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趴墙小皇后/作者:小蛮仙』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皇帝驾崩前,我和他摊牌了,现在他没死成,请问我会被诛九族么?因着父辈的恩怨,当今皇帝极其憎恶他的皇后,每日都去皇后寝宫刁难,时常连着训斥几个时辰,完了还不走,就在宿在皇后寝宫。后宫嫔妃纷纷坐等着皇帝废后,时月影这皇后当得着实如履薄冰。这样的...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盛夏时节的夜晚,时月影伏未央宫的凤塌上睡得正沉,热风从外室的轩窗里透进来,经过冰块送入幔帐之间,丝丝凉意抚过纤瘦雪背。   “皇后娘娘!”   宫人白霜推开殿门,撩开帘子冲入内室,直扑到塌边推动时月影的手臂,“娘娘快醒醒,陛下在灵兮殿龙颜大怒,派人来传皇后过去,奴婢瞧着像是出了什么不得了大事。”   时月影辗转醒来,撑着床榻坐起,神色迷糊道,“出了什么事儿?”皇帝今夜宿在他自己的寝殿,没来未央宫,还能有本事折腾她?   “德乐公公亲自来传话,奴婢问了两声他抱着拂尘不吭气,眼睛斜到天上去了,只说请皇后过灵兮殿。”白霜指挥着小宫人去取皇后的钗环衣裳。   时月影向来嗜睡,后脑勺一着枕头能一觉睡到晌午,此时被弄醒可真要了她半条命,她坐起后,额头抵在膝上又闭起了眼睛。   “娘娘别耽搁了!回头陛下又要罚娘娘了。”白霜心急如焚。   “唔”时月影将头抬起来,眼睛却没睁开,满脸倦容,长长的青丝披散开来,未施粉黛显得清纯无害,哪里还有平日里皇后端庄的模样,像是个未出阁还在母亲羽翼下的姑娘。   可事实是她已入深宫近两年,任何一丝任性,都可能会令整个时家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不睡觉可能会要了她半条命,可若继续睡下去,按照当今皇帝的脾性,她娘家所有人的脑袋都得上虎头铡了。   “来吧,替本宫梳洗穿戴吧。”她叹了一口气下榻穿鞋。   待皇后匆匆来到灵兮殿。皇帝身着寝衣大刀阔斧地坐在木塌上,面上清冷,见着她来只是撩了下眼皮。   新上任的御前宫人素儿正瑟瑟发抖跪在皇帝面前,身形匍匐于地,显然是犯了什么大错。   但只要别是行刺君王,都算不得什么大错。   “陛下万安。”她屈膝行了一礼,元景行这才正视,两人的模样皆像是被人扰了清梦。   “这就是皇后亲自为朕挑选的司寝宫人?”元景行淡淡开口道,眼神中透出谴责之意。   年轻君王长得丰神俊朗,刚入宫的女子或是刚入仕的官员皆会被这样一幅年轻漂亮的容貌所欺骗,只当皇帝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始终陷在这样的错觉里,怕是会被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时月影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两年,对皇帝的脾性也算摸清了大半。   “宫人服侍得不好,是臣妾的过失,只是不知她犯了何错?”时月影实在是困,心想着皇帝找茬为何非要挑在这半夜时分,她困他也困啊。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皇后娘娘,这宫人存了攀龙附凤之心,意图爬上龙塌。”元景行身边最受器重的太监德乐替他主子回道。   原只是这桩小事,人家宫女勾引他,他又不吃亏,装得跟贞洁烈妇似的。时月影唇角微动,不想这小动作被皇帝看了去。   元景行的神情立马就不淡然了,眉梢一扬,“怎么?!皇后觉得这是小事?”   “自然不是小事。”时月影垂眸装得唯唯诺诺,“臣妾立即带她回未央殿责罚,陛下请安寝吧。”   “只责罚她一人么?”皇帝不依不饶的,手臂支着下颚,声音沉静如水,眼睛含怒望向时月影。   那还要责罚谁啊?时月影睨着元景行,两人暗自较量着,他身着蚕丝寝衣,衣襟松松垮垮地露出半个胸膛,肌理分明,宽阔厚实。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皇帝但凡穿得保守一些,长得端庄些,也不会有那么多宫人前赴后继地想要往龙塌上爬。   这事发生一次也就罢了,一个月间发生了两回,上一个宫人便是这么去的慎刑司,怎么回回都是往皇帝塌上爬呢?不往她塌上爬?皇帝应该反思反思了。   “陛下,奴才也有罪,奴才以为宫女素儿是皇后亲自挑选的,应该稳妥了就没盯着,没成想是这样!”御前太监德乐道。   这太监整天煽风点火!时月影咬着后槽牙,捏紧了团扇的红漆扇柄,他就仗着皇帝的势,回头可别落她手里,活活剥掉他层皮!   “求陛下开恩,求娘娘开恩,留奴婢一条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匍匐在不远处的宫女瑟瑟发抖,声音跟蚊子似的,已经吓破了胆。   这意图攀龙附凤的宫女素儿才上任十日,确实是时月影亲自挑选,但人其实是贵妃举荐。因着前一个宫人爬龙榻,元景行对她发怒,时月影也怕了,想着既是贵妃的人,放在皇帝身边最多也就给贵妃传传信儿罢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应该会安分守己。   只是权势和地位对人的诱惑实在太大,朝堂上那些个饱读圣贤书的尚且不能做到两袖清风,在官场上厮杀得你死我活。更何况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御前宫女呢,往前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一生的荣华富贵。   寝殿内陷入了寂静,其他宫人垂头站在墙边上生怕被牵连。时月影凭借着以往的经验,知道自己多说多错,也不敢吭声。   皇帝坐在木塌上,抬眸凝视着她略微困倦的小脸儿,“你说话!”   “臣妾有错,不该听了贵妃举荐素儿,就没有去查其德行,陛下只管惩罚臣妾便是了。”   贵妃与她向来面上装得和气,私底下老给她使袢子,别是贵妃知道素儿有异心,故意举荐给她,来好叫皇帝抓住她的把柄。   或者再往深了想,这可能就是皇帝和贵妃一起下的套,就等着她往下跳呢。横竖时家已经破败了,她身后没有倚仗,又无所出,身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上,委实如履薄冰。 第2章第2章   元景行睚眦欲裂,手臂上青筋暴起,活活像受了天大的冤屈。   白霜早就吓得跪到了廊下。   时月影腿一晃也要跪,他、他不是在宫殿里的木塌上坐着么?宫门口听不见里头的动静,更何况他们已经离开寝殿大门这么远,这人是有顺风耳么?   元景行揪着她的胳膊,她跪不下去,一个趔趄被风驰电掣般地往未央宫拖,活像是被激怒的猛兽叼着猎物回窝。   “都滚出去!”皇帝此刻是真正的雷霆震怒。   宫人们纷纷逃窜出去,紧紧闭上了殿门,德乐捋了一把汗,抱着拂尘看了眼殿门,皇后那个榆木脑袋!自己受着吧!   小皇后吓傻了,半张着嘴,美目含泪,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说说看?朕怎么勾引了宫人了!”   她被扯得前后左右晃荡,皇帝像是非要从她口中抖出个说法来。可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应对,他们两人之间本就是无解。   时家从前并非名门望族,发迹全是因为草窝里突然飞出一只金凤凰,先皇的继后,也就是她的姑母时惜兰。   当年她这位姑母太过争气,以一个五品官员女儿的身份入宫,得先皇椒房专宠,不费吹灰之力斗过了一众妃嫔。甚至叫元景行的生母,也就是先皇的原配皇后郁郁寡欢而死。   原配一死,时惜兰次月就登上了后位,可老皇帝大了她二十岁,彼时十二岁的元景行已经是太子了,她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啊,就怕将来这位太子登基为帝,与她秋后算账。   时惜兰就想着将时家的女孩扶上太子妃之位。   时月影的父亲与时惜兰只不过是堂兄妹,隔着一层,本来这事落不时月影头上。可时家这一辈的女孩不多,适龄的也只时月影一人,所以自十岁起她就经常被传唤进皇宫。   因着有身居高位的姑母的照拂,时家整个家族跟着扶摇直上,时月影父亲的官位更是从六品升到了正二品。   那个时候是真的风光啊,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烈火烹油,往来的都是皇城世家权贵,奇珍异宝一箱一箱地抬进时家。   没过两年,时月影就被指给了太子元景行做未来的太子妃,彼时的元景行少言寡语,时月影年纪小,见到好看的人都喜欢,时常凑到他跟前与他说话。   元景行抿着唇从不搭理她。   没成想几年之后时惜兰竟然怀孕生下皇子,好嘛,都到这个地步了,也该认真谋一谋皇位了。   太子年少,羽翼未丰。时家拧成了一股绳,将太子一党打压得喘不过气来,老皇帝也糊涂,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时惜兰枕头风吹一吹,十六岁的元景行被随便找了个由头,褫夺太子头衔,贬去边疆苦寒之地。   时月影和元景行的婚约自然而然不算数了,父母以极快的速度重新为她定了一门亲事。   时惜兰的儿子长到两岁夭折,老皇帝这才想起远在边疆的元景行,将他招了回来,重新授予太子之位。   眼看着老皇帝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时惜兰收起丧子之痛,找一日将时月影招进宫里,又叫来元景行,想着再将他们凑一对。   元景行自小沉默寡言,他生母死时也不见他掉一滴眼泪,此后命运多舛,他也始终淡然应对。   所以时惜兰侥幸想着他对自己也没多大的怨恨。   彼时元景行十八岁,时月影十六岁。二人时隔多年再度重逢,时月影对这位太子早已陌生,少年眼底的冷漠与当年如出一辙。可他到底是不一样了,时月影说不上来,也许是他身上那股隐隐彰显的气势,就如同时在幼狼经过一番浴血厮杀之后的蜕变。   时月影的父亲知道此事之后极力反对,亲自进宫对向时惜兰说明自己的女儿绝对不会嫁入皇家。   之后时月影在家待嫁,可惜与新未婚夫的婚礼还来不及举行,皇帝骤然驾崩,元景行上位。隐忍数年,一朝御极,将一众异己打压得无处遁形,那阵子朝野上下哀嚎不断,刑场上血流成河。   时家的姑奶奶时惜兰还未登上太后之位便病死了。   时家的天塌了。   那段黑暗的日子,父亲不许时月影离开闺房半步,白霜每日都会将外头的消息带给她,当初太子党的政敌被彻底清算。时家有的亲戚被推上端头台,更有甚者满门抄斩,平日里玩得好的别家姐妹被扔入教坊充作官妓。   或死或流放。   她家姓时,父亲与时惜兰是堂兄妹,关系那么近逃不过满门抄斩的下场,母亲背着父亲悄悄在她房里放了白绫。说要是有消息会派人立马知会一声,叫她到时候别犹豫。   这样忐忑的日子她过了整整一个月,该杀的人全都杀完了,该提拔的人也提拔完了,新帝始终未动他们时家这一支。   她爹每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上朝去,眼看着昔日交好的同僚一个一个被拖下去砍头,身子立马垮了。她更是整宿整宿睡不着,生怕睡死,母亲的人来回消息,她来不及往房梁上挂白绫。   元景行登基之后第二个月,那日正是除夕之夜,一家子围拢在一道吃年夜饭,奴仆打发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几个都是忠仆,做了与主人家共生死的准备。花厅里的气氛死气沉沉的。   屋外奴仆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一家子你看我,我看你,知道死期已至。父亲、母亲和哥哥们都放下饭碗出去接旨。   母亲走在最后一个,给时月影使了个眼色叫她回屋去。   她心领神会,在白霜的跟随下快步走离开花厅折返闺房,浑身颤抖地取了白绫,可是房梁可真高啊,她甩了好几下才将白绫甩上去,系了死结,白霜还给她搬来椅子。   才踩着椅子站上去,上了门栓的闺房大门就被从外推开,带刀的禁军将她抢了下来。   她被人押进一辆华贵宽敞的马车离开了家,心里悔恨想着怎么不快一步上吊,这下好了,要上断头台了,到时候被那么多人看着她头身分离,思及此处她吓晕了过去。   只不过当夜,她并非被丢上了断头台,而是进了深宫内苑上了新帝的龙塌。此后的两年,她被囚禁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再也没能见父母兄长一面。   ***   “你说话呀,朕什么时候勾引宫女了?怎么勾引宫女了?!皇后这是要冤死朕不成?!”皇帝摇着她的肩胛,将她摇得回过神。   他敞着寝衣,赤着足站在地毯上,一张脸似由世间最细腻的白玉雕刻而成,轮廓分明颠倒众生。   “皇后存心污蔑朕,朕这就去写圣旨,诛你们时家九族!”元景行将人松开了转身要去推殿门。   “陛下!”   时月影忙不迭拖住了皇帝的胳膊,“陛下听错了,臣妾没说陛下勾引宫女。臣妾说的是宫女勾引陛下!”   “是朕听错了?!”这会儿没了旁人,他生气起来可没那么收敛,眼睛一横像是要吃人,甩开她的双手,“好啊,你等着,你们时家明天就没人了!”   “陛下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时月影一咬牙环住了皇帝的劲腰,强行将人留住了,不论他是不是假意威胁,她担不起这风险。   看他真的要去御书房,急得直认错,“是臣妾不好,口不择言惹恼了陛下。陛下罚臣妾吧,那宫女勾引皇帝也都是臣妾的错,求陛下不要牵连臣妾父母。”   “知道怕了?!”元景行眉眼一横。   她屈膝跪到地上,垂首示弱,声音轻若微风拂面,“知道了......”   皇帝的怒斥声传出殿外,德乐跟着直缩肩膀,夜极深了,明日皇帝还有大朝会,若不休息好,怕是朝堂上的官员也不会好过,“天热异常,陛下可要奴才侍候着再沐浴?”   闹到现在快半个时辰,皇帝也该消停了吧,时月影撩了撩眼皮,悄悄打量。   没想到就这么生生地对上元景行吃人的眼神,“你在这儿给朕跪着自省!朕一会儿再发落!”   皇帝吩咐德乐进殿,而后朝着浴殿走去,火气甚大,边走边粗鲁地脱下宽松的寝衣胡乱扔到地上。   没一会儿德乐领着一行手捧着沐浴用具的宫人经过。宫人们不禁侧目偷瞧。   只见他们这位不得宠的小皇后跪着,身影在偌大寝殿之中显得小小一团,衣裙披散开来,垂着脑袋,发髻松松散散的,垂着脑袋像是在哭,其中属德乐最幸灾乐祸。   他是自小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看着他太子时候如何被时惜兰苛待,如何被打落尘埃送去边疆,浴血奋战,尝尽千辛万苦,最后踩着皑皑白骨登上皇帝宝座。   他对时家的恨意,丝毫不比皇帝少。之前他想不通皇帝为何不灭了时家九族,还将这个女人扶上了后位,现在他明白了。   这个女人当初贪图名利富贵成了太子妃,后太子被贬,她直接悔婚跑得比谁都快,真是天底下最势利、最没良心的女人!直接赐死太便宜她了,如此慢慢折磨才是乐趣所在。   浴殿里头,皇帝背靠着白玉池壁,冰凉的池水没过他胸膛,“皇后还跪在外头么?”   德乐把新寝衣放到皇帝手边,笑道,“乖乖跪着呢。陛下叫她跪,她怎敢不跪。违抗圣旨是抄家灭族之罪。”   元景行闭上眼眸,舒展手臂,轻嗯了声。   “陛下,今夜就让两个侍茶宫女给陛下侍夜,明日奴才亲自去内务府挑选宫人,保证出不了差错。”   “不必,还是叫皇后选。”   德乐应了声是,并不太明白皇帝的意图。朝堂上的官员办事一出错,皇帝不会宽恕。皇后两次办砸了这事,惹得皇帝大动肝火,偏偏皇帝还指名要她选。   难道就为了借题发挥,训斥皇后么?这不像是皇帝雷厉风行的手段。   “那今夜,奴才给陛下侍夜。”   “朕要的是皇后。”元景行幽幽道。   原来如此,皇帝是想借此羞辱皇后!德乐恍然大悟,可转念一想,让皇后充当宫女侍候陛下,最多也叫皇后没脸,皇后那扶不起墙的样子,也不会怎么难受。   宫人们侍候完皇帝沐浴就离开了寝殿。   皇帝系好了寝衣的带子从浴殿出来,“跟朕过来--”   唤了一声,时月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元景行眯了眯眼睛,在她身前蹲下。   她跪姿端正,双手放在膝上。浓密的睫毛垂下,未染口脂的嘴唇也丰盈红润,玉骨冰肌十分乖巧的一张脸。   时月影实在困倦,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身形晃了一下,急于找一个依靠。一直到前方有一道阴影,像是一堵墙,能令她好好趴着睡觉。   于是她往前依偎过去。   坚实而冰凉,就如同泉水流过的河床一般,最是解暑,她不禁继续蹭了蹭。   软软的一团,就这么缩到了皇帝怀里,发簪简单绾起的发丝将散不散的,因为过于舒适,她甚至咕哝了一声。   皇后嗜睡,宫里人尽皆知。不过他还生着气,她竟能睡得这么安稳?!   片刻后时月影辗转醒来,拧了拧眼眸,一仰头,一具宽阔的胸膛映入眼前,上头还挂着几滴清泉水珠。   她惊得往后一仰险些跌倒,“陛、陛下--”   “今夜你给朕侍夜,亲眼看看朕是不是放浪形骸,睡着了也能勾引宫女!”   皇帝赌气,伸手去攥那香袖下的皓腕,看起来纤细的手腕,握上去软绵绵的若凝脂一般。 第3章第3章   时月影被拽着往内室拖,她现在真是悔恨至极、欲哭无泪。   “你今夜就跪在这。”元景行指了指床榻边上那一小块地界。   幔帐一拉,整个龙塌就被遮得严严实实,除非宫女自己钻入幔帐,否则连皇帝的睡颜都见不着。   时月影硬撑着睁大双眸。她最擅长阳奉阴违,等皇帝睡着,她也睡。   “你要是再敢睡着,朕明日就派人去你家里,你自己思量清楚了!”幔帐之中传来幽幽的一声。   这句话,她一日要听好几遍。时月影跪直了身子,心里嘀咕道,要让她不睡着除非头悬梁锥刺股才成。   “陛下安心睡吧,臣妾清醒着呢!”   内室里放着冰,皇帝为证明清白拉实了幔帐,御用的帐子布料格外密实,透不进一丝风,大暑的天,里头定会变成蒸炉。   过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时月影听着里头动静,皇帝没睡,她暂时也不敢睡。   “你上来,给朕扇风。”   皇帝唤她,时月影一个激灵,“臣妾撩起帘子?外头凉快。”   “不许!朕入寝时,幔帐必须放下!一丝风都不许透不进来!”幔帐里传来的话语掷地有声。   她只能找来团扇,脱了鞋小心翼翼爬上龙塌钻入幔帐之中,里头果真热得跟蒸炉似的。   皇帝侧卧着,额头沁出薄汗,上身的寝衣被甩在了床尾,宽阔的胸膛肌理匀称。时月影跪坐到他枕边,轻摇团扇给他皇帝解暑,“再过两个时辰陛下就要起塌了,这会儿快睡吧。”   “近点扇。”元景行闭着双眸,咕哝一声。   时月影听命,她也热啊,明明外头的冰块硕大而解暑,他到底在倔强些什么呀。   她自行褪下罩衣,露出里头月白色的齐胸瘦长裙来。   “叫你扇风,你脱衣裳?”元景行怒斥道,“你是不是也打算诱惑朕?!朕明日还有大朝会,你选错日子了!”   “臣妾也热啊......”时月影甚是委屈,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皇帝误会了。   皇帝眯了一会儿忽然又睁开双眸,“什么香?”   “扇子上的檀香,有助眠之效。”时月影如实回答。   皇帝坐起,“不是。”   昏暗的幔帐内,她清晰感觉到皇帝的身形朝着她靠了过来。   男人轻闻她鬓边,分辨香气的来源。薄唇骤然靠近,只要再动分毫,就要碾住她的唇了。她跪坐在龙塌角落,僵直了身躯,连带着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红润的双眸看向皇帝,只看见他坚毅绷紧的下颚。   不习惯与他这样的亲密接触,时月影揪紧了扇柄。   被掳进皇宫的当夜,元景行就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可次日,他就赐予她皇后之尊。   她自小在贵女的礼仪教养中长大,又是被掳进皇宫的,对男女之事还来不及通晓,被逼着一夜长大,那夜之后,侍寝更成了她的噩梦。   每一次她都僵着身子,每一次她都会哭。元景行不依不饶,时常折磨得她通宵难眠,他自己好几次上朝迟到。   她觉得元景行只是想将这多年来所受的苛待折磨尽数还到时家人身上,而她极其不幸地成了被他选中的那个人,留着她父母和兄长的性命,也只是为了牵制她,叫她不能去死罢了。   后来他见她次次都哭,大概也觉得无趣,只在每个月初一招幸她,并且免去次日的朝会。   群臣们得了这一天假自然欢喜,并无人深究原因,只当是新帝开恩。   皇帝一双眼眸凝在她的唇上,捏过她手指纨扇的右腕,“是你身上的香。”   时月影听不清他说话了,她的注意力也在他的唇上,彼此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他浅淡而均匀的鼻息。   手里的扇柄被时月影得更紧,指尖几乎嵌入掌心之中。元景行侧了侧头,她以为他要退开,然而并没有,更近了。   “陛下安寝吧......”   尾音未消,时月影骤然被推倒,青丝不胜簪,月白色软烟罗裙披散于竹席。   皇帝俯身而来,昏暗幔帐之中,眸光明亮而炙热,流连于朱唇,既防备而又欲亲近,进退不得。   时月影明晃晃地睁着双眸,几乎屏住了呼吸,怯怯提醒道,“陛下,今日并非初一。”她的身心皆在抗拒他的亲近。   “朕知道!”皇帝切齿道,眼神里流露出万分的厌恶,可薄唇又离她近了一些,与她的距离只差一层泥金纸。   他的皇后,他的女人,两年来无数次地拒绝了他的求、欢。   他忍了又忍,渐渐松开她的细腕,火气盛大,“继续扇风!”   “臣妾遵命......”时月影如释重负,匆忙爬起来。   次日清晨,时月影被殿外御前太监德乐尖细的声音吵醒。   “启禀陛下,已经是卯时三刻了。”   时月影揉揉眼睛,十分困倦。今日是有朝会的日子,此时早已经过儿上朝的时辰了!寝殿外宫人们等候多时,更别提大殿外的文武百官。   她不知昨夜怎么睡着的,记忆就停留在皇帝命她继续扇风那儿。   她初为皇后时,几次侍寝的次日,皇帝上朝都迟到了,惹得不少朝臣上奏骂她是祸水。今日他若再迟到,明日又不知有多少本折子要元景行废后。   撑着床榻起来,立刻感受到一道灼热视线。元景行早醒了,正慵懒地靠着床榻垂眸看她。   “陛下该起了,为臣妾把幔帐放下来就成。”她自小懒散,家中父母哥哥尽宠着,这么提醒一句准备躺下继续睡觉。   “朕要你来侍候更衣。”皇帝的语气听着余怒未消。   这人怎么这样呢! 第4章第4章   殿里没了声响,德乐站在离屏风不远处,只恨自己没早点打断皇后的话。   时月影撩了下眼皮,见元景行正垂眸看他,眸色幽深,大概是听了她的话正反思自己的错处?   元景行右唇角微扬,轻嗤了声,笑意稍纵即逝。   恩,他应该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时月影心想。转身去拿起矮柜上的玉佩,往皇帝腰间系去。   可下一瞬,她的手腕就被捏住了,整个人被提到皇帝面前,四目相对,男人眼里邪火流窜。   德乐听见了这动静,真怕元景行掐死小皇后,虽然皇后本就是奸臣余孽,死有余辜,但这会坏皇帝名声!   “陛下息怒啊!”   “滚!”元景行朝着外头怒斥了一声。   德乐连滚带爬地逃寝殿内室。   时月影眨眨眼,她觉着自己没说错话呀,把宫女叫上龙塌扇风,与宫女在屏风后头这般亲密,可不就引得宫女误会了么?   元景行朝着她倾身过来,下颚紧绷,一双怒眸能喷出火来。   时月影纤纤玉指间还挂着他那块碧绿通透的玉佩呢,在他们之间晃啊晃的。   “时、月、影、”元景行夺下玉佩,捏在手里。向来话多到能连着训斥她几个时辰并且话不重样的男人,这会儿只咬牙切齿,她的名字以及她这个人仿佛已经被他在唇齿间磨了个稀碎。   等时月影回过神,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已经被捏成了碎块.....这力道......仿佛他掌心里捏碎的不是玉佩而是她的脖颈。   元景行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玉佩碎片落了满地,还未等时月影回过魂,皇帝怒气冲冲到底走出屏风,在宫人的跟随下离开了寝殿。   可是她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呀。   时月影回到寝殿后还琢磨着这个问题呢,不管了先补眠,困倦得很,横竖皇帝厌恶她不是一日两日了。   回未央宫后,她伏在凤榻一觉睡到黄昏时分,时月影辗转醒来,中午的热气已经消散了,天外朝霞一片黯然橙黄之色,宫人们立在殿外廊下不敢扰她清梦。   时月影摘下盖在小腹上的薄毯,拧了拧眼睛,望着寝殿四周琳琅满目的珍贵摆设,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此时此刻,娘亲和爹爹在家里做什么?哥哥们又在做什么?   ***   转眼到了皇室中秋家宴,元景行允许她在这种大小宫宴上露面,却严令禁止她与宫外任何人说话。   宫宴当夜,未央宫里的宫女正忙着为皇后梳洗穿戴,缂丝牡丹屏风之后,白霜趁着其他宫人去取衣裳的间隙,一边为皇后宽衣,一边带来消息,“今夜晋王妃出席宫宴。”   “真的?!”时月影欢喜极了。晋王是皇帝的弟弟,而晋王妃是她的表姐,当年时家鼎盛之时,表姐借着时家这股东风一跃成了身份尊贵的晋王妃,时家破败之后再没了往来,尤其新帝登基,晋王妃也深居简出不再出席宫宴。   倘若今夜能与晋王妃说上话,那么或许能知晓家人的近况!   “快替我穿衣!”时月影顿时雀跃起来。   宫人捧了来了一袭绛红色绣飞鹤长裙,绣房这三个月来特地为皇后赶制的,用了现下皇城最时兴的剪裁。   齐胸的襦裙领口更低些,价值不菲的衣料上缀着珍珠水晶,腰腹间收的甚紧,时月影这两年身形愈发婀娜玲珑,穿上之后真真赏心悦目。   这些年中原太平,民风开放,百姓尚美,无论男女皆簪花抹粉,民间容颜俊美的男女皆有一众追随者为之疯狂。   “皇后呢?”   元景行推开殿门,一路闯进来。因是皇室家宴,他着了身玄色暗龙纹云锦长袍,显得身姿颀长挺拔。   白霜为时月影系完腰封上的玉扣,慌忙退到一边行礼。   元景行堂而皇之地步入屏风。   “给陛下请安。”时月影低眉顺眼极了,自从那夜宫女爬龙塌之事之后,皇帝一直看她不顺眼。   元景行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蹙眉,转而看向立在边上宫婢,“这就是你们为皇后挑选的衣裳?”   婢女不敢言语。   “出去。”皇帝命令道。   时月影也觉得这身裙裳不太端庄,“臣妾亲自去选......”   脚步还未动,便被一个不小的力道扯回了屏风。   元景行不许她走,“你还胆敢说朕放浪形骸,魅惑旁人,你自己呢?”他压低声音训斥道。   这人小心眼,还记得那夜她对白霜的私房话呢!   时月影一手遮住那惑人的沟壑,小声替自己叫屈,“其实就时兴这样式,贵妃、贤妃、吉祥二嫔、芙蓉二美人皆都这么穿。怎么别人就成,臣妾就不成了?”   她企图和皇帝讲道理。   “朕就是不准你这么穿!”可是元景行完全不讲道理,一句话霸道地驳她。偏偏垂眸盯着,视线仿佛黏在她胸前了。   这句话到了她耳朵里,意思是说:就欺负你一个了,你能奈我如何?   “臣妾去换了便是,陛下不要生气。”   讲道理一如既往地讲不通,时月影伏低做小,她怕皇帝发怒不许她去宴上,那唯一得到家人消息的希望也破灭了。   皇帝骤然离开,时月影立在屏风边上,诧异地看着元景行走到她的衣柜前,从中挑了一袭茶白色缀珍珠软烟罗裙丢给她,“换上这件。”   “那臣妾唤白霜进殿、”   “你自己换。”元景神色肃然,盯着她仿佛盯着什么弑母仇人。   “那请陛下回避,臣妾、”   元景行打断道,“当着朕的面换。” 第5章第5章   “都记着呢,陛下尽管考我。”时月影说着冲他眨眨眼。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每每训斥她,她都乖巧听着,自小性格使然。   她这样,他还怎么训?   元景行别开眼,“朕说中秋宴会多加一张席案给荣国公家眷,你叫内务府加了么?”   时月影一边唤宫人为她梳妆,一边回道,“臣妾让贤妃去督促内务府办了,前两日问过,已经加了。”   “给大将军府女眷的赏赐呢?”   开始了,今夜又开始,他就爱捉她的错处,逮着了就能从膳后训斥到安寝前。   “臣妾亲自去内务府库房挑选赏赐。昨日晌午,将军府女眷已经进宫谢过恩。”   皇帝立在梳妆镜边与皇后说话,连带着宫女都小心翼翼的。   时月影一边从琳琅满目的首饰里挑选钗环,一边主动向皇帝汇报,“还有中秋宴会的膳单,陛下筛选过后,臣妾吩咐人将新的膳单抄了三分,分别送到膳房、光禄寺和礼部精膳司。并且标注了参宴人的忌口之食,每桌筵席配了两个宫人侍候,送膳的宫人绝对不可能出错......”   她一直絮絮叨叨到梳妆完毕。   “这些事你倒是上心,朕的事呢?御前宫人?”元景行一身玄色长袍,负手立在她身边,龙章凤姿、容颜出尘。   堂堂君王非要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时月影咕哝道,“等过了今夜宫宴,臣妾一定仔细挑选。”   元景行垂眸瞧她,看着她的从未施粉黛、玉骨冰肌的样子渐渐梳妆成一个皇后该有的富丽模样。   这样的妆容,若配上那身剪裁别致的绛色精绣华贵长裙,该是多么摄人心魄。   ***   帝后到大殿时,距离原定的开席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时辰。   送膳的宫人们鱼贯而入,将膳食摆放到个个筵席之上。   时月影的目光很快在衣着华丽的权贵当中找到了表姐晋王妃。时家倒台之后,听说晋王几次欲废王妃,表姐自此之后便深居简出。   朝堂上三不五时地有大臣劝皇帝废后,有时候连带着还要劝晋王废妃。   时家连累表姐,时月影拿捏不准表姐的意思,或许她跟其他人一样,像躲瘟神一样躲得她远远的,根本就不愿与她有什么瓜葛。   时月影心中纠结,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等等?这怎么是皇上的杯子?   这杯酒是她给皇帝倒的,应该送到他手里才是。元景行正侧着头瞧她,这是又捉到她的错处了。   时月影立即又往酒杯里注满酒,递到皇帝眼前跟他赔罪,“陛下恕罪。”   元景行接过酒杯,视线却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唇边还沾着一滴酒水,他抬了抬手,“怎么如此不专心呢?”   饮下整杯酒。   此时正好肃亲王过来向皇帝敬酒,时月影逃过一劫,再看向晋王的筵席,表姐的位置已经是空空落落的。   表姐突然进宫参宴本就奇怪,这是有意要与她说话?   时月影心里燃起一点儿希望。   宫宴热闹非凡,礼部安排的舞姬已经在大殿中央起舞。皇帝正在与肃亲王端亲王说话,时月影趁此机会慌忙起身,偷偷从侧门离开。   “皇后!”白霜神色慌乱,“奴婢见晋王妃去了亭子。”   亭子......大殿附近有个湖心凉亭,从前她与表姐进宫时最爱那处。时月影心里欢喜极了,表姐并没有放弃她!   时月影提着裙摆一路飞奔去了湖边。   “皇后娘娘--”晋王妃见了她要拜。   时月影慌忙将人扶起来,“姐姐进宫,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晋王妃近距离瞧着时月影,眼前的人哪里还是两年前的那个憨然娇气的妹妹,身姿窈窕,富丽华贵,俨然是地位尊贵的皇后模样。   “你哥哥他们不许我来,但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从半年前开始,姨母就缠绵病榻,身体每况愈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她近日病糊涂了,不记得你进宫当了皇后。总闹着要见你,说见你一面才能瞑目。”   这一席话听到一半,时月影已经潸然泪下。   她就知道表姐进宫一定有事请要告知!皇帝好狠的心,她娘亲病成这样,他也不许她知道!   大殿宫宴上,皇帝与两位亲王饮过酒后准备回到御座。   “陛下,皇后娘娘方才从侧门离开了。”德乐抱着拂尘道。   皇帝手里捏着空酒杯,广袖垂下,回眸看了看晋王筵席,晋王妃不在。   “皇后娘娘贸然离开宫宴,实在不妥,要不奴才去找她回来?”德乐只想帮着皇帝抓皇后的错处。   元景行将酒杯往案上一扔,哐当一声,声音不大,却叫殿里所有人安静下来。   皇室宗亲眼见着皇帝忽然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大殿。   晋王瞧了瞧四周,慌忙跟了上去。   湖心亭里,时月影收住眼泪,“表姐,家里的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宴上。我一会儿再回,免得皇帝起疑。”   “不急,我还有好些话要同娘娘说。”晋王妃拉住时月影,“皇后现在知道了姨母的情况,不得不管,或派御医或者偷偷离宫去见最后一面。免得日后后悔!”   “我一定会回去看娘亲,只是皇上盯我盯得紧。”时月影纵使伤心,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倘若今日被皇帝捉到与外眷说话,只怕会十二个时辰派几十个宫女管着她,那她更不可能见到母亲了!   正要离开,四周忽然亮堂起来,时月影一回眸,一行宫人提着灯笼朝亭子走来了。   从湖心到岸边,只有这一条道,为首的人是德乐!   皇帝他找来了,活活被他待个正着!   “参见皇帝陛下!”表姐倒是先不慌不乱地行了礼。   “你竟然敢私见外眷?!给朕过来!”皇帝止步于亭前怒斥道。   时月影心里一突,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她害怕.......   “皇兄恕罪!”晋王跟了过来,跪到皇帝面前。   “你不知道朕不许皇后见外眷么?”皇帝训斥晋王,“把晋王和晋王妃送出宫去,永远不得入宫!”   晋王夫妇一听,惊得睁大双眸。晋王能力不济,当初元景行被贬去边疆战乱之地,他暗地没少落井下石。后来新帝登基清算,也算是顾念着与他同父异母,留着他的爵位做一个闲散王爷。   今后不许他再进宫,天哪,他不敢再想,都怪他这个王妃!害苦他了!   “你私见皇后,是预备把她带出皇宫么?”皇帝质问晋王妃。   晋王妃惊得双肩颤抖,“回禀陛下,臣妇身体不适本欲出宫,是皇后娘娘派宫人白霜拦住臣妇说话!”   “说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问臣妇在王府过得如何,还问时家人的近况。臣妇知道陛下不愿皇后知道这些,故而不敢回答。皇后却一直逼问,臣妇不说,皇后就不让臣妇离开。”   时月影躲到了亭子最边缘,她怕皇帝会看管得她更严,她很难出宫去见母亲一面。   “皇兄!王妃不可能说谎,是皇后违背了皇兄的意思!”晋王不得不替王妃求情,倘若将来真不能进宫,他即使空有爵位,也与平民无异!   皇帝看着小脸惨白的时月影,对跪在地上的晋王妃道,“去把皇后带朕带过来,朕就饶过你们夫妇二人。”   晋王妃立即起身走到时月影身边,捏住了她的手臂,要将她往皇帝身边拖,“皇后、”   “皇嫂不要再惹皇兄生气了!”晋王焦急道,“跟皇兄回宴上吧!”   德乐也在一旁火上浇油,“皇后娘娘私自离开宫宴,实在是于礼不合,会叫皇室宗亲议论的。”   他们都顺着皇帝,只听命于皇帝。   时月影伤心极了,她想问元景行,为何不告诉她母亲病重?为何偏偏她成了承担他所有怒火的那个人?   “我不回宴上,我要回家。”时月影咬了下唇,忍着所有眼泪。   皇帝步步接近,质问道,“你要回哪个家?”   他幽深的眼眸里邪火乱窜。   君王之怒,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晋王妃躲去了晋王身边,整个湖心亭里就时月影和元景行两个人对峙着。   她退到边缘,身后是栏杆,栏杆之外就是清澈的湖水。   “我......”时月影嗫了嗫唇,她想回自己家。   “过来,皇后,回朕身边来。”皇帝朝着她伸手,以眼神威胁。   时月影身心都抗拒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小腿撞上了栏杆,整个人仰着往后摔了出去。   “皇后娘娘!”宫女们大惊失色,却不敢闯入亭子。   时月影狠狠呛了一口水,湖水瞬间带走了夜晚的暑气与她的呼吸,瞬间沉入湖面,整个身子不断地往湖底往下降。   她要死了!她一定是要淹死了!   周身渐渐变凉,眼前一片漆黑,就连湖边琉璃宫灯的光亮也消失了。   绝望中,有一条健壮的手臂扯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重,抓得她很紧。   短短的一瞬仿佛过经历过千万磨难,终于再度浮出水面,时月影睁开双眸,对上元景行那一双含着怒意的双眸。   湖水呛得她说不出话来,她伸出另外一条手臂抓住了亭子底部的石头,这会儿时月影彻底清醒,不住地咳嗽着。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消失了。   时月影急得用手扒拉住亭子栏杆的末梢。   中秋之夜,头顶的月亮圆如玉盘。   她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可怜巴巴地趴在亭子底部的山石边缘,岸上那么多人,没有人敢上前来帮她。她方才脑子混沌,许是吃了一杯酒的缘故,这会儿湖水了走里一遭彻底清醒了。   元景行翻了翻衣袖,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年轻俊美的容颜带着点儿狠戾。   时月影不敢伸手求救,她很怕他就这么转身离开,也不许任何人拉她上去。   现在这情形,就连后头看好戏的德乐也没了笑意,“陛下,肃亲王还等着与陛下痛饮呢。”   元景行仔细地将被湖水浸湿了的那一方袖子翻折上去,转身离开了亭边。   他、他就这么将她丢水里?她听见皇帝吩咐侍卫将晋王和王妃送出皇宫。   脚步声渐渐远去......   诶?他怎么这样,他真走了?   时月影的脸色越发惨白。   德乐瞧瞧亭子那头,又瞧瞧皇帝的背影,皇后怎么一声不吭?好歹说句求饶的话!   若皇后就这么死了,那便坐实了皇帝暴君的名声! 第6章第6章   德乐抱着拂尘正准备追上前去,不等他开口,元景行忽得驻足回转过身。   “你是准备在这待一个晚上么?”元景行怒意更胜。   时月影仰起头,青丝衣裳全部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说!你往后再不私外眷了!”   “我.....我往后再也不私会外眷了。”时月影委委屈屈,双手艰难地揪住了亭子的栏杆。   “说你往后不会再违背朕的命令!”   “......”她说了他真的信么?时月影犯愁。   德乐站在远处急得真想跺脚了!小皇后倔得要死!   “我往后不会再违背陛下的命令。”时月影声如细蚊。   元景行听了,撸起袖子正要伸手拉她上岸。   “可若臣妾以后不当心再违背陛下的意思,陛下也不要动怒......”时月影补充道,先预防着总没错的。   德乐直接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皇上还想她诞下子嗣?他们老家有个说法叫做娘笨笨一窝!   皇帝缩回手,知道她在他面前的乖巧都是装的!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装装样子都不肯!给台阶都不下!   他是真生气。   “臣妾绝对不会再未必圣意了!臣妾发誓!”时月影着急了。   元景撩起袍子踩在栏杆边缘,瞧着水里可怜兮兮的女人,湖水洗去了她的妆容,这会儿如出水芙蓉一般,眼眸也清澈,他瞬间也没那么生气了。   “想上来?求朕啊。”   真是算盘珠子,拨一拨才动一动。   时月影朝着皇帝伸出手臂,咕哝道,“求陛下,拉臣妾上去吧。”   元景行终于不再刁难。   德乐瞧着皇帝将小皇后拉上岸,笑着走过去,“陛下,快回宴上、”   “滚开!”皇帝忽得转过身,挡在了皇后身前,“去叫人驾龙辇来!”   “是、是”德乐缩了缩脑袋,不明白皇帝为何又发火。   时月影低头瞧了瞧,发现白色的软烟罗裙裳沾了水后,布料变透了,她瞬间窘迫。   皇帝风驰电掣地解下自己的玄色云锦长袍,丢到她怀里,呲牙咧嘴地道,“披上!”   时月影最后是被皇帝揪着手臂带上龙辇的。   回到未央宫,宫女们见皇后浑身湿透,立即去烧热水为皇后沐浴更衣。   浴殿里头,皇帝在竖起的屏风前来回踱步,“不准伺候皇后!都退出去!”   白霜将抱来的衣物放到浴池附近,带着宫人离开,皇后自求多福吧。   时月影独自坐在注满温泉水的浴池里头,一抬眸就瞧见映在屏风上的身影。他如怒兽一般走来走去的。   “陛下还是回宫宴上吧,免得惹起旁人疑心。”   “你还想得到这些?既然如此,身为皇后为何擅自离开大殿?”   时月影用布巾仔细擦拭身子,“臣妾不过是想打听家里的近况罢了,没别的意思。”   屏风之后,水声哗啦,元景行停住脚步,透过白色素雅的屏风,隐约能瞧见浴池里那个窈窕的身姿。   他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问到了什么?”   “晋王妃不肯说。”   “幸而她不说,倘若她敢透露一个字,王妃的身份也保不住!你们这倒是提醒朕了,晋王的爵位也该降一降了!从今往后你休想再见晋王妃一面!还有......”   时月影听着训斥,用男人听不见的声音抱怨道,“不讲道理......”   皇帝如同愤怒的困兽一般在屏风前来回徘徊许久,“洗好了么?!怎么这么慢?皇后是叫人伺候惯了?”   时月影不愿洗得太快,怕出去还要挨他训斥。   可屏风外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急切,她立即从浴池里走出来,“好了,正擦头发呢!”   白霜离开之前将换洗的衣裳放到了桌案上,时月影提起来一瞧,这不是那件降色精绣长裙么?皇帝不准她穿的那件!   只这一身,再没旁的衣裙了,又不能使唤皇帝为她取衣裳来,时月影咬牙穿上,步出了屏风,皇帝颀长的身影就如一堵墙般拦在了她身前。   “你要是再敢私见外眷,朕就命造办处,打造一副脚镣,将你锁在龙榻上!”   这劈头盖脸的一句,惊得时月影浑身一颤,仰起头看向皇帝,眼神里甚是无辜。   发丝半半干不干的,鬓发还滴着水。她确实不大会照顾自己,身上也没擦干,降色衣料贴合酮体上,才沐浴过的身子香软瓷白,低低的衣襟在胸前半掩着,叫人浮想联翩。   元景行呼吸一滞。   “贵妃和贤妃她们能时常见到母亲妹妹,我不过是向表姐打听家里近况罢了,陛下却如此动怒,这不公平。”时月影再次企图讲道理。   “不许!朕要你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你姓时!”   “我忘不了。”她眼眶含泪。   “那就当他们已经死了!还是你要朕亲手把它变成事实?”元景行眸光清冷,神色肃然,将人拦在屏风边上训斥。   他只会以此威胁,时月影咬了唇,“你怎么不讲道理......”   “朕不讲道理?!好!皇后等着,朕叫你看看什么是不讲道理!”皇帝回转过身朝着寝殿走去。他腰间挂着的玉佩瞬时叮当作响。   元景行雷厉风行地取来笔墨,行云流水,一点也不犹豫地写下圣旨。   等时月影走近,他正好停笔。   诛时家九族、贬晋王为平民、废后   她才瞥见这几个关键的词,圣旨就被他揪了起来,“来人,去书房取玉玺!”元景行高声吩咐门外的德乐。   他大步流星地走去东墙边的木塌坐下,仿佛整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只要玉玺一盖,这圣旨今夜就会送去时家府邸,再然后......   时月影在应对皇帝怒火时向来木讷,平日里只要乖乖听训就好了,他这次动了真格。她站在偌大富丽的寝殿中央,十分无措。   五脏六腑纠结到了一处,双手攥着自己的袖子,揉捏得不成个样子。   元景行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   殿外,德乐一听主子说要玉玺,立即抱着拂尘应了声是,吩咐边上的太监去取。而后才裂开嘴笑了,抬了抬下巴对白霜道,“等着吧,不是废后就是诛你们时家九族!或者两样都有!只可惜啊,白霜你这么个聪明人,跟了这么个主子,小命都要搭进去咯。不过我为人宽厚,倘若你求我,我若心情好,能替你去陛下面前说说情。”   白霜与德乐虽然侍奉不同主子,但因为皇帝几乎每日都来未央宫训斥皇后,她倒了霉每日都要见到这死太监的嘴脸,白霜挺直脊梁,“多谢大总管了,自从时家落魄之后,奴婢这活着的每一日都是捡来的,倘若能跟着主子去了,也是三生有幸!绝对不会为了苟活,而去求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猴儿!”   她家皇后聪慧着呢!这两年来将后宫诸事料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在皇帝的事情上十分木讷。都说男人那处得了满足,就什么都满足了,皇后有着十足勾人的资本,偏偏不懂得如何使用,所以方才她离开时特意给皇后留了那件衣裳,希望能有点作用。   寝殿里头,时月影闷声站了一会儿,心想着不成了,再如此耽搁下去,玉玺一盖真没有回头余地了。   怎么办呢?   此时她灵光一现。倘若贵妃遇到这种事,她会怎么办呢?思量了一番,贵妃应该会这么办......   她捧起桌上装着桃子的琉璃盘,小心翼翼地朝着皇帝走过去。皇帝生着气,曲着膝半靠木榻上,一副近身者死的架势。   “陛下在宴上只饮了酒,想必已经饿了,吃个桃子吧。”她学着贵妃的样子,提起裙摆跪坐到木塌上。   “朕不爱吃桃子,你不知道么?满宫妃嫔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元景行别过脸,一副不愿看见她的样子,“你丝毫不把朕放在心上!这会儿时家人要死了,你假惺惺地来讨好?朕跟你说,不管用!”   他通身的火气。   时月影拿着桃子蔫蔫地垂下了头,学贵妃这一招不管用呀,她这是东施效颦了。   咕噜噜--   皇帝不饿,她水里走一遭,倒是饿得头晕眼花的。纵然心急如焚,但也不能先饿死过去呀。   于是她就咬了一口桃子。   进贡的桃子名叫琼浆玉露,顾名思义皮薄汁多,这么轻轻咬一口,香甜的桃汁就落了下来。   “你还吃得下去?”元景行侧过头,想了一堆话来训斥她,刚张口便停住了。   漂亮的锁骨下,那白得晃眼的雪肌上落了桃汁,正往下滴去。她的身形既不算丰腴也不算纤瘦,骨肉匀停,这两年愈加玲珑有致,任何华贵的衣裳到了她身上只能沦为陪衬。   时月影遭了这声训斥,不敢再吃第二口桃子。   元景行视线往下,她天生就是该让人侍候的,她自己穿衣裳,没穿好,衬襦丝毫不平整,细细的腰带胡乱缠着,一头青丝也没擦干。似乎只要一弯腰便呼之欲出了。   喉结微动,移开了视线。   时月影手里拿着桃子,瞧着皇帝的反应,原来他饿了想吃的啊,早知道她就不吃了。   她讨好地撑着木塌,倾身过去,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桃子递到皇帝唇边,“臣妾替陛下尝过了,是甜的。”   皇帝一听她的声音,骤然回眸。   胸腔顺势起伏了一下,原先还远远跪在木塌边缘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元景行夺过她手里的桃子大嚼大咽起来,眼神却盯着那一滴往下滑落的桃汁。   时月影呆呆地跪坐着,不明白他为何反差如此巨大。   桃子吃完,桃核被扔去了老远。   她慌忙又从果盘里取了个桃子,奉给皇帝,“陛下还要不要吃?”   元景行切齿,忽然朝她倾身而来,并未去吃她捧在手里的桃子,而是咬住了那缠了着腰身好几圈的丝绸细带上的结。   ......   今夜是中秋之夜,月圆无缺,小太监把玉玺取了来,交到德乐手里。德乐笑开了花,终于等到废后这一日了。   “陛下,玉玺取来了,可要奴才现在送进来?!”他高声朝着殿内呼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叫殿里木榻上的人及时悬崖勒马。   时月影依旧跪坐在铺着云锦的木塌上,丝毫未动,下半身衣裙完好,其他却再无一点儿遮挡,晶晶莹莹,桃汁香气四溢,整个人还未从惊愕中回过魂来,眼眸里闪烁着脆弱的眸光。   “谁教皇后这般勾引的?!”皇帝压着声音愤怒道。   作者有话说:   没错啊,本文男主是个大冤种。感谢在2022-04-0321:18:18~2022-04-0421:1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第7章   饶是皇帝再克制,也抵挡不了如此饱满的桃子。大嚼大咽吃了个透彻。   可惜今夜是十五,不是初一,这是皇帝给自己定的规矩!   时月影抱着身前遮挡起来,她没有勾引他,可他看起来比之前更愤怒了。   “去给朕拿壶凉茶来。”   时月影听了吩咐要下塌。   “不对,你走开!你去内室!不准出来!”他又仓皇吩咐。   “哦、哦,臣妾遵命。”时月影全然迷茫,皇帝叫她怎么做她都听从,他方才命令她不准动,她也丝毫不动,即使他反复轻咬.....   想起来皇帝那道还未盖章的圣旨,“求陛下放过臣妾家人吧......”   她转过身来,低眉顺眼的模样又入了元景行的眼睛,引得他呼吸又是一滞。   “去内室!别叫朕看见你!”这话听起来,元景行对她是深恶痛绝。   时月影被他吓得逃走了。等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内室的幕帘之后,元景行吩咐殿外的人送凉茶进来。   德乐捧着玉玺进殿,瞧见地上摔落的一些物什,一一捡起来,见到了元景行在气头上写的那张圣旨。   德乐恍若得个什么天大似的宝贝!   皇帝侧卧在木塌上像在生闷气,而小皇后躲在内室之中,想来是闹过一场。   “陛下,玉玺取来了,让奴才伺候陛下盖章废了皇后吧!”德乐故意扬高了声音,要叫皇后听见。   皇帝正品咂着方才得滋味,骤然听见这一声,立即侧头向着内室望过去。   内外室之间那道霞影纱微动。   时月影在纱幔之后急得揪心,那道圣旨上写的话她都瞧见了,废了她的后位也就罢了,横竖是早晚的事,但他又要诛时家九族,连带着晋王夫妇也要被贬为平民。   “你把玉玺和这道圣旨送回御书房!等朕得空了再盖章!朕看宫里还有没有人敢私会外眷!”皇帝这话也扬高了声音。   怎么不是现在就盖章宣旨去?德乐失望极了,“奴才遵旨。”   正要去办,皇帝忽得揪住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切齿道,“废后?朕废了皇后,你就这么高兴?给朕滚出去!”   两个人谁也没再回那个筹备整整一个月的中秋宫宴,到了安寝时分,元景行如往常一般睡在东墙之下的那张木塌上,这里离未央殿的殿门最近。   抛开政务繁忙的时日,元景行每个月大多的日子都睡在这张硬得膈背的木塌上。就如同狱卒牢牢守着她这个囚犯。   每个月初一的夜晚,他才会踏入内室抱着她折磨。   次日清晨,时月影睡得正沉,又被皇帝叫起来侍候他穿衣。   元景行垂眸看着她困倦的容颜,“朕叫内务府抽派一百个侍卫,三班轮值,守着未央宫,皇后一离开未央宫,不论去哪儿,侍卫们皆会跟随保护。”   时月影低眉敛目地给他系腰带,“唔”   如此一来,她更不可能偷溜出宫见母亲了。   “皇后不高兴?”   “臣妾、”   “哼,你不高兴也没辙!”元景行自行理了理袖子,步出了屏风。   “......”时月影转过身瞪着皇帝的背影,他这个人怎么这样!   身为皇后,其实每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忙。晌午过后,内务府就派太监将宫宴的花销账单一并整理好送了过来。   整整一万七千五百七十一两银子?!   她急急地翻看账簿,“怎么一个鸡蛋十两银子?”   太监看着有些年纪,笑着道,“回皇后的话,皇庄里的鸡蛋不够宫宴使用,只能从外采买,既要新鲜鸡蛋,要的数量又多,只能出高价。商人们都精着呢。”   时月影又问了几项开销,太监统统笑着应答过去。   天底下所有贪官贪得的银子加起来,远没有内务府一个小官贪得多。每年经手银两几万万,即使是一个小吏进了内务府,不出一年也富得流油。   内务府大小官吏两千三百多人,历朝由皇帝直接管辖,即使都察院也不能监管他们。官员关系错综复杂,为首的官员各个来头不小,或与皇家沾亲,或是皇帝亲信,贪腐混乱不堪,两朝积弊,大难题所在。   若要整治,只能连根拔起。偏偏她在朝臣门眼里是奸臣余孽是小妖后,实在不能以一己之力对付整个内务府。   时月影合上账簿,就此妥协,“中秋宫宴办得很好,陛下与本宫皆十分满意。”   太监笑得眯起了眼睛,“谢皇后娘娘赞赏,奴才这就回去禀告内务府总管。”   ***   月末是殿试的日子,皇帝在御书房亲自主持。   一百二十名贡士拿了题目,正各自桌案前奋笔疾书了一整日。   日暮时分,考生停笔。德乐亲自去每一张桌案前收考卷。一直到他走到西南角最隐秘的那张桌案前。   先是考生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时月星,怎么又姓时?!   紧接着他瞧了那考生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皇后?!”   那生得玉树临风的考生对他咧嘴一笑。   德乐回过神来,这个长相阴柔的男子眉宇间与时皇后十分相似。   其他考生行过礼后都离开了御书房,皇帝独独留下了这一人。   时月星,当今皇后的孪生哥哥,自小不喜读书,不务正业。时月影当了两年皇后,他也颓废了两年。如今却出现在了殿试之上。   若论起来,他可是当朝国舅爷。   元景行锁着眉头坐在御案前,手里正拿着时月星的文章阅着。   “陛下,罪臣之后不能参加科举。”德乐提醒道。   “学生的父亲不曾获罪,所以学生也不算罪臣之后。”时月星眉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他生得阴柔俊美,与皇后极像,“陛下看了这么会儿,说说学生的文章究竟怎么样,夺个状元有没有问题?”   这位时公子,属实有点厚脸皮了!德乐站在皇帝边上,抱着拂尘眼睛朝天花板看。   元景行将文章放回御案,用纸镇压住,“何止状元,你再写下去,皇位都拱手让给你了。”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文章,行文气势磅礴,提出的几点治国之略也算中肯,不过用词颇为张狂。   “学生不敢,状元不成,榜眼也行。”时月星得意道。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德乐嗤笑了一声。   “将他带出去。”皇帝命令。   “诶?探花就探花!学生又不是非要当状元榜眼!有事好商量!”   时公子就这么被扔了出去。他理了理衣裳,嘴里嘀咕道,怎么连杯茶都不给喝。   负责送贡士出生的太监已经在门外等了多时,“贡士请随我出宫。”   “不忙,我要去瞧我妹妹。未央宫在何处?劳烦公公给我带个路。”   “你妹妹是谁?”太监看向时月星。这一看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此人长得神似皇后娘娘,就算傻子也看得出这是一家人,   “陛下方才特意将我留下,给了我这么个恩典。”时月星说起谎来不露丝毫破绽。虽说是双生子,可时月星这个哥哥仿佛夺走了妹妹所有的机灵。   长相、名字无一不符合,原来是国舅爷,皇后娘娘的亲兄长!太监脸上升起谄媚的笑意,“时公子,请随奴才来。”   未央宫里,时月影正在翻看内务府呈上的番邦贡品单子,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偷溜出宫见母亲。   小宫女进来禀告道,“启禀娘娘,国舅求见。”   时月影手里捏着个葡萄,“贵妃的兄长又进宫了?”   “是娘娘的兄长。”小宫女道。   时月影手里的葡萄落了地。   片刻之后,兄妹二人分别坐在木塌的一侧,大眼瞪小眼。   “哥哥你竟然能进殿试?”时月影实在难以置信,“皇帝不知道你来了我这?”   “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那个太监怎么那么好糊弄!”时月星抱着果盘吃葡萄。   “不成,你快出宫去,若是叫他知道了.....”   时月星漂亮眼眸不错眼地盯着妹妹。两年未见,她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脸还是那张脸,变的是气度与神韵。原以为她在宫里十分煎熬,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她变得......像是一位真正的皇后。   “娘亲生得究竟是什么病?”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她忧思太过,神志不清了,大夫说若她能见你一面,或许能清醒过来。”   “我想回去,可皇帝他不许。”   “那就出宫去见!”时月星抓住时月影的手,“今夜就去见,皇宫如此森严我都能进来,你为何不能出去?”   时月影苦着脸道,“皇帝派那么多人围着未央宫,我插翅难飞。”   时月星勾唇一笑,“哥哥自有办法,今日进宫就是要带你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421:13:05~2022-04-0521:1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第8章   送贡士出宫的小太监在未央宫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皇后的贴身宫女白霜。   “你在此等候辛苦了,这是娘娘叫赏你的。”一包金子被塞到太监手里,白霜道,“国舅爷前几日摔伤了腿,方才走路一直强撑着,娘娘特意吩咐,叫内务府准备车马,送国舅回府。”   太监眉开眼笑,“小的明白,一会儿跟着马车将国舅爷送出皇宫。”   趁着他们二人寒暄的工夫,国舅爷已经登上马车。   “那就劳烦公公了。”白霜客气道。   太监乐极了,自己这是攀上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虽说皇后不得圣宠,但统领六宫的权力在她手里,自己这是要飞黄腾达啊!   马车行到宫门口,被侍卫拦下要查车里的人。   太监慌忙道,“不必查了,这位是皇后娘娘的兄长,当今的国舅爷!”   侍卫们与太监有交情,听他这么一说,真就没查,直接打开宫门行。   夜里,华贵的马车行在游人如织的朱雀大街上。   时月影撩开车帘,她望着满目的花灯与热闹商铺,自己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了皇宫!   时府当年深受皇恩,府邸就在皇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街尾。   “公子回来了,殿试考得如何?”老管家见马车停靠,慌忙迎了上来。   时月影下了马车,与老仆人一对视,后者吓得往后一仰跌倒在地,面露骇然之色。   等内务府的马车调转车头回宫,老管家惊呼一声,“小姐?!”   时月影疾步行过长廊,一路朝着母亲的卧房走去。   此时时夫人的床铺边围着丈夫与两个儿子,“影儿今日怎么不来?”   四个孩子当中,她偏疼双生子,最最疼爱的是双生子之中的女儿,这几个月病糊涂了,忘了女儿已经入宫两年不得相见。   “月影嫁人了,在夫家得很好,前几日回来看过你,你忘了?”时尚儒耐心同她解释。   “你再叫她回来,我想她了......”时夫人容貌清纯秀美,即使是病容也毫不逊色,叫人生出几分怜惜,得了丈夫半辈子的疼爱。   前两个儿子都遗传了他们父亲的端正长相,而时月影和时月星偏像她一些。   “怎么好叫她天天回来。”时尚儒起身站到门口,不愿见夫人伤心的模样。   “父亲,要不我进宫去求皇上?”时家长子时月霜道。   “住口!”时尚儒道,“她嫁入皇家,就不是时家的人了!我们要与她划清界限!”   “大哥别急,三弟今日殿试,至今未归,或许他能见妹妹一面呢。”时家次子时月华道。   两年前官场血流成河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时尚儒实在后怕,三儿子瞒着他偷偷报考科举,到了这个时辰还未回家,或许已经......   此时一个身影从远处廊下朝父子三人走来,时月星踌躇满志离开家时,穿的正是这身玄色云锦长袍。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   时家东厢房的卧房门紧紧合着。   时夫人抬眸认出时女儿,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你不孝顺!我对你自小千般疼爱,我病了你也不来瞧我!他们说前几天你来看过我,我就知道没有!你又穿你哥哥的衣裳偷溜出去玩了?”   “你究竟是怎么回来的?!”时尚儒心急如焚。   “陛下准我回来的,父亲不必惊慌。”   她自小一说谎,眼睛就朝地下瞧,这毛病至今改不了。   “你哥哥呢?你怎么穿他的衣裳?”时尚儒察觉异常,他这对龙凤双生子,自小调皮,无恶不作。   “他在宫里呢,皇上留下他用膳。”   “说谎!你是不是与他换了衣裳偷溜出来的。快给我回去!你可是皇后,怎么能擅自离宫?!”   “妹妹,真是如此?”大哥二哥也纷纷急切问道。   “我......我就是想来瞧瞧母亲。”时月影没料到父亲会如此生气,“我瞧完了会回去的。”   “现在就回去!你母亲好着呢!快给我滚回皇宫!”   时尚儒年过四十,依旧是个风度翩翩的模样,如今却怒火攻心,揪起小女儿的手臂就要将她往外赶。   “女儿--!”时夫人根本不记得女儿成了皇后,只当丈夫要赶走女儿,急得下了床,将时月影生生地护在怀里,“她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赶她?!”   时月影紧紧抱着母亲,“今夜皇帝会在御书房通宵看殿试的文章。到了清晨卯时间,会有水车经过朱雀大街回皇宫,白霜会打点好一切,我能跟着水车回宫里。”   已近子时,御书房里,德乐瞧着皇准备通宵在御书房阅完贡士的文章。   终于阅完第二十篇文章,元景行起身,“去未央宫。”   “陛下,都已经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已经安寝。”   “睡了?那正好吵醒她。”   未央殿里已经熄了灯,皇帝一路从御书房徒步行来,宫女们立即进殿点灯。元景行大刀阔斧地坐到东墙下的木塌上,隔着半透的霞影纱看向内室的床榻。   白霜波澜不惊地给皇帝端来茶水。   “皇后今日做了些什么事?”   元景行几乎每日都会叫时月影将一整日做的事情说给他听。若他某一日来时她已经安寝,他便转而问白霜。   “回禀陛下,今日皇后一整日都在看内务府呈上的贡品单子,晌午用膳多食些鱼肉、牛肉,下午用了葡萄与御茶膳坊做的点心,晚膳吃得不多......”   “往后晚膳前两个时辰,不要给皇后食太多点心,下去吧。”皇帝扬手。   白霜袖下的双手都在颤抖,皇帝近日十分喜欢吩咐皇后早起为他穿戴,若明日早晨......   “咳--”帷幔之后传出一声轻咳。   皇帝正好放下茶杯,骤然从木塌上站起身。   “娘娘临睡前说喉咙干涩,奴婢再去给娘娘送茶。”白霜抱起茶壶。   皇帝已经撩起了幕帘,朝着花梨木精雕大床走去,“病了?朕说过不要用太多冰。”   床榻上的人背对床沿,明明醒着,却不起来同他说话。   “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元景行昨夜又数落她嗜睡惫懒,说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她不大高兴,顶撞了几句。   床上的人依旧赌气,故意冷落他。   “起来吧,朕给你倒水润润嗓子。”夜深人静的,元景行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   白霜站在幕帘边,心提到了嗓子眼,简直是大难临头。   “你跟朕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元景行的耐心用完,直接将人扯了起来。霎时间,床上的人与皇帝四目相对。   君王脸上的神色从惊愕到盛怒。   时月星这么吊儿郎当的人也被震慑地慌忙跪到地上,朝着皇帝磕头,“皇上恕罪!妹妹思念母亲,出宫去了,是我的主意,求陛下开恩!”   元景行愤然转身,炸裂一般大吼着命人备马车!   “把时月星关到刑部大牢去,罪名是刺杀君王!”   深夜的皇宫笼罩在静谧之中,廊下一排排琉璃灯笼光线柔和。宫门口的侍卫打起精神,准备再守下半夜。   此时一阵急促刺耳的马蹄声传来,“打开宫门!”御前侍卫高声呼道。   宫门守卫一瞧骑在马上为首的人,竟然皇帝陛下。沉重的朱红色宫门迅速被打开,皇帝身后跟着几百名铁骑禁军,马蹄扬起的灰尘足足两尺高!   半个时辰之后,手持火把的铁骑将整个时府团团围,元景行只命十个御前侍卫跟着他进府。   时家父子立即迎接了出来跪在元景行面前,“请陛下恕罪!”   “皇后呢?”元景行咬牙切齿。   “皇后娘娘已经回宫!”时尚儒磕头道,“求陛下开恩!饶恕皇后!”   御前侍卫搜查过时府的每一间房,皆不见时皇后的身影。   皇后既不在宫里,也不在时府,如此一来问题反而大了,御前侍卫面面相觑。   元景行怒极反笑,“给朕守着时府,若朕在天亮之前找不回皇后,将整座府邸便烧为灰烬!”   ***   夜极深了,朱雀大街上行人四散,时月影独自在街上游荡。什么跟着水车进宫的事其实是她胡编的骗父亲的,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她与哥哥没有时间计划怎么回去。   所以此刻她既回不了家也回不去皇宫。   真的闯祸了。   虽然身着男装,但遮不住倾国倾城的模样,一路上引得不少经过的男女回眸看她。   “公子,要不要买个小糖人回去给娘子?”路过糖人摊时,摊主热情地招呼她。   她好饿......可是没有钱......于是她捋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我只有这个,能不能和你换?”   “公子这是糊弄我呢?”摊主盯着时月影手里那只血红的红宝石戒指。   此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时月影寻声望过去,她脸色瞬间惨白,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去。   “公子,这糖人送给你!反正我也快收摊了。”老板扯过她的袖子,从余下的糖人中挑了个最大的给她。   “我、我不要!”时月影企图挣脱,可糖人摊的老板实在过于热情,她越是推辞,他就越要将糖人往手里塞。   举着火把的禁军已经将她和糖人摊老板层层包围了。时月影如惊弓之鸟一般,看着元景行跳下马匹,气势汹汹地径直朝着她走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手里的糖人成了她手里唯一的武器,根本无力抵挡,也无处可逃。   时月影被揪着塞进马车,元景紧跟上来,吩咐驾车的侍卫,“去极乐坊!”   她缩在角落,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怒意盎然的双眸,“我娘亲病了,我出宫只是为看看她,明日我便自己回去,陛下不必如此盛怒。”   皇后性格温吞,多少的威胁恐吓,都不能真真起作用,到了这般田地还企图与他讲道理。   时月影觉得上次用桃子讨好挺管用的,她伸手将糖人放到皇帝面前,“陛下吃不吃这个?”   元景行胸间邪火乱窜,伸手夺过她手里的糖人,掀开窗竹帘,扔出窗外,“朕去过时府,现在还有一百多个禁军围着时家府邸,只要朕传令,你们时家就会变成一堆废墟!还有你那个孪生的哥哥,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   时月影眸光怯怯的,“求陛下放过臣妾家人,我自己做错的事自己受罚就好。”   “自己受罚?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马车疾行片刻之后停了下来,不同于朱雀大街上到了深夜逐渐冷清的模样,此处高楼灯火通明,琴声笑语不断。   “知道这是哪里么?”元景行掀起竹帘,“京城最大的教坊,其中的官妓皆是罪臣妻女,其中有不少你的旧相识!”   时月影缩在角落里,华灯初上,教坊朱楼富丽,门口便是迎来送往的景象,官妓们穿着暴露,媚态横生地与人勾缠。   他的那些威胁恐吓已经对她不起丝毫作用,亲眼所见的东西才能真真叫她恐惧。   “两年前,朕寻思怎么处置你时,有过其他两个选择。就是将你与其他奸臣妻女一样充入教坊。”   时月影一字一句听得真切,她险些成为那些女人之中的一个,千人枕万人尝。   “可是朕将你接进皇宫,还将你捧上了皇后的位置。而你却不识好歹,竟逃出皇宫。”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轻捏她的下颌,叫他直视她,“既然不愿当皇后,朕不如今夜就将你关进这座教坊,叫你尝尝滋味如何?你不愿意侍寝,朕不强迫你,可若进了这个地方,这些事情便由不得你!”   “客官,可要到里面坐坐?”几个穿着暴露的教坊女子注意到了他们的马车,马车里的男人一定非富即贵,热情地要打开车门。   时月影往角落缩了缩。   元景行故意不赶走她们,叫时月影听着她们娇柔诱人的声音。   “人到了这种地步,朕给她们几十两银子,她们便能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朕。你呢?朕予你皇后之尊,你回报朕什么?”   “我只不过是想见见母亲......”   “不准!朕说过,要你和时家划清界限!”他欺身而来,讲她困在逼仄昏暗的车厢角落之中,“只要你乖乖待在宫中做你的皇后,朕就会留着他们的性命。可你偏偏不识抬举!”   “为何偏偏是我?”时月影仰头质问,“我从未做错什么,你的生母也不是我害死的!当年先帝褫夺太子封号,多少重臣在朝堂之上弹劾你,多少人家落井下石。可我一件坏事都没有对你做过!我父亲也没有!”   “一件坏事都没做过?”黑暗之中,男人眼神幽深,他嗤笑一声,仿佛她的话有多滑稽多可笑,“就数你做的事最伤人!甲子年冬,我远去边疆,临行前我跟你说等我两年,你为何没有等?才隔了两个月,你就与旁人定了亲,是料定我会死在边疆么?!”   作者有话说:   吃了睡,睡了吃的一天又结束惹~感谢在2022-04-0521:12:04~2022-04-0619:1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794500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第9章   “陛下怎么能无中生有?你从未同我说过这样的话,你一直都那么厌恶我......”   两人初见起,他从未正眼瞧她,不同她说话,后来年岁渐大她才明白,因为她姓时,他对她恨之入骨。   “你再想清楚些,朕有没有说过?就在宫中御花园,甲子年立冬之后的次日。你再说谎,今日真就把你扔进去!”他揪住她的胳膊,撩开车帘,叫她看清楚街对过欢声不断的教坊。   “没有,你从未说过。”时月影笃定道。   小小的人儿,怎么如此倔强!   下一瞬,皇帝将她拉下马车。   时月影跌跌撞撞,被揪着胳膊往街对面的教坊拖去。   皇帝蛮横强势,他的手如同镣铐一般挣脱不得。   实在不讲道理!   眼看着就要到教坊门口,元景行转过身,“朕最后问你一次,有没有说过?”   时月影青丝散乱开来,俨然又成了一个容貌出尘的美人,惹得教坊门口几个一脸色相的男人投来垂涎的目光。   她实在不敢想像这些男人近她的身。   时月影抿了抿唇向皇帝屈服,“说过、说过的、”   元景行看似并不满意,眸色狠厉地吩咐侍卫将盯着她看的人通通捆起来打!   松开了她自顾自往回走。   时月影着急跟上,手脚并用爬上马车,怕他真将她丢在这儿。   马车缓缓往前行去,皇帝眼里邪火横蹿,看了眼她身上宽大的衣袍,“这是时月星的衣裳?脱了!”   “没旁的了,等回宫再换吧。”时月影唯唯诺诺。   车厢里响起锦帛撕裂的声音,驾车的侍卫充耳不闻,一心赶着马车朝着皇宫行去。   “这件抱腹是我自己的!”时月影倔强地护着最后一层遮蔽,“元景行你太过分了!”   “朕叫你脱了就脱了!你再敢直呼朕的名讳试试!”元景行怒斥道。   一直到马车进宫,停在未央宫门前,两个人依旧对峙着。   白霜出来相迎,听见皇帝吩咐,“去取皇后的衣裳来。”   时月影小脸通红,“你这样,旁人该怎么想?”   “那你是预备这样下车?”皇帝依旧没好气。   她可怜得只余一层抱腹与衬裙,方才纠缠抢夺之间,青丝凌乱。他却一袭云锦长袍一丝不苟。   “你就只会欺负我一人。”   “谁叫你姓时呢?”他反唇相讥。   衣裳递进车厢到了她手上,时月影直接披上。   “全都换下。”元景行强势阻止她。   她向来拗不过他,“那请陛下下车。”   “朕是你的夫君。”   这般凌、辱她,一直是他的乐趣。   时月影无可奈何,手背到身后去解衣裳,月华透过竹帘,落在雪肌之上,白皙清透,一举一动,皆透着十足的韵味。   纤腿轻曲,解下衬裙。   男人就这么无声地坐在她对面,四周弥漫着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她垂眸,泪水落下,将衣裳一件一件穿起来。   最后系好腰带,自行下马车。   “娘娘”   白霜忧心忡忡地拉住皇后,又看向冷着脸的皇帝。   元景行开口吩咐,“来人,将白霜送去内务府当值!”   眼看着两个太监上来就要捉白霜,时月影慌忙将人抱住,“陛下何必迁怒宫人,都是臣妾的主意!求只罚臣妾一个!”   皇帝吩咐御前侍卫几句,直接揪了时月影往寝殿里拖。   她被甩到宽绰精美的凤榻上。   “宫女要罚,皇后当然也要罚!”   时月影企图跳下床去救白霜,皇帝哪里会叫她如意,拦在她身前,“你再敢违抗圣意,朕明日就将你哥哥送上断头台!”   “陛下,东西带到了。”侍卫捧着只木匣子奉到皇帝跟前。   匣子打开,里头装着一条细长链子,似由纯金打造而成,链子尽头连着镣铐。   时月影脚踝上忽然一凉,那镣铐就已经扣上足腕,链子另一头被扣在了凤榻边上的金环上,两样物件浑然一体。   “不要!”时月影伸手去解。   这金色镣铐如同为她量身打造,链子的长度足够她在寝殿里活动自如。   她与笼子里的金丝雀并无异。   “两年前就该将你这么锁在床榻上,锁一辈子!”皇帝狠声道。   时月影双眸泛着泪光,一双柔荑再怎么都褪不下那镣铐。   元景行别开眼,走向殿外。   “等等......”时月影跳下床榻追了上去,到了门口,伸手触碰到他衣袖,只一瞬,她整个人狠狠摔在冰凉的地砖上,足上那根链子已经达到极限长度。   元景行骤然转过身,看着狼狈的她,吩咐门外侍卫宫人,“好好看着皇后!”   时月影由宫女扶着站起,她衣裳鬓发凌乱,眼睁睁地看着一行宫人提着灯笼,簇拥着皇帝离开。   次日清晨,皇帝下旨,皇后违抗圣意,从此幽禁未央宫,统领六宫的权柄被转移到贵妃手里。   不出半个时辰,这个消息在宫里宫外传开。   皇后禁足、时家被禁军围困,大臣们很欣慰,皇帝终于下手清除余孽了!   ***   后宫之中的妃嫔分作两派,一派以尹贵妃、谢贤妃为首的人,包括吉祥二嫔、芙蓉二昭仪、其他美人、才人无数,其父兄尽为曾经太子一党之人,如今多为朝廷重臣。   另外一派则只有时月影孤家寡人。   圣旨一下,当日上午,尹贵妃与吉嫔、祥嫔妾三人来了未央宫。   未央宫里,门窗紧闭,贵妃赶到时,见皇后正侧坐卧在美人塌上,默默垂泪。   “皇后娘娘,陛下命臣妾处理六宫事宜,请娘娘交出凤印。”贵妃巧笑道。   时月影端坐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指向隔间小书房里头,“凤印在那儿。”   贵妃径直去取。   吉嫔的父亲曾遭时家人诬陷,死在牢狱中,心里对时月影厌恶至极,今日也特地来看她失势的惨状,但她不轻易开口。   祥嫔倒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时月影。容颜清纯的皇后发丝散乱,寝衣不整,右足足踝用镣铐锁着,长长的链子连着床榻,模样凄惨。   祥嫔:“皇后可曾想过,为何皇帝登基之后会封你作皇后?你不会当真以为他对你有情吧?”   时月影仰起头,眼眸清澈,“为何?”   好蠢的女人!   祥嫔笑道,“当年先帝被你姑母蛊惑,越过一众名门贵女,指了你作太子妃。皇帝继位之后封你作皇后,只不过是为了仁孝之名,如今江山稳固,皇权在握。君王塌侧,岂容得下你这个余孽!”   时月影点了点头,大概有几分道理吧。   “与她多说无益。凤印找到,我们走吧。”贵妃将精巧的金丝楠木盒子捧在手里,她要的都得到了,如今只差封后的诏书了。   祥嫔轻蔑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娘娘好自为之。”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殿门再次紧闭,时月影等着二人的脚步声远了,起身从软枕里翻出了话本,急急忙忙翻到下一页,这话本里的故事可真的太惨了!   “皇后娘娘,让奴婢伺候皇后娘娘梳洗吧。”宫女推门而来,这是她今日第十二次进来劝时月影。   时月影躺进软枕里头,咕哝道,“我又不出门,这样挺好。你叫小厨房再做点心来。”   “皇上不许娘娘吃太多点心,娘娘忘记了?”   时月影翻了个身继续看话本。这种实在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父母兄长管不到她,不必听白霜唠叨,皇帝也不会再来训斥她。就这么躺着看看话本、吃吃点心,不必打理后宫,她快活似神仙!   ***   皇帝与军机大臣在军机处商议讨了一整日,直至深夜近子时,他才得了空闲重返御书房。   几十本请旨废后的折子堆砌在御案上。   元景行随手翻看,记下奏折上的名字,“边关战事又起,礼部的人还有闲情逸致商议废后。明日上朝,看朕怎么收拾他们。”   德乐捧着茶盏提醒道,“陛下,明日初二没有朝会。”   皇帝骤然侧眸,“今日是初一?!”   急急地抄起桌上的日历,才撕到三十,“你记错了,明日才是初一!”   初一,每月皇后唯一侍寝的日子。   “奴才没记错,今日确实是初一。陛下昨夜回来之后,未撕日历。”德乐提醒道,“子时将过半,陛下还未用膳,奴才吩咐御膳房传膳吧。”   子时将过半......   元景行扔了日历,朝外走去。   “陛下要去看皇后?”德乐难以置信地问道,“今晨才下旨禁足皇后,若陛下此时过去,皇后该得意了!”   元景行已经到了门口,听了这话又驻足。   “哪有禁足的妃嫔还侍寝的道理?”德乐想想都替皇帝觉得没脸,“后宫妃嫔众多,哪个不比皇后乖巧会伺候人?不如去贵妃宫中?贵妃下午来过御书房,说已取到了凤印。”   “她竟敢将凤印给外人?!”皇帝冲出了御书房。   作者有话说:   欺负老婆的人,最后会被老婆虐得很惨的,哼!   吃喝吃喝的一天又要过去了~   小手点一点收藏一下~ 第10章第10章   未央宫凤榻上,时月影伏在冰凉的竹席上睡得正沉,一头青丝温柔地披散肩身。   全无察觉床榻边有人已经掀起幔帐,对她虎视眈眈许久。   元景行握住纤细的手臂,狠了狠心将酣睡的人从榻上扯了起来。   美梦中断,眼睫轻颤,时月影缓缓地睁开了惺忪双眸,迷迷糊糊道,“陛下?”   她正做梦吃糕点呢,仰起眸光脆弱。皇帝怎么又来了?她不是已经被禁足了么?   “凤印呢?谁准你将凤印给人的?”元景行怒眸吓她。   “哦,凤印啊,白日贵妃来取走了。她执掌后宫,倘若没有凤印,便施展不开了。”时月影十分讲道理。   皇帝的脸色并无好转迹象,话锋一转,“皇后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时月影困倦,慵懒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若非手臂还被皇帝攥着,她恐怕又要瘫软卧下。   “今日是初一,皇后不记得?”   啊?今日是初一啊?她确实不记得了。   男人的脸冷若冰霜,时月影眨眨眼眸,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神色茫然地看着皇帝。   仿佛在反问他:初一,然后呢?所以呢?   她总有本事,四两拨千斤轻易惹怒他!   “皇后忘了自己初一要做什么了?”元景行切齿问道。   这一句训斥声在偌大的寝殿里无限放大,时月影醒了七八分,初一,是她一个月当中唯一侍寝的日子。   她望了望窗外的天,找了无懈可击的借口,“子时过半,今日该是初二了,陛下,诶!”   元景手上用劲。自己想要什么偏不说,人家不给,他就不依不饶。   “那陛下上榻来一起安寝吧,臣妾也困得很。”她十分好心地腾出地方。   “你再装傻!”元景行的脸色差到极致,转身去了外室。   时月影抱膝靠在床栏上,侧着头看他,皇帝又过去对她的衣柜下手了,在里头胡乱翻找。   “去把这件衣裳换上。”   他手里揪着一件绛色衣裳扔她眼前,手背青筋虬结,眼神肃杀,仿佛跟她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半夜换衣裳做什么?”这不正是中秋宴他不许她穿的那件么?原来他这么喜欢这件衣裳,那怎么口是心非呢?   时月影接过衣裳,躲去了屏风之后。   ***   “换好了么?”   “臣妾穿衣裳很慢,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端坐在屏风对面的椅榻上。透过百蝶缂丝屏风,隐约可见窈窕身姿。   锁链蜿蜒。   “这根带子系哪里的?不对。”屏风里传出时月影自言自语的声音。   她正研究如何穿戴,一个身影却已经强势晃入屏风,出现在她背后,“皇后还要叫朕等多久?”   “还没穿好”时月影当皇帝喜欢看这衣裳,没往深处想,只兢兢业业地穿戴。   才转过身,突如其来的力道令她不得不靠向墙边。   冰凉的指尖捏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俯身印上她的唇。   一月之中,唯有这一日是可以放任自己亲近她的。   元景行气息不匀,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吻过她了。   他这暴戾不受控的样子着实吓到时月影,一双细腕本能地去抵开那坚实胸膛,她躲闪着,“今日已经不是初一、”   再次遭拒。   皇帝收敛怒意,幽深眼眸盯着那浅唇,“时月影你别不识抬举,今日你不哄得朕高兴了,明日朕就下令处死时月星。”   时月影眸光清纯,结巴着问,“臣妾该怎么哄?”   元景行眸光如炬,右掌转而控住一双柔荑,“你说怎么哄人?”   时月影眼睫微颤,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侧了侧额,好心道,“那去凤榻安寝,天气闷热,臣妾给你扇风。”   “就在这儿哄朕!”   “诶?”   皇帝的胸膛宽阔,如牢笼一般坚固。   “还记得中秋宴么?朕一看到你、”   粗糙手掌紧紧捏她的手腕,真真切切地告诉她,他在中秋宴时的所思所想。   “去凤榻安寝。”时月影固执道。   因为那次的噩梦,她不喜欢他的亲近,甚至深深恐惧着。   皇帝偏不叫她如意,俯首,轻轻的吻落她鬓边,细闻着她青丝间的茉莉馨香。   她温柔控诉,“天气闷热,臣妾不要在待在这里。”   男人衣着妥帖,锦袍衣襟上盘扣扣得一丝不苟。粗粝大掌捏她的手腕,薄唇轻轻吻她。   她实在是个糟糕的伴侣,他时常濒临崩溃,她依然拒绝他的吻,木讷无情到叫他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朕喜欢在这里吻你!”   可她真正的拒意不在动作不在言语,她盈盈水眸这么静静望着他,不动分毫就能令他无可奈何。   最后他不得不遂她心意,抱着她去了内室。   皇帝屏息敛神,“时月影你别这样。就当我求你了,你对我也好一点,就让我亲你一次好不好?”   她眸光纠结,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仰头印上他的唇。   中秋过后天气依然闷热。   时月影清醒时已过晌午,她撑着床榻坐起身,偌大的凤榻,君王强势地占据了大半,两人安寝不到一个时辰。   天气闷热,额头沁汗,她想去浴殿。   倾身去捡心爱的雪锻衣裳,进贡的稀有雪锻制成的小衣断了根带子。   她微恼,侧眸看向始作俑者,“你究竟要毁我多少雪锻?”   元景行辗转苏醒,脊背宽阔,难得温声回她,“叫绣房再制就是了,朕难道还养不起你一个了么?”   后宫妃嫔日常的开销用度皆是内务府从国库里支取。时月影则不同,她是靠皇帝私库里的银子养着的。   只因她那位姑母时惜兰当年仗着先帝盛宠,生活奢侈无度,险些将国库里的银钱花个光。   朝臣们生怕时月影效仿她这位姑母,纷纷递上折子请求废后。元景行被惹得不胜其烦,于是就做了这个决定。   “能不能将镣铐解开?”时月影怯怯地问道,“你昨晚答应了的。”   每个月初二清晨,皇帝心情都很好,最好说话。紧接着一日比一日差,通常到了十五时,他就逐渐暴躁了.......   元景行闭着眼眸伏在塌上休憩,声音含糊不清,“时月影,你知不知道男人在床榻上说的话不算数的?”   作者有话说:   时月影:关于我的怨种夫君清晨下旨将我禁足,夜里还非要来给我讲故事这件事(苦笑   --   已修 第11章第11章   曾经有一次侍寝,他在兴头上时还答应送她回去看父母。次日他穿戴完毕之后就不认账了。   皇帝侧过脸,见她衣衫不整闷闷不乐地跪坐着,“那你知错了么?”   “知错了。”时月影急急道。   粗粝手掌抚摸上细白足腕,轻轻摩挲,“你昨夜在床榻上有这么乖就好了。”   “?!”时月影的脸上飞上一片红晕,他还要不要脸了?!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朕解开你这足镣。二,朕命刑部放了时月星。人不能太贪心,自由还是家人,皇后选一样吧。”   “臣妾选第一个。”时月影并未犹豫。   伏在榻上的男人缓缓坐起身,熊背蜂腰,肌理喷张,他扯过一边的薄毯遮住腰腹,眉眼间带着才苏醒的困倦,侧眸看向小皇后,“朕以为你会选时月星。”   两人共用一条薄毯,时月影正努力将毯子往自己这边拉扯。   元景行今日心情其实并不好。他的皇后不喜欢他,在情、事上更是极为抗拒,他昨夜并未满足。   当年番邦进贡了一块珍宝,硬如生铁,轻若金箔,本该铸造成他的一副战甲。两年前他思虑怎么处置时家,有一个想法便是将她困在龙塌上一辈子,故而命人将那稀世珍宝铸造了这一样一副锁链。   如果当时真狠心这么做了,将她困在龙塌上日夜宠、幸,那么现在的她该是与他完全契合的。   “陛下替臣妾解开吧......”时月影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赤着上身的男人忽然倾身,将她按进了床角,“唔--”惊诧微张的朱唇被堵了个严实,瞬间撷取她所有气息。   他蛮横地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接受他的吻。   待她被吻得气喘吁吁,元景行勉强放过她的同时,粗粝的手指沿着她的膝盖往下按到脚踝上。不知动了什么机关,轻易将那镣铐解开了。   跪坐在床榻上的时月影瞠目结舌,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陛下怎么打开的?”时月影一脸求知欲地看向皇帝。   元景行眉眼一横,没好气道,“为何要告诉你?下次你再惹朕生气,还用这个锁你!”   皇帝披了衣袍要往浴殿去,时月影慌忙拉住了他的袖子,“陛下,与其关着我哥哥,倒不如让他解了陛下的烦恼。”   “朕最大的烦恼就是你!”   “北疆战事反复,往后需要更多的粮草军资,然而国库空虚.....”   “你还敢在朕面前提起国库?”皇帝眉宇微蹙,含着怒意反问她一句。   元景行登基的时候,国库里的银子已经叫她的姑母时惜兰挥霍完了,连年的苛税也令百姓怨声载道。他减免赋税安抚百姓,又开源节流、另辟蹊径,勉强充实国库。   然而最近一年边关战事纷纷,国库里的钱勉强够用,这样下去只能增加赋税。   “陛下还想不想听臣妾说了?”   “朕不想听!”皇帝扯了袖子往浴殿走去。   诶......?   时月影裹了毯子追上去,牵住皇帝的手,“臣妾真的有一个好主意,不必增加赋税,不必动用陛下的私库,就能弄来军饷的!”   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主动接近他,元景行含怒的双眸扫过他的皇后,晃动胳膊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朝着浴殿走去。   “朕不听,你不就是变着法地想救你哥哥!你有这心思,不如昨夜好好伺候朕来得管用!”   时月影追着元景行,强行自己想到的主意献给了皇帝。   “内务府上上下下官员,无不敛财。比如说祥嫔的兄长,内务府主事于忠义。两年来,他陆续在郊外买了七八百亩良田,城内商铺二十多间,其母亲预备去江南养病,于忠义豪掷千金买了地,预备造府,可见他手头还有多少金银。陛下需要银子,何不从他们这些人下手?”   元景行拨弄水面,眸光一冷仰起头,望着跪坐在池边的人,“朕不许你与宫外互通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祥嫔的宫女嘴巴不牢靠,时常在别的宫女面前宣扬祥嫔娘家有多富庶。”时月影歪了歪头解释,“横竖臣妾的哥哥已经参加了殿试,陛下不如就将他派去内务府,他一定能查出内务府贪墨的证据,到时候挑几个人罚没家产,至少够北疆这几年的军饷了......”   时月影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留意皇帝看她的眼神变了。其实皇后心思细腻,十分聪慧,将后宫诸事安排得妥当,打只不过她从不这些心思用在他身上罢了。   元景行靠坐在浴池壁上,任凭温热的泉水没过胸膛,“内务府总管是太后的亲哥哥,朕的亲舅舅!朕要弄军饷,何必抄自家亲戚?直接将你时家抄了,也够北疆三四年的军饷了。”欲求不满的男人十分暴躁,“你花这种心思救你们时家,倒不如把朕伺候舒服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成。”   露骨的话令小皇后噤若寒蝉,一双美目瞪着浴池里的男人。   “你究竟要不要下来沐浴?”元景行烦躁道。   “臣妾等陛下沐浴完了。”   “那你就去把衣裳穿好,这样成何体统?”元景行态度冰冷。   是谁昨日夜里在床榻上抱着她,一件一件除她衣裳,还轻哄着说别怕的?当时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是,臣妾这就去穿衣裳。”时月影站起身。   元景行闭上双眸养神,“镣铐虽然解了,朕还要禁足你半月,这半个月你好好在未央殿反思。”   身为皇帝一言九鼎,他昨日才禁足她,今日若解了禁,叫外人看笑话。   时月影心里也有气,“臣妾犯了这么大的错,半个月哪里够,陛下罚臣妾禁足半年吧,禁足期间不得见你。”   如此任性说完,转身就要走,只听见哗啦一阵水声,男人从浴池里径直走了出来,时月影抿紧唇后退几步。   温泉的水珠顺着男人的胸膛滴落下来,汹涌的压迫感朝她而来,她步步退让,一直到抵在浴殿的墙上,没了退路。   男人眸色幽深,容颜薄凉。   “时月影,没有了朕的宠爱,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地享受锦衣玉食?半年不见朕?你信不信不用三天,你就会跪着求朕回来。”   他披了衣裳,雷厉风行地走出了浴殿,“皇后禁足半年!不得见任何人!”   皇帝的怒火影响深远,不出两个时辰,未央宫的宫人、小厨房的御厨尽数被撤走。时月影委屈地盘腿坐在木塌上。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命人收走皇后的东西。”   元景行在吃穿用度上对她十分慷慨,他每月都用私库的银钱给她置办大量脂粉珠宝,光今年夏季的衣裳就塞满了五个衣柜,足够她从初夏穿到初秋每日都不重样。   可宫人们没翻衣柜和妆奁,而是直接抬走了她几个装着话本的柜子,寝殿里其他小玩意包括纸鸢、金丝楠鲁班锁、七彩玲珑球、造型各异的几十个瓷娃娃,尽数被搜刮了个干净。   瓜果、点心、冰块、有个大宫女还拿了她枕边的话本。   时月影急得跳下木塌,拽住话本,“诶?!我才看到一半呢!别拿走啊!”   “这是陛下的意思,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时月影欲哭无泪,皇帝怎么那么狠心呢!   这件事令朝野内外皆欢喜异常,皇帝终于彻底清醒了!不再受那小妖后迷惑了!   到了夜里,御案上请旨废后的折子叠得有人半身高。   德乐在边上侍茶,皇帝一本一本翻开那些折子,然后将官员的名字一一记录下来,其中多半是礼部的官员,都察院的人也有一些。   御笔下的字逐渐潦草,皇帝逐渐暴躁,“明日将他们都贬去边疆!”   德乐不解,“皇后以下犯上惹怒皇上,臣子们不过是顺应君心罢了。”   “别人说你妻子坏话,你会高兴?”   “可皇后不是陛下你的妻子啊。她是时家人,太后当年就是因为时惜兰那个女人郁郁而终,陛下还遭时家人迫害,险些命丧北疆,她是仇人家的女儿。”德乐说出心里话。   “住口!”元景行长臂一挥将所有折子都推了下去。   皇帝眸光渗人,德乐吓得跪伏到地上,“奴才失言,请皇上恕罪!”   此时外头有小太监进殿来禀告,“陛下叫奴才们去未央宫取的物件尽数取来了。”   宫人抬着箱子进殿。   “请问陛下如何处置?”   元景行坐回御座上,神色阴沉,“皇后如何?可有反抗?可有求饶?”   大宫女回道,“皇后娘娘哭了。”   皇帝顺势抬眸,“怎么哭的?”   “奴婢收走娘娘枕头边的话本时,娘娘求奴婢。不过奴婢不敢违抗圣意,还是将所有话本都收走了。临走时娘娘独自坐在木塌上不大高兴。”   皇帝轻哼了声,“把这些东西抬到内室去,她若不服软,就永远不准还给她!”   跪在一边的德乐直皱眉头,皇帝这哪里是惩罚皇后,简直像小孩子闹别扭。   ***   深夜元景行批完奏折沐浴完毕,步入内室准备安寝,原本就不大的地方被小皇后的东西占了一半。   翻开其中一个箱子,尽是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玉雕小兔子、小乌龟,她喜欢的话本上头还沾了糕屑,话本边上一块轻薄软绵的布料吸引了他的注意。   似乎是......一件茶白色的抱腹小衣,雪缎面料,并未绣花,她最喜欢的样式。   粗粝大掌揪着,轻闻。   淡而熟悉的少女馨香,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说:   怨种的自虐之旅。 第12章第12章   中秋之后天气依旧燥热,龙榻的幔帐垂下后遮得严严实实。   元景行赤着上身独自躺在龙塌上难以入眠。夜深人静,他烦躁地从玉枕下扯出那件雪锻小衣,揪得紧紧的放到鼻间轻闻,血液瞬间愈加燥热开来。   几乎是本能,雪锻小衣被按在轮廓分明的腰腹间,继续游走。   闭起双眸,这样细软的布料,这样贴身的小衣......   缠裹......   “皇后--影影--”   侍夜的宫女木槿垂眸立在门口,她是由贵妃亲自挑选,今夜初次为陛下司寝。   龙塌幔帐当中传出声响,木槿犹豫着靠近,“陛下可要饮茶?”   “过来.....影影......唔”君王的声音低沉且迷醉。   皇帝唤她过去?木槿心虚紊乱,犹豫片刻之后来到龙榻边,小心地撩起了幔帐。   电光火石间,元景行猛然起身扯过一旁的薄毯遮住自己。   “陛下可要饮茶?!”木槿机灵地跪伏到地上。   美妙幻境瞬间支离破碎,元景行脸色铁青,恼火地瞥了眼宫女,“出去。”   “奴婢告退!”木槿花容失色,忙不迭地转身逃开。   粗粝手掌紧捏着雪锻小衣,她的贴身物件,光滑的面料已经被蹂、躏得褶皱毛躁,可他舍不得松手。   次日清晨,木槿趁着皇帝去上朝后回到内室,她昨夜似乎撞破了皇帝在......倘若......她是不是机会爬上龙塌了?   为了证明猜想,木槿在龙塌上寻找着昨夜的白色锦缎。   在皇帝玉枕下发现了皱成一团的布料,轻轻打开竟然是一件稀有雪锻制成的小衣,黏连得不成个样子。   “你做什么?!”德乐正好进来,怒斥了一声鬼鬼祟祟的木槿。   “德乐公公。”木槿转身的同时将物件藏到身后。   “藏的什么?!拿出来?!”德乐揪出了她背后的东西,“啊--!”   德乐一辈子都没碰过女人贴身物件,惊得慌忙扔开,“好啊!你竟然敢将这种东西塞到龙塌上!”   “这是陛下的!若陛下回来发现东西没了,定会发怒的。”木槿慌忙解释道。   “什么?”德乐更惊讶了,“你的东西,成了陛下的?”   木槿立即将小衣塞回它原来的位置,“奴、奴婢告退。”   德乐抱着拂尘立在原地,他活络的脑袋瓜子对昨夜可能发生在龙塌上的事情进行了遐想,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宫女福星高照,祖坟冒青烟了!   不成,别是小宫女耍什么心计!还是要等主子回来他亲口问问。   皇帝下朝后,脚步匆忙径直进内室掀开玉枕,德乐正准备张口,皇帝一转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去打盆热水来!”   他麻利地端来热水,“陛下可要洗漱?”   元景行将揪在掌心的物件藏到身后,“你走远些!”   德乐又滚回门口,远远瞥见皇帝背过身躯,攥着那件女人贴身衣裳浸入铜盆,动作轻柔搓了起来,似乎怕一用力就撕破了。   皇帝这是......有了新欢?!妙啊!看那小皇后往后还怎么得意!   两个时辰之后,皇帝宠幸宫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源头,德乐公公。   德乐亲自把这个消息带给了被调到内务府之下浣衣局的白霜,还把发现的经过事无巨细地绘声绘色地说了半个时辰。   “......你是没见着陛下洗那件小衣的样子,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白霜啊,我说你还是另谋出路吧,你那个主子啊,复宠无望咯!”德乐一边说一边笑得跟朵花似的,幸灾乐祸极了。   白霜抱着一盘瓜子嗑着,白色雪锻小衣?听着像怎么是她家主子的贴身物件。   德乐伸手要拿她的瓜子吃,白霜狠狠打了他的手背,“做什么!滚!”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德乐叫了起来。他可是御前最得脸的太监,后宫妃嫔、宫女、甚至是大臣们也都奉承着他。   这个白霜倒好,对他非打即骂,跟她那个主子一样不识抬举!   “白霜!”浣衣局的老嬷嬷找了过来,“白霜,你是不是又偷懒!还当自己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呢?快点儿,明月轩王美人那儿又送来几盆脏衣裳!”   白霜将瓜子盘往德乐怀里一塞,“我去干活了,公公自便吧!往后皇上宠幸了谁,公公没必要来我跟前说一嘴,横竖关我什么事,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个男人嘴这么碎的!”   说完转身走得利落。   “再偷懒就罚你了啊!哟,这不是德乐大总管。”老嬷嬷见了御前的人立马变脸,“您来有什么吩咐啊?”   德乐抱着瓜果盘子,轻应了声没事你们忙自己事去吧。   他是来看白霜惨状的,方才她剥瓜子的手肿得跟白萝卜似的,可想而知这几日在内务府的浣衣局里洗了多少盆脏衣服!真解恨!   ***   短短几日,那件茶白色雪锻小衣经历了惨无人道的反复蹂、躏,然后终于在某个清晨,当一双粗粝的双手小心清洗它时,化成了碎片。   小衣的主人对此一无所知,并且在未央宫闲得发慌。即使如此,依旧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时月影被禁足的第十日,户部尚书在朝堂之上狠狠参了她一本!   起因是上个月内务府的花销,相比从前翻了三翻,直接从二十万两变成了六十万两。   如此一来,年初国库拨下的银子用了个精光,内务府转而问户部要银子。   户部的官员也不是吃素的,往年到年底来要银子也就罢了,这才秋天呢,他们内务府的人也贪得太无法无天了,干脆把国库搬回他们家得了!   户部尚书年轻气盛,连夜写了折子上奏!但他也不傻,内务府总管姓尹,后宫掌权的也姓尹,尹家是太后的母族,他绝对不会在皇帝面前说他们一句坏话。   作为罪臣余孽的时月影很不幸地成了这只替罪羊。   挥霍无度、妖后当道、穷奢极欲、魅惑君王、霍乱朝纲,这些词一出来,立即获得朝堂上其他官员的一致附和,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这皇后不能要了,皇帝你废了她吧!这样下去国库给她搬空了!   在臣子们眼里,殿前的男人,他们的君王向来脾气沉稳,赏罚分明,他轻描淡写地命户部拨银子,并且说会好好训斥皇后,然后就没了下文。   下了朝之后尹贵妃跑来御书房哭诉一通,说内务府和户部闹成这样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皇后的错!   “臣妾才接手后宫事宜,真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知皇后已经将内务府的银子花了个精光。都怪臣妾,平日里见皇后过得穷奢极欲,不曾劝阻......”   元景行冷着脸听完,答应尹蕊儿会好好训斥皇后,然后叫德乐送贵妃出门。   等德乐回来,端了一上午的男人靠向御椅椅背,扶着额头略显疲惫,叹了一口气,“皇后今日......还是没有来求饶?”   作者有话说:   皇帝:关于我太生气所以放狠话吓唬老婆说要禁足她半年,现在她信以为真不服软,也不理我,我每天抱着她的贴身小衣入睡,现在小衣也坏了,臣子妃嫔还火上浇油怂恿我废后,而我却在犹豫要不要先向她道歉这件事。 第13章第13章   “回陛下,没有。”德乐实话实说。皇后虽被关在未央宫里,宫门口留着宫人侍卫,每日也有宫人进殿送衣裳送膳食,这位小皇后不知是脾气倔强还是脑子木讷,连着十日,一声不吭就是不求饶不低头。   眼瞅着皇帝私下脾气一日比一日更暴躁。   “要不奴才请木槿姑娘......”   元景行骤然从木塌上起身,“她倒是清闲,因祸得福!把参皇后的折子带上去未央宫。”   炎热的午后,时月影脱了罩衣,只着轻薄的抱腹小衣与软烟罗瘦长裙,卧在内室的美人榻上酣睡。   带着怒意的男人推门而来,粗粝掌心挎着满满当当一叠奏折,他撩起幕帘的劲道仿佛要上阵杀敌。   富丽的寝殿里静谧无声,在美人塌边驻足。   长裙裙摆翻起到膝以上,轻薄的衣料轻贴着窈窕酮体,细长雪锻带子横过优美的蝴蝶骨,日光透过轩窗落在雪背之上,鸦黑青丝散乱半掩。   每个隔着幕帘的深夜,血气方刚的年轻君王总是忍不住肖想他的皇后,原来所有的想象皆不及这一幕的万分之一曼妙。   “唔......”一双玉臂圈着瓷枕,贪婪地汲取凉意,略微调整姿势,雪白肩胛微动,唇边溢出的轻嘤声甜腻悦耳,酣睡的小皇后还是被方才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   “皇上?”   时月影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一抬眸,视线就对上立在美人榻边脸色阴沉的男人,他下颚紧绷、眼眸含戾。   而塌上的女人是困倦而慵懒的姿态,带着初醒时的迷茫,更显清纯绝美。背后乌黑青丝垂道腰际,小衣歪斜,摄人神思。   时月影神情茫然,眼神放空了一瞬。   “陛下今日前来,有何吩咐?”她规规矩矩地问,纤手揪着裙摆遮住纤瘦小腿,她的罩衣去何处了?   皇帝下令她禁足半年,她以为这半年两人都不会相见了。   但凡一个正常点的男人,时隔十日见到酥、胸半掩、睡眼惺忪的小妻子,嘴唇都不可能再用来说话了,可惜元景行不正常。   “你还睡得着?!今日户部尚书在朝堂上弹劾你!你知不知道?”手里的折子尽数撒到美人榻上,“内务府今年的银子怎么就用完了?你是不是故意刁难贵妃?”   时月影跪坐着,手背拧了拧眼角,“臣妾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又料不到贵妃会掌权。”   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和赌气,盈盈水眸也甚是无辜。   午后酣睡被吵醒,她心情很不好,纤细手指曲着,揪紧膝上的软烟罗。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轻盈的声音,化作刀刃利剑直戳胸腔剜心,但是这不妨碍男人腰腹间渐渐升起炙热温度。   “你去把衣裳换了,这样成何体统?”   时月影注意皇帝侧眸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有这么嫌弃她么?转身去够美人榻角落里的罩衣。   “这么热的天,你这衣裳汗湿了还穿?去换了。”男人喉结微动,扯过她手里的罩衣扔地上,“身上这件也换了,朕不想对着个邋遢的人说话。”   “没有汗湿呀,香的,不信你闻闻。”时月影站起身靠近。   元景一伸手抵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开,仿佛她是什么瘟神。   时月影往后踉跄了一下,跌倒在美人榻上,抬起的小眼神带着谴责的意味看向男人,怎么欺负人呢?   元景行颀长的身影立在美人榻边,窄袖下的双手揪成了拳头,“朕、”   “那臣妾去换衣裳,陛下别生气了。”时月影懒懒道。   她从衣柜里取了新的裙裳和小衣躲去屏风之后,只留男人身形僵硬地独自站在原地。   三扇白玉缂丝屏风拉得严严实实,时月影慢条斯理地开始换衣裳。   褪下软烟罗瘦长裙扔到屏风上头,紧接着一方雪白的绸缎也被扔了出来,覆盖在长裙之上,时月影认认真真地开始研究新衣裳的穿法。   殊不知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屏风外头,抽离了那一方雪锻。   淡淡的体温,带着熟悉的少女馨香,不必任何勾引手段,轻易惹得锦袍之下那一方坚实腰腹愈加炙狂。   “咦,我的小衣呢?”   “怎么?还想穿脏衣裳?是准备邋遢到底了么?!”元景行说这话事,正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小衣往衣襟里塞。   “方才明明放在这的!皇上你帮臣妾看看,是不是掉外头去了?”屏风里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不知道!谁有工夫帮你看这个!你的小衣跟朕一点关系都没有!”   时月影换完衣裳,在屏风里里外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那件换下的小衣,“难道遁地了?”   “一件小衣罢了,叫绣房再制个几十件几百件,你穿一件扔一件又如何?!”元景行恼怒得想尽快转移这个话题。   “可这雪锻软面丝滑,夏日穿着十分凉爽,今年进贡的雪锻已经用完了。前几日丢了一件,今日又丢了一件,怪可惜的......”   “自己丢的怪谁去?朕私库里难道没其他布料了么?”   “有是有,可其他布料不及雪锻好。”   “不好,太容易撕破了!叫绣房用更好的料子做,洗不破的那种。”   “......那种料子磨得很”   “皇后也太娇气了,这样下去,朕私库里的银子再多也养不起你了。”   “......养得起的”时月影嘀咕了几声,“只要陛下不撕臣妾的小衣,臣妾一件小衣就能穿半年。”   “朕给你的东西,朕想撕就撕!”皇帝根本不讲道理,“你做什么?看着朕做什么?”   盈盈水眸盯着皇帝宽阔的胸膛,靠近了一步。   “你在那站着?别过来?怎么,说不过朕就要用美人计?!朕跟你说不管用!”   时月影疑惑地侧了侧头,又靠近了两步,一双柔荑朝着皇帝一丝不苟交叠着的衣襟伸去,皇帝躲避不及时,一手撑着美人榻边缘往后仰过去。   时月影倾身,纤瘦的身影停悬在男人上方。   “皇后!别过来了!”元景行屏息,粗粝的手掌急急地握住凝脂皓腕。   皇后衣裳明黄夺目,衬得雪肌白莹通透,背后一头青丝如瀑,他命人为她置办的衣裳过于美轮美奂,这一切却不及她一双盈盈水眸。   纤细的手指勾缠住他衣襟口掉出来的细带,微微用力,一件小衣就被拉扯出来。   雪锻、茶白色、丝滑轻薄、无刺绣、人赃并获。   “陛下偷臣妾的衣裳做什么呢?”时月影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问道。她遇到天大的事,都温温吞吞,处变不惊。   作者有话说:   皇帝:关于我太想老婆,找了个借口去看她,顺手偷了她一件衣裳想晚上抱着睡觉,结果被她人赃并获,我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只想去死这件事。   小皇后:关于我发现我夫君偷我衣裳,我觉得很莫名其妙,很担心他会不会是个变态,但我依旧要装作处变不惊这件事。 第14章第14章   男人的双眸泛起猩红,紧抿着漂亮薄唇,大掌夺过雪锻小衣,“朕偷你小衣?你自己东西不放好随处乱丢,丢朕身上,你还恶人先告状了啊?朕的银子就不是银子么?这么贵的衣裳叫你丢着玩?!”   “......”时月影眼神里的疑惑一点一点加剧,清清纯纯的容貌反而显得不好骗,“没有乱丢啊,就放在屏风上头了、”见皇帝的脸色铁青,时月影安静了一瞬,改口道,“那臣妾以后不敢乱丢了。”   男人浑身僵直,大掌揪着她的雪锻小衣没有松开,明显就是很喜欢很想要啊。   “若陛下真喜欢,臣妾衣柜里还有五件新的小衣,不能全给,只能给陛下两件。”虽然不知道他要这物件做什么,但这上头又没绣她的名字,所以给他也不妨事。   “朕要你这种东西做什么?!”元景行怒意盎然,“擦脸都嫌太滑!你往后也不准用这雪锻了,用结实的布料懂了么?撕不破的那种!”   “那你把这件还给臣妾!”她揪住那小衣的带子。   粗粝的手掌不得不松开雪锻,时月影心疼地捧在手里,“绸面都被刮坏了。”   “怎么?朕的手也碍你事了?”元景行没好气。   时月影点点头,“比粗衣麻布还硌人,力道也很重,我说不舒服,你还不听......”   一句话,带他回到十日前的深夜。   元景行腹间邪火流窜,表面神色凝重,“时月影,你能别说了么?住口好么?离朕远一些行不行?!”   “......那天夜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时月影咕哝道。   她夺回小衣,很自觉地坐到了美人榻的另外一头,全然不顾这旁人眼里权势滔天的君王在她身边气得快炸了。   “让臣妾来瞧一瞧,朝臣们又说臣妾什么坏话呢。”她在宫里两年,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朝堂上的大臣全是昔日时家的死对头,脸皮不厚点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盘腿坐好,一手揪住裙摆遮住白嫩玉足。   “六十万两?!”时月影瞧见户部尚书折子的时候不禁惊呼,“我才十日不管事,内务府怎么就无法无天了呢!”   “哼!六十万两是上个月的花销,你少把事情推到人家贵妃身上去。六十万两你究竟是怎么花的你给朕说说看?你幸亏是嫁给了朕,要是嫁给别人,谁能养得起你。”   “六十万两是宫里旁人的开销,臣妾又不用国库的银子。”时月影委屈道,“叫内务府把账簿拿来吧,臣妾瞧瞧哪里出了问题。”   内务府的账簿最后都会送到藏书阁的库房里收起来,德乐派小太监麻利地取了来,还当皇帝对皇后动真格了。   “一个鸡蛋二十两银子?上个月才十两啊,宫宴的花销也不对,一万七千两,怎么变成七万两了,陛下你瞧,内务府的人简直胆大包天了!”时月影抱着账簿凑到皇帝跟前。   “你说话就说话,凑过来做什么?再靠近一次朕就当你魅惑君王了。”元景行端坐得,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   她这么毫无防备地靠过来,身上这么香,衣襟沟壑雪白细腻,谁有什么心思看什么鬼账簿!   “陛下为何待臣妾总这么凶,臣妾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时月影悻悻然地后退,“这本账簿定是贵妃掌权之后,内务府重新做的假账,中间不知多少银子进了他们的腰包。没了银子又去问户部要,户部尚书不得不给,又不服气,想向陛下告状,又怕得罪尹家,只能指桑骂槐,怪到臣妾头上来了。内务府大小官员多数是尹家人或者与尹家有亲。臣妾统领六宫事宜时,次次对账簿里太过夸张的花销提出异议,久而久之,官员们便不太敢明目张胆地中饱私囊。但贵妃接手之后,内务府就无法无天了。”   时月影合上账簿,“所以这事情与臣妾无关。既然陛下已经命户部给银子了,只要撑到来年国库重新拨银子给内务府就成了。往后贵妃不要随便乱盖凤印,即使是自家人,也该规劝规劝。”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叫贵妃替你管着?你是朕的皇后,这事得你解决。还有,谁叫你乱给凤印的?你若撒手不管,朕干脆废后得了!”元景行掷地有声地训斥道,一双眼眸一刻不离地盯着女人清纯绝美的容颜。   “......”时月影捧着账簿,披散的青丝发尾几乎垂落到木塌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男人,声音温温糯糯,“好啊,那就废后。”   美人榻两端的人互相凝视着,吵吵闹闹的寝殿安静下来。   皇帝薄唇微动,“若朕废了的后位,你想过自己的下场么?往后就别想着穿什么雪锻小衣,有粗衣麻布给你穿你就偷着乐吧!还有你喜欢吃的什么芙蓉酥,以后只能靠脑子回想了!你那些话本,朕要全烧了,连带着民间那些写话本的人也都别想活着,你现在每个月花销多少银子?”   时月影感受到了债主讨债的危机感,“......大约十万两,可这些衣裳都是你叫绣房的人制的,还有小厨房里那一百多个御厨也不是臣妾要的!那些写话本的人又有什么错?”   “要是你不做皇后了,朕每个月再给你花超过一两银子,从此以后就跟你姓。”   “......”他好狠啊。小皇后苦着脸皱了皱眉头。   元景行忽然意识到,比起喊打喊杀的恐吓,这样看似过家家般的威胁似乎更有用,“那还当不当皇后?”   时月影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   元景行重新坐回木塌上,“内务府那帮人不管确实不成样子了。”   “臣妾来管吧!陛下叫臣妾坐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与尹家人分庭抗礼么?只要杀鸡儆猴,内务府往后肯定会收敛的。”   远景行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出面?你是嫌大臣们骂你的话不够难听还是怎么的?没朕护着你以为你能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喘气?照你之前说的,叫你哥哥来吧。”   “那哥哥能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时月影欣喜地不自觉靠近皇帝,后者伸手敏捷推开她的肩膀。   “说话就好好说话,靠朕这么近做什么?”   她身着华丽收腰长裙,裙摆铺陈在美人榻上,披散着头发,笑起来恍若跌入凡间的出尘仙子,猝不及防被轻轻一推,跟木偶娃娃似得倒在木塌上,“哎呦、”   男人眼眸骤然收紧。   作者有话说:   皇帝:终于看到老婆了,老婆好香好漂亮,还很聪明,嗯嗯嗯嗯,老婆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我不敢反,也不敢靠得她太近怕自己控制不住,不小心把老婆推到了,啊啊啊很内疚,但是老婆跌倒的样子也好好看。   嗯,女主是个音轻体柔的软妹(表面上看起来)但是这不妨碍她以后虐男主。   小衣事件还有后续,男主更大的社死事件。感谢在2022-04-1119:03:58~2022-04-1219: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爹我脾气很大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第15章   时月影并无所谓,自己爬起来坐好,元景行这样不近人情的行径丝毫不影响她的心情,她歪了歪脑袋,容颜格外清纯无害,“那陛下说话算话,不准耍赖。”   “不耍赖”这三个字不自禁脱口而出,嗓音低沉微哑。   似乎太惯着她了,这样不好。   元景行咬了咬牙硬起心肠道,“不过事先说明,朕将你哥哥丢进内务府,之后发生的一切与朕无关。内务府里头关系错综复杂,到时候时月星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你别来朕面前哭,死他一个就当祭天了,等等这是什么?”   皇帝从木榻边缘摸出样物件。   “缝合到一半的荷包啊。”时月影随口应了声,湿漉漉的眼睛里透出点等待夸奖的期待。   荷包上绣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跟猫爪挠的一样,隐约可见是个[景]字,“你别跟朕说这物件是要送给朕的,朕可不要啊!戴出去别人当面料缝反了,朕丢不起这个人。”   原本确实是打算用来讨好皇帝的。既然他这么说,时月影也是有骨气的,她倾身夺过荷包,“嗷,不送,臣妾就绣着玩的,这个料子是之前碎掉的小衣的料子,扔了可惜。”   元景行神色一凛,指尖轻碾。   遭了嫌弃的人儿微微嘟唇,透过轩窗的阳光洒落到少女身上,肌肤白得发透,静默的眉眼恍若精雕细琢一般。   “荷包做好呈给朕瞧瞧,朕倒要看看皇后能绣工到底差成什么样。”   “也不是很差吧!”她侧眸瞪着他反驳道。   “这还不差?”男人语气故作惊诧,“那你把这物件往御花园里丢,咱俩躲树后面看看谁会捡。”   “我、你怎么!”小皇后舌头打结,小脸气得更圆润了些。   ***   半个时辰之后,从刑部放出来的时月星正扒在餐桌边上狼吞虎咽。   “去内务府当值抓官员敛财的证据?用他门的家产充明年边疆的军饷?一点难度都没有,放心吧皇上,包在我身上。”   元景行神色肃然,瞧着这位正经大舅子的眼神十分冷漠,“一年前内务府有个小吏企图揭露另外一个小吏贪污十万两银子,次日他的尸体在东郊外清城河下游被发现了。朕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至于你放不放心,跟朕一点关系都没有。”   手里的鸭腿瞬间就不香了,时月星放下鸭腿,转眼看了看一旁的妹妹,“你是不是胖了?”   “别捏我脸。”时月影躲避哥哥的魔爪,“大概胖了点,哥哥你每日吃着一百多个御厨做的饭菜,你也会胖的。”   他妹妹真好看,两年不见越来越清纯脱俗,他又用油汪汪的手捏了捏时月影的脸。   “再捏打断手!”   原还稳坐在远处木塌上的男人冲过来,将小皇后拉到自己身边,跟狼王护崽似的。时月影一个趔趄,藏在袖子里的荷包掉了出来。   时月星弯腰捡起来,“妹妹你的荷包怎么......这么丑?”眼神飘向那个神色凛冽的男人质问,“宫里的绣房不是号称聚集了天下最优秀的绣娘么?这绣得是什么,黑乎乎的一团煤球?这种丑得狗都不戴的荷包,你让我妹妹戴?”   神色凛冽的男人一言不发。   时月影没有感受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波涛暗涌,但是什么叫丑得狗都不戴?   “哥哥,你想清楚再说话。”   时月星没先到妹妹会替皇帝出头,醍醐灌顶,“不会是你自己绣的吧......”   时月影气鼓鼓的。   “真的是你自己绣的?”   “难道还不够明显?”元景行冷不定丁道,粗粝的手掌捏着小皇后的右肩,将她圈在身边。   时月影水盈盈的眼眸盯着哥哥。   “其实仔细看看做工还不错!至少我一眼能瞧出来是荷包。”时月星话锋一转。   “那若你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瞧见地上这个荷包,会不会捡起来?”时月影试探性地问道。   “捡!当然捡!”时月星十分捧妹妹的场。   时月影笑容带着小得意,“那这个荷包就送给你吧,你以后都戴着,就跟我在你身边一样。”   时月星翻看着荷包,原来绣的这团黑线不是煤球,而是一个景字,他看了眼妹妹身后的男人,脸色阴沉眸光幽深,仿佛他再不还荷包他就要杀人了。   阴柔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把荷包往袖子里塞,“行呀,你亲手做的第一个荷包,哥哥一定贴身收着。”   “拿出来”元景行沉声道,转而低头看向小皇后,“男女私相授受成何体统?”   “他是臣妾的哥哥呀。”时月影觉得荒谬。   “是祖宗也不行。”元景行夺过荷包,立马赶人,“那里一叠是内务府这两年的账簿,你拿好滚回家仔细研究,明日进宫授官。”   “那我吩咐太监帮哥哥将账簿搬上马车、”   元景行揪住小皇后,语气不善刻薄道,“就叫他自己搬,吃这么多饭,搬这摞账簿还搬不动吗?”   “搬得动搬得动”时月星笑容灿烂,扛起一摞账簿就往外走。   送走哥哥后,时月影朝着皇帝伸手,“荷包还给臣妾吧。”   “没收了,防止你趁朕不注意又偷偷送给旁人。这么丑的荷包送不送人朕不在乎,主要是那料子是你贴身小衣,落到旁人手里朕丢不起这个人。”   时月影竟没想到这一茬,“那你也不能收着啊,布料没洗过......”   元景行将荷包往怀里塞,“洗了也不能好看些,就这么着吧。”   “那些话本,能还给臣妾么?”时月影明亮双眸扑闪扑扑闪,软软纤手揪住了皇帝的窄袖袖口,“就还一本也成。”   她这身杏色收腰裙裳格外华美,浓墨青丝顺在腰后,不必做什么,就能轻易蛊惑君王,跟小狐狸似的。   “不给就不给,你揪臣妾头发做什么?”   元景行回神,粗粝手指已经缠上了她的发丝,惹得小皇后不大高兴地躲开了。   “东西在御书房啊,朕今夜要批一夜的奏折,你来给朕扇风,明日还你一本话本。”   “扇一夜的风就给一本话本啊。”时月影心里直呼这是个大奸商,“只是臣妾禁足未央殿,怎么跟你去御书房?”   元景行蹙眉,“时月影你还能再木一点么,非要朕亲口说解了你足禁你才开窍是不是?”   小皇后眨眨眼,她才不傻,就是要皇帝亲口说出这句话呀。   ***   夜深人静。   御前司寝宫女木槿近日过得春风得意,宫人间边疯传皇帝临幸了她。大总管德乐对她也笑脸相迎,明里暗里说皇上对她十分青睐。正好这几日整理龙塌时发现那件茶白色小衣不见了。她今日壮起胆子,将自己的小衣塞到了皇帝玉枕之下。   “臣妾的东西呢?是不是在内室?”   木槿才藏好小衣,突然有人推门闯入内室,她慌忙站直了身躯,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木槿不禁瞠目结舌,这是仙女吧......眼前的少女身着杏色裙衣裳,未施粉黛、出尘清纯、恍若画中仙现真身一般。   “你是谁?”时月影未曾料到御书房内室里有人,还是一张生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219:34:21~2022-04-1318:3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er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第16章   “你是谁?”时月影未曾料到御书房内室里有人,还是一张生面孔。   仙女的声音格外悦耳动听,宫女木槿心里感叹。   “你先过来给朕研墨,磨不好别想着你那堆话本!”元景行进来强行拽走时月影。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木槿恍然大悟,这就是传闻之中的小妖后。   宫里都说她是皇上厌恶至极的罪臣余孽,可此时皇上正亲昵地牵着皇后的手。   “木槿你在这做什么,出去。”元景行终于发现木槿,眼神一凛。   “奴、奴婢告退!”木槿慌忙行了一礼,可她的小衣还压在枕下。   “陛下不要对宫女这么凶。”皇后的声音轻盈恍若娇嗔。   木槿不自禁又偷偷看了一眼传闻中的小皇后,真的跟仙女似的玉骨冰肌。   两位主子谁也没再注意她,皇帝牵着皇后去了御案那处,可她不敢再进内室取小衣了,狼狈地逃离了御书房。   时月影为了自己的那几箱话本,勤勤恳恳站在御案边上磨墨,累了以后搬了把椅子继续磨墨,敢怒不敢言。   等到子时,元景行拧了拧眉心,从成堆的奏折里抬起头。小皇后半个身子伏在御案上,金丝楠木冬暖夏凉,她迷迷糊糊要入睡了。   “困了就去内室睡,朕还能指望你陪一整夜么?去吧。”大约是深夜人困倦,他的语气透着一丝温和。   “唔......”时月影站起身往内室走,右足却不慎踩到衣裙,一个趔趄往前跌过去。   御座上的男人眼明手快将人接住,时月影扑了个满怀,瞬间清醒,完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险些摔了,他又要开始训斥她了。   “是裙摆太长,臣妾才不慎踩到的!”她先发制人。   元景行眸光清冷,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并无神色,“恩,都是裙摆的错,因为她没有眼睛,所以不能看路。”   “.....诶?!”这人怎么阴阳怪气起来了,小皇后一拧眉。   男人强有力的胳膊绕过纤腰,将人整个打横抱起,“找了个连路都不会走的皇后,朕前世也不知道吃了你家多少袋米。”   “......”时月影甚是无语。   他一路抱着她进了内室,将她安放到床榻上,“睡吧,朕替你熄灯。”   时月影往里挪了挪,在龙塌上腾出一块地方,“陛下一会儿累了也过来睡吧。”   “朕才不和女人同榻。”   嗯?他说什么?她疑惑地看向皇帝。   “除了每月初一。”元景行咬牙,在女人诧异的眼神下十分严谨的补充道。   “......”时月影挪了挪玉枕,“那一会儿你若还要臣妾磨墨,就把臣妾叫醒,等一下,这是什么?”掌心传来一抹异样的触感,一样不知是什么的衣物正压在玉枕头下面,她微微动了动,将物件抽了出来。   是一块紫色棉布,还绣着大朵红色花卉,分外夺目。   严格来说这是一件女子贴身小衣,压在号称从不和女人同榻的男人的玉枕之下?!而这个男人一身玄色长袍立在龙塌边,身影颀长,龙章凤姿。   “这是谁的?”时月影抿了抿唇,提起陌生小衣,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美目直视男人,声音温吞而轻柔。   正是这温温柔柔的一声,恍若一记晴天霹雳,元景行的俊颜转眼变成惨白。   内室的气氛渐渐凝固。   时月影心里猜到了几分。可是御书房向来是君王料理政务、读书写字之地,而内室供他小憩龙塌,竟然成了他与别的女人颠鸾倒凤的地方,他还好意思叫她睡在此处。   时月影将紫色小衣塞回了玉枕下面,一边下塌穿鞋一边平静道,“我不要睡你的床了......”   “拿!出!来!”元景行身形僵直,英俊的脸庞蒙上了冰霜,窄袖下的手掌紧紧捏成了拳头。   “元景行你亲手脱的亲手拿。”时月影起身离开龙塌,“叫我拿算什么?话本我也不要了,我要回未央殿了!”   她语无伦次,连尊称都忘了个干净,眼睛那么漂亮清纯,可看向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弃与轻视,仿佛在无声地传递一句话:   哦,原来你是这样的荒、淫的君王。   “朕不知道这样东西是怎么跑到枕头下面去的,反正跟朕无关!你少冤枉人了!”元景行掀翻玉枕头,扯出那件玷污了他清白的小衣,狠狠扔在地上,双眸泛红,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玉枕下几片破碎的白色锦缎也随之飞扬出来,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落在了时月影的珍珠绣鞋上,咦?这又是什么?   两人的视线同时汇聚,时月影弯腰拾起来,“这不是......雪锻么?”   其他四五片分别落在不同地方,但是不难看出如果拼凑一下,也是一件小衣。   若她没记错的话,当时进贡的那一块稀世雪锻,进了皇帝的私库,只她一人独占。   如此一来,前几日丢失的小衣也找到了。   “没有、不是、皇后、”元景行双眸猩红,牙都要咬碎了,“时月影!你那什么眼神?!”   时月影别开视线,纵然心里震撼,但想着这尴尬的场面还是得收拾一下,于是再次蹲身一一捡起地上地上的衣料,“给陛下放回床上?臣妾就当没有看见过。”   时月影小心翼翼道,有一种撞破了人家的怪癖,但是也要尊重人家隐私不要把场面弄得太尴尬的自觉。   内室的气氛彻底凝固了,如此燥热的深夜即使没有冰块,也能叫人脊背瑟瑟发抖。   小皇后缓缓换了一口气,“陛下偷臣妾的小衣也就罢了,怎么还偷别人的呀?臣妾衣柜里还有好几件新的,明日给你陛下过来?要不这样,陛下告诉臣妾你喜欢什么样式的,什么布料的,什么花样的,臣妾叫绣房制了。想起来了,陛下白日里说喜欢布料结实洗不破的......话说回来你究竟要这些小衣做什么啊?”   她叽里咕噜说完一通说完,发现情况没有好转,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杀人诛心的事。对面的男人神色越来越阴沉,他紧紧抿着唇,睚眦欲裂,脖间青筋虬结,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似乎不太妙......   明明是他玉枕下翻出奇怪的物件,怎么他看她的眼神像要吃人,她都这么贴心说送他小衣了啊!   时月影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一副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准备落荒而逃的模样,“臣妾、臣妾先回去了......”   粗粝的手掌狠狠揪住了转身要跑的女人,从今日见她睡醒那一幕起,他腹间的邪火就没熄灭过,呵,她是真的厉害。   “用小衣做什么?!皇后真的想知道?”元景行眸色幽深,一个邪恶的想法油然而生。   “那陛下告诉臣妾,藏小衣做什么?”她确实好奇,毕竟这两年来除了每个月初一,其他时日里他都算得上是一位冷静自持,清心寡欲的君王,大概......?   话音刚落,时月影被狠狠地拽进了幔帐。   时月影被吓坏了,挣扎着要跑,元景行用力扣住纤腰将人按坐怀里,“皇后不是想知道么,朕这就告诉你!”   破碎的雪锻缠在了她手掌上,幔帐将龙塌遮得严严实实,小皇后明眸皓齿,疑惑地问道,“就用来缠着手掌......而已么?”心里嘀咕他肯定在糊弄她。   元景行垂眸看着皇后那粉雕玉琢的双手,细碎额发遮住双眸,捏了捏软绵绵的掌心,带向肌理坚实的腰腹间,反正都这样了,干脆什么也不顾及了。   “元景行你做什么?!”时月影脸色通红,事态怎么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作者有话说:   元景行:每天扮演好一个成熟的明君,回到后宫只想和皇后贴贴,但是这宫里每一个人都在坑朕!!!   时月影: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呀,好震惊,但是这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看到(努力装作波澜不惊 第17章第17章   元景行没有心软,紧攥着时月影的手腕。   他的皇后在床榻上永远被动,侍寝时什么勾引的手段统统都不存在。虽已经人事,依旧纯粹得如同一张白纸,每个月初一的夜里他只能在凤榻上规规矩矩以同样的姿态抱她,还得哄着,偏偏就这样还能撩拨得他欲罢不能。   天底的事情可真不公平。   有次她的无心之言惹怒了他,皇帝独自在寝殿喝闷酒,德乐嘴碎,“陛下是否想过,天底下过于娇纵的女孩子,都是身边亲近人之人惯的。”   “恩,她家里就她一个女孩,父母难免娇纵。”   “不不不,奴才的意思是皇后这么娇气任性,都是陛下惯的。”   都是他惯的......捏着她手腕的粗粝大掌加重三分力道。   时月影瓷白小脸浮起惧意,卯足了劲意图挣脱,“碰过了,可以了么?今日并非初一,臣妾不想。”   “朕知道啊,你看朕碰你衣裳了么?”她越如此单纯,他越狠心捉弄她,攥紧了一双白皙小手,与她额头相抵,幽深眼眸之中升起邪气,“没有对不对?”   ......   御书房内室里传出断断续续的低语声。   时月影嵌在宽大的胸膛里,颤颤悠悠的小手被一双粗粝的手掌完全攥着。   “臣妾想回自己寝殿,臣妾困得很......”惊慌的小皇后断断续续地找借口,却不知道轻柔的语调更引人入胜。   君王倾身轻吻少女雪颈,细碎额发间的汗滴落冰凉雪肌。   如同瘾、君子一般贪恋着少女发丝间的淡淡馨香,“影影......”   他轻叹着唤她的小名。   破碎的雪锻衣料缠在她掌心,耳边君王的气息不匀,她垂眸,隐隐啜泣。   ......   何为温柔乡?   何为醉生梦死?   何为甘之如饴?   ......   风雨渐消。   时月影因为太过震惊而神魂天外,整个人呆愣楞的坐在皇帝怀里。   元景行抽出雪锻,用自己锦袍的一角为她仔细擦拭一双柔荑。时月影渐渐回过神,水眸凝视着男人,诧异、谴责、埋怨......自己方才被带着做了这世上最最邪恶龌龊之事,好好的一双手......足足小半个时辰之久,脏了!不干净了!   皇帝平时逮住一件小事都能训斥半天,这会儿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白皙软滑的小手被擦得干干净净,有种完璧归赵的意思。元景行在皇后震惊的眸光下仰起头,“小衣就是这样用的,皇后还有什么问题么?”   盛气凌人,理直气壮。   时月影身形僵直,跟个牵线木偶似的摇了摇头。没有问题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不,还有一个问题的。   “所以那件小衣也是这么用的么?”时月影看向地上那件与内室华贵摆设格格不入的紫色小衣。   元景行正脱着自己皱巴巴的外袍,随意咕哝了声说不知道。   下一瞬腿上一轻,小皇后下了龙塌走过去将小衣拾了起来,“这绣的似乎是木槿花?”   反正已经这样了,他在她眼里早已经成了衣冠禽兽,元景行一股脑破罐子破摔,将衣袍狠狠一丢,“木槿花怎么了?朕就喜欢木槿花,看着有感觉不行?而且这布料结实,不跟那金贵的雪锻似的,弄几次就破!”   行,怎么不行!时月影捏着小衣,幽幽地转过身,“新来的御前宫女,似乎就叫木槿?”   男人赤着上身,刚从衣柜里找到衣裳,脸上的神情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饿狼一般骤然风云变幻,手里玄色的干净锦袍瞬间落了地。   “是么?朕不知道。”微滞一瞬,利落弯腰拾起衣裳。   “臣妾听见你唤她名字了。”小皇后想起自己的那番遭遇,宫女的小衣是怎么到皇帝玉枕下的?他是不是也仗着权势欺人,如同对她一样对宫女?   衣柜边身影颀长的男子披上玄色锦袍侧过身,看向他的皇后,困惑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而且陛下怎么知道这布料牢不牢?”她温温吞吞的问了一声,视线投向宽绰而凌乱的床榻,她领略过这个男人的霸道。皇宫的深夜、权势滔天的君王、任人鱼肉的孤女......   “你也与她试过?”   半知半觉之后,男人如梦初醒,瞬间炸裂。   “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朕没有!”   “既然要了人家小宫女,就要给她名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她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不能叫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子吃闷亏啊,诶?”   话音刚落,手里紫色小衣被人抽了去,在男人的手掌中被轻易化成碎片,“不是说困么?不是手酸么?!你不去睡?”   时月影别别扭扭地,他这样急着毁灭证据就是掩耳盗铃,“这样的床榻臣妾不要睡。”   呵!行啊!元景行胡乱扣了衣裳攥起她的手腕往外走,“那今夜谁也别想睡了!时月影你要再敢瞌睡一下,朕亲自提着刀去你家。”   没完没了地冤枉他!   小皇后沉着脸站在御案边,“那往后,臣妾叫绣房改用别的料子做小衣,陛下喜欢什么样的?”   “油纸伞用什么布,朕就喜欢什么布!”元景行力透纸背批阅奏折,一边咬牙与她搭话。小衣这件事在她这儿是不是彻底过不去了?!   时月影听不懂气话,继续看着砚台,“啊?油布做的小衣?陛下不嫌磨么?若是磨出血来,那不大好吧陛下......”   御座上的男人将青玉御笔往烟台上一扔,扶住了额头,有意思,本来用来批阅奏折的枯燥夜晚有了皇后的加入格外生动有趣!   元景行缓缓抬头,冰眸沉沉,暗如浓墨,“掌心摊开。”   “恩?”   软软的掌心被塞进一块比鸡蛋大的冰凉物什,一块未经雕琢的血红宝石,恍若块浇了朱砂的冰糖,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散发着妖冶的光亮。   “你拿好。”皇帝命令着包紧她的掌心。   时月影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收拢掌心,可这块宝石大到她一个手掌握不过来,“臣妾拿好了。”   “拿好了就住口。你给朕把小衣这件事彻底从你脑袋里忘记。”元景行一字一句,“若再提小衣这两个字,你以后就再也不准你穿这种东西!”   “嗯?”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呀,小皇后无辜清纯的眼神看着又逐渐暴躁的男人。   他翻开下一本奏折,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准再穿!要是她们责怪起来都是皇后的错!”   “这不是焚书坑儒么?明明是陛下偷小衣。”   年轻的君王再次扶上额头,漂亮的眼睛瞥向他的小皇后,“再说一遍,朕没有偷小衣,气死朕对你究竟什么好处?”   好像没什么好处......   鉴于如今朝臣们视她如妲己褒姒之流,他于她而言既是枷锁也是护盾,故而气死皇帝确实弊大于利,他暂时活着比较好。   时月影悻悻然闭上嘴继续研墨。   ***   次日晌午,等时月影一离开御书房,元景行传德乐进殿,“你将那个叫木槿的宫女调走,不对,送她出宫,随便给她百八十两银子,现在就去,往后不许她再出现在朕和皇后眼前。”   德乐这几日巴结木槿,就等着皇帝下令给她个位份,“木槿一直本本分分的,是不是发什么事?”   “没有!”元景行道,“朕和宫女之间能发什么?!皇后不喜欢她,你赶紧让她在朕与皇后眼前消失,最好打发她离开皇宫。”   原来是小皇后吃醋了。哼,平日里就霸占着皇帝,如今皇帝有了新欢,她出手倒是快,难怪昨夜御书房里不宁静,小皇后搁这闹呢!   德乐抱着拂尘应了声是,一出门就往未央殿去。   未央宫里一扫前几日的冷清幽静,皇后复宠,宫人们正忙着洒扫装点。时月影歪在美人榻上看话本。   “手怎么伤了呢?”白霜剥了个葡萄送到时月影唇边,后者懒懒地张嘴吃了下去。   “就研墨伤的、咳”葡萄还没嚼,囫囵个儿咽了下去。   德乐来了。   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听说皇后要将宫女木槿逐出宫?这事本不难。只不过皇后禁足这几日,这宫女承过龙恩,倘若过了一两个月查出身孕,怕是说不清楚。奴才不忍皇嗣流落在外,替木槿求个恩典,求皇后留她在宫里,即使继续做个宫女服侍皇后也好!否则叫朝臣知道,给皇后冠个善妒、谋害皇嗣的罪名,那就不妙了。”   这番话铿锵有力,明嘲暗讽到了极致。   这也坐实了时月影的猜想,皇帝确实临幸了那个叫木槿的宫女,还私藏了人家的小衣在枕下,这事昨夜被她拆穿,他就心急火燎地用红宝石贿赂她命她闭嘴,转眼毁灭人证物证赶人家宫女出宫。   他怎么是个如此不堪的男人......   小皇后咬了咬唇,决意为那小宫女出头。   “既然皇上宠幸了木槿,那本宫就自作主张封她为槿美人吧。”   作者有话说:   皇帝:是真的会谢:)感谢在2022-04-1418:41:48~2022-04-1519: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119499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第18章   “既然皇上宠幸了木槿,那本宫就自作主张封她为槿美人吧。”   德乐一听,喜上眉梢,小皇后竟然如此好拿捏,他原本只想来挤兑她一番,给她添堵,没想到她轻易答应。   “那奴才替木槿向皇后谢恩,奴才这就去内务府知会一声!”   德乐带着怨气来的,走的时候一路小跑欢欢喜喜的,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要将木槿的住处安排在皇帝御书房附近,方便皇帝时常宠幸。最重要的是,没了皇帝的宠爱,看那小皇后以后还怎么得意!哼!   时近傍晚,元景行终于批改完所有奏折,正准备吩咐小太监将奏折送出宫去。   “陛下,槿美人前来谢恩。”德乐笑眯眯地禀告,他一下午忙得团团转,亲自安排好木槿的住处、衣物、首饰,这会儿木槿装扮起来成了个清水芙蓉般的美人,只差皇帝一道圣旨。   木槿紧张得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着跪下,这一整日真是峰回路转,原以为小衣的事情败露要被逐出皇宫,往后的日子凄凄惨惨,没想到突然被封作美人成了宫里的主子。   “嫔妾叩谢陛下皇恩!”   御案前的男人身着玄色锦袍,劲腰修长、龙姿凤章,微微蹙起的眉头,“后宫有这么一个人么?”   德乐急着邀功,毕竟小皇后吃醋不许皇帝纳木槿为妃嫔,他给办成了,“皇上!她是木槿啊,您不是喜欢她么?她今后就是您的槿美人了!”   木槿怯怯地抬起头,小衣那一招用得真妙啊,她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飞上枝头了。   御案前的君王居高临下地打量了眼木槿,而后悠悠地看向德乐,“朕命你送她出宫,她却成了槿美人?”   “是呀皇上,今夜就叫她侍候陛下,奴才出去吩咐传膳?”德乐乐开了花,想看小皇后彻底失宠以后的凄惨模样。   元景行将折子往御案上轻轻一扔,嗤笑了声,缓缓问道,“所以朕批个折子的工夫,你就给朕纳了个美人?”   这毛骨悚然的声音,这冷若冰霜的神情,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德乐瞬间回过神了,皇上似乎不大欢喜?为什么不大欢喜呢?   “你这么会擅作主张,不如这个皇位由你来坐?如何?”   德乐双膝一跪伏到地上,瞬间脖子凉嗖嗖的,仿佛虎头铡就悬在上方,只要他回答是,那把大刀就落下来了,“皇上恕罪!”   “这是你的意思?”   “不、不、不是,是、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要说谁在皇帝手下死里逃生的次数最多,当数小皇后了!宫里宫外说什么皇帝憎恶皇后,自欺欺人罢了,宫里的人精儿都能隐约体会,皇帝最最宠爱小妖后。   这会儿皇帝雷霆震怒,德乐下意识地搬出皇后来挡着。   “朕不光有一个好奴才,还有一个贤惠的好皇后。”元景行往自己胸膛重重地锤了几下。   昨夜小衣那件事是彻底过不去了!头疼!   吩咐殿外的太监,“去把皇后给朕叫过来。”   未央宫里,时月影正用晚膳,听见门外有太监说皇上请她去御书房。   通常皇帝找她准没好事,但今日她留下木槿,又封了她做美人,往后就不必偷偷摸摸藏人家姑娘的小衣了。椒房新宠的,皇帝理应龙心大悦,说不定还赏她些新奇好玩的玩意儿呢。   于是,小皇后欢欢喜喜地去了御书房。   ***   一进殿,木槿和德乐整整齐齐地低垂着脑袋站在边上,果然不出她所料,皇帝龙心大悦。   “皇后,来,过来。”元景行坐在御座上朝着时月影招了招手。   语气和煦,态度和蔼,时月影没有多想,手执团扇脚步轻盈,毫无戒备地到了皇帝跟前,“陛下传臣妾来所为何事?”   德乐悄悄抬起头拼命给皇后使眼色,但是没用,小皇后根本没注意!   元景行随手指了指墙边穿红着绿的木槿,“这是皇后的主意?”   时月影点了点头,他老数落她训斥她,她也该转转运了,讨赏似地问,“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么?还是将位份再抬一抬封,嫔位如何?还是寝殿再离皇上近一点儿?”   “离朕近一点?皇后是不是觉得她的寝殿离朕近一点,朕不会每日去未央宫训斥你?”   “啊是、”时月影点头又摇头,“不是、不是,近一点方便陛下时常看到槿美人。”   “原来如此。”皇帝的声音毫无起伏,“朕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还缺个太子,皇后明日给封一个吧。”   时月影一激灵,“太子这事,臣妾不好擅作主张的,况且陛下还未有子嗣......”   诶?!   她侧头看皇帝脸色,一阵恶寒爬上脊背。   “臣妾......”时月影看向德乐,后者低着头缩成了个抱鼓石。   元景行这哪里是龙心大悦的神情,眼神能飞出刀子来。多年挨训斥的经验令她瞬时醒悟,皇帝是在问罪!   时月影缩了缩脖子,方才来御书房跑得有多快,这会儿她想逃得就有多快,“这不是臣妾的主意!”   “陛下饶命,这也不是奴才的主意,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元景行捏了捏御座扶手上精雕细琢的龙首,切齿沉声问道,“那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你们其中哪个自作聪明?”   “是皇后!是皇后娘娘亲口说封木槿为美人,槿美人的封号也是她定的,还吩咐奴才亲自知会内务府!”   德乐心一横,决定把事情全部推到小皇后头上,皇后犯错不要紧,最多叫皇帝训斥几句,搁他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德乐胡说”时月影急得跺脚,“是他说皇上宠幸木槿,这会儿将人打发出去,若是怀了身孕便会令皇嗣流落民间!”   元景行眼底幽深如墨,凝视着她,“真还有皇嗣一说?朕这些时日忙着政务,通宵达旦批改奏折,在皇后嘴里成了宠幸一个宫女?朕再多批一会儿,怕是要儿女双全了!”   “皇嗣这事还得皇上亲自来。”时月影很不识趣地顶嘴。   “你给朕住口!”元景行知道她对小衣的误会颇深,“德乐知道什么?还不都是你的主意。”   “怎么又是臣妾的主意?臣妾都说了是这太监撺掇的,陛下怎么光信他不信臣妾?”   “奴才冤枉!奴才从未撺掇皇后!”德乐哭嚎的声音跟死了爹一样。   “撺掇了!是你说不忍看皇嗣流落在外!”时月影委屈极了。   “没有!就算皇后打死奴才!奴才也没有说!”德乐硬气道,反正皇后没有证据,他打死都不能承认。   “皇上你看他!”时月影百口莫辩,急得小手直接攥住皇帝的右掌,奋力晃动了两下要他为她主持公道。   元景行生气归生气,手任由她牵着。   皇后竟然使用美人计,德乐一咬牙跪下了,“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遭贬去边疆,那几年战火不断,奴才鞍前马后不离不弃追随陛下,从不说一个苦字!”   时月影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日同太监争宠。   “臣妾对皇上也绝无二心呀,这两年管理后宫,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陛下您忘了?!当年还是太子妃的皇后,见你失势,朝秦暮楚拜高踩低的,转眼就悔婚琵琶别抱。如今又端起皇后的架子来了!”德乐自认是忠仆,眼前的小皇后就是个妖后,即使以下犯上他今日也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这皇后也不是我想当的。”时月影嘀咕道,况且当年她还没成太子妃呢,只是有婚约罢了。   元景行扶额,“住口!要不你们两个去大理寺堂前好好吵一架?”   时月影委屈,他们主仆俩联手欺负她一个,“陛下你就任由他这么污蔑臣妾?”   “难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元景行侧眸质问。   “......”时月影瞬间舌头打结。   德乐暂时占了上风,得意地看了时月影一眼。   揭短谁不会?时月影思虑片刻,“上个月德乐收了户部名叫李忠的小吏二百两银子,引荐他去了内务府当差。”   皇帝缓缓放下扶额的手,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德乐。   德乐面露惊恐,要死!这事皇后怎么知道?!   “皇后她!皇后她!上上个月皇后手臂青紫了一片,骗皇上是走路摔的。其实那日皇后在御花园爬树摘纸鸢,从树上掉下来!哼!这可是欺君之罪!”横竖已经得罪皇后,所幸再得罪得彻底一点。   元景行深究的眸光缓缓转向时月影。   时月影被他看得心虚,“臣妾是怕皇上担心。”   那日从树上摔下来以后她忍着痛不叫御医,夜里皇帝来未央宫,觉着她蔫蔫得与平时不大一样,轻易就发现她的手臂伤了。   她下意识地说谎说走路摔的。事实证明这个借口并不比爬树摔的更高明,甚至更糟,元景行整整训斥了两个时辰。   当时他是怎么训斥的来着?   “走路也能摔?怎么皇后是踩到黄金了么?”   “来来来,你站起来,亲自教你怎么走路!”   “朕若是你就不说实话,编个借口比如说爬树摔的,还能显得聪明些!”   当时时月影就后悔了,还不如跟皇帝说实话呢。   木槿的事已经被抛诸脑后,现在时月影和德乐只想互揭对方的短。   “还、还有!”德乐一鼓作气又想出一桩事情,“去年冬天皇后受寒痊愈之后,陛下吩咐太医院为皇后补身。全是名贵药材煎出来的药,皇后一口都没喝,全倒在未央宫的盆景里了!那盆盆景后来还死了!”   元景行脸上乌云密布,“是这样么?”语气低沉得叫人瑟瑟发抖。   “臣妾......”袖下的手指交错扭捏着,“臣妾喝过一次的,只怪那药太苦。后来臣妾说不想喝的,陛下不许,臣妾也只能这样了。”   “什么叫也只能这样了?时月影你今年冬天要再敢生病,往后这药你给朕拌饭吃!”   作者有话说:   一家三口互怼日常(bushi)   皇帝:清官难断家务事,扶额(bushi)   其实小皇后挺聪明的,就是嘴笨。   ---   寻思着我昨天也没写什么嗷,怎么就那啥了,改完觉得少了那么点意思,点烟。 第19章第19章   皇帝逮住她不肯吃药这事又开始了长篇的训斥,时月影乖乖站在御案边上听训,德乐趁机带着木槿溜之大吉。   ......   从黄昏一直说到天黑。   “别说了别说,臣妾知道啦!”她委屈道,明明是那太监私自揣度圣意惹怒皇帝,偏偏她成了替罪羔羊。   “住口!朕被你闹得头疼。”元景行一张俊脸凶神恶煞的。   到底谁闹谁?!时月影水汪汪的眼眸瞪着男人,丝毫没有杀伤力。   戌时,时月星授完官从内务府来御书房谢恩。   外头暑气未消,一踏入御书房就感受到了阵阵凉意。元景行那张万年冰山脸映入眼帘。时月影低垂着眼眸盘腿坐在木塌软绵绵的垫子上,一张精致小脸气鼓鼓的,两人拒绝理睬对方。   “怎么?谁死了么?”   “你自己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元景行扶着额头靠在御座上。   时月影眼神哀怨委屈地看了眼时月星,依旧沉默不语,她还是觉得没错,可又不能跟哥哥告状。   元景行问时月星:“倘若哪日你回家发现自己夫人给你莫名其妙纳了个妾,你会如何?”   “还有这种好事?!”时月星眉梢微扬,眸光流转,显得眼角的痣愈加妖娆,“臣会......很高兴?臣听闻内务府副管事在外面偷养外室,被他夫人发现后打得鼻青脸,今日告假了呢!怎么?你给皇帝纳了个新妃嫔?”时月星毫不顾忌地坐到妹妹身边打趣道,“我的妹妹真贤惠啊!”   时月影破涕为笑,终于有人帮衬她了。   时月星随手从果盘里摸了个橘子剥,“要是将来谁娶了你啊,那、”   嗯???   时月影唇边的笑意僵住了,哥哥说什么胡话?时月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心里一颤看向御座上的男人。   “说什么?再说一遍?将来谁娶她?”元景行俊眉微蹙,狭长双眸眯了下。   “他没、没说什么呀。”时月影是经历惯了的,几次在皇帝滔天的怒火下死里逃生,立即给哥哥解围,殊不知这是火上浇油。   “你们兄妹俩同气连枝是不是?!”元景行从御座上起身,左右看了看,取了边上的宝剑。   “快、快跑!”时月影眼明手快推了推哥哥,皇帝真的会杀人!   时月星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件丢给妹妹,然后拔腿就跑出了御书房。此时元景行已经三步两步追过来,时月影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怒发冲冠的皇帝只觉得软软一团撞进了怀里,“时月影你让开!朕今日一定要砍了他!”   “陛下息怒......”时月影双臂用力死死环住男人的劲腰。   时月星在顷刻间跑得没人影了,还砍什么?元景行手持宝剑,含着怒意看向小皇后,“朕就没见过你这么吃里扒外没良心的女人!”   一双玉臂缠紧紧缠着他的腰身,元景行依旧觉得胸膛里怒火横流,“以前在龙塌上叫你抱你怎么不敢抱?现在倒是抱得紧!”   时月影慌忙松开双臂,往后退了四五步,“臣妾不是想抱陛下......”   元景行弯腰拾起地上的剑鞘狠声道,“是为了救你哥哥嘛,朕知道的。”他的皇后是个十分诚实的女人,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他,从来不会掩饰什么。就像方才德乐说她当年朝秦暮楚背叛他,她也丝毫不辩驳。   时月影转身在木榻上找到哥哥临走时给她的东西,是个福娘小糖人,小时候他们每次偷偷出去玩都会买来吃。   “宫外的东西你也敢乱吃?不怕别人下毒?”   “宫里没有小糖人。”时月影咕哝道,宝贝似乎地握着小糖人。   “你的小厨房加上御膳房一共七百多个厨子,难道还弄不出个糖人给你吃么?时月影,做人要讲良心的。”   时月影压根不听皇帝在说什么,坐到木榻上轻尝糖人,恩,香甜的,跟记忆里的味道一样,眉开眼笑,鼻尖上蹭到白白的糖霜。只一个糖人,不能咬得省着点吃,慢慢添舐糖霜,跟小猫饮水似的,安静又乖巧。   偏偏小手还揪着皇帝的衣袍,怕他追出去。   吃着吃着她感受到头顶那道明晃晃的视线,眼前颀长的身影完全笼罩着她。   安静得有些诡异?沉默的元景行比喋喋不休的元景行更叫她惧怕。   见男人喉结微动,时月影鬼使神差举起白皙藕臂,将小糖人送到男人唇边,水盈盈清纯的双眸沉静地凝视着他,“陛下也想尝?”   元景行带着戾气的眸光所落之处并非糖人,而是那水光潋滟的娇唇,粗粝的手掌轻捏柔软细腕,将糖人送回她唇边。   时月影歪了歪脑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继续啊”男人心间腹间皆升腾起阴险下作的恶意,“方才不是添得挺好的么?”   “你说什么胡话?”小皇后云里雾里的,总觉得他不安好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自主地再次添了下糖霜,勾回,细品。   要命了!隐隐的火苗瞬间呈烈火燎原之势。   “你故意的?”皇帝咬牙狠声问道。   “故意什么?”时月影仰起脑袋。捏着她手腕的大掌朝着来到她唇边,拇指轻拭唇角,等她下意识退开时,身前的男人已经吃掉她手上沾染的糖霜。   轻浮的举止,比他强势的吻更叫人羞涩,小皇后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你做什么?!”   “朕做什么皇后不是看到了么?”男人不知廉耻道,“你该庆幸今日并非初一,否则......看朕怎么弄你!”   低沉暗哑的声音将龌龊的心思彻底挑破,他桀骜不驯的眼神比言语更放肆千百倍。反正他在她心里已经毁成这样了,元景行挺直脊梁,坦坦荡荡!   时月影脸鼓鼓的,湿润双眸羞愤地瞪着皇帝的,无声地控诉他的粗鄙。自从小衣那件事被她挑破之后,他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   时月星一口气跑出一里远,等完全看不见御书房了,停下脚步喘气,热得脱下官服,此刻天色已暗,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   他迷路了。   盛秋时节,微风中弥漫着阵阵桂花馨香。   “小皇后究竟给陛下下了什么迷魂药?!天天皇后长皇后短的,跟眼珠子似得宠着,还有那个德乐,张口闭口也全是皇后,这满宫上下的人难道就该围着她时月影一个人转不成?!”   花园亭子里,祥嫔喋喋不休地抱怨。对面坐的着的正是吉嫔,阖宫上下吉嫔与时家的仇恨最深,祥嫔只敢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说这些话。   吉嫔性子冷漠,平日话也不多,神色淡然地听着。   “皇后宫里那个白霜也不是省油的灯,我身边宫女几次瞧见她私底下拉着德乐与他说话。哼!德乐那个死奴才也像是被勾走了魂一般。前几日白霜被送去浣衣局,听说德乐天天去瞧!你说她们时家的女人,莫不都是狐狸精转世?”   “雪花怎么不见了?”吉嫔惊呼一声,方才还窝在自己膝上的猫儿这会儿没了踪影。   “快,去找雪花!”   雪花是吉嫔尹铃儿从家里带进宫的玩宠猫儿,陪伴了她整整十年。   吉嫔独自朝着小花园深处寻去。   时家的女人都是狐狸精转世?这话听着荒诞实则也有几分道理。妖后时惜兰迷得先帝荒废朝政,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如今皇帝对小皇后也有这么几分意思。   “这是你的猫?”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尹铃儿匆忙后退几步。声音来自花园中央参天巨树上。   夜色朦胧,树上站着个身影修长的男人,正抱着她的猫儿。   他身着月白色长袍,腰间束镶白玉缎带,一头青丝由玉冠竖起,鬓边微卷,肤如凝脂,唇若鲜血。   男人利落地跳下树枝,站在她面前,眼角的泪痣平添了几分阴柔,俊美得令她屏住了呼吸。   “是你的猫么?”时月星又问了一遍,声音和煦,眉眼微弯,叫人如沐春风。   吉嫔抿了抿唇,“是”   下一瞬,猫儿被温柔地递入她怀里,“不用谢了。可否告知在下最近的宫门在何处么?”   尹铃儿凝视着男人,抬手指了指小花园南边拱门,“出去后沿着那条路往西行。”   男人从衣襟之中找出样物件,捏起她的掌心,“这个给你。”   脚步声消失在了暮色之中,一切又恢复平静,尹铃儿低头看向掌心,油纸包着的是竟个小糖人。   “吉嫔姐姐!你在这儿呀,找到雪花了?”祥嫔同几个宫女找了过来。   尹铃儿慌忙将小糖人藏入袖口,“恩,淘气爬树上了,回宫吧。”   指尖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她轻碾了下。   谁说狐狸精一定是女的,也可能是只男狐狸精呀。   ***   夜里,时月影被留在了御书房。   次日清晨,她从内室的龙塌上苏醒过来,元景行又批阅了一夜的奏折,这会儿正梳洗准备上朝。   元景行一边自行穿戴一边瞧着时月影,床上的人懒懒地坐起身,小脸带着被吵醒的不满神色。   “怎么?你还敢向朕撒起床气?”   时月影揉揉眼睛摇摇头,抱着膝盖侧眸看他,毫无装饰的青丝如绸缎一般披散,显得她格外清纯。   元景行气息一窒,从屏风上头抽过腰带塞到她手里,“你来帮朕系腰带。”   “唔、那皇上靠近点。”时月影睡眼惺忪,一双藕臂绕过劲腰,他就是变着法地刁难她。   粗粝的手指撩过她的散乱在眼前的额发,“再睡一会儿吧,瞧你困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昨夜做飞贼劫富济贫去了呢。”他语气难得轻柔。   “陛下别说话,你一说臣妾又分神了。”   元景行不满地啧了一声,而后还是如她所愿闭上嘴。   “陛下--!”此时德乐在殿外高呼了一声,推开殿门进来。   脚步声匆匆朝着内室而来,元景行甚至来不及训斥叫他退下。   “陛下--天大的好消息,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她遇喜了!”德乐脸上笑开了花。   时月影捏着皇帝腰带上的玉扣,明显感受到男人的身形骤然微僵。   后宫妃嫔之中谁的出身最高?当属贤妃谢灵玉。谢灵玉是两朝元老荣国公之女,她母亲与太后是亲姐妹,所以贤妃是皇帝的亲表妹。当年元景行遭废黜,被贬去北疆,这位还在闺阁的高门贵女独自骑马,不顾北疆天寒地冻,毅然决然追随过去。   皇帝即位初始,所有人皆以为皇后之位会落在谢灵玉头上。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德乐满心欢喜等着看皇帝龙颜大悦,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寡淡的言语。小皇后脸上的神色也没多大的起伏。   “何为遇喜?”时月影指尖捏着腰带玉扣,仰起头睁着水润双眸。   元景行不满地瞅她一眼,“朕不知道。”   “就是有孕了!”德乐抢话,迫不及待地向时月影解释,“奴才也向皇后娘娘道喜了!贤妃已身怀龙嗣两个月,宫里头终于要有小皇子了!”   那语气、那眼神得意得要死。   哦,时月影鸦睫微颤,侧了侧头弯起眉眼,朱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神色轻盈欢喜,“那真要恭喜皇上了。”   若德乐企图从小皇后脸上寻到任何嫉妒、伤心的蛛丝马迹,那他可真要大失所望了。   反而是皇帝俊眉微蹙,暗沉双眸盯着时月影,紧接着他的腰带被塞回他自己手中。   “陛下自己系吧。”时月影语气温温柔柔的,掀开薄被,下塌趿鞋。   作者有话说:   宫女坑完太监坑,太监坑完表妹坑。   在皇帝的日常生活中,皇后占90%,另外10%不得不被政务占据。(是有点男德在身上的)   在德乐的日常生活中,皇后占99%(黑粉头子,但是又忍不住时时关注,掌握了她很多黑料),另外0.5%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最后0.5%才是皇帝。   感谢在2022-04-1617:52:29~2022-04-1718:1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方正在输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第20章   “陛下自己系吧。”时月影语气温温柔柔的,掀开薄被,下塌趿鞋。   元景行低头瞧了眼手里的腰带,眸光跟着女人纤弱的背影游走,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缂丝紫檀屏风遮掩住。   “奴才伺候陛下穿衣。”德乐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殷勤地去接腰带。   “滚!”元景行一扭头就骂人,神色阴沉,“滚远些!别叫朕看见你!”   德乐灿烂笑容瞬时僵硬,半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往外跑,边跑边喊,“奴才这就滚,这就滚,陛下息怒。”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   时月影在屏风后头神不附体地站了一会儿,心里头空落落的,大概是被元景行吵醒的缘故,她想。   听见外头那人训走了太监,脚步声急促地朝着这边而来。   她仰起头,一脸严肃的男人就拐进了屏风,他绷着下颚,强势地抓过她的手,将腰带又重新拍回她掌心,“替朕系!”   时月影捏了捏腰带,往前靠近,无声地绕过男人窄腰,仔细替他扣好玉扣。   “系好了。”她格外温顺,并无平日里的碎碎念抱怨。   两人独处时鲜少如此安静,元景行动了动唇,“你不高兴了?”   啊?   时月影仰头望他,唇角又扯出淡淡笑意,额发下水眸晶莹,“系个腰带而已,这本就是臣妾的职责所在,臣妾为何会不高兴?”   “你少同朕装傻!贤妃遇喜,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他耐着性子重复问了一遍。   皇帝这是在给她下套?!倘若说不高兴,皇后嫉妒妃嫔遇喜,便坐实善妒罪名,指不定晚上来未央宫要训她几个时辰呢?   更何况她并没有不高兴,贤妃人心善,是后宫妃嫔之中与她关心最好的。   在对方狠厉的目光下,她神色如常道,“臣妾高兴呀,宫里要添皇子了臣妾当然高兴了。一会儿还要去紫宸殿恭喜贤妃呢。对了,还要送礼,从陛下私库里挑几样送过去好不好?”   她弯弯的眉眼十分温润,显得整个人灵气盎然。眼前的男人的神色暗沉下来,眼眸里的光凝结成了冰,他定神凝视了她片刻。   半响才启唇,“你自己的月俸哪里去了?怎么要老是从朕私库里取东西?你少借花献佛,朕不给你,自己想法子去!天天要这要那的,哪个养得起你?”   “何时要这要那了?也就要了这一回。”时月影跟小兔子似得蹿起来反驳。   “再顶嘴!”元景行呲牙咧嘴地吓唬人。   ***   尽管一清早起来皇帝皇后小吵了一架,这不妨碍朝堂与后宫一片欢乐祥和的场景。这皇室的血脉究竟没有被姓时的女人玷污!只要贤妃诞下皇子,那小妖后的位置还能坐得稳?!   今日朝堂之上,大臣们摩拳擦掌,先是贺喜皇帝终得皇嗣,紧接着轮番上阵,劝诫元景行废后。   都察院左都御史咬牙切齿:“时皇后多年未有所出,无德无才,嚣张跋扈,又是罪臣之女,实在不配中宫之位!”   礼部尚书有理有据:“贤妃之子是陛下长子,倘若贤妃得以登上后位,那皇子便顺理成章成了嫡出,简直两全其美。”   老太傅大人抹着眼泪:“当年陛下您的亲生母亲被那时妖妃害死后,陛下九死一生才得以坐上帝位。难道要叫未出生的小皇子重蹈覆辙么?!”   元景行坐在御坐之上,支着下颚想着清晨时月影那毫无破绽的笑容,她是真丝毫不在意。   “陛下?!”太傅大人涕泪齐流,“皇后难道不可恨么?!陛下还在犹豫什么?”   元景行回过神,从御座上起身一扬手,“皇后确实可恨!朕知道了,爱卿们若没无旁的事,今日就先退朝吧。”   皇帝说知道了?这句话实在耐人寻味,大臣们跪拜到地上恭送皇帝,而后面面相觑,难道这一次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废后了?   满朝文武趁热打铁,不出半日,御书房里请旨废后的折子足足叠了十多叠,德乐进殿送茶水,跨过艰难险阻才来到元景行身边。   德乐今日巴结的对象变成了身怀龙嗣的贤妃娘娘,“奴才方才去紫宸殿请安,各宫娘娘都去送礼了,场面十分热闹。只是贤妃娘娘气色不大好,御医说害喜厉害,陛下晚上可要去瞧瞧贤妃?”   元景行坐在御案前,头顶的光被成堆的奏折完全遮蔽,他翻开奏折,但凡见到开头是“皇后”二字的,就不继续往下看了,只在末端龙飞凤舞地写上一个阅字。   一本接一本,逐渐暴躁,将玉管笔一扔靠坐到椅背上,“皇后也在贤妃那里?”   德乐斜眼瞧着折子上尽是废后的言论,“是!”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废后了?!   “去把她给朕叫过来!”   德乐应下,转身却走去了墙边博古架前,从云纹锦盒中取出一样物件来,递到元景行手边,“上次陛下写的这废后的圣旨,奴才替陛下收着呢。”   元景行正拧眉心,闻言悠悠地抬起头,德乐一副等着邀功的嘴脸,“趁奴才去传皇后的工夫,陛下盖了玉玺就成了。”   元景行额角突了突,俊眉微蹙,盯着德乐,扶着圈椅扶手坐起身,裂嘴露出森白的牙,“朕真是有个好奴才,满朝文武只能写奏折劝朕废后,你倒想得周全,废后的圣旨都为朕准备好了。”   “奴才不敢,千里马也要得伯乐赏识呀。”德乐抿唇笑着挠了挠脑袋。   元景行转了转右手长指的镶玛瑙银宽戒,阴鸷长眸瞥向嬉皮笑脸的德乐,“不如玉玺你也替朕盖了吧。”   “奴才遵命!”德乐躬着抬起紫檀木盒盖,白璧无瑕的玉玺赫然出现在眼前,沾了印泥就要往那废后的圣旨盖去。   不对,他一个奴才怎么能越俎代庖替皇帝盖玉玺呢?!德乐一个激灵,缓缓回头看向皇帝。   后者把玩着手上的宽厚银戒,侧身靠着椅背,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眸光清冷,神色凛然,尽是一副等着猎物掉入陷进就扑过来撕个粉碎的架势。   “原来你还真敢。”元景行阴森森地道。   手里的玉玺落回了匣子里,德乐额头冒出冷汗,“奴才不敢!奴才这就传皇后过来!”   德乐忙不迭地往外跑,一不留神被堆在地上的折子绊倒了。都怪小皇后!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皇帝才如此阴晴不定!   他脚程快,不出半个时辰就把皇后从贤妃的紫宸殿叫来了,“皇后娘娘请吧,陛下在里头等着皇后呢。”   时月影原本打算从贤妃那回去之后午睡两个时辰的,没想到皇帝一下朝就又把她叫来了,心里十分不满。   德乐接过门口小太监手里的茶盏跟着进了御书房,哼!他倒要看看小皇后这次还怎么从皇帝手里死里逃生!   时月影提着裙摆跨入御书房,皇帝如同往常一样在御案前批阅奏折,“陛下,臣妾先去龙塌上睡一会儿,睡醒了再来研墨。   “皇后还睡得着?”元景行将手里的奏折往她眼前推,“这满殿的奏折全是求朕废你的!”   德乐小心地将茶盏放到皇帝手边,幸灾乐祸地站到边上,哼,这下小皇后怕了吧。   紧接着他听皇帝说了一句,“朕批得手都酸了,往后你的折子你来批!朕不替你批了。”   诶?德乐跟吃了只苍蝇一般愣住了,皇帝这不是通敌吗?!!   时月影惊得朱唇微启,清纯美目扫过地上桌上的奏折,批完这些奏折,别说是午觉了,她晚上都睡不成了。   为了躲懒,她心生一计,“不如皇上就顺应朝臣的意思......”   “朕这会儿有点生气,皇后你先忍忍,至少今日别再气朕了。”元景行扶了扶额头,揪住小皇后细白的手腕。   时月影被拉坐到龙椅上,手里又被塞入一支蘸了墨的狼毫笔,“说你坏话的折子,你就写个阅字就成。”   “那说臣妾好话的折子呢?”时月影星星眸看向皇帝。   “不会有那种东西存在。”元景行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幻想。   好的吧,时月影捏了捏玉管狼毫笔,心里叫苦,好不容易卸下皇后的职责,又扛起了皇帝的担子。   翻开第一本奏折,洋洋洒洒好几页,字写得龙飞凤舞。平时朝臣们说她什么坏话,都是元景行夜里来未央宫一一转述,今日倒是难得亲自看。   这位礼部侍郎的文采倒是不错,引经据典,把她比作了妲己褒姒之流。贝齿轻磕笔头,翻过一页。   折子看完,她认认真真写下一个阅字。   德乐看不下去了,朝臣们若知道自己呕心沥血写的弹劾皇后的折子正是皇后本人批阅的,那可是真要吐血了。   元景行蹙眉,“字写得端正些。”   “臣妾写的字哪里不端正了?”时月影反驳道。   皇帝抽走她手里的笔,翻开一本新奏折,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你对比看看,这才是字,你照着写一遍。”   时月影咬了咬唇,第二遍还是歪歪扭扭的。   “写字时手腕别勾着。”   “没勾着,臣妾认真写了呀。皇上若不喜欢,自己来写。”   “你先别顶嘴,朕与你说真的,你写字的姿势不对。”带着薄茧的手掌包裹住细白小手,“朕带着你写一遍。”   作者有话说:   德乐:???(一个皇后的黑粉头子兼cp黑粉   皇帝:不可能废后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废后的!(心里这么想的,但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一个因为嘴巴坏所以后来吃了很多爱情的苦的男人。   小皇后:好烦,不想干活,只想午睡QAQ(被一堆奏折淹没的可怜少女感谢在2022-04-1718:15:49~2022-04-1818: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29107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方正在输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第21章   “你先别顶嘴,朕与你说真的,你写字的姿势不对。”带着薄茧的手掌包裹住细白小手,“朕带着你写一遍。”   “臣妾不想练字,只想午睡。”小皇后苦着脸道,皇帝总强迫她做她根本不想做的事。   元景行掰直了她的手腕,“手肘别贴案。”   “这样写字好累......”时月影咕哝道,“陛下别压着臣妾呀。”   “那你坐朕腿上来。”   “诶?臣妾不坐。”时月影脸颊一红,德乐还在不远处站着呢。   “不坐就闭嘴。”元景行捏着时月影的手,一笔一画,带着她写完整个字。   德乐瞥向亲密无间两人,心里轰隆隆的,皇帝这是在做什么?这是他该看的么!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你看,这样写字才能写好,你自己再写一遍,别再勾着手腕。”   好像是比她自己的写的字好看了些。   时月影翻开新奏折,直腕、悬肘,小心翼翼地写好,“是这样么?皇上?”   她声音总是不经意间轻轻柔柔的,这种浑然天成的娇嗔,比任何刻意矫揉做作更能勾人心魄。皇上这两个字在她唇齿间化成了粘稠的蜜糖,叫人骨头都酥了。   大臣们把皇后比作妲己那可真是太对了,可不是一只狐狸精!德乐恨得牙痒痒,最近皇后如骤然开窍一般,勾引男人的手段越发炉火纯青了!   紧接着他听皇帝道,“唔,差不多吧,你再练练,朕看着你写。”   声音沉静,肃然,可若细品之下却透出几分对怀里人的温和娇纵。   该死!又被皇后蒙混过关!   弹劾皇后的奏折一般分为两类,一类引经据典有理有据,笔风沉稳的理智派,   比如,“昔日妲己祸乱朝纲,今有时家女儿......求陛下废后,以正朝纲,顺应民意......”   一类则是表忠心、洒热血、呕心沥血的豪放派。比如,“臣死谏去陛下废后,但求陛下万万不要被小妖后所迷惑,臣死不足惜......”   但如今无一例外都成了小皇后练字的纸,还是皇帝纵容的!德乐真是恨得牙痒痒!   “臣妾这个字是不是与皇上写的有点像了。”   “别光练一个字,也写写别的字,别浪费折子,这本怎么这么多字,都没地方写批复了,换一本。”元景行垂眸看着小皇后,“还有朕说过多少次,你不要咬笔头,笔头多脏你不知道么?”   时月影慌忙吐出笔头。   德乐真的是没眼看了。   “你怎么还在这?”元景行饶有耐心地教练字教到一半,想起贴墙站着的德乐,十分不满地横乐他一眼。   ???   合着他这个抛头颅洒热血忠心不二陪着他在北疆出生入死的人是多余的呗,这个忘恩负义背叛过他的女人才是心肝咯?天底下怎么有这么薄情寡义的皇帝!   德乐牙都咬碎了!   “奴才这就退下。”   时月影练字的同时也偶尔瞟了几眼折子的内容,几乎每一本奏折都提到了她入宫多年并无子嗣。   “臣妾两年都未怀有身孕,陛下你说臣妾的身子是不是有病?”时月影回眸看着皇帝认真发问,虽然她也并不想生孩子,可是这大概就是与她的身体相关的吧。   他们的私下的事元景行最清楚,“一个月只一次,你又不许朕那样,别说两年,就算十年也很难有子嗣。”   抱着探究的目的,想知道究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时月影歪了歪脑袋追问,“臣妾不许陛下哪样?”   看着小皇后求知的眼神,元景行眯了眯狭长双眸,坏心思顺势就被她无心之言勾了起来,大掌撩开她耳边浓密细软的鬓发。   时月影捏着笔,感觉背后胸膛离她近在咫尺,他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解释。   ......   小皇后听得神色纠结,总觉得他在调戏自己,“这方面臣妾知之甚少,陛下可别骗人。”   “你若不信,下次试试?”   时月影手臂横在自己腹间,“不、不要试。”   “皇后好好练字吧,不许问这问那的。这些事情都应该由你母亲来教,朕日理万机,有什么工夫教你这些?!”元景行翻开工部送来的水利图纸。   母亲......   时月影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话里有话,“臣妾的母亲来不及教臣妾这些。”   “别提时家人。”元景行冷冷提醒道,“你自己搬个椅子,坐边上批折子。天这么热,你老挨朕坐这么近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当你勾引朕呢!”   “......还用勾引么?哪本折子上没写臣妾祸国殃民?”小皇后跟受气包似得从御座上站起,“明明是你拉我坐下的,这会儿又赶人。”   元景行呲牙抬眸,冒着邪火的眼神在小皇后身上流连了一圈,“朕拉你坐下,你就照做了?侍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乖巧呢,还顶嘴!”   行吧,说不过他。时月影站到边上继续批折子。   御书房里静谧一片,偶尔响起纸页翻过声,元景行仔细看完工部图纸才察觉到御案边空落落的。   小皇后人不知何时坐到了御书房中央堆积如山的折子当中去。   茶白色裙摆铺陈开来,遮住了身侧几本折子,露出裙下一节细白小腿。她手里举着一本正仔细阅读,黛眉微蹙神情认真,屡教不改地咬着笔头。   半个身子沐浴在暖阳之下,鸦睫微颤,雪肌更显瓷白盈盈发光,侧身倚靠在几叠折子边上,折子翻了,她也应声倒下,如同断线木偶娃娃似的。下一瞬又慌忙又起身坐好,嘴里叽里咕噜还安慰了自己一通。   再不管她绝对能仰躺在折子堆上,御书房的地砖格外冰凉。她的身体受不得寒,去年冬季着凉生病,在床榻上养了半个月才好,期间没少哼哼唧唧地哭。   元景行:“能不坐地上么?”   开口却是冷漠命令的语气。   时月影倦意全无,看多了骂她的折子反而精神奕奕,心情欠佳地拿下咬在檀口的玉笔,“那坐何处?怎么臣妾做什么事都不对?”粉颊气鼓鼓地,恼火瞪向御座上的男人。无意间的迁怒。   元景行亲自搬过椅子放到御案侧边,“你坐到这边来吧。”   时月影抱着一大摞折子照做,只是属于她的那块地方放着别的纸页,她随手翻看,心里轰隆一声,惊得瞠目结舌。   纸上的字龙飞凤舞,“废黜皇后”、“诛杀时家九族”的字格外狰狞刺眼,字迹的主人方才还捏着她的手腕教她写字。   细腕微颤着合上纸页,胡乱从边上抽出一本折子压住这一道圣旨。   片刻之后,元景行合上图纸,轻捏眉心,发觉身边的人难得静得出奇。   侧眸看她,小皇后坐姿端庄乖巧,低眉敛目,察觉他的视线,盈盈水眸抬起看了他一眼。   满目怨恨。   “?地上凉,朕不许你坐那处,朕还做错了?!”   时月影收回视线,朱唇微嗫。   “那行吧,你去坐那堆折子里吧,若是跟腊月里一样受寒生病了,你看朕还管不管你!啧,怎么压着工部图纸了。”   元景行扯出被她压在折子下的图纸,随手翻看,手上动作微僵。赫然想起这是德乐私藏的那道他盛怒时写下的废后诏书,他合上纸页,若无其事地放到边上。这若是叫身边的女人看去了,怕是引起误会。   时月影侧眸试探问道,“这图纸很重要?”   见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图纸上,元景行拉开御案下的抽屉,粗鲁地将图纸藏入其中。   啪--   抽屉应声关合。   “当然重要!工部呈上的水利图纸,留着将来有大用的。不是给你练字用的。”元景行义正辞严。   将来留有大用。这几个字清晰明,她不必再追问。贝齿轻咬水润下唇,垂眸掩去慌乱的神色。   “你委屈什么?”   “没有委屈啊。”如此闷热的天,一股寒意顺着时月影的脊背缓缓往上攀爬,她知道男人含糊其辞的解释比起粗暴威胁更可怕,“就是困了。”   元景行奈何不得小皇后,将她赶回了未央宫午睡。   作者有话说:   皇帝:幸福时光,有老婆和我一起办公真好,时不时偷看她,心情美丽喜滋滋   小皇后:我就知道狗男人要杀我全家:)   德乐:掀桌子   感谢在2022-04-1818:19:55~2022-04-1917:4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合、对方正在输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第22章   元景行奈何不得小皇后,将她赶回了未央宫午睡。   一回寝殿,时月影便踢掉绣鞋,瘫软在了美人榻上,茶白色长裙与雪颈间的珍珠项链在柔和的日光下熠熠生辉,莹白剔透,美轮美奂令人窒息。   他真要废后了,他还要诛杀她的父母兄长。   白霜进殿来,时月影仰头瞧了她一眼,接过盛着糖水的琉璃碗。   “奴婢听闻,朝臣们又嚷嚷着要废后?”   “唔”雪燕糖水清甜冰凉。   “皇后大约不知道,你三哥在内务府举步维艰,内务府官员小吏三千人皆视时家为敌,他手段再高明再聪慧,恐怕也撑不过一个月。”白霜语重心长地与她分析如今的形势,“贤妃遇喜,尹家又是贤妃的外祖家。如若诞下皇子,三五年后,皇上必定会立那个孩子为太子。娘娘你觉得,尹家会忍气吞声,允许你继续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成为太子的嫡母么?”   时月影纤手摘下头上凤簪,鸦睫轻颤,眼底幽深落寞,“这一切并非我能左右。当年我无法阻挡时家人谋太子位,如今也无力回天,保不住皇后之位,也救不了父母兄长。”   “怎么不能?倘若今日是你怀有龙嗣,朝堂上敢有一个官员站出来弹劾皇后么?”白霜靠近,“一旦生下流有时家和皇族血脉的孩子,陛下便不会废后,更不可能诛杀时家,你的父母兄长不必再日日担心受怕。”   “我每月只侍寝一回......”时月影心间焦灼煎熬,她不敢想象怀孕生子,在她心里自己依旧是母亲羽翼下那个对男女之事懵懂的少女。   “陛下每月有多少日留宿未央宫,连贤妃都能怀上龙嗣,你为何不能?!”白霜恨小皇后在情、事上如此木讷,“但凡皇后能开窍一点儿,凭着你的身姿容貌,叫君王芙蓉账中夜夜春宵不早朝都不是什么难事!”   “......”时月影抱着糖水琉璃碗,“那你可真高看我了,我觉着下不来床的人会是我。”   白霜扶额,皇后太低估她自己了,瞧着她一身晶莹细白,清纯妖娆浑然天生的摄人心魄,“那你可知,皇帝当年为何不顾群臣反对,背负昏君定的骂名也要立你为皇后?”   时月影斜了斜头,乌发贴合瓷白、粉颊,“念着从小的情意?”   “你与他之间有什么情意?!”白霜劈头盖脸反问一句,“他还不是馋你的身子!”   “他不馋,他只叫我每月侍寝一次,其他时候我坐得离皇帝近些,他都要训斥我.....”   “训斥你?你每月侍寝完,他次日的脾气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说得也太直白了。”时月影咕哝道。其实不必这么直白的。   “那你知道他为何只准你每月侍寝一次?又每日要找乱七八糟的由头训斥你?”   “你直接说得了,在这些事情上,我不是那种循循善诱就开窍的学生。”   白霜也不再期待皇后能开窍,“因为他没有真正满足!懂了么?如今你再不满足他,再怀不上子嗣,三五年后,前头有贤妃和太子,后头有娇媚新人,你、我、时家皆会万劫不复。”   时月影低垂着眼睑,不用三五年,或许三五个时辰,三五天,三五月,横竖那道废后诛时家九族的圣旨已经写好。   “你再如此浑浑噩噩不求上进可不成了,时家太需要一个龙嗣作保命符,即使不是皇子,是个公主也好。”白霜双手揪着小皇后的手臂,“你若不会,奴婢教你?”   玉颜红透,娇躯倚靠着美人榻,身形曼妙柔若无骨,明明有着颠倒众生诱惑君王的资本,偏偏清纯懵懂,暴殄天物。   时月影手指缠绕,欲言又止了几趟,不得不折颈屈服。   “那白霜你教我该怎么做。”   ***   “他往这儿来了,你快上去,快爬上去呀!”吉嫔尹铃儿催促着猫儿往树上跑,从小顶宝贝的雪花头一遭哀怨地瞅了一眼主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往百年杏数高处爬去。   哄了猫儿,尹铃儿又转身扬手吩咐身旁宫女,“快躲起来!”   尹铃儿头梳双丫髻身着宫女藤萝紫色齐胸襦裙,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慌忙背过身着急地瞧着树上的猫儿,“雪花你下来呀,你若不下来,吉嫔娘娘又要训我了。”   时月星如同往常一般脱了官袍从内务府出来走这条道出宫,路过小花园,名唤铃儿的宫女如前几日一般在树下着急。   “他又爬树下不来了?”   尹铃儿回过身,眉眼弯弯,“是呀,又要麻烦你了。”   时月星身形矫健上树,第十次将猫儿带下来送到铃儿怀里。他只知道面前的少女是吉嫔身边抱猫的宫女。   尹铃儿欢喜地接过猫,她只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内务府新收的小吏,名唤赵月,“你今日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冰糖葫芦要不要?”   “要”   “既然这猫每日都爬树上下不来,你为何还要带她来花园?”时月星问。   因为想和你说话呀,傻子。   尹铃儿眨眨眼委屈道,“是吉嫔娘娘吩咐带雪花来小花园散步,还不准拴绳,奴婢也是没有办法。”   “把树砍了。”时月星一本正经道。   “啊?”尹铃儿抱着猫儿微愣。   “开玩笑的。”时月星不正经地笑起来,“明日我不能再给你抓猫了。”   “为何?”尹铃儿心头一拧,“你不进宫了?”   “嗯,不进宫了。”时月星神色如常道。   尹铃儿唇角下抑,“为何?内务府的人这几日还刁难你么?”   这几日简短的交谈之中,尹铃儿抱怨过宫女的凄惨日子,时月星谈起过小吏的艰苦生活。   “昂”时月星道出缘由,“主要还是因为我发现从内务府出宫走南边宫门离家更近。”   “......”尹铃儿咬了咬牙。她高门贵女的身份装成宫女与他搭讪,他仅仅是因为出宫更近就不愿意与她见面了?哪有这么绝情的人呐。   “你快吃糖葫芦吧,要化了。”时月星转身预备离开。   “诶,你等等。”尹铃儿扯住他的衣袖,“你若走南边宫门,咱俩就见不着面了,也说不上话了。”   时月星回眸微怔。   须臾之后,他俊眉舒展,眼角边荡开笑意,“骗你的,明日我休沐不能进宫。也不能帮你抓猫了。你看紧雪花,别叫你的主子有机会训你。”   仰头看他的女子神色微滞,揪着他袖口的手又捏紧了几分。   “原来如此啊......”她瞬间活了过来,下一瞬眉眼微耷,“那你后日能帮我抓猫么?”   男儿舒眉轻笑,眼角边那淡淡的痣都显得温柔,“我不想帮都难吧。”   尹铃儿满意地松开了男人的衣袍,二人告别后,时月星继续往宫门行去。   “吉嫔娘娘,回宫吧。”小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若是叫皇上皇后知道此事,那小吏的命定保不住了。”   “皇后她管不着我!况且我只想与他说说话,都不成么?”尹铃儿转喜为悲,“不知他成亲了没有,若成了亲,那他的妻子定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女人。”   “......”小宫女们面面相觑。自从第一次见到这长相俊俏的内务府小吏开始,吉嫔完全变了个人,跟鬼上身似的,时而独自发痴,时而又唉声叹气,傻子也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小吏是什么心思!   吉嫔最宠信的贴身宫女道,“横竖不过是个生得俊俏的内务府小吏。娘娘若真喜欢,叫人使点手段将他变成太监送进宫来,让他时常在娘娘身边伺候,也非难事。”   向来面冷的吉嫔听了这话,身形僵硬地抱着猫儿,脸上一阵煞白一阵鲜红,咬了咬唇,“你、你、你说得这是什么胡话!”   ***   时月影的确没工夫去管束后宫妃嫔的言行,这几日大臣们轮番上阵劝诫皇帝废后,她的地位岌岌可危。而贤妃所在的紫宸殿却是热闹非凡,来往尽是进宫送礼恭贺的权贵妇人们以及讨好巴结的妃嫔,奇珍异宝、膳食补药堆满偏殿。   皇后的宝座是否会易主,尽在皇帝一念之间,全后宫的妃嫔都等着看时月影这个小皇后凄惨的下场。   再加之那道偷窥到的圣旨,扑面而来的危机感令时月影前所未有的清醒。   忙了整整两日,今夜元景行再度踏入未央宫。用过晚膳后,时月影捧了装着葡萄的琉璃碗递到皇帝眼前讨好他。   元景行吃着葡萄,很难不注意小皇后的衣裳,“方才用膳的时候朕就想说了,宫人太多,故而朕给你留了面子。”   “又怎么了?”时月影嘟唇问道。   “绣房裁制你这件衣裳的时候,布料是不够用了么?”年轻的君王嘴上不留情,粗粝手指探向小皇后的衣襟,扯着软烟罗布料向上提了提,遮住有意展现的沟壑。只一瞬就收回手掌,恍若清心静欲的苦行僧。   “......?!”   时月影朱唇微启,神色瞬间僵滞,既惊诧又羞愤,“就、就是这样的款式,穿着清凉而已。况且只在寝殿里穿。”   元景行咀嚼着清甜的葡萄,视线却移到了她那盈盈一握的腰间,这件衣裳有问题!   “怎么?皇后难道还想穿着走出去?”   不解风情。时月影不禁腹诽道,白霜还说过皇帝看到她这么穿定会把持不住。可元景行他不但把持住得很好,而且略带嫌弃地评鉴了一番。   委屈又如何,总比时家人掉脑袋好。白霜说了,他再难伺候,她也得想法子讨好他。   从琉璃碗碟中挑了一颗硕大晶莹的葡萄,俯身过去喂到男人唇边。媚态无意流露,满目瓷白雪肌,男人呼吸停滞,一双含戾细细打量着小皇后清纯容颜。   靠得太近了啊......他都闻见少女体香,可不忍心推开她。   男人的手掌扯过纤细胳膊,跪坐在木塌上的娇躯装猝不及防地撞上面前坚实胸膛。   “诶?”她轻吟一声。   男人贴上乌发鬓边,低沉鼻息令她脸颊微红。冰凉薄唇扫过耳廓,似吻非吻,时月影不由地紧张,“能不能去凤榻?”   “今夜不是初一,你少勾引朕!”男人在她耳边狠厉低语。   什么?许双宁美目圆睁还未反应过来,身躯就被他推得往后一仰,两人的距离彻底拉开。   “朕是没有手么?不会自己吃葡萄么?还需要你来喂?!”元景行理了理衣袍正襟危坐在木榻上,他笃定她不是故意的,在男女之事上,她躲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勾引他。   “朕不说你,你是不没点自觉了!离朕远一些!闻不得你身上的香。你那些话本朕不是还给你了么!”   “.....”打击接踵而至,白霜教她的招数她是一招都没有用好。   水瞳怔怔地盯了他片刻,转而将手中葡萄塞入檀口,贝齿轻轻咀嚼,唇上沾染了清甜葡萄汁。   元景行侧眸看得喉结轻滚,又移开视线。   少年君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心动么?   心动啊!何止心动,其他地方也蠢蠢欲动,但是今夜不是初一,他不能动啊。   木塌两侧,二人以紫檀木矮几为分水岭,各自占据一块地界。元景行屈膝侧躺着翻看奏折,时月影离他远远地看着话本。   直到亥时就寝时分,时月影从话本里抬起头,学着白霜教他的话,“唔,陛下,这木塌硬实,实在不宜久睡,不如进内室休息吧。”   元景行闻言抬起头,合上手里的折子,眼神狐疑地在小皇后跪坐着的窈窕身姿上扫了个来回,时月影神色怯怯,眸光躲闪。   她不对劲。   “朕在着木榻上睡了整整两年了,皇后这才发现它硬实膈背?”元景行沉声切齿,眸光冷冷地打量时月影。   她言辞已经如此露骨,他依旧这般清心寡欲,她也没什么法子了,一双柔荑绞着团扇扇柄,轻声低语,“那陛下要不要去内室睡?”   “朕不去!”元景行呲牙咧嘴道,跟她睡一张床榻上又不能做什么,那是活生生将他架在烈火上炙烤!他不要命了?   “朕就喜欢这木塌!你那床榻垫了那么多层褥子,软绵绵的朕睡不着。”   时月影恍然大悟,不是因为厌恶她啊,“原来如此,床榻太软,所以陛下才夜夜在外室木塌上独自入睡,那臣妾命人抽去几层褥子?如何?”雪臂一伸揪住他的衣袖,认真询问他的意见。   元景行横眉冷望她,她眼神清澈,绝对猜不到他的心思,如若认真讲明了,她估计会嫌他荒、淫了!   “不去,你身上太香,朕也睡不着!”   怎么又嫌她身上香,明明她没有擦香粉,“陛下每个初一不也在臣妾榻上睡?怎么从前就、”   “朕何时在初一夜里闭眸睡过觉?!”元景厉声质问。   时月影粉颊鲜红,他不止自己不曾睡过,也不曾允许她睡觉。   “那不去就不去吧,臣妾去沐浴安寝了。”   她跳下木塌,趿进绣鞋飞奔进了内室,什么招数都使了,皇帝不肯进她的房间她也无可奈何呀。   秋老虎还厉害呢,白日里暑气未消,时月影沐浴完毕后,元景行也进了浴殿。   之后宫女进来拉实幕帘,熄灯合上寝殿大门。   就如此坐以待毙么?   夜深人静,时月影独自枕着玉枕躺在宽绰华贵的凤榻上。倘若失去后位,他又会将她放在何等位置?这座富丽的宫殿是不是也要腾出来给贤妃和她的孩子?   时月影瞥见床边白霜为她备的酒。   深夜子已过。   榻上的人除了罩衣,悄无声息撩开内外室之间那层幕帘,看向东墙下的木塌,身形健壮的男人屈膝仰躺着。   玉足踩地,寝殿里并无一丝声响,几分醉意,步子软绵绵地走近木塌。   男人闭眸沉睡,眉间含戾,下颚如刀刻般尖瘦。   爬上木榻末尾屈膝跪坐着。   元景行沐浴过后更换了一袭贴身云锦常服,显得身姿修长劲腰宽肩。   纤纤玉指颤抖着探向近在眼前的玉扣。   作者有话说:   皇帝:???她不对劲!   皇后身边这个宫女是为数几个不坑皇帝并且为他谋福利的人。   下章入v,三更掉落,每日固定下午六点左右更新。   接档古言《绝不向皇室贡献一粒米》《为敌》感谢收藏。   《绝不向皇室贡献一粒米》文案:   #王妃,本王只是疯,不是傻   时澜舟作为继后,为皇室操劳过度,二十五岁骤然薨逝,头七还没过,娘家就让皇帝给抄了,尸身未入皇陵,被弃于荒野。   重活一世,她发誓一粒米都不会向皇室贡献,且看好吧,她非得搅得皇室不得安宁!   自己一人单干不成气候,她想起那位被称作皇室之耻的纨绔小王爷,那可是位疯癫不成活的主,喜扮作女子,创造了不少气死皇室的丰功伟绩!   比如某次宫宴,这位小王爷扮作了贵女赴宴,云鬓霓裳、顾盼生姿、风华绝代,如天仙下凡。不但迷倒了一干皇室子弟,皇帝更是为之神魂颠倒,命太监去问是哪家的贵女,恨不得立即纳入后宫日夜宠幸。   事后真相大白,皇帝气得吐血,后宫妃嫔们更是恨不得掐死这个小叔子!   上一世时澜舟母仪天下,觉得此人荒唐至极,这一世她只觉得,这么个妙人简直是上天的恩赐,立即收拾细软,义无反顾地加入这位小叔子的阵营!   #这一世,你疯癫,我奉陪   【小剧场】皇宫宴请,时澜舟抱起那个前世自己养在膝下,却怎么都养不熟的白眼狼皇子,“来让叔母看看,哟怎么越长越俊,同皇上不像了。”   话音刚落,疯子小王爷瞥了一眼旁边的荣亲王,当着众人的面道,“是啊,倒是越来越像二哥。”   《为敌》文案:   郁尔是皇宫中地位最低的宫女,卑微隐忍、饱受屈辱   萧容是皇室最不受宠的皇子,手段狠厉,对皇位虎视眈眈   时值夺嫡之争,郁尔意外撞见萧容的秘事   她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向贵妃告密   害得萧容险些失去承袭皇位的资格,而她摇身成为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   一朝事情败露,萧容轻易将郁尔的小命拿捏在手中,轻蔑地嘲讽,“你也只配一生为奴”   #萧容起初争皇位只为了将皇兄们踩在脚下,后来的他,为了一个地位卑贱的女人......   #一篇宫廷权谋文,男女主身份云泥之别,但都是狠角色。   感谢在2022-04-1917:42:27~2022-04-2018:2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爹我脾气很大8瓶;莫鱼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第23章   连着熬了两夜的男人轻阖眼睑呼吸匀长。   她撩开鬓边乌发,小心翼翼地地往前倾身。   月华自半阖轩窗散落进宫殿,隐隐绰绰,温柔而沉静。榻上的年轻君主眉宇微蹙。   周身如沐温泉传来阵阵暖意。   感觉真实得不似梦境,仰躺着的男人气息渐急,“影影.....”   小皇后螓首薄汗,媚目含怯,朱唇轻贴。她心间慌乱,笨拙而缓慢地照着白霜教她的做。   “唔、”榻上的男人赫然清醒,怒目骤睁,“滚开!”   暴戾的训斥令时月影顿时娇躯颤栗,僵滞在了原地。   昏暗寝殿内,元景行暴怒得胸膛动荡,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意图攀龙附凤的宫女?!   怒眸所见的是一张苍白愣滞的清纯容颜,怯怯眸瞳透出无限的恐惧,跪坐在他屈起腿侧,正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你在做什么?”男人瞬间收敛暴戾的怒气。   “臣妾......”   时月影六神无主,眼眸湿漉漉的。   皇帝脸上何曾有过一丝沉醉迷恋,他眼神里除了怒意,余下的便是惊骇与疑惑。   男人倾身而来,黑暗中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眸瞳幽深,粗粝的手掌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微颤的浅唇水光潋滟,摄人心魄。她柔若无骨的小手里还捏着从劲腰间卸下的玉扣。   方才那一切并非梦境,他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人儿,却如奴隶一般跪在他腿边。   她把她自己当什么了?   又把他当什么了?   “是谁教的你?!”元景行沉声问她。   时月影羞愧至极,眸光躲闪地垂首,即使如此她依旧能感受到男人胸腔间汹涌澎湃的怒意。   他的拇指狠狠地擦拭她的唇角,拧得唇上生疼又躲闪不开,“你是皇后!”他在她耳边狠声训斥,“不是教坊里的女子,这等勾引人的手段,皇后不可以学!”   高大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时月影捏着软烟罗衣裙布料,“贤妃有了身孕,陛下是不是打算废后?”   “你以为朕要废后,所以如此讨好朕?”元景行气息凛冽。   “大臣们在折子里提及臣妾进宫两年无所出,可是你一个月才临幸一次,臣妾怎么可能怀孕?”   原来她的目的不是诱惑他,而是为了子嗣!   “时月影,你究竟把朕当什么了?!”他咬牙切齿,从她手里抽出玉带往自己身上系,一月一次是他想的么?!   还不是因为她厌恶与他云雨,这个不要那个不行的!他偷偷翻可能过一些典籍,有些人的身体大概天生不适合此事,他不愿她受苦,所以不得不极力忍耐,然而到了她嘴里竟然成了......   元景行狭长双眸微眯,“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有了子嗣就能保住皇后之位,还能保住时家上下的命?!”   她默认了。   这个女人要气死她了!她胡乱听信了旁人的教唆,一直嫌脏连看都不肯看一眼的物件,都能以唇相贴。   就因为如此荒唐的理由,才肯亲近他,还是以如此卑微的姿态。   时月影声音细弱,“臣妾不是贪心霸着皇后之位。臣妾只是、只是想保住父母兄长的性命。”   “你想生朕的孩子,只是为了利用他来保住时家?!”皇帝赤目圆睁,她的示弱反激火势,”朕是可以被你肆意利用的人?朕与你的孩子唯一用处真是用来保住时家人的性命?时月影你说这种话自己心里不惭愧么?”   “臣妾并非此意,我......”时月影无措地跪坐在木塌上,小手去扯他的衣袖。   “朕往后不会再碰你!你也别再妄想,朕不允你生下流着时家血脉的孩子!朕不喜欢他!”元景行暴怒甩开,重复道,“你休想怀朕的孩子,也休想利用他!”   时月影怔怔嗫嚅,润眸彷徨。原来如此,他始终憎恨时家,当然不会想要她所生之子,自己怎么如此愚蠢,早该想到这一点。   手背擦拭眼泪,忍着哽咽问他,“元景行,那你当年为何强迫我入宫?又为何予我皇后之尊呢?”   皇帝薄唇微动,“回内室去,再敢说话就去冷宫睡。”   她忍回泪水,玉足踩地下了木塌。   元景行凝视着她纤弱孱弱的身影,一直到背影消失在了那道幕帘之后。   胡乱抓起桌上的水壶囫囵个儿喝了个光!即使饮冰,也难消下在他此时玉带之下胡乱流窜的邪火!   时月影抱膝盖坐于凤榻,眸角泪光闪烁。皇帝方才难以置信而勃然愤怒的眼神不断重现,叫她羞愤欲死,难忍哽咽。   如此混乱深夜,谁都无法再次入眠。   哐当--   片刻之后,内室传来一记瓷瓶炸裂的声响,屈膝靠坐在木塌上的男人骤然睁眸。   “皇后?”   元景行撩开幕帘步入内室,空荡荡的酒瓶摔在床榻边的地毯上,四分五裂。   呜--   幔帐之中隐约传出嘤咛哭泣声。   “伤着了?”   元景行心急火燎地踩碎瓷片撩开幔帐,映入眼帘的场景瞬间夺走了他的呼吸。   才遭了他训斥的女人正伏于精致宽绰的凤床之上,身着雪锻小衣,裙裳微乱,肩胛纤细微颤,一头乌黑青丝披散,美轮美奂。   四溢的酒香盖住了少女发间的茉莉馨香。   她越来越难管束了。   唔--?   时月影神色恍然,撑着丝滑柔软的褥子坐起身,一仰头边瞧见了神色肃然的元景行,眸光孱弱。   半响前她饮下了一整壶酒,这会儿半醉半醒。   时月影不自觉地往前倾靠,不安分的小手顺势扣住了男人窄腰间扣得整齐的白玉缎带,眼神迷离神态娇憨。   “元景行、”   这是醉了,她向来不胜酒力。   男人抿了抿唇下颚紧绷,眸色幽深地看向玉带之上那不安分的柔软纤手,“松、手、”   第二次字还未溢出口,唇上一记柔软,醉了的女人横冲直撞地印在了他的唇上,玉臂攀附。   男人瞳孔骤缩。   他来不及躲闪,唇齿间淡淡的酒香瞬间驱散好不容易汇聚的理智。   年轻的君主被他的皇后轻易拖入迷阵。   ***   “今日并非初一、”他切齿狠声,她从未主动吻过他。   宽背脊柱自下而上地颤栗,年轻健硕的身躯再经不起一丁点儿迷惑。   “陛下,臣妾想要......”饮水。   时月影眼神迷蒙,口干舌燥,急于饮清泉解渴,偏偏近在咫尺的泉水离她远去。   一双柔荑揪住皇帝胸前平整贴合的衣襟,酒醉的人儿仰眸看他,瞳底部晃荡的琼浆玉露再次引人入巷。   帐内属于男人的气息顿时略重,一字一句问她,“时月影,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酒醉的人不可信,或许她此刻无意地勾引他,下一瞬就放任他独自焚身而死,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凶我?”时月影嗫嚅娇嗔。   他皱眉闭眸调整气息,“朕真的不好受,你别闹了。”   贴在宽阔胸口的小手缓缓下落,落到玉扣上。   啪嗒--   男人好不容易凝聚的气息再次被扰乱。   什么理智都崩裂了。   元景行迫不及待映上雪白的脖颈,贪婪汲取着少女发间的茉莉馨香,“时月影!”   “嗯?”时月影闻声轻应,乖巧娇憨。   他何曾见她在龙榻上这般模样,从来只会推拒的纤弱双臂此刻缓缓抱住劲腰。   要命,他还有退路么?   ......   芙蓉暖帐,清醒的人比醉酒的人愈加肆无忌惮。   “你要废后?”半醉半醒的人柔声问道,语气难掩委屈,“是不是?”   “谁说朕要废后?!”赤着上身的男人一手环过怀中娇躯,青筋狰狞右臂撑在床栏,以免控住不住的力道伤了怀里的人。   “他们都说......唔......你要废后......”小皇后仰首嘤咛,酒醉的人儿不再因为恐惧而拒绝。   不由自主地谄媚奉承。   “往后谁再提废后,朕先废了他!”   元景行新奇且贪婪地轻吻她额间,说是销魂彻骨也不为过。   “那你不许我生你的孩子?”   “朕说的是违心的话!”   男人咬牙,额头沁汗。   什么不契合什么她的身子太弱不适合,统统不过是他为她找的借口!   怀里醉倒的人断断续续地同他说话,元景行眸若星辰明亮,满眼是她,句句回她。   酣战半宿直至天亮时分。   怀里的人微微啜泣,元景行俯身吻在她额发间,宽厚的脊背遒劲有力,肌理曲张,古铜色肌肤沁出一层薄汗。   时月影清醒了些,只感受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与唇上,温柔到了极致,仿佛当她是易碎珍宝,耳畔有个虚幻而温柔的男声耐心地哄她,是元景行?不,今夜不是初一,肯定是梦境。   ***   清晨,餮足的男人苏醒过来,睡眼惺忪,健壮手臂正拥着雪白娇躯。小皇后睡得正沉,素纱长裙翻到腰际,也并不知道她心爱的雪锻小衣被男人揪在掌心。   幸好没撕坏,否则她又怪他。元景行妥帖将小衣放好。   上朝的时辰已过,就没有起床的必要了,长年饥肠辘辘的他终于知道吃个半饱是什么滋味。   小皇后微微蹙眉,侧了侧身继续入睡。   皇帝幽深眼眸扫过床褥上那一摊状似茶水打翻的渍,他俯身过去撩开皇后鬓边乌发,薄唇迫不及待印上瓷白脸颊。   完全吃饱是何等滋味?   时月影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梦里的情节令她双颊透红,无法言说,她奋力挣脱梦里男人的控制,在挣扎中痛苦醒来,气息跌宕。   辗转睁眸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男人青筋赫起的修长脖颈与宽阔的肩。   元景行俯身于她颈边轻吻。   “你、你在做什么?”她惊恐地推开他。   沉醉的吻被迫终止,皇帝地蹙眉起身,“不适?”   原来昨夜的一切并非是梦!   时月影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的胸膛,垂首又见到满身伤痕,时隔两年,他、他竟然又......这么对她?   “你走开!”时月影抬起玉足恨恨踢向皇帝,健硕的身躯纹丝不动,足腕却痛得沁出泪水。   惊骇、憎恨、厌恶、委屈   她的这些神情无一不被他收入眼底,上一瞬眼神还温柔的男人瞳孔骤缩。   皇帝双眸猩红咬着后槽牙,抓住了她施暴的足踝。   “时月影,你是不是故意装傻?昨夜是谁揪着朕的衣袍,缠着朕?”   时月影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没有、”   元景行闭眸深深地换了一口气,“记不得昨夜都跟朕说了些什么话?”   水眸凝泪,时月影轻咬娇唇,“臣妾只记得喝了酒后爬上凤榻安寝、元景行你做什么?!”   男人危险地逼近,长臂毫不温柔地钳制住她,“再好好想想?”他强势地继续被她打断的事。   “你不能屈打成招......”她哽咽着被迫接受,“我不喜欢。”   果然不出他所料!   明知道她在床榻上糟糕透顶的情、人,偏偏他屡教不改。皇帝怒火中烧,控住她那双推拒的小手。   经过一夜的洗礼,她到底跟从前不同了。时月影羞愤地闭起眼眸,抑制喉间绝望的泣音。   直至午后,皇帝终于发泄了心中怒火。   “昨夜分明是你数次勾引,朕一开始时拒绝的、”元景行额间渗汗,企图唤起她脑海中一丝记忆,好洗刷自己的冤屈,“女人在床榻上说的话也不算数么?”   时月影手臂横在小腹,眼神看他如看洪水猛兽一般,“是臣妾将你拽进内室的?”   元景行神色阴沉,“不是,是朕听见、”   “那臣妾的衣裳是自己除的?”   向来强势的男人无力辩驳,健硕双臂青筋虬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裙裳是他亲手除去的。   时月影眼神倔强地仰头质问,“那怎么是臣妾主动勾引?”   元景行眯起狭长戾眸,右手虎口捏住她的下颌,拇指轻轻摩挲振振有词的唇,引得时月影皱眉,“那你记不记得你走到外室来,吵醒了朕?”   时月影摇头,清纯的眼眸里浑然无辜。   这个女人酒醒了就全不记得了。   “那......陛下昨夜是不是唤臣妾小心肝?”时月影不确定地问她,这是她饮下那酒后到睡醒前唯一的记忆。   叫了,还不止一次,元景行暗自咬牙,这会他若承认他就是狗!   “没有,朕是说你没有心肝!朕问你,你是不是想要皇嗣?”   时月影瞠目结舌,皇帝怎么知道她的心思呀?   不必回答,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她企图利用孩子来保住时家人的性命!所以学了那等勾引的手段接近他!   “朕劝你想都别想!朕不会容许第二个身上流着时家与皇室血脉的孩子活在世上。”   时月影神色怔怔,她想起姑母时惜兰与先帝早夭的那个孩子,他一降生便夺走了元景行的太子之位。   所以白霜的计划行不通。全后宫的女人,谢贤妃、尹贵妃、吉嫔、祥嫔甚至是芙美人她们都可以孕育皇嗣,唯独只有她不可能。   时月影仰起小脸追问,“那陛下为何要将我困在身边呢?”难道真如白霜所言?   元景行将她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视线缓缓下移。   扫过他昨夜小心翼翼分分寸寸吻过之地,“当然是因为你有一副好身子。”   “若是因为这样,你之前为何只每月招幸一次呢?”小皇后急切追问,她不肯信他的话,企图找些别的缘由。   “当然只是因为念你年少,不过这也提醒了朕,你今年已满十八。”横竖她不愿意承认昨夜是她主动勾引,正好,他也不要这脸面了!“你是朕的结发妻子,从今往后,朕想何时临幸便何时临幸,你不准再拒绝!”   “后宫那么多女人可以侍奉你,陛下何必为难臣妾一人?”   “朕告诉你为何,因为他们的父兄皆是朕的臣子,而你的父兄皆是奸臣余孽,皇后只有伺候得朕舒心了,朕才会大发慈悲令他们苟延残喘多活几天!”元景行硬了心肠,提醒她这个事实,“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那我与教坊里的女人有何分别?!”她心凉了。   “区别就在于你只需要伺候朕一个人!而那些女人一夜就得伺候四五个男人。”元景行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朕每个月还得花几万两白银养你。”   时月影被他吼得不敢再顶嘴,衣裙凌乱地坐在凤榻上委委屈屈。   元景行大刀阔斧地坐在床沿,各自生了会儿气。皇帝自个儿消气后,侧眸瞥向小皇后,语气微敛,“朕抱你去沐浴?”   “不要。”遭小皇后无情拒绝。   皇帝起身拾起昨日的衣裳一件一件胡乱往身上套,怒意勃然地离开了未央殿。   等人一走,时月影跳下床榻去隔间小书房柜底下找出一本小册子,蘸墨翻开,含泪写下心中委屈。   这本册子足足记录了近两年来她每一日从他那所受的委屈,一笔一笔皆写得明明白白,皇帝对她的训斥是一字不差。   往前翻,比如说上上个月初二,盛夏时节,她贪凉一日吃了三碗冰酪,到了夜间腹疼得在床榻上打滚,皇帝一边训斥她一边训斥宫人,还骂了太医好几句。   初三,她身子好了还想吃冰酪,皇帝直接把小厨房里负责制冰酪的御厨赶回了御茶膳坊当值,她与他赌气一晚上没理他。   赌气一直延续到初四,那夜用了晚膳她依旧不理他,然后皇帝下令未央宫的宫人都不许同皇后说话。   初五,内务府的一个生面孔的小太监来禀告几件杂事,时月影同他说了好久的话。这事传到元景行耳朵里,不出半个时辰,宫里所有的小太监将她当做瘟神一般避而远之。   总之她不同皇帝说话,皇帝就不许旁人同她说话。   诸如此类的杂事,每一日都有事情写,皇帝对她的不好罄竹难书,因为每一夜他都会来未央宫。   每一夜......   每一夜?   一缕思绪略过,时月影瞳眸一颤,既然皇帝这三个月来每一夜都来未央宫,那贤妃如何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怀着这般疑虑,她迅速翻看。她被禁足了十日,这些时间与贤妃的孕时对不上,那么翻看近三个月的记录,皇帝还有两日没有来未央宫。   那两日是各有宫女企图爬上龙塌获得恩宠,她还被叫过去狠狠训斥了,宫女素儿那次她被迫当了整夜的侍夜宫女,那么只有可能是起初那一次,那次皇帝训斥完她之后,就将她赶回未央宫了,可是皇帝也跟着她回来了!   全然就没有临幸贤妃的可能。   时月影愈加疑惑。临幸没临幸贤妃,皇帝心里最清楚,若说贤妃怀的并非皇嗣,她怎么敢明目张胆宣告遇喜呢?   那就只余一种可能,皇帝与贤妃在御书房白日宣淫?   她想起德乐大总管的一句话,他夸赞贤妃是宫里最恪守宫规的娘娘,白日从不曾去御书房打扰皇帝政务。   时月影一个哆嗦,她如今还坐在皇后之位上,倘若皇嗣血统存疑,将来东窗事发,按照皇帝的性子,先定她一个治理后宫失职之罪,那自己这顶凤冠可真保不住了。   这事得查一查,还得暗中查。   但凡皇帝临幸妃嫔,皆会被记录在《禁中起居注》,册子半年一换,所以近三个月的记录都还在内务府太监手里,后宫妃嫔包括皇后在内都不可随意取阅。   得找哥哥帮忙,叫时月星冒险将册子从内务府偷出来。   ***   次日清晨时月影命白霜去内务府找哥哥交托此事。时三少办事牢靠,不出一个时辰,《禁中起居注》这本册子就到了时月影手中。   白霜:“三少爷说方才瞧见贵妃身边的宫女也去了内务府索取这册子,记档的太监没敢给。这册子里头到底什么玄机?”   小皇后散着发盘腿坐在木塌上,翻看册子记录,越往后翻,瓷白小脸神色愈加急切。事实与她的记忆无一丝偏差,自申月起至戌月,除去其中几日,其他关于侍寝的记录皆是如出一辙的寥寥几字:帝后寝于未央宫   想必贵妃也已经有所怀疑。   可贤妃久居宫中,假设腹中之子并非皇室血脉,那又会是谁的呢?   两个月的身孕?   “娘娘,贵妃求见。”白霜进殿禀告。   时月影将册子藏起,命叫尹贵妃进来。   尹蕊儿身着精绣香云纱三彩裙,摇着牡丹团扇步入殿中,“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一声叫得人骨头都酥了,难怪皇帝喜欢,平日里对贵妃和颜悦色的。   “妹妹才从贤妃姐姐那儿过来,她可真是哥有福气的人儿,这一年来身体欠佳,没得什么侍寝机会,竟也能怀上子嗣。”尹蕊儿不等时月影叫起,自行坐到她身边来,取了琉璃碟里的糕点吃。   时月影瞥了眼糕点,这最后一块糖糕是她要吃的,尹蕊儿怎么自说自话呢!   心里不悦,偏偏还要持着皇后的风度,说冠冕堂皇的话,“这是陛下的长子,你我都得仔细着点儿。”   说到此处,尹蕊儿笑着道,眼梢得意上扬,“如今凤印在臣妾手中,臣妾统领后宫,早已经吩咐各宫与内务府皆要照顾紫宸殿,凡事以贤妃为先。”   时月影眼看着尹蕊儿将她心爱的糖糕吃了个精光后,又去摸另外一个盘子里最后一块绿豆糕。   她的绿豆糕......   “陛下今年也算是好事成双,算算日子,贤妃娘娘怀上龙嗣是两个月前,大将军从边疆凯旋的日子,娘娘可还记得两个月前宫里为大将军办得庆功宴?贤妃那会已经病了好一阵子,一听边疆捷报,身体立马康复起来,还帮着娘娘操持着筹办宴会。那大将军难道还是送子观音不成?”   贵妃将绿豆糕也吃了个干净......   时月影瞧着空空荡荡的琉璃碟,幸而还有最后一块红豆酥,岂料贵妃那带着三个宝石戒指的手比她先一步摸了上去。   她的红豆酥......   尹蕊儿抬眸一瞧皇后,见时月影瓷白小脸委委屈屈的、瞳眸湿润,心想凤印这事叫皇后伤心了,心中得意。   “臣妾听说,贤妃与大将军从小青梅竹马,还曾议过亲、”贵妃一口咬掉了半个红豆酥,“当年贤妃远去边疆为的可不是皇上,而正是这位大将军!”   “......”另外一半的红豆酥也没有。   时月影抿了抿唇瓣,气鼓鼓地靠到软枕上,一言不发。   尹蕊儿絮絮叨叨地反复说贤妃和大将军,偏偏时月影一点反应都没有,贵妃心想着急,皇后怎么就不开窍呢!   “行了,臣妾不打扰了,娘娘好好思量思量吧!”   等白霜送贵妃出门回来,只见小皇后整个人蔫蔫地靠在软枕上。   时月影想起两个月前大将军郑毅在边疆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宫里要设庆功宴,贤妃主动请缨帮着筹备,当时时月影就发觉贤妃对大将军的吃食喜好了如指掌。   正是那夜皇帝喝醉酒,贤妃留在灵兮殿侍候君王。而后当夜发生了宫女爬龙床一事。她记得当时各宫得到消息,嫔妃悉数到场,贤妃却不见了踪影。   结合方才贵妃的言论,时月影心里豁然开朗。   “贤妃孩子的父亲是大将军郑毅!”   “什么?!”白霜正准备收拾塌上矮几,晴天霹雳,手上一颤,琉璃碟子落了下来砸到地面上,哐当一声碎了个四分五裂。   白霜缓了片刻才回神,“当真?!那这岂不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去回禀皇上,好趁机打压贤妃。”   “不”小皇后双眸悠悠地转,翻到禁《禁中起居注》庆功宴那那日的记录,“你去取支笔来。”   白霜递笔,眼睁睁看着时月影笑眯眯地记录上添了一笔。   “娘娘这是做什么?!这不是给贤妃遮掩么?!我们不应该去皇上面前戳穿此事,如此一来后位就保住了!”   时月影合上书册,“皇上说他不会准许我生下皇嗣。我这皇后的位置坐得也是如履薄冰,早晚会有妃嫔取而代之。”   白霜不解。   “倘若贵妃或者吉嫔祥嫔她们先生下皇子,时家就真没有活路了。”   白霜神色诧异地看着她的主子,“娘娘的意思是?”   “所有后宫妃嫔之中,唯有贤妃待我和善,倘若她真登上后位,你我的处境应该也不会太坏。再者能手握这个秘密,也算是最后的筹码。”   时月影将册子递给去,“叫哥哥神不知鬼觉地还回去吧。另外你告诉哥哥,户部诸位大人对内务府也是积怨已久,叫他不妨前去拜见户部尚书,好找些帮手。”   “是、是,奴婢这就去办。”白霜接过册子,眸光骇然地瞧了眼皇后,眼前的女子哪里还是昔日时府里的小娇娇?   酉时末,白霜朝着僻静的小花园走去,到了廊下远远瞧一身湛蓝云锦常服的三少爷正同一个身着粉霞衣裙的小宫女说话,热络络的,那小宫女眉开眼笑,说得高兴时还踮踮足尖。   她家三少爷走桃花运了?   白霜走近几步倚着廊下石柱子,想瞧瞧是哪个宫里的宫女,这一瞧惊得她足下不稳险些摔倒,晴天霹雳!那个女子哪里是什么宫婢?竟然是吉嫔!   时月星一抬眸见着白霜,“我有些公务要办,先走了。”   白霜不敢走近,站在原地等着时月星朝她走来。时月星上了石阶来到廊下,“快快把册子给我,我得回内务府放回去才出宫。”   白霜瞧着小花园门口的吉嫔正朝自己这里看,扯着三少爷的衣袖就走,不能叫吉嫔发现端倪!   到了旁人都瞧不见的逼仄角落,跟黑市做交易一般将册子交还给时月星,并且将皇后交代的事话一字不差全说了。   时月星藏好册子,“我上次在宫门口遇到过户部尚书,上去同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   “奴婢只传话!横竖娘娘是这么交代的,三少爷再想想法子。对了,少爷方才怎么同吉嫔相谈甚欢?”   “你说吉嫔身边的抱猫宫女?我生得俊俏,什么姑娘见了我都、”   “什么宫女?!方才那位是吉嫔娘娘!吉嫔的父亲正是那位被时家人冤死牢狱的尹将军。”   虽说皇后的父亲时尚儒当初并未参与谋害太子一党,但终归都姓时。这一辈子的血海深仇是解不开的。   白霜看着白月形僵滞的神色,“三少爷你可机灵着点吧,可别着了人家的道,奴婢先走了!”   素来以聪慧机灵闻名的时三公子神色微怔,身姿僵硬地地立在宫墙之下,久久不语。   吉嫔眼看着白霜亲昵地拉走了赵月,问自己的贴身宫女,“那是皇后身边的白霜?”   宫女应道,“是她,奴婢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样子她与赵月是老相识?”吉嫔眉眼耷拉下来,“怎么能这样呢?他明明同我最好的。”   宫女翻了个白眼,“他当你是吉嫔娘娘身边的宫女,那白霜可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换作是我,我也同白霜好。”   “这不是拜高踩低么?!”吉嫔咬唇着急了。   “宫里头的人哪个不拜高踩低?人往高处走嘛,这很正常呀。”宫女是与自家主子斗嘴斗惯了的。   尹铃儿螓首低垂,咕哝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   深夜皇宫渐渐静谧,御书房里灯火通明,时月影坐在御案边上批阅朝臣们请求废后的奏折,在一本骂她骂得十分难听的奏折上,端正第写下一个有模有样的阅字,瓷白晶莹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   元景行从工部水利图纸里抬头,静静地瞧了她一会儿。   批三本奏折,她偷偷笑了七八趟,真的欢喜。   “何事这么高兴?”   时月影一听慌忙咬住唇瓣屏住笑意。叫他再天天训斥她!自己这两年受了元景行多少气呀,这会儿一想到贤妃腹中之子并非皇帝亲生,幸灾乐祸呢。倘若她能把皇帝熬死了,在他临死前吐露这个秘密,不知道他该气成什么样!   贤妃这个天大的秘密只有她和白霜二人知道,真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感。   噗嗤--   小皇后得意地笑出了声,眉眼弯弯地凑到皇帝面前,“陛下喜欢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呀?”   元景行神色狐疑,鄙弃地用手戳她的额头推开,敛神继续观摩图纸。   “你定想要一个小皇子,可臣妾想要一个小公主。”时月影自顾自往下说,“但是不论男女性子千万不要随你。”   “随朕的性子怎么了?!”元景行揪着图侧眸瞪她,“皇后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问题。”时月影意识自己得意过头了,双眸月牙弯弯,“好得很。”   心里腹诽凶巴巴的不讨人喜欢,难怪贤妃也只喜欢郑大将军。   “陛下有没有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小皇后明眸皓齿,一反常态地拉着皇帝闲话家常,“若是公主,小名就给臣妾取好不好?”   “好好好,别打扰朕政务,练你的字去。”元景行将她批改奏折的行为称为练字。   “都批了两个时辰了,陛下不累么?咱们说会儿话。”复仇心理作祟,看着如此精明狠厉的男人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实在痛快。   元景行放下图纸,正经瞧小皇后,总觉得她今日有些得意,他揉了揉眉心,骤然扯过她的右手手腕,“朕很累,皇后帮朕舒缓舒缓?”   说着就要将纤手往那处带。   动作比言辞更粗鄙。   “诶诶?陛下!”时月影浑身抗拒地企图挣脱,“臣妾玩笑罢了,你别......”   “还闹不闹?”元景行狠声问她。   “不闹了不闹了。”时月影偷鸡不成蚀把米,抽回被粗糙手掌弄红的手腕,委屈地揉了揉。   元景行瞥了眼桌上的日历,狠狠撕下今日这一页,距离初一还有整整五日。   小皇后眼眸湿漉漉的,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皇嗣,大约真是担忧,元景行难得松口,“皇后尽管放心,只要你往后少惹朕不快,好好伺候朕得舒心,即使贤妃诞下皇子,你的皇后宝座也无人可动摇。”   “为何不给贤妃后位?”时月影急切道,“贤妃产子之后,臣妾愿意让出后位,只求陛下善待臣妾家里人。”   自己在皇后宝座上实在如履薄冰,连带着家人也难以翻身。倒不如退到妃嫔位置上,还有喘息的余地。   时月影在男人汹涌的眸光下继续往下说,“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怎么可能坐得稳后位?皇子将来长大以后,或许还念着我这位母妃的好,不会苛待我。”   “你的意思是主动让出后位,将来等朕死了,皇子即位后不会苛待你吧?”元景行轻易戳穿她的小心思,“你倒是打算得长久!”   “臣妾可不是这样说的。”时月影毫无气势地反驳道。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朕还没死呢,你就赶着去巴结贤妃母子是不是?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臣妾没有巴结啊......臣妾就只是喜欢贤妃的孩子罢了。陛下与贤妃容貌皆出众,不论生下皇子还是公主,那个孩子必定也玲珑可爱。臣妾怎么可能不喜欢?倘若像陛下多一点,臣妾也就更喜欢一点。”   时月影振振有词道。   元景行捏着御座扶手,刀刻般的下颚紧绷着,“你这是什么歪理?!不许说了!你以为这么说朕会高兴?!朕劝你还是将心思花在朕身上,少想那些没用的,你的命还有你们时家人的命都捏在朕手里,而不是贤妃母子手里!”   时月影嚅了嚅唇瓣,“行吧,那臣妾不说了。”   “若有一日朕真要死了,必然也要拉上皇后殉葬!”皇帝狠声道,“朕与皇后生死同穴!”   “?”时月影眸光晃动,她还想着他死了,贤妃的孩子继承皇位,以后自己还能快活过完一辈子呢,他怎么这么霸道?“本朝没有妃嫔殉葬的先例。”   元景行强势至极,一字一句,“到朕这儿就有了。朕只要你一人殉葬,这是你欠朕的!”   “......”时月影嗫嚅,无话可说。   坐回圈椅当中,执起御笔继续练字,瞬间变回乖巧温顺的模样,练字练到子时,时月影拧了拧眼眸,自请去内室龙塌上安寝。   未过多时德乐进殿禀告说贤妃求见,元景行朝内室瞧了一眼,“叫贤妃去偏殿等朕,别吵着皇后。”   德乐咬牙应了声是,心里恨极了,贤妃娘娘身怀皇嗣金尊玉贵,竟然还要她迁就皇后安寝!皇帝这是被小妖后迷了心窍!   御书房偏殿寂静昏暗。   贤妃谢灵玉跪到在皇帝靴边,“那夜庆功宴,是我勾引了他。他喝醉了酒,次日醒来万分懊恼,险些拔刀自尽。”   元景行手里把玩着指骨上龙纹银戒,眸光沉沉,“难怪那日他突然请缨回边疆常驻。跟朕表忠心的样子好像随时随地都要以死明志。你没有告诉他,当年你进宫只是为了躲避家里催婚?”   贤妃垂眸惭愧,“没来得及......我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京城了,之后写信给他皆被拒收,表哥我想去边疆找他,亲自同他解释清楚。”   “你身怀有孕,难道想把孩子生在那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么?等生下这个孩子再去北疆。如今麻烦的是这个孩子的身份。”   贤妃生得清秀端庄,真真正正名门贵女,“是我不好,本想瞒着,可身边宫女不知情,以为我怀上龙嗣,将消息宣扬出去。”   事情阴差阳错地变得十分棘手。   “求表哥息怒。”谢灵玉垂首哀求。   “朕不恼怒,重要的是你怀孕的消息叫皇后伤心了。”元景行俊眉微蹙,想起昨夜时月影屈膝折颈跪在自己腿边的可怜模样。   谢灵玉小心翼翼地仰起头,神色有点古怪,“这一点表哥倒是不必担忧,皇后娘娘她应该并不伤心......”   “怎么不伤心?!自从知道你遇喜的消息,皇后十分反常,她忧心后位不保,忧心自己孕育不了皇嗣。孩子出生之前,你去郊外行宫养着,少出现在皇后跟前惹她。”   “皇后嫂嫂她恐怕已经知道我腹中之子并非亲生。”谢灵玉踟蹰着道出实情,“可她并未揭露此事,反而还帮忙掩盖了,难道不是皇兄授意么?”   德乐在偏殿门口打了会儿瞌睡,听见开门声立马就清醒了,贤妃从里头出来,“恭送贤妃娘娘!”   “滚进来!”他听见皇帝在偏殿怒斥道。   深夜,德乐奉命从内务府取来《禁中起居注》。   身着龙袍的皇帝大刀阔斧地坐在木塌上,英俊脸庞的神色与此时昏暗的宫殿一般阴森恐怖,叫人毛骨悚然。   元景行停止把玩银戒,沉着气翻开书册,一页一页。   帝后寝于未央宫   帝夜训时后   帝幸时后于灵兮殿   帝后寝于御书房   明明是皇帝的起居日常,黑纸白字每一页的记录洋洋洒洒皆与皇后相关,说是《帝后起居注》也不为过。   德乐不解皇帝究竟在字里行间寻找些什么,直到那双掌握天下权势的手停在了其中一页上。   元景行死死盯着那一行字:亥时,帝醉,幸贤妃于灵兮殿。   落笔之人虽已经极力模仿册子上的笔迹,只是她勾腕的毛病丝毫不改,很容易叫亲近之人认出来。   攥著书册的指骨咔咔作响。   一声自嘲般轻不可闻的嗤笑响起,顷刻间,男人笔直脊梁骨在瞬间被折了个七零八落。   作者有话说:   讲个笑话,皇帝每天撕日历算着距离抱老婆睡觉的天数,皇后每天小本本上记皇帝欺负她的次数。   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2-04-2018:25:26~2022-04-2117: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啊啊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第24章   男人的双眸渐渐染上戾气,起身步入御书房内室,四周幽静,粗粝手掌撩开轻薄蚕丝幔帐,男人刀刻般英挺的五官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冷峻肃然。   小皇后褪了罩衣,正伏睡于龙塌,乌黑长发蜿蜒于雪背,她气息匀长,并不知道黑暗中藏匿着一道灼热的视线,正对她虎视眈眈。   “陛下喜欢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臣妾想要一个小公主。”   “若是小公主,小命就让给臣妾取好不好?”   “倘若像陛下多一点,臣妾也就更喜欢一点。”   少女轻快悦耳的声音犹然回荡耳畔。   粗粝手掌拂过那柔顺光亮的乌发,落到少女纤细的后颈,稍微用几分力,想就这么将她狠狠揪起来问个清楚!   犹豫之际,小皇后辗转苏醒,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唔......陛下?”   她睡眸惺忪,未看清榻边的男人嗜血双眸。只知道自己占了人家的龙塌,迷迷糊糊地往里头挪了挪给皇帝腾出位置,“陛下也困乏了?就一同睡下吧。”   温温柔柔,透着初醒时的清纯懵懂。   长臂垂落身侧,轻碾指腹,喉咙涩哑,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朕清醒得很。”   没有比此刻更清醒,即使他力排众议立她为皇后,将她紧紧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对他没一点儿情意!   “那也小憩片刻吧。”时月影倾身殷勤扯着男人刚劲铁臂,拉入幔帐。   她侧卧到木塌上,将沾了她体温的玉枕往边上推了推,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只觉得边上床榻微陷,高大身躯在边上躺下,手背隐隐触及略高于自己的体温。   小皇后咕哝了声安心入睡。   次日醒来时皇帝已经上完早朝回来了,宫女们正传早膳,时月影被皇帝拉着一道坐在花厅之中用膳。   “朕昨夜做了个梦。”   时月影双手捧着起一小碗豆浆饮了一口,脸颊微鼓,明眸望着皇帝。   皇帝正值壮年,那几年在边疆与将士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惯了的,用银刀切了块牛肉咀嚼起来,“梦见皇后有孕。”   噗!!   时月影呛了口豆浆,取了丝帕擦拭唇角,“咳咳--这豆浆煮还烫呢。”   元景行将牛肉吞咽下肚,端起手边的豆浆饮下,“烫么?朕怎么觉得一点都不烫!”   瞧她的眼神都能飞出刀子了。   时月影还未绾发,一头青丝随意散开垂到腰际,白皙小脸呛得微红,腹诽道这个人一清早是不是又在朝堂上受什么气了?拿她出气?   她隐忍着,捧起桌上的红豆粥小口吃起来。   太监继续传膳进来,“陛下,这几道是新的早膳菜式。”   男人瞥了缩在一边乖巧用膳的小皇后,扬声问道,“有没有一道菜叫狼心狗肺啊?”   “......”   指桑骂槐呢?   时月影神色迷茫地从粥碗里仰起头,男人视线扫过来与她较劲,双眸能喷火了。贝齿轻咬娇唇。不要同他计较,否则他会越来越疯的,她移开视线,将言语憋了回去,继续无视男人的挑衅。   在他卧床不起驾崩之前,她绝对要将皇子并非亲生这个秘密说出来,气死他!   “这猪肝不错,吃什么补什么,皇后尝尝。”精雕的象牙筷夹了块炒猪肝到她碗里。   “......”   “多谢陛下。”小皇后明眸娇颜,笑意盈盈冲着他笑了笑,她就是不接招不上当。   “既然皇后爱吃,吩咐未央宫的小厨房每日都做些猪肝猪心,吃肝补肝,吃心补心!”   说她没心没肺?   时月影安静地吃了半碗红豆粥,将瓷碗推开,微微笑道,“陛下倒是提醒臣妾了,贤妃的御膳房里缺几位精通孕妇饮食的御厨,该叫内务府安排。”   花厅的气氛明明如此和谐,立在一旁的德乐竟然闻到了一丝丝剑拔弩张的气焰。   “皇后倒是格外关心贤妃母子。”皇帝阴森,幽深双眸透着戾气,“朕很是欣慰!”   小皇后美目弯弯,得意道,“贤妃怀的是陛下的亲生骨肉,也是陛下长子,臣妾身为皇后理应上心的。”   皇帝用牙撕咬了一口手里牛肉,狠狠用力咀嚼,待他咽下,话锋一转道,“对了,朕有没有告诉你,昨夜梦里皇后怀并非朕的孩子?”   “?”   话音刚落,花厅里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心想皇帝怎么越来越阴晴不定了?因为一个荒诞的梦要刁难训斥皇后?   小皇后晶莹水眸静静地瞧着怒意勃发的男人,“不是陛下的,那是谁的?”   “你问朕?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元景行憋着怒意沉声问道。   时月影嗫嚅,他的梦境她如何得知?她又不是神仙!   受了气也只能隐忍。   执起汤匙端起粥碗,下定决心要比皇帝活得久,等将来他一驾崩,她就找好些个男宠在身边伺候,专挑那些个低眉顺眼能歌善舞的,各个都比他好!   此时殿外太监进来禀告说是都察院御史求见。   元景行应了声,吃光最后一块牛肉起身撩袍离开花厅回了书房。   未过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隐约传来。   时月影从桌边起身,好奇地来到紧闭的门前,透过朱红花厅大门的镂空雕刻朝着御书房里望过去。   身形如松,面若冠玉,这位顾御史竟然是顾书礼。小皇后微微惊诧地揪住了门框。   顾家累世高官,既与时家有亲,顾书礼的母族又与尹家有亲,故而不论何时,顾家在京城贵族圈里与官场上皆游刃有余。   这个顾书礼才貌出众,十六岁高中进士,是顾家子弟中最出色的一位。   时月影曾与他有过婚约。   当年元景行被先帝丢去边疆之后,时惜兰立即废除了时月影和太子的婚约,父亲出于重重考虑,与顾家几番互相走动,定下了这门亲事。   倘若元景行再晚回来三个月,时月影大概已经嫁给此刻站在御书房中央这的这位顾御史了。   说不定她都有孩子了,或许还是两个。   顾.....   时月影忽然想起这位顾书礼是户部顾尚书的侄子!   哥哥要查内务府敛财一事,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与其合谋,朝堂之上尽是尹家势力与亲信,唯有户部顾尚书不满尹家只手遮天......或许能通过顾书礼帮哥哥与顾尚书牵线搭桥。   时月影暗自思量了许久,并未意识到皇帝已经折返回来站在她面前。   时月影恍惚回神,一时舌头打结,“方才、方才、那个就是都察院新来的顾御史呀?”   皇帝捕捉到她一瞬间慌乱的小眼神,沉住气问,“不错,皇后觉得他人如何?”   时月影明眸皓齿,笑意盈盈的,“臣妾看不真切,。”   皇帝回到膳桌前,又亲手切了块羊肉,“哦?真看不真切?”   时月影捏了捏掌心,心想不能叫皇帝知道自己曾与顾书礼定过亲,“臣妾又不认得他。就......远远看着倒像是个十分正派的人。比起都察院那些天天骂臣妾小妖后的老朽好多了。”   元景行戾眸牢牢凝视着小皇后无辜水润的美眸,当场拆穿她,“朕很好糊弄?你当朕不知道他是你从前那个未婚夫婿?!”   晴天霹雳般的一句,时月影双肩微缩,被震慑住了。当时定亲并未声张,他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恼火地瞧着小皇后假装乖巧的眉眼,猜出她的心思,咬牙切齿道,“朕只是去了边疆打仗,又不是死了!”   “......”   他又怎么知道她的心思?   瓷白小脸上精致五官纠结,又是被皇帝针对的一天啊。   作者有话说:   皇后:我和我的怨种夫君:)   --   爱而不得才恼火,这种不满足其实大部分还是心理上的。   感谢在2022-04-2117:00:30~2022-04-2216:4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爹我脾气很大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第25章   酉时末,到了内务府小吏下值的时辰。吉嫔如同往常一般徘徊在小花园,等着那个名叫赵月的小吏下值经过门口这条道出宫。   这几日她都不曾等到过,或许他又休沐了,或许该走了别的道。   “娘娘,他来了!”帮忙望风的小宫女转身回禀道,然后利落地躲了起来。   吉嫔连蹦带跳地抱着猫冲到了路边。   男人一身水蓝云锦长袍清俊出尘,望之叫人如沐春风。   “今日吉嫔猫儿又爬树了?”   “不不,今日吉嫔娘娘不要我溜猫了,我是专程等着你的。”   尹铃儿浅浅笑道,男人的眼瞳如浓稠的墨,吸引她全部心神,如天神下凡般。与当今圣上相比,同样摄人心魄的容颜,元景行多了份锐利英气,而眼前的男人更显阴柔俊美,平易近人。   “前两日我瞧见你与皇后娘娘身边的白霜说话,你们认识么?”   时月星神色平淡,只是静静地瞧着她,与往日同她温和玩笑的模样大相径庭,他不高兴了?   尹铃儿被这样深邃的眼眸看得心脏乱跳,“我不是说白霜人不好,我只是、只是怕你因她而被内务府的人刁难。你既然在内务府当差,应该知道内务府官员大多出自尹氏家族,皇亲国戚嘛,若叫他们知道你与皇后身边的人来往,你往后处境就更艰难了。”   尹铃儿说得磕磕绊绊,她承认自己是怀着私心说这些话,但也都是事实,“我们吉嫔娘娘出自尹氏一族,若以后有机会我能求她帮你谋份更好的差事。”   “白霜,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时月星道。   “啊.....?”吉嫔仰着头,眸光刹那迷茫了,恍若雷击一般瞠目结舌。   微风拂面,远远望去,昳丽少女与如玉君子相对而立。   少女眼瞳渐渐湿润,“白霜是、是你的、”她说不出那个词。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从东宫门走。从今往后你要看好吉嫔的猫,别叫它乱跑了。”   时月星眉眼温润,语气清淡如微风,侧身与其擦肩而过,朝着宫门走去,唯留神色惊愕的女子独自立在宫墙下。   吉嫔在惊愕中缓缓回眸,瞧着日思夜想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彻底碎了啊,少女的春心。   宫女响儿从树丛后头出来扶住尹铃儿,“娘娘别伤心,横竖不过是一个小吏罢了!回头奴婢回家禀告少爷,叫他好好整整这个叫赵月的!”   “不许告诉旁人。”尹铃儿神情落寞,“他又没做错什么事,有未过门的妻子,也同我讲清楚了,从头到尾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然后吉嫔病了,病得起不来床了。   时月影身为皇后得去玲珑轩探望。   吉嫔的父亲当年宁死不屈,铁骨铮铮地自戕在天牢里以证清白,留下尹铃儿和尹铛儿一双儿女,宫里宫外对朕这姐弟俩皆十分照顾,姐姐进了宫享受锦衣玉食,弟弟跟着家里叔伯兄弟在内务府当差。   吉嫔寝殿里坐满妃嫔,与吉嫔最要好祥嫔、尹贵妃、怀着身孕的贤妃还有其他其他几位美人。   时月影由白霜跟着跨入殿中,众妃嫔皆起身行礼。   吉嫔对皇后的态度说不上多怨恨,但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很少去未央殿请安,就是去了也不愿同皇后说话的。   “御医可说了什么?”时月影来到床前问道。   贤妃道,“吉嫔妹妹说自己身体无碍,把太医打发回去了。”   其他妃嫔表面恭敬,心里对时月影这个皇后那是万分厌恶憎恨。   祥嫔开口道,“哎,我方才用了晚膳,想过来与吉嫔姐姐说会儿话,一进屋就发现她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要叫太医,吉嫔还不许。这才把贵妃与贤妃姐姐请来,想着劝劝她。”   芙美人抹了抹眼角,“听闻再过几日就是吉嫔父亲的祭日,想来是受这个影响!皇后娘娘还是回未央宫吧!”   贵妃与吉嫔是堂姐妹,自然跟着帮腔,“想到我叔父,我也跟着难受。吉嫔母亲去得早,父亲又......”   时月影成了众矢之的,除了贤妃和躺着的吉嫔,其他妃嫔一个个看她的眼神厌恶到了极致,她紧紧攥着扇柄,小声提议,“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尹铃儿撑着床榻起身,她容颜温婉,脸色苍白,“我不碍事,是祥嫔妹妹多虑了,叫你们为我担忧,不过是昨夜睡得晚些......”   她一抬眸正瞧见时月影站在床边,身后便是白霜。   想起那个男人浅笑着说白霜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吉嫔顿时泪水夺眶而出,咬着唇转身伏到床榻上放声痛哭。   妃嫔们面面相觑,吉嫔被皇后惹哭了啊,纷纷围拢过来安慰吉嫔。   祥嫔一脸厌恶地推开时月影,“皇后娘娘还是回宫吧,你在这儿待着,吉嫔会更伤心的!”   “皇后娘娘不必担忧,就由我们照顾吉嫔!”   “是啊,皇后娘娘请回吧!”   几位美人与祥嫔同仇敌忾,觉得就是因为瞧见皇后,吉嫔才愈加伤心了,这也坐实他们的猜测,吉嫔因为思念亡父才一病不起!所以罪魁祸首就是时家!   时月影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白霜跟着时月影缓缓走在廊下,“娘娘不必伤心,这些事与你无关的,吉嫔的父亲也不是我们家主逼死的啊。”   “我当这个皇后做什么呢?”时月影眼角红润,娇唇微动,“她们都恨我怨我,瞧着我碍眼,吉嫔见着我就哭......我不想惹她哭的......”   白霜也不知说什么来宽慰小皇后。   今夜月色皎洁,时月影在长廊拐弯处驻足,仰头望片刻后赌气道,“若是当年嫁给顾书礼就好了,我不想当皇后。” 第26章第26章   “那朕就让你体会,你身为顾书礼的夫人,在朕这是什么待遇!”   她被迫转过身正对上一双猩红含戾双眸。   盈盈水眸之中尽无措和惊骇。   下一瞬,视线被薄纱遮挡,少女再次陷入无边黑暗之中。她咬着唇瓣,知道求饶并不会激起他半分的心软。   今夜并非初一,她却被强势的薄唇吻得头脑发昏。   气息凝滞。   元景行心中怒火横生不肯放过她,只因她的那句话,他杀了顾家满门的心都有了!还有她替贤妃遮掩的事!显而易见,他的皇后丝毫不在乎他!   一桩桩一件件,账本翻一翻,元景行愈加恼火,他真希望自己能狠下心,用那副脚镣将她永远困在这白玉榻上!   “从前你不愿侍寝,朕逼你了么?一个月只要你一次是不是?”   时月影陷在惊恐烈火之中,身躯完完全全为人掌控,她不能自已,带着怒火的吻落在她脖颈间,细细密密,她辗转躲避,眉间轻拧,始终躲避不开。   皇帝并不满意她的沉默,一遍遍地问她,她愈不言语,男人便愈不知轻重。   “唔,没有。”小皇后声音颤抖,一双手臂无力地阻挡着坚实胸膛。   “你求朕留着时家人都性命,朕做到了么?”   “唔”她眼眸上蒙着薄纱,无奈点头,泪水湿润了边缘,隐约可见男人邪火横流的怒眸。   “现在你却说,当初该嫁给顾书礼?时月影你可真贪得无厌。”   “痴心妄想,你若嫁给了顾书礼,朕就夜夜将你绑进皇宫!”   他一声声地狠厉训斥,不容时月影争辩,狂躁地为他自己叫屈。   汹涌的感受渐渐夺走了时月影所有的理智。   ***   直至最终,密闭的房间里除了浓重鼻息与委屈的嘤咛,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男儿胸膛起伏、肌理曲张,眼眸之中戾气渐渐消散,居高临下地望着白玉石上的少女。   她肤白胜雪,一双皓腕被箍出触目惊心的红痕。时月影胸口也隐隐起伏,未从浪涛之中缓过劲儿来。   元景行额间汗水滴落。   少女眼眸上被泪水濡湿的纱布被摘了去。   时月影睁着一水润的双眸,眸光脆弱,怯怯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这是他第三次违背她的意愿,对着她发泄滔天的怒火。   偏偏霸道强势的男人没有一点儿愧疚,桀骜不驯,神色张狂,依旧牢牢占有着她全部的神思,俯身望进小皇后的眼眸,带着邪气沉声认真问道,“时月影,你告诉朕,是愿意当顾夫人,还是当朕的皇后?”   时月影早已经哭得喉间沙哑,抿了抿唇,泪眼看他不语。   一双手腕用尽仅有的力气去推男人的胸膛,对方纹丝不动。时月影在绝望之中动了动唇,“皇后。”哭腔浓重。   纵然是声音轻不可闻,男人眼中怒火骤熄,大发慈悲缓缓离开,用蚕丝被褥包裹娇躯,揽过少女软绵腰身,步伐稳健地走向密室的浴殿。   小皇后疲惫的身躯陷入温热的泉水之中,她匍匐于池壁边上,任由男人拂过她汗湿的额发。   泉水氤氲,恍若仙境,她不知这房间是何处,阖上双眸沉沉睡过去。   再次苏醒,时月影发现自己正躺在富丽华贵的龙榻上,原来一切都是梦境。   小皇后坐起身,衣裙完好,只是腰间酸楚,昨夜被那铁臂紧箍的幻觉依旧存在。   “你自己上药。”   头顶传来低沉的男声,时月影一仰头瞧见龙袍妥帖的元景行,掌心拖着一只小小的瓷瓶罐子,递到她眼前。   “?”   她垂眸看着自己一双细腕,醒目的红痕。再去寻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昨夜的一切不是梦境,恼怒地瞪向皇帝。   对方英俊的脸上没一点儿愧疚。   小皇后抿了抿唇,纵然委屈想哭,依旧咽下苦楚,接过药膏,用指尖刮了一点儿往手腕涂去,她再也不要同他说一句话了。   “不是涂这儿的。”元景行夺过瓷瓶。   时月影用疑惑的眼神问他,那是涂哪儿?   皇帝毫不羞耻地用实际行动告知她,这药膏的用处。小皇后惊得推开他的手,缩到龙塌角落,“我不要涂。”   男人修长的手指沾着药膏悬在空中,眼神压迫,“朕亲自去御药房取的,若是不涂,皇后今日怕是不好走路。”   “臣妾能走,多谢陛下关怀。”小皇后恼火,掠过他趿入缀珍珠绣鞋,下了床榻。   稳稳地站在皇帝面前,乌黑青丝披散在腰后,沁着淡淡的花香。   皇帝眉眼轻挑。   她抬步朝着外室走去,只挪了一寸,那撕心裂肺般的感觉直冲脑门,身形一晃,跌入身后坚实的怀抱。   元景行重新放她坐回龙塌,他此时的脾气比昨夜好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小皇后眼眸蓄泪,昨夜的点点滴滴涌现出来,他一趟比一趟更过分。   “你这次长记性了?若朕再从你嘴里听见那个名字,朕就、”   时月影一垂眸,眼泪落了下来。二人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呼出的热气。   “涂药!”他吞下后半句话,冷声命令道。   时月影本能地抗拒,企图挣脱男人强势的手臂,纠缠间她唇上一软,晶莹美目诧异骤然睁大。   倔强地去推男人的胸膛,直到猝不及防地,那刮了药膏的冰凉指尖穿过层叠的菱纱裙。   药膏分毫不差地涂抹在伤口上。   “......”   这个吻不过是用来分散她注意的罢了,皇帝面色凛然,坦坦荡荡,不知廉耻为何物!   自时月影从他枕下抽出那件小衣之后,元景行在这方面什么尊严也完全不维护了,破罐子破摔。   修长匀称的指节再度从罐子之中取药膏。   时月影慌忙捂住了唇,企图缩回床角。   男人手快按住了她裙下白皙玉足,一双眼眸幽深,“时月影,朕没什么耐心的。”   他没有耐心了。   从昨夜听见她说宁愿嫁给顾书礼也好过当皇后起,他一丝一毫的耐心都没有了。所以用这样最激烈最暴戾的法子强迫她改口。   时月影也没了反抗的力气,任由他一点一点涂抹,药膏冰冰凉凉的,舒缓了伤口那火烧一般的感觉。   瓷瓶里的膏药用了个精光,皇帝一抬眸,对上小皇后那双含着怨气的眼眸。   元景行没有心软,“不识好歹!”   他狠心对她,命宫人用龙辇送她回未央殿。   时月影瘫软在凤榻上,白霜却带了个坏消息来。   “吉嫔的事儿满朝文武都知晓了,包括她瞧见娘娘哭得更厉害这事,今日朝堂上大臣们皆弹劾你谋害忠良之后呢。”   本就满腹委屈,时月影拉下幔帐抱着毯子翻身面朝内侧,“横竖我在他们口中是小妖后,再难听的话,再荒谬的指责这两年还听少了么?下次不必专门说给我听了。”   白霜一听,皇后这是赌气的话。   “我乏力得很,要睡午觉了。”   听听,还使起小性子了,哪里是皇后的做派,白霜无奈,“那娘娘休息吧,奴婢吩咐小厨房做你爱吃的糕点和糖水,等你醒了就能吃上。”   时月影指甲刮花了软枕刺绣绸面,黑白分明的眼眸晶莹湿润,等听见关门声,她强忍着酸楚下榻,来到小书房翻出那本记仇的小册子。   咬着牙含泪写了整整三页!字字句句都是关于元景行如何苛待她!   夜里元景行来未央宫用膳,身后跟着的一群宫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大摞折子,皆是朝臣请旨废后的折子。   时月影昨夜那句“当皇后”压下了元景行心里的怒火。可今日这些折子又生生给这把火添柴浇油了。   大臣们大概是商量好的,眼看着废后不成又心生一计,折子里字字句句都提到了顾书礼这个人。   生动地描绘了元景行当年被贬去边疆之后,背信弃义毁了婚约的时月影是如何见异思迁爱慕顾书礼的,又是怎么一步步引起顾书礼的注意,继而强迫顾家与时家定下婚约!   元景行一下午什么正事都没干成,他坐在御案前,一本一本的细读这些废后折子。   每读一本,他心里的怒火又高一丈。每读一本,他都想将这些折子付之一炬。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去了解更多她与顾书礼的事!   皇帝撩袍坐到木塌上,未央宫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他俊眉一横,压着怒气问道,“皇后她人呢?!”   白霜瞧着皇帝脸色不好,战战兢兢地如实回禀,“娘娘还在内室休憩,奴婢去、”   话音未毕,元景行起身朝着内室走去,粗暴地甩开幕帘。   外室的宫人们无人敢跟上前去,心里暗自叫糟,皇后定又要受训斥了。   粗粝大掌撩起幔帐。   富丽华美的凤榻上,皇后枕着软枕睡得正香沉,一头及浓密及腰的青丝蜿蜒垂落于金色绸面被褥,容颜瓷白,眉宇间轻拧着。睡姿不规矩,寝衣凌乱,露出那白皙圆润的肩头。   时月影迷迷糊糊的,睡得不大舒服,翻了个身往软枕里陷了陷,骨头依旧发酸。   当她正准备再翻个身,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生疼,她被人粗暴地拉扯起来,彻底的清醒的瞬间,她猝不及防对上皇帝那双含戾的双眸。   男人肃颜赤眸,怒意盎然地凝视着她,“想嫁给顾书礼?!除非朕死了!”   “......?”时月影头晕目眩,鼻尖红红的,脸颊也红,一双眼眸惊愕地望着元景行。   她唇角微动眼睫轻颤。他将她弄醒,就为了说这句话?   “臣妾知道了。”她撑着床榻,不愿与他计较,“陛下用膳了么?”   “你少打岔!若朕死了,皇后会不会嫁给他?”皇帝逼问道,“会不会?”   时月影浑身冰冷,她强忍着病痛不适道,“不会。”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答案么?若说会的话,今夜这未央宫的房顶都会被元景行掀翻。   “当初是你强行要与他定下亲事?!”元景行追问道。   “......”当初是父亲满意顾书礼,她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倘若说实话,皇帝该为难她父亲了,小皇后咬了咬唇,“是。”   那些折子上写的竟都是真的!   “你与他有过肌肤之亲?!”   时月影想起曾有一次宫宴时,她险些摔落亭子,顾书礼扶了她一下,当时许多官眷都看到了。她猜想皇帝盛怒,定又是朝臣们搬弄是非,倘若否认的话,反而显得心虚。   “只碰过手,没别的了。”   皇帝眼眸幽深,抓她手腕的力道又增了几分,“只碰过手?!你还想他碰你何处?”   “......”时月影手腕生疼,“都是过去的事了,陛下不要再计较了。”   皇帝倒抽一口气,声音宏亮,“朕不再计较?你昨夜口口声声不愿当皇后,说宁原嫁给顾书礼?!现在叫朕别再计较?!时月影你欺人太甚!”   殿内外的宫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站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沉默地垂首,希望君王这怒火只发泄到皇后身上就好了,反正小皇后千锤百炼的,她被训斥惯了的。   到底谁谁欺负谁?时月影无力争辩,垂眸望着褥子上绣着的大朵牡丹,“昨夜陛下不是不生气了么?是不是朝臣们又写了折子......”   “倘若这些事不真,朝臣们又怎敢上奏?!”皇帝咬牙切齿,从前不论朝臣们以死相逼也好,指天骂地也好,他都替她挡着。   只今日这些,他不想挡了!   时月影声音轻柔,“那臣妾与顾书礼曾经定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碰过臣妾的手也是事实,臣妾也无能为力。”   她浑身发冷,头晕目眩,只想伏到榻上继续睡觉,大约是病了。可她不敢直言。去年年底她受寒生病,皇帝絮絮叨叨训斥了她十多日,上次德乐揭穿她倒掉补药的事情,皇帝还说她若再生病,那药就拌饭吃。   她不想吃药,也不想听训,更不想吃拌了药的饭。   时月影沉默不语,扭动手腕企图挣脱束缚。   小皇后不但未能逃开,怒极了的男人骤然倾身,恶狠狠地印在了她唇上。   带着怒意,存心叫她不好受。   辗转流连雪白鹤颈。   “别、”左手手腕抵住那坚若磐石的胸膛,丝毫不起作用。   时月影咬着唇忍耐着,他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训斥她欺负她。手掌拂过男人锦衣上的银龙刺绣,指尖微缩一点一点揪住。   元景行实在恼火,她那句宁愿嫁给顾书礼,还有折子里那些词句,叫他彻底失了理智,粗粝的手掌转而来到小皇后寝衣的细长缎带,释力扯断,雪锻小衣美得炫目。   白色雪肌上伤痕似腊梅点点,旧时遗落。时月影无力抵抗,渐渐松开指尖。将所有的哽咽泣音通通压抑在喉间。   青筋虬结的手臂揽起细软腰肢,他的吻细密而蛮横。   仿若要将人生吞了般。   直到薄唇触碰到温热的泪水。   元景行动作微滞,她在哭?   偏偏小皇后的眼神丝毫不示弱。下一瞬他再次硬起心肠,去扯雪锻小衣。   明明暑气未消,病了的身子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寒冷,骤颤,头脑晕眩,迷迷糊糊地,忍不住靠向那宽绰的胸膛以获取更多温暖。   从未感受过她主动迎奉的男人身躯骤僵。   “冷......”无力地靠向面前不动如山的身躯。指尖紧紧揪住男人胸膛的锦缎衣料,气若游丝地向他求救,“元景行,我好冷......”   男人眸光含戾,并未因此而放过她,反而抚过她的鬓发在她耳边冷冷道,“一会儿就不冷了。”   时月影心底泛一阵绝望,指尖缓缓释力,再也不作任何反抗,任由他将她带回到软绵的凤榻上。   元景行急切地汲取她青丝间的淡淡茉莉馨香,还有药香,清晨起来她用的膏药,提醒他她还伤着。   但是伤得并不重。   弓弦紧绷。   他怒火攻心,不再哄她不再心疼她。   呜--   时月影再度将泣音忍在喉间,纵然伤口已经疼得头皮发麻,额间沁冷汗,也死咬着唇不再嘤咛一声。   元景行却终于在此刻渐渐起了疑心。   微凉的指尖穿过她额头碎发,时月影瞳孔微张,若惊弓之鸟般往后退开,只是脑后又有一股并不算重的力量禁锢住了她。   皇帝以掌贴额,显然掌心的温度略高。   抬眸看见男人刀刻般的下颚朝自己靠近,薄唇取代他粗糙的手掌,再次贴上了她的额头。   确认完毕,体温并不正常。   所有的怒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心间猛然一沉。   “时月影,你生病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时月影你欺人太甚!   皇后:???到底谁欺负谁?   --   摁住了写虐的手,我们这里是甜文~感谢在2022-04-2317:55:31~2022-04-2423:0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林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第27章   “时月影,你生病了?”   “朕去传太医。”   她裙裳凌乱,狼狈地跪坐在凤榻上,咬着唇怒视男人,晶莹眼眸显露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粗粝手掌揪起榻上外袍,盖住她纤弱肩头。   时月影侧身躲开,扯过榻上的毯子盖住自己赌气道,“臣妾没生病,不必传太医。”   太医到底究竟还是来了,不止一个,皇帝下令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得来未央宫,不论今夜当值还是不当值。   隔着幔帐,太医诊断皇后受寒发热,当即开了药方去煎药。   未过多时,一碗冒着苦气的药被端到时月影面前,皇帝纡尊降贵,用汤匙亲自把汤药喂到她唇边。   “全部喝完。”元景行脸色阴沉地命令她,幽深的瞳眸静静地凝视着苍白容颜。   时月影微微蹙眉,眼角泛红,看他一眼,侧过头避开那汤匙药。   太医们当年也被妖后时惜兰折磨得不轻,心里对时家的怨气可不小。他们不敢不治,更不敢下毒,但这碗药里头下了十足的黄连,要叫小皇后有苦说不出!   “良药苦口,请皇后娘娘喝药。”院判大人跪倒在地,哀声祈求道,其他太医纷纷附和着让皇后喝药。   时月影心里委屈,泪水在她眼角将落不落地,她伸手接过药碗,“药太烫了,臣妾疲乏得很,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再喝。”   元景行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将要药碗给宫人,“朕就坐在外室,皇后天亮之前必须痊愈!”   哪有这么霸道的人?   时月影揪着毯子翻身躺下,闭起眼睛不愿再看到皇帝,片刻之后,她听着听见男人腰间玉佩挂件的叮当声,伴随着脚步消失在了内室门口。   她这才睁开双眸,掀开毯子悄悄下榻,来到窗边捧起一大碗汤药往窗外倒。   “你当朕是傻子么?”   背后骤然想起的声音吓得她转过身。   男人去而复返,漠然地立在门口凝视着她。   “......”小皇后双眸一阵发酸,他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再去煎一碗来!”   时月影心里叫苦不迭。   第二碗药比第一碗更多更苦,在元景行恶狠狠的凝视下,她不得不喝。   汤药入口,果然苦得钻心。   她实在吃不下第二口,苦得额头一层薄汗,“臣妾不想吃了......”   “收起撒娇这一套。”   小皇后眼眸蓄泪,“横竖是臣妾生病,臣妾自己的身体。”   皇帝倾身,“你是朕的,你的身子自然也是。”   “你怎么不讲道理?”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以前我在家里病了,哥哥娘亲爹爹他们从来都不会逼我吃药。”   美目低垂,因着发热脸上红扑扑的,乌黑额头贴着瓷白小脸,绝美而惹人心生怜爱。   可惜元景行是个铁石心肠,呲牙咧嘴道,“朕就是不讲道理。你到底吃不吃药?”   时月影抿了抿唇瓣,用这世上最轻柔的声音抵抗最强势的男人,“不吃。”   墙边的宫人听得胆战心惊,皇后这是自掘坟墓。   其实时月影只要犟着脾气不喝药,元景行确实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月影”元景行收敛神色,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是不是要朕将你的哥哥再关进刑部大牢,你才肯喝药。”   时月影揪着盖在腰间的薄毯子,眼观鼻鼻观心,长而浓密的鸦睫扑闪扑闪,沾着眼角的泪水,唇瓣嗫嚅。   站在床沿的健硕身躯将琉璃烛光挡得严严实实。   “是你害我生病,还用他们威胁我。”她小声控诉道,潸然泪下,晶莹泪珠划过精致细白的脸庞,指尖又揪紧了几分。   元景行薄唇微动,抓着药碗的手臂青筋暴起。   未央宫内室静谧无声,宫人们垂首立在墙边不敢言语,只知道皇后与皇帝僵持着。   元景行轻轻舀动汤匙晾药,“你可知道前几日朕为何召见顾御史么?”   时月影沉默无言,她不想再提顾书礼,免得牵连了他。   “户部尚书正是顾书礼的叔父,朕让顾书礼跟户部尚书通个气儿。眼下你哥哥在内务府寸步难行,只靠他自己怕是找不到尹家人敛财的证据。朕想给你哥哥找两个帮手,到时候有户部尚书暗中相助,又有顾书礼都察院的职权,你哥哥就便利多了。”   元景行声音沉稳耐心解释。   “你还觉得朕只会用他们来威胁你么?”   时月影仔细听着,他这番言论无非就是另外一种威胁,告诉她,他给时家的机会随时随地都可以收回去。   可她不敢任性到底,不论皇帝出于何种目的扶持时家,是对抗尹家也好,是可怜她也罢,这是时家唯一的生机。   时月影抬眸看向皇帝,“药晾好了么?”   元景行将药碗放到她掌心,“要朕给你晾药,皇后也太过恃宠而骄了。”   在他的凝视下,时月影一口一口,将苦得钻心的汤药吃完。   次日晌午,时月星抽空来了未央殿一趟,给时月影带来一大袋糖果,“良药苦口嘛,实在太苦就喝一口药吃一粒糖。”   哥哥完全不知她在皇帝身边受的委屈,时月影也不想叫他知道,只交代不要告诉父亲母亲就打发时月星快回内务府,免得又让顶头上司刁难。   “行吧,皇后娘娘歇着吧,臣告退。”时月星理了理官服官帽,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后宫病着的可不止皇后一人,玲珑殿的吉嫔一连在床上躺了两日,太医诊断只道是忧思过度,内里的实情也只有贴身宫女响儿知晓,为了治疗吉嫔的心病,去宫门口堵人,可这三日都未见着那叫赵月的内务府小吏。 第28章第28章   时月影装作恍然大悟,眸瞳轻颤,手指捏着盖在腰间的薄毯,“原来今日是初一?可臣妾病着,不能侍候陛下,这该如何是好?”   长相清纯的女人说起谎言来着实没一点儿破绽,若她们愿意,三言两语就能将男人玩弄于掌心。   元景行不同,他对她了如指掌,面前的女人一说谎习惯垂眸看向地面,她骗不了他!   收敛眼底的邪气,元景行咬着后槽牙,“那就先欠着吧。”   欠着?这种事情还能欠着?这话皇帝怎么说得出口的。   “上个月臣妾侍寝数次,能抵消么?”   “不能、”元景行打量的视线始终盘桓在小皇后那张无辜清纯的小脸上,“你是不是要说这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如今是朕保你们时家人性命,怎么来,都是朕说了算。”   “......”   元景行不顾时月影怎么瞪他,翻了翻袖口继续道,“皇后既然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朕就让太医院给皇后开补药,从今夜开始吃,何时病好全了,何时停药!”   “......?”   他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朕再问一遍,皇后的病何时才能好?”   等你驾崩那日!小皇后恶狠狠地腹诽道。偏偏她靠着富丽的凤榻床栏,眼眸低垂着,鸦睫长长,小脸瓷白,瞧上去格外温顺。   皇后拒绝了皇帝的请求,未央宫的气氛凝结着。   “既然皇后的病没好”元景行语气冰冷,他抬手吩咐宫人,“现在就去御药房,让太医再按着昨日的药方煎药,呈给皇后。”   小皇后眉头紧锁,抱起膝盖,在侍寝和饮药之间权衡着,抬起水汪汪的眼眸凝视着一脸铁面无私的男人。   “臣妾不愿喝药,那今日的暂且记下吧。”   元景行俊眉一横,决意不惯着她,“不是说还未痊愈么?不喝药怎么成?!”   “臣妾的病已经好了,还不成么?”时月影选择屈服,“只是身子依旧虚弱无力需要修养几日。”   “方才说病着,这会儿又说痊愈?时月影,你当朕好糊弄是不是?”元景行不依不饶,语气狠厉地训斥,“不愿意?后宫有的是女人眼巴巴地等朕过去。”   时月影眸光一闪,轻轻侧了侧额,青丝温温柔柔地垂落鬓边,“那陛下快过去吧。”   若有妃嫔能代替她侍寝,自己也不回再成为后宫众矢之的!   然而大放厥词的男人不但没走,还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一般在她床榻前来回徘徊。   僵持了片刻,殿外禀告说贤妃来了。   谢灵玉怀着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小腹微隆,她从前对皇后的态度也淡淡的,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可自从她知道时月影偷偷改了那册子替她遮掩一事,虽然嘴上不能说,心里真是感激涕零!   时月影人歪在床上,一双柔荑被贤妃紧紧握住。贤妃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   时月影受宠若惊,吉嫔和贤妃今日都是怎么了?   就......挺意外的。   聊着聊着就聊到孩子的事儿去,贤妃抚着小腹,“臣妾盼着是个女儿,他若知道,应该也如希冀。”   时月影扯过软枕靠在床栏与贤妃说话,“陛下也盼着是个女儿?”   “不是、”贤妃心想皇后应该知道她指的是大将军啊。   “是啊,朕也盼着是个公主才好。”元景行幽幽道。   “啊?”谢灵玉愕然,难道皇帝还没同皇后说清楚么?她和郑毅的事,皇帝从头到尾都是知晓的。   对了,皇帝也知晓皇后偷偷篡改册子的事。   遭了......皇后似乎被蒙在了鼓里?!   时月影精神了,“原来陛下与贤妃都盼着是个公主,巧了,臣妾也一样。”   小皇后笑得清清纯纯的,人畜无害。   谢灵玉却在强颜欢笑,偷偷瞄了一眼立在边上的皇帝,脸阴沉得仿佛即刻就要发作了。   偏偏小皇后浑然未觉。   时月影越说越得意,“贤妃,你可为孩子想过名字?小名能不能让我来取?这事我同陛下说过,陛下答应了。”   贤妃为皇后捏了一把汗。   “臣妾自然答应,皇后是孩子的嫡母,这孩子将来也要唤皇后娘娘一声母后。”谢灵玉表面欢喜,实则心里战战兢兢道,“快到晚膳时分了,我也该回紫宸殿得吃安胎药,皇后快休息吧。”   “说到安胎药”时月影揪住贤妃的袖子,“本宫想起来了,听人家说胎儿大了不好生产,得让内务府寻几位熟悉孕妇饮食的御厨。”   元景行负手而立,咬牙冷冷道,“皇后考虑周到。”   谢灵玉僵硬地站起身,“是,是。多谢皇后,臣妾晓得了。”   她不敢再看皇帝表哥的脸色了。   偏偏时月影没察觉到任何异样,眉眼弯弯,“这是陛下的长子,臣妾身为皇后应该上心的。陛下不必恭维臣妾。”   咳--贤妃呛了一下,匆忙告退。   元景行跟着贤妃走出内室。   “站住”   谢灵玉咬了咬牙转过身,螓首低垂,“皇帝表哥,这都是我的错。我找一日亲自同皇后解释清楚吧。免得皇后继续误会下去,伤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情分就不好了。”   主要是要叫皇后明白,她的这位夫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她那些小聪明都不好使!   可怜的小皇后......   元景行理了理袖口,“不许你告诉她。你也瞧见了,皇后她多欢喜。朕和皇后之间没什么情分可伤的。朕倒要看看,朕的皇后她能有多贤惠!”   皇帝这是恨极了说气话呢。   贤妃也不敢掺和,她往后还是少出现在皇后皇帝面前,挪去郊外行宫养胎,将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然后去边疆找郑毅!她都等不及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了。   时月影还当皇帝跟着贤妃一道走了,欢欢喜喜地去浴殿沐浴,并且遣走了所有宫人。   温泉水异常舒适,周身暖融融的,靠在白玉池壁上,任凭浓密青丝蜿蜒于圆润肩头。   时月影闭上双眸缓缓舒了一口气。   一阵粗莽脚步声令她骤然睁眸,浴殿门口硕大的屏风上映出个人影,身形颀长健硕。   按理来说,他从不进她的浴殿。   然而这些时日,元景行一一打破两人之间的默契规矩。时月影难以安心,她淌过温泉水,跌跌撞撞踩着白玉阶梯离开浴池。   男人绕过屏风步入浴殿的瞬间,时月影正好胡乱将蚕丝寝衣穿好。   发丝的水珠不住地往下滴,她惊慌失措地看了他一眼,“陛下怎么能进臣妾的浴殿?”   元景行今夜被她气得不轻,咬牙切齿,满眼邪气,“你的浴殿?整个皇宫都为朕所有!朕把你捧上皇后之位,你倒是跟朕玩起了过河拆桥的手段!”   时月影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总随便由头来只为了训斥她。   “臣妾怎么过河拆桥了?陛下又冤枉臣妾、诶?”   话还没说完,皇帝侧额头,俯身堵住喋喋不休的唇。   身子一轻,她被怒意盎然的男人抱到了桌案上。   温泉浸过的一头青丝沁着淡淡馨香。   元景行心间怒火滔天,不管她的病究竟好没好全,无视小皇后惊骇的双眸。   只是轻吻她。   他不愿叫她知道他为何发怒,只想叫她承受他全部的怒意。   直到样式粗犷的银戒无意间划过小皇后手臂。她骤然微颤,淡淡控诉声传入皇帝耳侧。   最后一丝理智将元景行拉扯回来,他终究没狠下心。   女人那双清纯水润的眼眸,带着谴责与和恨意。   他瞳眸幽深,同样凝视着她,时月影不得不侧眸避开他克制的气息。   铁臂渐渐松开,元景行最后恶狠狠地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浴殿。   时月影穿戴完毕走出浴殿。皇帝依旧没有离开,独自坐在东墙下那张坚实膈背的木塌上。   此时宫人进殿,将汤药端到时月影面前。   沐浴过后的小皇后哪里还有一点儿病容,浓密半干的青丝散在背后,温泉水润过的皮肤晶莹透白,时月影收回视线,眉尖若蹙,盯着面前的一碗冒着苦气的药。   宫人们岂能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偏偏皇帝如同一座大佛似的,视线阴森森地盯着这儿,他们也不敢违抗圣意。   “良药苦口,皇后娘娘饮了吧。”宫女下跪,将药碗奉到她面前。   气氛僵持着。   她只能妥协,伸手指尖轻触碗边。   “皇后不喝,端下去吧。”皇帝沉声命令道。   小宫女们慌忙行礼,端着药碗逃离了,留小皇后独自站在内室幕帘处。   “看什么?进去!朕要安寝了。”皇帝语气粗鲁,吹了木塌边的宫灯,枕着手臂仰身躺在坚实的木塌上。   纸老虎。   时月影莫名想到这三个字,鬼使神差般她缓缓走向那张木塌,寝衣裙摆长长地曳地。   细白小手儿轻轻扯动男人的锦袍窄袖。   元景行再度睁开双眸起身,“又做什么?!”语气依然暴戾。   时月影浅唇微动,“初一,进内室安寝吧。”   “不是不许朕碰么?!”元景行俊眉紧促,咬牙切齿,“你让朕走开朕就得走,现在你让朕去朕就得去?!朕是任你呼来喝去的狗么?!”   男人怒火正旺,时月影依旧拽着他的暗云纹窄袖,面对他斥责,她小猫似地轻问,“那皇上今夜究竟要不要来?”   “不来!”   于是小皇后松开了指尖那一点点捏着的布料,“陛下安寝吧。”   “除非你求朕!”   “......”时月影抿了抿唇,在男人暴戾的眼神下,转身去熄另外一盏宫灯,“不求,你爱来不来。”   她放下那道幕帘,缓缓步入寝殿内室。外头昏暗寂静无声,元景行没有跟过来。   时月影熄了窗边的宫灯,脱鞋上榻,扯过薄毯盖住自己,经温泉水润过,周身舒适,发上的茉莉花香清新淡雅,很快就入睡了。   深夜天气闷热,时月影皱着眉头着醒来。一睁眸便瞥见眼角一侧的锦袍。   元景行靠坐在凤榻上,侧额垂眸,不知就这么凝视了她等多久,眼底浓稠如墨,明显的怨恨与不甘。   作者有话说:   皇帝:朕是任你呼来喝去的狗么?   皇后:修狗勾...... 第29章第29章   “陛下瞪着臣妾做什么?”她并未惊恐而是眨了眨眼睛,轻声问他,连发丝都温柔。   元景行独自生闷气不说话。   “陛下要不要亲一下臣妾?”她主动示好,眉眼弯弯的。   饶是这样怒视着她,皇帝却照她说的,伸手拨开她额发,轻轻地印在她雪白额间。   时月影不自觉轻笑,他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然后她也仰头蜻蜓点水一般亲在他唇角。   再然后情转浓时,元景行一时昏了头脑,在她耳边沉声保证,“等你哥哥将内务府的事办好,朕就把他调去户部,尹家人的手伸不到户部,他在那里可以施展拳脚。”   时月影眼神朦胧地望着男人,她大约听明白了几句,心间欢喜,他到底还是给了时家人一条活路,自己两年来的隐忍都是值得的。   一时心动,勾着脖颈,避开高挺的鼻梁辗转印上薄唇。   时月影没料到,如此寻常的一个轻吻,引得皇帝瞳孔骤缩,心惊不已。   白霜说得不错,之前是她误会了,皇帝并非不近女色,他现在就意外地脾气特别好,也不胡乱训斥她了。   方才在她耳边同她保证的声音,温柔得不像他本人。   ***   然而元景行在榻上说的话总是不做数。   次日下午时月影特意亲手做了甜羹送去御书房,请旨废后的折子又堆了半个御案,她一边批一边试探。   “陛下,昨夜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朕昨夜说了很多话,你指哪一句?”元景行漫不经心地问道。   时月影吞吞吐吐,眼睑轻抬,“......就说的我哥哥的事。”   原来为着这事才主动来御书房,平日里没什么事她绝对不会主动接近他半分!   “朕昨夜那么多话,皇后就记得这一句?还记得什么?你就只想着你的哥哥,从不想着朕!”   时月影黛眉微蹙,她就知道他会赖账,垂眸的神情十分乖巧,小声嘀咕道,“既然陛下在榻上说的话总不做数,往后还是别说了吧。”   “你可以不听啊。”元景行合上奏折扔到一边,捏了捏被她枕了两个时辰的手臂,手臂酸疼。   时月影昨夜悟了,他吃软不吃硬,就伏低做小使劲讨好他。她将笔搁回砚台,绕到御座后边,一双纤手帮他按捏肩膀和上臂。   皇帝不但没觉得多舒适,反而身形微滞,她何曾这般讨好过他?!   “为了你哥哥?朕不需要,皇后坐回去练字。”   “不是为了哥哥啊,臣妾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她脑海里浮现出贵妃邀宠的模样,是东施效颦也好,她决定试一试。   “你就算捏得再好,朕也不会把你哥哥调去户部!”   皇帝嘴里这么说,狭长眼眸却横向肩膀边的人儿。她浅色唇边噙着笑,并且因为他的斥责而有半分不满。   “能不能不要总对臣妾这么凶?明明昨夜陛下说话很温柔啊。”时月影缓缓控诉道,语气重带着点儿娇嗔的意味。   这话惹得男人气息回咽,捏了捏拳头,手臂青筋赫起,“朕昨夜说的你都记得些什么?”   “陛下说......叫我不要害怕。”她自御座背后微微俯身,精巧下巴抵在皇帝肩膀上。   裙裳上的茉莉花香在他鼻间若有似无,元景行深深地吸气,攥着龙椅扶手的手臂青筋赫起,“别说了,离朕远一点,朕不喜欢皇后身上的香。”   通常他戾声训斥哦之后,时月影会乖乖地离他远远的。   然而时月影不但不离开,她淡淡的呼吸氤氲在他耳边,如羽毛办轻轻扫过。软软的发丝蹭到他的眼角,同样痒痒的。   一双手臂反而自背后环住男人的脖颈,“可是昨夜臣妾青丝间也有茉莉花香,皇上怎么没命令臣妾走开?”   “时月影!”青筋爆起的手臂揪住她横在他胸膛的手,元景行咬牙切齿地唤她的名字,“你给朕坐回去!不许再提昨夜的事情!”   “好吧。”时月影嘴上这么说,依旧圈着皇帝的脖子,“那陛下回答臣妾最后一个问题。你每次都说不喜欢臣妾身上的香气,究竟是不喜欢这香气,还是不喜欢臣妾?”   元景色脸色阴沉并不言语。   “臣妾数到三,陛下不说话,臣妾就当你两样都不喜欢了。”时月影眼角余光看着皇帝微微泛红的耳垂。   “一、二、诶?!”   一瞬间四目相对,时月影被强行拉到她怀里,正要数到三,一双戾眸的男人俯身,紧接着时月影觉得唇角微痛。   他欺负她,没错,她瞳孔微睁,抬眸瞪向始作俑者。   男人故作凶狠地望着她,瞧着丝毫不为自己粗鲁的举止感到羞愧。那双掌着无边权势的手,此刻正轻而易举地环攥着她的手腕。   时月影有些恼火,她顺势仰头,攀上男人的肩膀也想欺负他一下。   然而连时月影自己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闪过皇帝泛红的耳垂,然后原本打算的欺负,凑到他唇边就变成了蜻蜓点水般的吻。   丢人......   时月影咬了咬唇,伸手去扯皇帝的手臂,意外地挣脱了束缚,这比她想象当中更容易些,然后她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臣妾继续练字。”她打破书房之中的寂静。   显然皇帝被她意外的出格举动震惊了。   她原本只是想如法炮制地报复一下,她没有想亲他的,而且她也从未发自内心主动亲他......皇帝本就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气,这会儿他正怎么想她呢?   从前若她做错了什么事,他有一堆话训她,这会儿什么不言语了呢?   时月影局促不安。   可是,元景行的脸怎么回事......   一如既往的阴沉肃然,他紧紧抿着唇。只是他的耳垂,比起方才的浅红,此时红得如同胭脂一般。   此时德乐进来送茶水。   凝结的气氛好转,时月影望着窗外满目金黄,深秋秋衣正浓,天气也微微凉。   她觉得自己应该继续讨好他,等哥哥处理完内务府的事就能去户部任职。   “陛下今夜再来未央宫的话,就道内室凤榻上来休息吧。”   “咳--”德乐咳嗽了一声,手上一滑,险些将茶盏摔了。皇后这、这是魔怔了不成?话说得如此露骨不害臊?!这是明晃晃地争宠!   边上的动静引得皇帝冷冷一瞥,德乐将茶盏放好,退到一边想听皇帝怎么说。   “朕今夜还不一定去未央宫。”元景行端起茶盏,大大地饮了一口。   被泼了这样一盆冷水,时月影微微垂首,决意再试一试,“那臣妾将陛下的枕头抱到榻上。”   “朕就喜欢睡那张木塌!”元景行显然意志坚定如磐石。   德乐在边上听得舒心,小皇后的美人计没什么用处!他正抱着拂尘偷偷咧嘴笑呢,皇帝忽然瞥了他一眼,“出去。”   “是!奴才遵命!”德乐慌忙低头行了一礼,颠颠地退下了。   “陛下今夜真的不来未央宫么?”时月影又问了一遍,他几乎每日都来,她今日难得主动询问,他反倒不来,哪里如此巧合。   此时外头侍卫就通报说顾御史求见。   “你去内室午憩吧。”元景行不咸不淡地吩咐道,他深知她午憩的习惯。   时月影不得不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可她还不困呢,偷偷倚靠在内室门口听着动静。   顾书礼容貌出众、气若幽兰,与她父亲年轻时有那么几分相似,所以当年父亲才尤其中意他选他做了女婿人选。   时月影听他们谈起内务府的事,顾书礼似乎在夸赞哥哥。   她心头不由地一暖,自从时家失势,她所见的从来都是落井下石的人,就连父亲当年提拔的官员,也纷纷倒戈相向。   顾书礼也提到皇庄的事,说如今尹家人把持着皇庄,联合内务府其他官员从中敛财无数。   其中还提到了吉嫔的弟弟尹铛儿。   “此人年轻,任人摆布,实在是无能,内务府主管不该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臣提议倒不如拿他杀鸡儆猴,不过国舅爷迟疑,他怕打草惊蛇。”   ......   时月影听了有个半个时辰,知道顾书礼行礼告退,她才缓缓步出内室,回到位置上继续练字。   “是不是又躲在门口偷看顾书礼?!”皇帝眼眸一横,语气不善。   “......”时月影矢口否认,“臣妾没有偷看,就只是听了一会儿。”   “你没看顾书礼?”   时月影实在无辜,从前无论朝臣说她祸国殃民说她妖后当道,元景行都不会放在心上,这一次太傅大人丞相大人们可真时对症下药了。   “臣妾偷看他做什么?”她小声嘀咕。   “这要问皇后了,问朕朕怎么知道?!”元景行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时月影心中暗自叫糟糕,怕又引来一顿训斥,她捏着手中御笔,歪了歪头,发髻上赤金飞凤步摇轻轻晃动,在皇帝邪气横流的眸光之下,她小声道,“臣妾要偷看也是偷看陛下。”   皇帝右拳一锤御案,正要开口。   时月影又接着说下一句,“你比顾书礼好看多了。”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如同春风拂面,叫人心旷神怡。   作者有话说:   皇帝被撩到了。   --   如果某几章有别扭的地方,那就是因为细节部分修改过了,真的很累。感谢在2022-04-2615:27:03~2022-04-2716:2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儿童10瓶;虾尾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第30章   皇帝右拳一锤御案,正要开口。   时月影又接着说下一句,“你比顾书礼好看多了。”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如同春风拂面,叫人心旷神怡。   元景行好看么?在他去北疆之前自然是好看的,他的母亲在年轻时是皇城贵族圈子里第一美人,皇室纯正血统的后代模样皆周正,所以先帝自然也生得英俊非凡,元景行年少时便是皇室子弟中容姿最出众的。即使是当年憎恶他的妖后时惜兰也曾夸赞过他的相貌。   北疆多年,血战沙场。   从前贵气的少年郎活生生地蜕变成一个肌理遒劲,身形健硕的男人。   世人皆爱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比如顾书礼。而元景行如今所拥有的是令人敬畏的君王气势。   现在时月影却说元景行比顾书礼好看。   她分明就是在说谎!元景行不但不欢喜,反而神色阴鸷,咬牙切齿,“住口,不许说欺君的言辞!”   时月影动了动唇,“臣妾并未欺君,臣妾就是这么觉着的。”水润双眸泛着微弱的光,怔怔地凝视着皇帝。   他虽然很凶,但是好看是真的好看。   “你心里并非这么想的,嘴上却这么说来讨好朕,还不是欺君?”元景行语气凶狠。   “臣妾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时月影揪着手指,“陛下又不住在臣妾心里,怎么知道臣妾所言非所思呢?”   元景行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臣妾就是觉得陛下必顾书礼好看。并非阿谀谄媚......陛下的眼眸,陛下的鼻梁,皇上的手都比顾书礼好看。”她一口气说好好几样,固执得可怕,“臣妾就喜欢陛下的模样。”   啪嗒--   一阵刺耳的断裂声响起,绿玉笔管在皇帝掌心生生地被被攥裂成了两段,“时月影,你给朕住口,你还练不练字了?!”   小皇后吓得一哆嗦,收敛神色唯唯诺诺地不敢再言语,视线悄悄略过男人的耳轮,红得滴血。   哪有人一生气耳朵就红了的,明明就并非真生气。   她一伸手扯住了皇帝的锦袍窄袖,元景行如炸毛的猫儿一般扭头瞪过来。   “陛下先说,夜里来不来未央宫了?”时月影轻轻柔柔地问道,一句话到了最后尾音几不可闻。   元景行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云纹窄袖袖口,女人的红润指尖正生生地扣着捏紧着他的袖口。   他气息回咽,语气依然凶狠,“不来!既然皇后不愿意练字,那就回未央宫去。”   小皇后指尖缓缓释力,松开男人的锦袍。   她东施效颦企图效仿贵妃,看来这一招并不管用,他的脾气实在阴晴不定。   “那臣妾就回未央宫午憩去了。”她仔细收起奏折与御笔。   走出去推开御书房的门,窈窕身姿消失在了长廊之下。   德乐趁机进去换茶盏,见皇帝眸色阴沉地收回视线。   “皇后今日是不是有些古怪?”元景行问德乐。   德乐腹诽道当然古怪了,眼看着贤妃娘娘的孩子再过数月就要落地,她这皇后的位置还保得住么?再蠢钝的女人也知道要拉拢男人的心。   德乐微微一笑,“皇后确实不对劲,要不皇上今夜去贵妃那儿安寝?奴才去传太医给皇后瞧瞧她是不是发了癔症?”   这话惹得皇帝侧眸鄙弃地瞥了他一眼。   ***   时月影伏在凤榻上休憩了整整一个下午,醒来时透过幔帐隐约见着宫人们进进出出往殿里搬东西,白霜银雪二人立边上清点物件,正压低了声音嘀咕。   银雪:“听闻今年番邦的进贡的东西又多又好,光是貂皮狐裘装了满满一船舱。分到咱们宫里尽是这些次等货!还不如皇商从边境采买来的好。”   白霜:“低声些,如今凤印在贵妃娘娘手里,她统领六宫,内务府自然什么好的东西都往贵妃吉嫔她们宫里送,怎么轮得到未央宫?”   银雪:“可不只是内务府那帮人,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苛待皇后。是贵妃在贡品进宫之后亲自去了趟内务府库房,调换了送来未央宫的东西!”   时月影揉了揉眼角。   凤印在尹蕊儿手中也有一段时日,也该还回来了。   深夜子时,时月影正躺在床上看话本,忽得听见殿门口一阵响动,她起身撩开幔帐去瞧。   元景行撩袍坐到东墙下的那张木塌上。   “陛下不是说今夜不来么?”时月影趿进绣鞋,缓缓走近。   明明盛秋,元景行面容凛冽恍若蒙了一层冰霜,他瞥了眼依旧留在榻上的玉枕,“朕根本不想来,是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朕来,朕也很是烦恼!时月影你是不是没有朕就不成了!”   “臣妾哪有?”时月影嘀咕一声,“夜深了,陛下请沐浴就寝吧。”   “这枕头怎么还在这?”元景行劈头盖脸地一声斥责。   啊?时月影睁着水润双眸看向那个枕头。   “枕头......怎么了么?”   皇帝邪眸睨她,“你少给朕装傻!你这是欺君之罪!”   “???”什么欺君之罪?   时月影转了转眼眸,想起她在御书房的时说的话,犹豫着抱起枕头,“深秋天渐凉,陛下进内室来,咱俩一块儿吧。”   她壮着胆子去牵皇帝的手。时月影心里想着他大约会甩开她。   事实却是她几乎没用丝毫力气,元景行就起身跟着她进了内室。   除了初一的夜晚,她极少与他同榻而眠。   明明他白日里怒气盎然地说不会来未央宫的,口是心非的男人。   又想起白日里他通红的耳轮,一瞬间醍醐灌顶,或许他爱听她的甜言蜜语,也并不厌恶她的亲近。   不如拿贵妃开刀,如法炮制,试试能不能从她那里把上好的贡品夺过来?   时月影扯过身上的薄毯,盖到皇帝身上,藕臂就这么明晃晃地横在坚实胸膛上,骨肉匀停,婀娜生媚。   靠在床栏的男人神色阴沉地瞥了她一眼,丝毫不领情,“朕不需要,拿开。”   “天气渐凉,今日内务府送来了番邦进贡的狐毛貂皮,臣妾想着给陛下裁制几件冬衣,只是这些东西并非上品,挑来挑去没有合适的。”   “皇后想说什么?”   “贵妃与内务府皆苛待臣妾。”语气娇嗔,润眸盈盈。尹蕊儿平日里就没少给她使绊子,这次她也试试。   元景行意味深长地睨她,“苛待?你少在朕面委屈,朕私库里的貂皮狐裘比番邦进贡的都好,你平日里进进出出是当看不见么?”   “......”   元景行虽然口头上不待见她,总是动不动就训斥,但在吃食穿戴上确实不曾苛待过她,她过得可谓是穷奢极欲,一年四季的衣裳足以令她日日都穿不重样的。   谄媚讨好,撒娇卖乖这一套对他究竟管不管用啊?   “可臣妾就想要番邦最近进贡的那一批,上品都进了贵妃的寝殿。皇上--”   元景行眸光一横,小皇后穿着软烟罗寝衣,起身跪坐着,抱着他的手臂,甚至还晃了晃。   他并非那等轻易被美色魅惑的昏君!   “你再遥一次试试?再遥?坐到朕怀里来遥。”皇帝狠声道。   “......”时月影睁着无辜双眸,被训斥得静若寒蝉。   正当元景行以为她不闹了,小皇后忽然得倾身靠近,淡淡的茉莉花香直冲脑门,轻薄的软烟罗晃过眼前,之后怀里微微一沉。   时月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真就明目张胆地落到了他怀里。   在男人冒着邪火的眸光下,她尽量控制住自己不颤抖不退缩,“是陛下这么吩咐的。”   显然小皇后把他的话理解成摇晃他的手臂。   时月影指尖攥着男人的锦袍,在他越发阴狠阴鸷的眸光下,她有些退缩了,“臣妾、”   粗粝大掌霎时间扣住后腰。   眼前的景象实在炫目,她的衣裳华美,简单剪裁也能勾勒玲珑身姿。   晶莹纯白的容颜近在眼前,鸦睫轻轻地颤。   初一心满意足的君王终究难以自持,认真问她,“你白日里说朕比顾书礼好看,是不是真心话?还是你在糊弄朕?!”   两人近在咫尺,淡淡的气息氤氲在雪白额间。半响过去了,不等时月影想好怎么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他便俯身,绕过她小巧的鼻尖,轻轻印上了唇。   元景行带着怒意。   小皇后忍着不挣脱,一双细腕任由粗粝大掌紧紧攥着。   这样的隐忍不但没换来半分怜惜,他反而增了几分力道捏她的手。   “呜--”时月影嘤咛了声,“今日并非初一。”   男人神色骤然停滞,他神思回魂,垂眸看着她微颤的肩,“装不下去了?”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的亲近。   时月影眸光露怯,默认了他的话。   “你就只是用甜言蜜语地哄骗朕,别以为朕好糊弄!假装亲近朕,同朕撒娇卖乖,就为了你哥哥去户部的事!”   他粗鲁地将她扯开,连同她的薄毯一起扔进床榻内侧。   时月影抱起毯子,自己拙劣的手段被他轻易拆穿了。   “你白日里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天气转凉要朕来凤榻,你若真的有心,朕进未央宫时,那个枕头怎么还在那木塌上?你就是说谎骗朕的!”   这......时月影战战兢兢地跪坐在凤榻上听训。   “还有什么为朕裁制冬衣,你何曾关心过朕的衣食?朕爱吃什么你知道么?你不知道!朕冻死了,你也不知道!”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冻死,他这说的是气话呀。时月影攥紧了双手放到膝盖上。   “还有!在御书房,你明明在门后盯着顾书礼看!竟然欺君说是在看朕!你以为你甜言蜜语说是在看朕,朕就会被你诓骗么!”   “......”   皇帝疾言厉色地训斥了她半个时辰,他声声的训斥都直中要害,毫不留情地拆穿时月影的伪装。   子时过后。时月影实在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到榻上,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皇帝依旧盛怒,可他到底也没回东墙下的木塌。   临睡前,元景行吹熄床头宫灯,时月影在黑暗中伸手揪住了衣袖。   元景行正要甩开,时月影靠近他,在他怒意横流的眼眸下,轻柔开口,“今日臣妾确实说了几句谎话,可有一句话臣妾是真心的。   幔帐中光线暗淡,她仰头隐约看着他含怒的双眸和紧绷的下颚。   不等他开口,她缓缓道,“陛下确实比顾书礼好看。”声音轻柔到了极致。   男人喉结微动,半响静谧之后,她才听他开口道,“朕才不信你!”   作者有话说:   皇帝:朕就是冻死了你也不知道QAQ!你对我一点也不好!#%¥%#¥#%¥asdfa#¥%#asdf&¥@@&&&巴拉巴拉!   皇后懵然听着,啊,冤种。   ---   皇帝:为什么朕现在只能轻轻滴亲?   某人:因为周一有人向晋王爷打了草民的小报告,草民含冤受屈了几日,四处求人鸣冤,终于从大牢里出来了,回家就把所有饭菜给端下去了,连锅碗瓢盆一起收起来了。QAQ。 第31章第31章   接下来数月,时月星在查探内务府敛财之事上可谓是如鱼得水,他不知从何处搜罗到了皇庄私自买卖家禽牲畜的罪证,惹得户部尚书对他刮目相看,又有顾书礼在都察院煽风点火。   冬至过后,都察院左都御史在朝堂上狠狠弹劾内务府总管,也就是贵妃的亲生父亲,将内务府贪墨一事公之于众。   这两年在官场上受尹家人欺压的臣子们纷纷递上奏折,请求皇帝速速彻查此事。   夜里时月影独自用了晚膳,今日朝堂上吵得那样凶,皇帝大概无暇来未央宫。   她乐得清闲,想着一会儿去花园里散散步,回来后用牛乳温泉沐浴。岂料宫人们才收拾完花厅,德乐就来传话说皇帝要她去御书房侍墨。   磨蹭了许久才来御书房,一进殿就见尹蕊儿跪到御案前,“陛下,皇庄的事都是吉嫔的弟弟尹铛儿在管,臣妾父亲不知情,如今那顾书礼却说臣妾父亲敛财贪墨,实在是冤枉!”   时月影扶着朱红色门框,进殿的动静引得贵妃回眸看了她一眼。   这眼神充满恨意。   “臣妾这几个月掌管凤印,皇后娘娘怀恨在心,所以要她的兄长伪造罪证污蔑我的父亲!”   贵妃的矛头转而对着她了。   “朕知道了,会命人查清此事,断然不会叫你父亲蒙冤,你回去吧。”元景行轻描淡写地道。   尹贵妃还想再进言,皇帝眼神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即收声无奈行礼告退。   离开御书房时与站在门口的时月影擦肩而过,原本喜气的脸蛋此刻写满了憎恶,又狠狠地瞪了时月影一眼,拂袖而去。   “愣着做什么?过来。”元景行道。   时月影心里纠结,她原本的盘算只是叫哥哥查出内务府敛财的罪证,要挟内务府官员将这些年贪得的银子全输上缴给皇帝,好让皇帝用来填补北境的军饷窟窿。   如此一来,皇帝念着他哥哥的功劳,哥哥仕途有望,时家人不必日日夜夜胆战心惊了。   万万没想到这事情竟然在朝堂上闹得这样大,这该如何收场?   “陛下决定如何处置贵妃父亲?”时月影抬手研墨,趁机打听。   “皇后觉得朕会如何做?”皇帝从折子里抬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臣妾觉得贵妃忧心太过,其实除去敛财这一项,尹家人才济济能力非凡,臣妾这两年也管过不少内务府的事,就拿每年番邦的贡品来说,尹家人一样一样登记在册并无遗漏,但凡宫中宴请大小事宜也算是仅仅有条。留着他们大有用处,不必下狱砍头的,说不定陛下还落个暴君的名声。陛下有心借此机会敲打他们,今日在朝堂上也达到了目的。至于银钱方面,臣妾相信此时此刻,内务府的大小官员们恨不得把所有的金银全部奉上以求皇上宽恕。”   她眼眸明亮,声音不徐不缓,娓娓道来。   话音落下,她抬起眼眸,元景行眼神之中的赞赏一闪而过。   时月影在宫务与朝堂诸事之上皆清明通达,手段圆滑,故而朝臣们弹劾她的奏折里,不会有执掌宫务不力这样的罪名。若非时家掣肘,她在皇后的位置上绝对是游刃有余。   “你说这么多,就是怕尹家人报复你哥哥,要朕大事化小不是不是?”   时月影手上动作微滞,“怎么是臣妾要陛下大事化小,尹家是皇上的母族,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有治罪的意思。”   “那皇后说说说,如今都察院揪住了尹家人的把柄,朕该如何是好?”   时月影思索片刻之后开口,“查是要查,尹家人忠于陛下,横竖也查不出杀人叛国的大罪,不过是贪墨敛财而已。前朝有一项责罚叫做议罪银,官员若有罪,向上缴纳银子,便可免除部分罪责。倘若贤妃能私下给贵妃出这个主意,陛下不必落得个清算母族的名声,尹家人也不必下狱杀头,边疆的将士们得了军饷军资,两全其美。”   她字字清晰,眼眸明亮。   兽金炭烧得御书房里暖融融。   时月影说完了,抬眸凝视着元景行,对方也静静望着她,明目张胆地打量。   朝堂之上,尹家人是弹劾皇后的主力,时月影自然也知晓。但是她今天竟然能抛开私人恩怨,中肯地提出解决的办法,而并非借此打压异己,实在是很高明。   再者关于贤妃之事,他生气归生气,但是又不得不赞赏她的做法。朝臣们将她比作小妖后,与她的姑母时惜兰相提并论,简直是荒谬至极。   即使他抛开私心看她,她也最完美的皇后。   “怎么?臣妾说得对不对?”   男人唇角微动,她当他又要张口训斥。   岂料男人的声音沉静缓慢,“就照皇后说得办。”元景行撩袍坐下,随手翻开一本奏折,“朕今夜通宵批奏折,皇后也得陪着朕。”   这话是对她的肯定,小皇后展开笑颜,“臣妾遵旨......那臣妾的兄长,陛下作何安排?”   “朕再思量思量。”   “听闻户部尚书赏识他,不如就将他调到户部去?”时月影试探着问道。   元景行眼神瞬间变换,又换上了张阴沉冷漠的脸,“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不知道么?!”   时月影眉间轻宁,嘟囔道,“可皇上方才问臣妾的不就是朝堂上的事?”   皇帝轻啧了声,显然不满她顶嘴。   时月影改变策略,伸手去扯男人的袖口,轻轻娇嗔道,“你答应过的,可不能食言,皇上......”最后二字叫得人心间酥软开来。 第32章第32章   除夕前后,皇城大雪纷飞,宫殿楼宇皆银装素裹。   大年初五,时月影忙完祭祀之事后得了空闲,冬日里最是困倦,若非皇帝强行拉着她给他穿戴,她都懒得起榻。   送走皇帝后,她慵懒地坐在镜前,由着白霜给她绾发梳妆。   殿外银雪进来禀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求见!”   贤妃在行宫养胎,这大雪天的怎么回宫了?   还未等时月影开口,贤妃已经急匆匆闯了进来,“臣妾有事求见皇后娘娘,想与皇后娘娘单独说会儿话。”   两个大宫女面面相觑,利落地步出寝殿,合力关上了殿门。   谢灵玉托着将近九个月的孕肚跪了下来,“皇后娘娘......”   时月影慌忙起身去扶。   谢灵玉潸然泪下,“昨夜边关传来急报,说郑将军一个月前带着将士们前去偷袭敌营,不慎负伤,如今躺在军营里生死未卜。我想亲自去北境,昨夜我去求了我父亲,父亲大发雷霆不许我去。”   贤妃怎么......怎么......与她说这些?   “你怀着皇嗣,天寒地冻的,怎么能去边疆呢?”时月影稳住心神试探道。   贤妃扬起头,眸光绝望,“皇后娘娘明明早已经知晓我腹中之子并非皇嗣,娘娘心善,我想求皇后娘娘,能不能在我去北境之后帮我照看孩子?”   时月影思绪混乱,她胎儿未足月啊。   贤妃再次恳求,“求娘娘一定要答应我,帮我照顾孩子,防着有人要害他,成不成?”   时月影,“你先起来。”   贤妃拖着孕肚艰难起身,双手紧紧握着时月影,“就只有皇后娘娘你能帮我了。”   时月影无奈答应下来。   贤妃离开之后,时月影怔怔地站在寝殿中央,贤妃难道打算先生下这个孩子,再独自去边疆找郑将军?   纠结了一下午,夜里元景行从御书房过来用膳。   时月影亲自去脱下他的狐毛大氅,衣裳上沾了不少雪花,她一一拍去。   元景行神色凛冽,坐到桌前拖起饭碗,“弄那个做什么?坐下吃饭!边疆战乱,郑毅身负重伤,朕与军机大臣们商讨了一日连饭都顾不上吃。”   时月影将大氅交给白霜,在皇帝身边坐下,亲自给他盛汤,“郑将军救回来了么?”   元景行痛饮了热汤,“急报上说军医束手无策,朕已经派了御医前去。他急功近利,竟然敢带着人闯入敌对军营!最好是给朕活着!”   看来事态严重,时月影话锋一转,“贤妃今日自行宫回来,陛下知道么?”   元景行执起象牙筷子,意外深长地看了时月影一眼,“她腹中胎儿尚且足月,着宫人好好看着贤妃,不要叫她乱跑。”   “......”时月影心绪不宁的,总觉得贤妃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出宫去北疆。   “想什么?用膳!”元景行提醒她,“这个节骨眼上,你若再生病,朕可没空管你。”   时月影端起饭碗。   “朕可能会亲征去北境。”元景行夹了一大块牛肉给她,“皇后多吃肉,北境天寒地冻,朕怕你扛不住!”   啊?时月影惊骇地仰起头,“陛下的意思是,也会带着臣妾?”   她不想去。   皇帝轻易看穿她的心思,“不想去?”粗粝的手指擒住下颌,阴鸷双眸捕捉她闪躲的眼神,“离了朕,你在深宫之中活不过三日。”   连日大雪纷飞。   戌时末,宫门将要下钥的时辰,天色暗沉。   东宫门附近的小花园里静悄悄的,参天巨树之后隐藏着两个身影,一高一低,相对而立。   尹铃儿一双手臂紧紧环着男人的腰身,时月星眸光之中尽显无奈,“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侧脸贴着男人坚实的胸膛,贪婪地汲取温暖,“你真不喜欢我?”   “不喜欢。”时星月声音很淡,握住女人纤细的手臂,迫使她松手,“你是皇上的妃嫔,我是皇上的臣子,怎么喜欢?”   “那你的心跳为何如此之快?国舅爷?”尹铃儿不管不顾,将他的腰身环得更紧。   “尹铃儿,这样不对。”时月星手上蓄力,将女人狠狠扯开。   霎时间,花园门口骤然出现一抹光亮,脚步声朝着他们这里来了,时星月与尹铃儿皆来不及躲,亲密的举止在来人面前一览无余。   尹贵妃身披狐皮大氅,手提琉璃宫灯,神色惊愕地看着两人,祥嫔说的竟都是真的!   “原来如此,尹铃儿!”她幡然醒悟,“你出卖族亲,投靠杀父仇人!”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未央殿里暖意融融。   小皇后身上盖着狐皮毯子伏在床榻上睡得安稳。   “皇后娘娘!”白霜撩起幔帐将皇后摇醒。   “又怎么了?”时月影睡眼惺忪,扯过毯子盖住纤细肩头,脸颊贴着软绵蚕丝枕头咕哝了一声。   “紫宸殿传来消息说贤妃发动了,情况不大好,后宫妃嫔皆赶过去了,皇后娘娘也快起身吧。”   时月影撑着床榻坐起身,身上深色寝衣衬得雪肤盈白,“什么不大好?”   “说是子大难产。”白霜掀开被褥,转身去时月影拿衣裳。   “皇上呢?”时月影不见东墙木塌上的男人,“他已经过去了?元景行怎么不叫醒我?!!”   时月影匆匆穿戴完毕赶往紫宸殿,人刚到门口就听见传来贤妃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产婆们围拢在床榻前。   皇帝与贵妃皆不在殿内,吉嫔与祥嫔也不见人影,唯有几个小妃嫔急切地立在外室向她行礼。   时月影没见过生孩子的阵仗,怔怔立内室展开的白玉屏风前。   “贤妃娘娘晕过去了!”稳婆急得大喊,“这可如何是好?皇后娘娘!”   贤妃已经没了声音。   她是皇后,这座宫殿之中里身份最尊贵的人,皇帝不在,这一切都要她来拿主意。   “御医,御医快过去看看贤妃。”   御医们战战兢兢跪着,面面相觑,犹豫着并不敢动身。皇宫里已经几年没有皇嗣诞生了,众人皆不知所措,这是皇帝的长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是全族掉脑袋的事!   时月影心急如焚,“院判快去看看贤妃,倘若贤妃与皇子有事,陛下必定会重重治罪!”   院判大人慌忙起身,背起药箱绕过屏风往内室里去。   整整两个时辰的煎熬,贤妃孩子生不下来,数次晕厥过去,所有人都怕担罪,皇帝不在,每一件事都要时月影拿主意。   时月影索性命人搬了圈椅,她在白玉屏风前坐镇。   一整夜,贤妃在生死边缘游走,而紫宸殿里的每个一人皆格外煎熬。   直到破晓时分,伴随着一声婴儿啼哭,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宫人们甚至瘫软在地。   “是小皇子!是陛下的长子!”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欢喜地抱着孩子,众人皆欣喜不已。   这是时月影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夜。乳母们早已经备下了,紫宸殿宫婢众多,接下来的事也不必她操心,贤妃此刻身子虚弱,绝对不可能离宫去北境。   时月影疲惫不堪地回到未央宫,脱了鞋卧倒在凤榻。   大约是见了从内室端出的血水,她噩梦连连,梦见浑身是血的贤妃求她好好照看她的孩子,梦中的时月影被锁在一间比未央宫更加华丽的寝殿内,她自身难保。   她惊叫着醒来,引得白霜撩开幔帐,忧心忡忡地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我梦见贤妃......皇上人在御书房么?一整夜都没见他。”时月影擦拭额头薄汗,双肩微微颤抖着。   “听说皇上免了今日的早朝,大约在贤妃寝殿看小皇子?”白霜道,“娘娘起床用午膳吧。”   时月影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皇后!”宫女银雪推开殿门闯进来,神色惊恐大口喘气,“紫宸殿传来消息,说、说贤妃娘娘薨逝了!”   时月影的脸色瞬间惨白身子颤抖,贤妃?薨逝?!贤妃她......怎么可能?   一夜的煎熬加上突如其来的噩耗,时月影抬眸望着白霜和银雪,惨淡的眼神之中皆是凄凉迷茫。   折返紫宸殿,宫婢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座宫殿。   时月影扶着朱红色门框不敢走近,明明御医说贤妃并无大碍,不过是产后身子虚弱而已,明明贤妃还说要去边疆找大将军的,贤妃是那样好的人......   此时宫道上一阵马蹄声响引得时月影回眸望去。   六驾铜壁的马车威风凛凛朝着紫宸殿奔来,身穿铠甲的骑着骏马的铁骑前呼后拥。   马车不偏不倚地停在朱红色门口,这是君王龙辇,宫人们慌忙跪伏在地。   消失了整夜的皇帝终于现身了。   时月影亲眼看着一夜未曾出现的元景行下了马车,与他一道下车的还有尹贵妃。   元景行亲手搀扶着尹蕊儿。   元景行。   时月影按耐住奔向他的冲动,整夜的惶恐不安,此时此刻的无措伤心,都急需一个倾诉的出口。   他会不会怪她没有照看好贤妃?可是她已经倾尽全力了。   元景行将黑色狐裘盖到贵妃肩上,眉眼温和呵护备至,抬眸看见了时月影。   一瞬间,他的眉眼变得冷漠,眼神肃杀,侧眸吩咐边上的宫人侍卫,“去,将皇后囚禁起来。关进宗人府大牢。”   “......”   皑皑白雪之中,时月影僵滞在原地,她的手正准备去揪皇帝的衣裳,此时此刻悬在了搬空,难以置信地望着华贵马车边的男人。   晶莹的眸光轻轻地晃动,寒风吹得她鬓边发丝轻扬,苍白容颜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元景行,他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虐妻的男人都该死!!感谢在2022-04-2915:51:19~2022-04-3016:1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洒脱.、soso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第33章   小皇后晶莹眸光轻轻地晃动,寒风吹得她鬓边发丝轻扬,苍白容颜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元景行,他说什么?   御前宫女过来扶她的手臂,铁骑禁军手握佩刀将她围拢起来。   时月影容颜惨白,风雪之中,她亲眼看着皇帝扶着尹蕊儿步入紫宸殿,决绝冷漠地与她擦身而过。   “皇后娘娘,请不要为难卑职。”御前侍卫神色恭敬,请求她上马车。   宫道上积雪皑皑,狂风伴着雪花迷人眼眸。   时月影身穿单薄的裙裳,鸦黑鬓发飞扬,如行尸走肉一般立在冰天雪地之中。她难以回魂,仿佛依旧置身于噩梦。   时月影被押进马车,她心脏狂跳,眼神之中难掩惧意,细白指尖捂住唇生生地将所有泣声压抑在喉间。   ***   宗人府禁牢专作软禁皇族之用,牢房陈设、床榻被褥精致华美,胜过京城权贵的任何豪奢宅邸。   室内昏暗,黄花梨餐桌上摆放着精致膳食,时月影一口未动,她双手抱膝盖,如淋过雨的幼兽,睁着一双水润双眸孤零零地地缩在塌之上。   难以入眠。   这一切一定与贤妃的死相关。   她想不通为何元景行决绝到连问都不问下了这道命令。苦思一夜,破晓前闭眸睡了大约一个时辰。   次日辗转苏醒时,婢女们正撤走放置了一夜的冰凉晚膳,端来更丰盛的早膳,毕恭毕敬道,“请皇后娘娘用膳。”   婢女们诚惶诚恐地将膳食捧到皇后面前,“请娘娘享用。”   宗人府大牢里关过皇子、公主、宗亲,却不曾有关过皇后的先例,婢女们偷偷抬眸瞧她,这位传闻之中的小妖后生得玉骨冰肌、仙姿绝色。难怪皇帝宠爱。   宗人府无人敢怠慢她,宗人令下令叫婢女们小心翼翼地侍奉。然而皇后闹绝食,这如何是好?   时月影神色憔悴,勉强挺直腰身,“本宫要见宗人令。”   待婢女前去禀告,宗人令匆匆来到时月影面前请安。   “本宫究竟是何罪名?”   宗人令沈季修,年纪轻轻高官厚禄,与皇室有亲,更是官场上出了名的老滑头,他躬着身子赔笑道,“娘娘不知道,臣更不知道了。”   他确实毫不知情,宫中内庭的消息对外封锁,送皇后进来的御前侍卫只传皇帝口谕,说皇后惹怒圣上,暂且关押起来。   宗人令跪在地上抬眸偷瞧小皇后,坐在木榻上的小皇后身姿迷人,瓷白容颜精致而羸弱,绝食下去,小皇后怎能撑得下去,宗人令心里惶恐,“求娘娘用膳,娘娘千金贵体,若在臣这儿出了差错,臣一家老小的性命就全交代了。”   ***   此为多事之秋。   贤妃谢灵玉的死令朝野内外震惊,她出身荣国公府身份高贵,又诞下皇嗣,眼看着即将取代那小妖后登上皇后之位,却因难产而亡。   关于贤妃的死因众说纷纭,其中广为流传的是贤妃为小妖后所害。   宫里忙于贤妃的丧仪,又一则消息令人瞠目结舌,贵妃的父亲内务府总管尹大人昨夜自缢于府邸,他可是皇帝的亲舅舅!   再加之边疆战乱,大将军郑毅生死未卜,这一开年就接连噩耗,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德乐推门进御书房送茶水,奏折堆得满地都是,御案周围几乎无处下脚,皇帝已经整整一夜未合眼。   “陛下,宗人令在门口求见,说皇后在宗人府大牢里绝食。”   御案前的男人连眼眸都懒得抬一下,眉眼之间仿佛蒙了层冰霜,毫不在意道,“她不吃就饿着,不必来回禀朕。”说完话锋一转,语气柔和,“贵妃没了父亲,想必正伤心,派御膳房做她爱吃的膳食送过去。”   “奴才遵旨。”德乐心中拍案叫绝,皇帝终于清醒了!看清了那小妖后的真面目!她要绝食就让她绝食去,死在牢狱给贤妃偿命!   深夜子时,窗外积雪甚厚,又是一个雪夜。月华透过窗纱落到小皇后身上,显得她身姿绝美清冷。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牢门响动声,缓缓睁开双眸,身披狐皮大氅的男人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氅衣肩上沾有雪花,神色阴鸷比窗外的寒风更叫人退避三舍,男人瞥向桌上冰冷的膳食,“闹绝食?”   元景行终于来了。   “陛下先告知臣妾,臣妾所犯何罪?”时月影仰头质问。   连着十多个时辰滴水不进,时月影声音虚弱、面容憔悴,一双瞳眸湿润楚楚可怜。   皇帝铁面心狠,“皇后先告诉朕,昨日贤妃去未央宫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与你说了什么?”   这一句叫时月影脸色愈加苍白,皇帝竟然真怀疑她谋害贤妃。眼神慌乱,一双柔荑揪住裙边,“贤妃不过是与臣妾话家常罢了。”   “话家常需要赶走所有宫婢么?”元景行一双戾眸将她瞬间慌乱的神色收入眼底,“时月影,你在说谎。”   她每次说谎习惯垂眸咬唇。   “朕想相信你,不过皇后似乎并不信任朕。”元景行一字一句毫不留情,“朕不妨实话告诉你,御医检出贤妃吃了催生的药才致未足月就生产,气血亏空而亡。而她的贴身宫向朕禀告道,昨日只有你与贤妃单独相处。”   药......时月影眼神闪烁,她想起贤妃当时提过要回宫喝药,当时她以为那是保胎的药物。   原来贤妃的计划是提前早日生下孩儿,所以偷偷饮了催生的药,为了能早日去边疆找郑大将军。   皇帝来到她面前,他神色肃然,身披狐皮大氅威风凛凛,右掌虎口擒住她精致小巧的下颌。   时月影被迫与他对视,面前阴鸷的眼神令她不禁颤抖。她在心虚。   “告诉朕,昨日与贤妃单独聊了些什么?为何将所有宫人赶出宫殿?说明白了,朕才能为皇后想想办法洗脱罪名。”   贤妃没了,倘若皇帝知道实情,必定会要了贤妃孩子的性命,想起贤妃的嘱托,时月影移开视线,她不想坦白,更编不出什么谎言。   小皇后抿了抿唇,“陛下若要定臣妾罪名,需得拿出人证物证,但凭贤妃宫女的只言片语,臣妾不服气。”   “你不服气就绝食抗议是么?”元景行冷声质问。   霎时间,时月影被从木塌上扯下来,一路拖拽,皇帝粗暴地将她按坐在膳桌前,往她掌心塞入筷箸。   “时月影,你别不识好歹!你若饿死了,朕就把杀害贤妃的罪名扣在你头上!再把时家满门五马分尸!”   时月影冤枉又委屈,眉间拧起,一双湿润美目瞪着皇帝,却不敢松开手里的筷箸。   膳食尚温,她勉强咽下几口。   元景行如阎王鬼怪般凝视着她,末了站起身,“给朕在这好生待着!”   说完雷厉风行地离开了牢房,宗人令正在门口待命,仔细听了里头的动静知道皇帝盛怒,将头得很低。   “每日盯着皇后用膳。”皇帝驻足片刻,侧眸压低了声音吩咐宗人令。   宗人令望着皇帝远去的身影,惊得跪伏在地。   那夜之后宗人令观察小皇后几日,虽已经不再绝食,面对满桌的佳肴也只勉强吃上一两口,面容憔悴闷闷不乐。   他特意着人在宫里打听了皇后平日的喜好,看话本,吃甜食,摆弄小玩意。   宗人令听后直挠头,他还以为尊贵如皇后喜欢的事物与寻常女孩子不大一样,原来也差不离。   喜欢话本?那可正好,他也喜欢看话本,家中收集的话本整整装满两个书房,他与民间一些写话本的人私交还不错。   这日时月影如往日一般坐在床边的木塌上,一双眼眸空洞地望着窗外雪景。   宗人令抱着一大摞话本来到牢房门前。   来之前宗人府的主事们说皇后已经失宠,这几日宫里传出的消息都预示着皇后之位将易主,问宗人令瞎忙活什么,何必烧这个即将成为废后的女人的冷灶?   宗人令笑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皇帝虽然声声都在斥责皇后,但倘若皇后无宠,皇帝怎么因为她绝食而亲自来一趟宗人府呢?   他将话本送到时月影面前,“皇后娘娘,这是臣特意亲自去民间找寻的话本,其中不乏珍贵孤本,还请娘娘翻阅一二,打发闲暇。”   时月影随意瞥了一眼,“劳烦宗人令了。”   宗人令见笑皇后兴趣缺缺,亲手将话本一一铺陈开来,“娘娘看这本《乙石记》,真真精彩!”   一听《乙石记》这三个字,时月影瞬时抬眸,“这本本宫去年就读过了。”   “娘娘读的必定是上册,这本是下册,还只是草稿,写话本这人是臣的朋友,若非臣求他,他还不肯给呢!”宗人令带着炫耀的成分,攥着话本竖到时月影面前。   时月影接过话本,随手翻阅了两章,“还真是下册,去年我看过上册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还以为要等个三五年才能看到下册呢。”   皇后难得展颜,宗人令趁热打铁拿起厚厚的、纸页发黄的话本,“皇后娘娘再看这本《除妖记》,恐怕是世上仅存的一本了。”   时月影瞠目结舌,眸光熠熠。这本前朝的话本比任何稀世珍宝都要珍贵!她只听人提过一二,去年生辰元景行提前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她说想要一本《除妖记》,皇帝派人去江南搜寻整整两个月不得,那两个月间皇帝的脸色不太好。   接下来的半月,时月影跌进了话本里去,沈季修说只要她好好用膳,就算再稀有的话本他也有本事给她找来。自从她知晓沈季修家中有整整两个书房的话本,她羡慕至极。   渐渐地,时月影发现被关在宗人府的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她不必操心宫务宴请之事,不用每日听皇帝训斥,每日只管用膳看话本。   这半个月间,贤妃丧仪诸事办妥,皇宫里又接连发生了件大事。皇帝封贤妃谢灵玉所生之子为太子。第二件事,皇帝正式下令命贵妃掌皇后凤印,宫里宫外瞧着,贵妃这是鸿运当头。   虽然皇帝并未废后,但完全架空了皇后权力,小皇后必定生不如死。谢尹两家皆春风得意,风光无量。   不过这期间传得很凶的皇后弑母夺子之事倒平息下来,显然传言多半不真。   元宵当夜,风雪未止。御书房里暖意融融,因贤妃丧仪刚过,今年宫里不办元宵宴会,皇城权贵们也不敢铺张过节。   德乐端着一碗元宵进御书房,“陛下,已经命人将元宵送往各宫娘娘以及各位大人宅邸。”   “今夜元宵?”元景行正翻看边疆来的急报,郑将军人已苏醒,伤势渐愈。   “是......陛下今夜是去皇贵妃宫里还是去探望太子?”   皇帝唔了声,望着窗外飘雪,骤然起身,“也不知道皇后在宗人府大牢如何了?有没有静思己过!”   作者有话说:   皇帝:想老婆QAQ   老婆快被人拐跑了w   ---   宗人令沈季修是个段位很高的暖(tian)男(gou) 第34章第34章   皇帝唔了声,望着窗外飘雪,骤然起身,“也不知道皇后在宗人府大牢如何了?有没有静思己过!”   提起皇后,德乐喜上眉梢!两年前他就盼着这个趋炎附势、朝秦暮楚的女人跌入泥潭,“进了宗人府大牢,小妖后她必定每日以泪洗面,悔不当初!”德乐可真想亲眼去看看皇后的惨状,“要不皇上今夜去瞧瞧皇后?”   元景行唔了一声,依然望着窗外飞雪,淡淡吩咐道,“去叫侍卫准备车马,朕去瞧瞧!”   “奴才陪皇上一道去!”德乐高兴转身就出去传令。   夜幕降临,六驾铜壁马车碾着冰雪从皇宫大门飞驰而出,一路经过热闹的朱雀大街朝着宗人府方向行去。   德乐跟随皇帝进了宗人府大牢,囚禁皇族之地庄严肃静,亭台楼阁富贵华丽丝毫不输行宫,守卫森严处处有锁。   皇帝脚程快,腰带悬挂着的玉佩玉环叮当作响,德乐抱着拂尘跟得吃力,终于在侍卫的引领下来到内务府大牢最幽深的房间。   德乐迫不及待地想一睹皇后惨状,她见了皇帝必定哭喊求饶!   元景行却在此时驻足,侧额门口侍立的婢女,“皇后这半个月来可有乖乖用膳?”   婢女战战兢兢回禀道,皇后娘娘胃口不差,每日都定时用膳。   德乐嘴一撇,小皇后竟然还吃得下饭,在他的想象之中小皇后必定饿得骨瘦如柴了,那么昔日的美貌也不复存在,看她怎么蛊惑君王!   此时从房内传来一阵盈盈轻笑声,是皇后的声音,小皇后不会是疯了吧?   元景行脱下狐皮大氅扔给德乐,上前几步去推房门,掌心贴合铜门。   “这话本实在有趣,下册出了没有?”   “下册在臣家中书房里头,皇后娘娘吃了这碗元宵,臣向娘娘保证,明日清晨娘娘睡醒之前,臣已经捧着下册在门口守着了!”   房里传出年轻男子的声音。德乐脑海里顿时冒出四个大字:阿谀谄媚!   皇帝缓缓放下正准备推门的手掌,垂落身侧,掌心收拢攥成了拳头,黑眸之中怒火翻涌。   隔着一扇朱红色大门,房间里再次传来小皇后清亮柔和的声音,“可本宫又不爱吃元宵。”   “那皇后娘娘用一块荷花酥吧?这荷花酥是臣府邸聘请的江南名厨所制,味道与皇宫御膳房里的不同,娘娘尝尝喜不喜欢?”   “那明日宗人令一定记得把下册的话本拿来。”少女声音轻柔,出口恍若娇嗔。   “好好好,臣答应娘娘。”   言辞之间倒没什么暧昧的,一个称娘娘,一个称宗人令,尊卑分明。   再然后,牢房的大门是被一脚狠狠踹开的,殿内众人纷纷惊愕。   时月影身着月白色云锦华服,坐在选窗边的木塌之上,青丝披散下来并无丝毫点缀,清纯而绝美,手里捏着个荷花酥,酥饼边缘缺了一小口,皇后唇边沾着酥屑。   宗人令沈季修一身官服躬着身立在皇后身边,手里捧着一碟子糕点,婢女皆侍立左右。   沈季修慌忙跪下行礼,下一瞬他手中那碟子糕点就被狠狠掀翻在地,时月影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元景行粗暴地捏过她的手腕。   时月影手中荷花酥坠落,她疑惑地地迎上男人的视线,他神色比廊外的风霜更冰冷。   皇帝侧眸睨向边上的宗人令,后者吓得垂首匍匐在地,皇帝眼眸之中怒意翻涌。   时月影肩胛轻轻颤抖,她从他眸中体会到翻涌的杀意,如此令人心悸的眼神又转回到她身上,他的手掌收紧几分。   “诶......?”时月影晶莹眼眸无辜地望着盛怒的男人,对他动怒的理由丝毫不觉,“皇上今日怎么来了?”   皇上、宗人令,无论是何种称呼,从她唇边溢出都仿佛裹着蜜糖一般!   “穿鞋!回宫!”他狠声低语。平日里在臣子面前伪装的端肃模样荡然无存,粗暴地将一脸茫然的女人从木榻扯下来。   时月影跌跌撞撞。   一双遮在裙摆之下的玉足才趿进绣鞋,被男人凶狠的力道拽着往外走。   “诶?我的话本!”她回眸流连于床榻边那成堆的话本。   皆是宗人令这些时日子费劲心思寻来的孤本,世间稀有。   “皇上要带臣妾去何处啊?”   话音刚落,那粗暴的手臂拦腰抱起她登上龙辇。等时月应从晕眩之中回过神,自己已经被抱进龙辇车厢之中。   “驾车回宫!”   驾车的侍卫不敢怠慢,跳上马车回挥起鞭子。   华丽龙辇车厢之中一分为二,时月影蜷缩在角落之中。   元景行大刀阔斧地坐在门口,对她虎视眈眈。或许这个词并不精确,可他眼眸之中的恨意与占有的欲那么明显,她想不出还有别的词用以形容这般眼神。   她右足的缀珍珠绣鞋在登车时飞了出去,她屈起双膝扯过裙摆,堪堪遮住被冻得微微红的足。   时月影不敢言语。明明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将她关进宗人府,如今又莫名粗暴地带她回宫,他究竟因何愤怒?   马车奔驰向前,元景行渗人的眼神始终牢牢禁锢着她,仿佛她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可任人鱼肉的她,怎能伤他分毫?宽敞华贵的车厢令她几近窒息。时月影鹤颈低垂,抱着膝盖沉默不语。   回到皇宫,她踉踉跄跄被带进灵兮殿,皇帝的寝宫,一年之中他夜宿于此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一边拽着她进殿,一边吩咐惶恐的宫女,“去叫御膳房取碟荷花酥来!”   进了殿里,炭火暖意瞬间驱散了雪夜的寒冷。 第35章第35章   “元景行,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小皇后细弱声音伴随着哭腔嘤咛,与他先前发怒时的山崩地裂全然相反,“你走开,我不要你......”   说完再抬眸,男人的眼神骤然变换,暴戾犹存,如春潮水涨一般湿润,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气息停滞,仿佛被人在心上狠狠地捅了一刀一时间难以回魂。   周遭一切凝结,直至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听闻皇后娘娘回宫了。”   尹贵妃的出现打破僵局,连带着周遭的宫人们微微松了一口气。   时月影被元景行强行拉起身,故而等尹蕊儿见到她时,已经不是她最狼狈的模样。   “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尹蕊儿身披彩霞色大氅,身上没落一片雪花,“是皇上深夜亲自去接皇后回宫的?”   时月影听闻贵妃的父亲半个月前自缢的事,本该沉浸悲痛的她此刻却神采飞扬。   “皇后不在这几日,宫里头发生了不少事情。”   时月影披散头发,衣裳凌乱不堪,面对妆容精致的贵妃,她本能地侧身回避。   “来人!皇后以下犯上,送她回未央宫静思己过!”元景行吩咐宫人,回眸又缓了缓语气看向尹蕊儿道,“不是要宫务要询问朕么?”   尹蕊儿仰起头巧笑道,伸手去揪皇帝的锦袍衣袖,媚眼勾人,“那皇上去臣妾寝殿,臣妾慢慢说?”   这与大雪纷飞之中宫道上那一幕十分相似,元景行为尹蕊儿披上狐裘,那关切的眼神与小心温柔的呵护。   而皇帝给皇后的,只有一声声的训斥与粗暴的对待。   时月影被送回未央宫,沐浴过后躺到凤榻上,精神蔫蔫的,询问过白霜后得知贤妃的儿子被封为太子,交给从前伺候太后的两位嬷嬷抚养。   如此甚好。   次日清晨窗外风雪已停,天寒地冻,时月影懒床上,以足腕受伤为由不肯起床,白霜却带来新的消息。   皇帝夜宿贵妃寝殿,今晨起身之后亲封贵妃为皇贵妃,掌皇后金印。   渺渺数语令朝堂、后宫皆天翻地覆。前朝只在皇后病重将死之前,才从后宫之中封皇贵妃代为行皇后之责。皇帝真是恨透了皇后才这么咒皇后去死,这一招比起直接废后,简直杀人诛心。   殿中焚着皇后挚爱的茉莉花香,兽金炭烧得内室暖融融,幔帐半揽,皇后云鬓寝衣,滞愣片刻后抬手继续读话本,眉眼温和波澜不惊道,“知道了。”   时月影关在内务府大牢这段时日,宫中的确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吉嫔在贤妃病逝当夜被送去幽州行宫。外人不免猜测这是否与其亲弟尹铛儿揭发内务府总管相关。   内务府总管自缢之后,内务府众官员或自愿上缴家产或辞官,皇帝大刀大斧整顿调任。再有边疆战势平息,郑将军伤势痊愈。   诸事繁冗,所幸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发展。   元宵之后风雪渐消,连着几日暖阳高照。贵妃二十岁生辰将至,宫里宫外的意思是年头上坏事连连,想借着大办三日皇贵妃生辰宴以冲喜。   皇贵妃鸿运高照,元景行连着数日夜宿云舒宫,连初一当夜都未曾来未央宫。未央宫俨然成了皇后的冷宫,再无一个妃嫔敢登门。   时月影打定了主意借口养伤不参加宫宴,乐得闭门自己过舒坦日子,然而元景行也打定了主意不放过她。   贵妃生辰宴开始筹备之前,元景行打发宫人传她去御书房商议此事。   “本宫有伤在身,宫宴全凭皇上与贵妃做主。”时月影温声软语,轻易将宫人打发,继续把玩手边一套玉雕小兔子。   打发回去不足半个时辰,太医院院判大人提着药箱急现身未央宫,德乐一同前来,低眉顺眼却动作利落地收走她手边玉雕小兔子,整套五十八只,一只没留。   “陛下派院判大人给娘娘看病,请娘娘安心养病。”   时月影美目盯着玉雕小兔子,“玩这些并影响本宫养伤?”   “陛下料定娘娘会这么说”德乐眉开眼笑,他就爱瞧皇后吃瘪受气的模样,“陛下让奴才转告娘娘,任何事都是他说了算。等娘娘养好伤,自行去御书房取这些玩意。”   第一日,时月影伤未好。   第二日,时月影伤依旧未好。   ......   皇帝每日派遣宫人来询问,每次都得到同样的回答,可他依旧每日派人过来。   同样每日派宫人过来的还有如今宠冠六宫的皇贵妃,或是询问内务府的事,或是询问她关于宫宴的事,或派人送几支华贵的金钗,并且要宫人点明是皇帝赏赐,皇贵妃嫌首饰太多戴不了转赠给皇后,以此炫耀她如今的权势地位。   时月影一心只想当无人问津的废后,可事实证明很难。   清明过后暖阳倾斜春光无限,院判每日照例过来查看伤势,时月影抱着话本半躺在外室美人榻,遮在珠光白软烟罗裙下的玉足白皙软腻,再无一丝淤青。   年过半百的院判大人苦着脸言辞恳切道,“陛下命臣给娘娘用最好的药,即使断筋错骨,这伤也该好了吧?”   贵妃生辰宴从今夜起,连摆三日宴会,至少叫她装过这三日。小皇后眉间微蹙,隔着薄如蝉翼层层叠叠的裙摆抚上足腕,“淤青退了,走几步依旧发酸,这不关院判的事,是本宫身子虚弱。”   “娘娘的伤就好了吧!”院判双膝一曲哀声苦求道,“陛下发话,若娘娘的伤在今夜宫宴之前不能好全,就要了臣全家人的性命!臣家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如今就全凭娘娘一句话了!”   时月影听得发愣,元景行终于对她忍无可忍,不过他就这点子手段,以旁人的性命做要挟。   卑鄙无耻,却屡次得逞。   戌时初,夜幕降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齐聚皇贵妃生辰宴,大殿之中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   天气渐暖,后宫妃嫔早就脱下厚重貂皮狐袄,换上轻薄裙裳,钗环玉石争奇斗艳。   尹蕊儿绝不会让人抢了她风头,身披一百多个绣娘赶制的百蝶云锦石榴红衣裙,头戴红得滴血的宝石头面,完全向所有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展现着一位盛宠的皇贵妃该有的风姿。   时月影并不存着喧宾夺主的心,身着湖水蓝齐胸襦裙,外批素色罩衣,玉簪绾发清新脱俗,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席边,任由殿里其他人若有似无地打量。   这一个多月她悠然自得足不出户,养得一身雪肌愈加水润,青丝鸦黑,即使是并无多少脂粉点缀的容颜,也美得惊心动魄。   引得年轻皇室子弟频频侧目。   她只在圣驾抵达时与众人一道行礼拜见,而后规规矩矩目不斜视地继续端坐着,这样的做派到了旁人眼里,依旧视她为意图复宠的小妖后。   歌舞演罢,太傅大人带头给皇贵妃进献寿礼,二十柄满眼碧绿的玉如意。底下官员无不跟着献礼,毕竟往后这后宫是皇贵妃的天下。   到了宗人府官员这儿,时月影在人群之中瞧见了宗人令沈季修,“臣向皇贵妃献上苏绣清明上河图。向皇后献上《女则》,还望娘娘日夜熟读,以正德行!”   沈季修眉眼含笑,坦坦荡荡。这说出口的话却引起殿中一片哗然,时月影静坐于元景行身边,文武百官的目光尽数聚在她一人身上。   宗人令这是在嘲讽小妖后呢,以此取悦皇贵妃!众人心中不眠佩服沈季修溜须拍马的工夫!   白霜接过那装着女则的锦盒。   官员们若企图从时月影脸上看到点儿什么情绪,那他们大概要失望了,时月影执起银杯轻轻仰头一饮而尽杯中之物,挺着腰身,清纯容颜微醺,平添了几分妖魅。   坐姿端庄,眼角的余光丝毫不朝龙椅上的男人那处瞥。   耳边是文武百官对皇帝皇贵妃的阿谀谄媚,是尹蕊儿对元景行的轻笑巧语。   宫人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   时月影在众多点心碟子里瞧见荷花酥,伸手去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连荷花酥带瓷碟整个端走。   啪--   瓷碟与桌案清脆的触碰声彰显著男人压制的怒火。   那碟子荷花酥到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时月影侧额,深深地剜向始作俑者一眼。   男人下颚紧绷,侧颜冷若冰霜,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瞬间恢复了稳坐君王宝座的肃穆模样,手掌再次攥上御座扶手上的怒龙龙首。   大殿之中歌舞正盛,宴会正当最热闹之时,尹蕊儿正听着太傅夫人滔滔不绝的恭维,人声鼎沸之中,无人注意主位上的波涛暗涌。   时月影侧眸瞪他,几息之后,今夜从未与她交谈只言片语,甚至未正眼看她一次的男人,明晃晃地侧眸眼神杀过来。   薄怒、坦然、阴冷、淡漠、嚣张,仿佛甩在她脸上一句话:朕就这么做了,你奈何我何?   月余未见,他的眼神更幽深锐利,下颚如刀削般尖瘦,这容颜愈加蛊惑人心。   莫名其妙。   时月影收回视线,银筷转而夹了块红豆酥,送到唇边轻咬一口。   首日的宫宴将结束时,北境番邦小国大月的使臣团姗姗来迟,战乱十数年,这趟番邦求和诚意真挚,除去珠宝珍皮,使臣们向皇帝献上二十位妖娆美人。   大月民风开放,年轻美人身姿窈窕,貌美妖娆眼波动人,美人们不知何为含蓄,性格与美貌一般张扬,她们知道自己该取悦的认识谁,一进殿中便不遗余力展现自己妖娆的身姿,朝着御座上的男人送去媚眼。   引得在场的纨绔子弟脂粉堆里的王公贵族无不心动。   无人注意皇贵妃脸色阴沉。在她生辰宴上向皇帝献美人,这不是公然打她的脸?可惜大月使臣们意图取悦讨好的人是皇帝,不是她皇贵妃。   “求皇帝陛下收下美人,以结两国之好。”番邦使臣志得意满,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肯拒绝这二十位绝世美人?更何况御座上的君王正值盛年热血。   “皇上、”尹蕊儿先行开口。   万众瞩目之下,元景行侧头看向时月影,“皇后的意思?”   时月影整夜竭尽全力扮演臣子心中无子无宠、前途渺茫的冷宫皇后,就因皇帝这一句话而骤然崩塌。   密鸦睫轻抬、水眸清明,视线落在那二十个美人身上的目光。   她的意思?踟蹰之际,尹蕊儿的眸光恶狠狠地杀过来。时月影读懂她的意思:拒绝这二十个美人进宫!   皇帝阴冷的眸光同样凝在她身上。   她大可以说一句全凭皇帝做主,将问题抛回去,可叫尹蕊儿生气这件事仿佛更有意思,往后看她与这二十个美人周旋争宠也很有意思。再者,后宫妃嫔多了,皇帝不会总想着折磨她一人。   时月影挺直脊背,唇瓣轻启,“陛下后宫空虚,膝下子嗣单薄,臣妾觉着留下甚好。”   语气恳切,声音轻轻柔柔的,毫不矫揉做作。   作者有话说:   皇后:你看我吃不吃醋?   皇帝:想老婆,想看老婆,老婆好漂亮QAQ......被气到内伤吐血!!!感谢在2022-05-0216:39:16~2022-05-0315:4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惊云10瓶;咕叽咕叽冒不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第36章   时月影挺直脊背,唇瓣轻启,“陛下后宫空虚,膝下子嗣单薄,臣妾觉着留下甚好。”   语气恳切,声音毫不矫揉做作。   贵族子弟的眸光不自觉地被皇后吸引过去,即使小妖后举止端庄衣着得体,比起番邦异族的美人,更令人心神荡漾。   元景行举起酒樽饮尽酒水,神色难辨喜怒,“那就按照皇后的意思,收下美人!”   番邦使臣笑着谢恩落座,德乐忙吩咐太监将二十位异域美人带下去休息,宫宴继续进行。   时月影眼角余光瞥向皇贵妃,此时的尹蕊儿面色铁青,愠怒不甘。   时月影唇边晕开笑意,正要收回眸光,却被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男人眸光泛着邪气,他抬手擦去唇角酒水,即使被她发现了也始终看她,仿佛要与她秋后算账。   “......”   他问她答,留下这些美人供他享用,哪里有错?这样看她做什么?时月影明晃晃地侧额回看他,丝毫不心虚。   男人眼眸幽深,笙歌喧闹的场合之下,并不打算收回眸光。   时月影脸皮薄,首先败下阵来,执起酒尊饮了一口去看别处。   皇贵妃初日的生辰宴场面盛大,子时将近,皇室权贵们才乘坐马车四散出宫。   圣驾回寝殿,德乐将二十位异域美人领到御前,“陛下,美人们已经带到了,陛下瞧瞧叫哪位留下侍寝?”   元景行微醺游离,眼神淡淡扫过她们。丰神俊朗的男人令异域美人们皆蠢蠢欲动,尽情展示身姿媚态,他是天底下权势最盛的男人,使臣提醒过她们,若能得到这个男人的恩宠,往后一生荣华富贵板上钉钉。   视线落在最后一个美人身上,元景行转了转指节银戒,在所有翘首以待的目光下,抬手指了指那个安静的女人。   德乐看过去。   不似其他女人的深邃五官与玲珑姿态,她身形纤纤静静垂眸站立,偏向中原人的长相,一身夺目的湖水蓝裙裳,眉眼之间竟与小妖后有几分相似。   君王若想宠幸一个女人,那可真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稀世珍宝奉到她面前讨她欢心。   一夜侍寝过后,泼天的富贵砸中了这位名为阿卓的异域美人。   时月影晨起梳妆。   白霜边为她梳妆边絮叨,“陛下亲封卓美人,赐居星澜宫,金钗华裳一箱一箱流水似地进了星澜宫。听闻今日清晨还亲自为这位异域美人画眉,还免了早朝!”   能叫皇帝芙蓉暖帐地不上朝,这位异域美人可真有本事。   时月影睡眼惺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浅唇一点一点沾染嫣红口脂,她眉眼弯弯,又低头从妆奁里挑金簪,“甚好,我也不必每日听皇帝训斥了。”语气举止皆略显俏皮可爱。   暖阳当头,今日御花园专门设了贵妇贵女、皇室宗亲的赏花宴。   时月影到御花园时,新宠卓美人正与皇帝一道坐在御座上,她身着异域裙裳露出纤细腰肢,整个人几乎依偎在元景行身上。   如此妖媚行止,哪里是其他后宫妃嫔敢做的,偏偏皇帝纵着她,与郡王说话时一手揽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时月影淡淡看了一眼,规矩地坐到属于她的位置,只是这位置离皇帝御座不远。   从面前的点心里挑了块荷花酥吃起来,元景行这次总不能管她了吧。   “参见皇后娘娘。”时月影抬眼看见卓美人来到她眼前,“陛下说想吃娘娘面前的荷花酥。”   “......”时月影神色微愕,她这究竟是与荷花酥犯冲还是与元景行犯冲?   卓美人的视线却被时月影头上的凤簪吸引去了,簪子上镶嵌的珠宝与宫廷匠人的手艺民间罕见,“皇后娘娘生得真美,头上的簪子更美,娘娘能否把簪子赠我?”   异域美人笑着问道,语言流利,言辞也十分直白。   失宠的小妖后与新宠异域美人对上了,新宠旧爱的,这可比皇后与皇贵妃有看头多了!贵妇贵女们的眸光肆无忌惮地移过来。   尹蕊儿以及其他妃嫔也正朝她们这儿望着,意思明确不过,等着看她这位皇后教训皇帝的新宠。   她才不会上当。   时月影微微垂首,抬气手腕摘下发簪,生生地断了两根发丝,递给卓美人,“赠你。”   宴上鸦雀无声,众人皆有意无意地瞧着这处。   异域美人只知争宠,在她的国度,得宠的女人随时都可将王后踹下宝座。她洋洋得意地接过发簪,端着荷花酥转身回到皇帝身边。   元景行也漫不经心地注意了这边动静,却并不制止新宠以下犯上。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有谱,风水轮流转,小妖后这一次是彻底失宠。   皇帝视线移到异域美人身上,伸手拿了快荷花酥咬半个,剩余半个丢回琉璃碟,“这荷花酥做的真不怎样,往后宫里头不许出现荷花酥!”   皇帝连皇后案上的糕点都厌恶上了,贵妇人看了个明白。   经过这个小波折,宴上又热闹开来,琵琶胡琴,载歌载舞。   “娘娘翻过臣献上的女则没有?”   时月影正觉得没趣,一抬眸瞧见宗人令沈季修过来了,他的出身与皇室沾边儿,今日褪下官服换上一身景泰蓝窄身锦袍,显得气度不凡。   提着酒壶往案上空酒杯里倒酒。   时月影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何意?   “娘娘回去翻一翻,就知道臣的良苦用心了。”   时月影接过他递来的酒杯,眼眸一闪,“那本是《除妖记》?”   沈季修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默认了。   “宗人令怎么敢?”   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瞒天过海。   “娘娘喜欢就好。”宗人令眸光流转,提着酒壶走向大长公主那桌。   两杯酒下肚,暖阳和煦照得她头脑发昏,耳边是那位卓美人的欢声笑语,她问皇帝说她戴凤簪好看么?   声音很轻很柔但听着刺耳,这支凤钗是去年皇帝给她的生辰礼之一,她很喜爱所以经常戴。   时月影执起纨扇,起身去了御花园后头的暖阁,今日这天气暖得怪异,暖阁停用,四下无人。   酒意加上透过菱花窗的光线,催发得人生出懒懒困倦,时月影不敢往木塌上去怕睡着,身子一软整个人陷进暖阁角落。   手背擦拭唇角酒水,低垂着眼眸抵抗倦意。   神智游离于不清醒的边缘,听见朦胧的嘎吱开门声,没有抬头去看,不论是谁,那人自会向她行礼。   过了片刻,低垂的眸光瞥见一抹深色衣角,浓郁的香气与那个异域美人身上的香如出一辙。   她终于混沌地仰起头。   男人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再次靠近,“沈季修跟你说了什么?”   兴师问罪的语气,幽深瞳眸生擒住她,不给她留一点儿逃离的余地。   她摇头,混沌的脑子再难思考,粉颊绯红眼眸里盛着琼浆玉露,“不记得了。”   暖阳光线透过菱花窗落到她侧颜,雪肌晶莹剔透。并不打算同他继续说话也不急着离开,预备继续躲起来醒酒。   御花园里的欢声笑语离他们遥远,听得见,却愈加显得暖阁寂静,静得只有混杂的呼吸声。   轻而淡,却轻易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眼角瞥见云锦袖边的一抹金亮,粗粝的大掌青筋虬结,紧攥着的是那根凤簪,簪子的尖头顺着手腕藏入袖中。   她伸手去拿,被元景行负手躲开,“朕给你的生辰礼物,你就轻易送人?”   她懒懒地仰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她有陛下做靠山,臣妾怎么敢不给?”   “时月影你少装腔作势,难道不是你要朕收下她们么?”   “贵妃的生辰宴,番邦献上的美人,陛下的后宫。臣妾可能拒绝么?更何况,陛下昨夜过得不是很欢愉么?”   她听见对方的抽气声,怒极了的表现。   半响头顶传来冷漠的声音,“确实很欢愉,哪个都比你会伺候人。”劲臂撑着她耳边的墙,微微俯身,耳语般咬牙问她,“没了朕的宠爱,你以为你算什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大宴上的人当中除了她哪里还有时家人,因为他的宠爱庇护,这些皇亲国戚才尊称她一声皇后,他是她唯一的靠山,她却不是好歹地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时月影侧额抬眸,男人邪气愠怒的眼眸里映着她的模样,气息狰狞焦灼,薄唇微动。   以为他又要训她,可男人俯首压低几分,将近在咫尺的距离缩得更短。   不止怒气,或许那样狰狞的气息里混杂着狂念,仿佛在克制着不亲她。   刺眼的光线氤氲在寂静的暖阁之中,时月影微醺,下一瞬她否定了这个荒诞的想法,他只是在克制着不杀了她。   她抑制不住满腹委屈,捏着扇柄的手腕捶在男人宽绰胸膛,软绵无力的,却足以宣泄她始终隐忍的情绪,冰透玉镯死死抵着玄色云锦衣料。   浓密鸦睫沾满泪水,轻轻地颤。   元景行,你就只会欺负我一个。他听她说。   声音很轻很淡,若那案上的熏香青烟,空中旋转飘舞化作无形的手轻轻地捏住男人心脏。   依旧不疼,但是心间酥麻,足以令男人那拉扯着理智的弦瞬间绷断。   耳边的气息愈加狰狞,时月影心里惊恐,以为他要杀她,然而下一瞬那更早之前的荒谬的猜想成了真。   他如受伤困顿而狂躁的狼,经历过几番挣扎之后终于放纵了心间狂念,不顾一切地抛开所有的束缚与谋划,违背了他此来质问的目的。   就这样印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咳,他还是挺讲男德的。 第37章第37章   隔着一扇门,廊下传来的嬉笑声由远及近,她侧开连伸出手臂,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举动仿佛触了元景行的逆鳞,他得寸进尺地,就在这隐匿在暖阁的墙角,垂首轻轻吻她。   宴上的那几杯酒酒劲十足,她微醺,身侧合起的轩窗外有枝叶光影晃动着,外头廊下,旁人的嬉笑声近在身边,但皇帝依然毫不在乎,整座皇宫都为他所有,他根本不在乎。   带着狠劲、恨意与被暖阳催发的狂念。   一定是酒意的缘故,她也昏了头,藕臂转而磨过龙袍颈边衣料,环过他的后颈。   仰起头,轻轻回吻他。   明显感受到男人瞬间的僵滞,他轻闻她鬓边,她的发丝沁着熟悉的茉莉清香,比宴上的烈酒更容易醉人。   “时月影。”他咬牙切齿地唤她的名字,仿佛这几日已经将这个名字念过千遍万遍。   经历了漫长的冬季之后,当午的时辰,今日的天暖得恍若初夏。   她轻缓着舒了一口气,今日从迷幻之中醒神,然而下一瞬粗粝的手转而缠绕上粉霞色缀珍珠丝带。   “你勾引我。”他狠声低语。   “臣妾似乎醉了。”她双颊绯红压着声音,分神廊下嬉笑的人还未离开。   皇帝我行我素,霸道非常地凝视着她,在如此逼仄的角落,他的眸光便是她的牢笼。   她靠在暖阁墙角,指尖都不敢再挪动,更不敢言语,怕声音吸引来门外人的注意。   元景行偏不在乎,甚至因为她的沉默隐忍愈加不依不饶,侧首绕过小巧的鼻尖轻轻吻她。   宴上的你来我往暗自较劲,数日的压抑与愤懑终于寻到了宣泄的出口。   精心保养的指尖嵌入肌理分明的铁臂。   酒意令她头脑发昏神志不清,春日午后的暖阳毫无章法地打乱一切,她不喜欢不受控制的他,不喜欢蜷缩在暖阁的角落,不喜欢排山倒海般的念。   她咬在他青筋虬结的手臂,不但伤不了他,反而惹得他愈加肆意,“时月影,你再唤一遍朕的名字。”   暖阁门窗紧闭,十分闷热,她的额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细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大半个时辰,她噙泪央求他。   元景行兴头上,不管不顾,依旧俯身轻吻她。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朝着暖阁而来,紧接着是嘎吱推门声。   时月影浑身骤僵,急急地推他。   “皇上?”是德乐的声音,暖阁的门上了门栓他没有推开,可他就像万分确定皇帝在里头一般,“皇上?”   时月影收紧攥在他衣襟的指尖,元景行依旧毫不在乎,俯首轻吻在她额心以作安抚。   眼角余光依旧瞥见门口的身影,时月影不安地将脸埋进男人的颈窝,“让他走......”气若游丝。   元景行回眸对着大门怒斥叫德乐滚,随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逃跑声。   直到窗口的暖阳移了位置,连带着廊下皆一片阴凉,到了赏花宴结束之前,她与他都得回宴上。   时月影额间沁着薄汗,裙裳已经不似刚进暖阁时那般整齐。   男人好心扶着她,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容她缓了片刻,元景行捡起地上的雪锻衣裳塞进她手里,“别去夜宴了,去灵兮殿等着朕。”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解下缠绕着他手臂的她的丝带。   时月影惊愕地仰头,他眼眸里火焰未熄。   雪锻衣裳又被扯坏了,她恼火,连着断带扔回他怀里,从他那抽走丝带整理裙裳。   又去理鬓发,男人粗糙着手掌将簪子递到她面前,他衣着未乱,不过是衣襟处被她抓出些许褶皱。   她取过凤簪,他不错眼的盯着垂首绾发,余韵未消,依旧附于骨上,一心动抬手替她正过凤钗。   她的不回应就是拒绝。时月影听男人在她耳边哄道,“去灵兮殿,只再一趟,绝不会累着皇后,朕素了多日了。”   素了多日了......?   她抬眸看他,晌午时还搂着那异域美人的腰,灵兮殿的龙塌或许还残留着异域香气。   一闪而逝的厌恶,被男人收入眼底,他吸气,“你厌恶朕?”   “臣妾没有厌恶陛下。”时月影缓缓道,低垂的眼眸显得无比乖巧。   理完裙裳回了赏花宴。   心虚地向看德乐,德乐正抱着拂尘侍候在皇帝御座边上,仿佛知晓一切。   第二眼才落在皇帝身上,他也看她,只看她,脸色阴沉地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卓美人正为他斟酒,妖娆的身姿恨不得贴到皇帝身侧。元景行却随手将酒樽扔回案上,擦拭唇角的酒液。   他依旧看她,眼底冒着邪火,边看她边饮茶水,饮了足足两杯。   “奴今夜能不能来陛下寝殿?”阿卓声音轻柔,媚眼如丝,下一瞬又被皇帝冷冷的眼神吓得噤声。   时月影也收回视线,短短的几息之间,她仿佛被他用眼神除尽华裳凌迟了个遍。   沈季修正端着酒壶四处斟酒,正好又回她这儿,“皇后娘娘尝一尝桂花酒。娘娘还有什么想看的话本,托人告诉臣,臣赴汤蹈火也给皇后娘娘寻来。”   时月影收敛心神,侧首轻笑,“前朝那些被禁的话本你也能找着?本宫听闻当年焚得一本不剩。”   宗人令展眉轻笑,“娘娘知道哪几本?”   时月影左手轻摇纨扇,沁出阵阵茉莉花香。二人谈论起前朝的那些个话本,宗人令如数家珍,时月影也略有耳闻,倒是志同道合的书友。   “沈大人,皇上传您过去。”德乐抱着拂尘过来,微躬着身子道。   时月影的话戛然而止,元景行存心的,她侧过头去看他,他也正望着这处,两人眼神较劲。   偏偏德乐和沈季修一无所知,直到宫宴结束,皇帝始终与沈季修说话。   时月影身子不适,步履艰难,由银雪跟着回未央宫。穿过御花园侧边长廊,德乐又追上来,“皇后娘娘,陛下传话要娘娘去灵兮殿。”   “本宫知道了。”她这会儿既不想去夜宴更不想去灵兮殿,可元景行必定不会放过她。   “奴才有几句话要同娘娘说。”德乐抱着拂尘,语气不善,“上次木槿,这次是卓美人,陛下每每宠幸新人,皇后娘娘总心生嫉妒,横加阻拦,娘娘已失去了凤印,失了后宫的权柄,今非昔比,再打压新人也无济于事,请娘娘好自为之!”   德乐说完仰着头直接朝着夜宴的方向走。   银雪疑惑道,“德乐胡说,我们娘娘何时嫉妒新人了?若非皇后留下异域美人,那卓美人能得圣宠么?!”   时月影看着德乐远去的背影,轻摇扇柄,眸光流转,哦,原来德乐真知道暖阁里的人是她呀。   “回未央宫吧。”   银雪依旧忿忿不平,说若非德乐走得太快必定要与他吵上一架。   转过长廊,骤然出现的皇贵妃又将主仆二人吓了一跳。   尹蕊儿春风得意了个把月,从昨夜生辰宴起再没笑过,“皇后娘娘就任凭那番邦来的异域妖媚迷惑陛下么?”   时月影叹了口气,皇帝宠幸新人与她有何相干,怎么各个找到她面前来了?   “皇贵妃已经手握凤印,手握后宫权柄,何必打压新人呢?”她用德乐的话堵她,侧身绕开尹蕊儿继续前行。   “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吧?”尹蕊儿伸手揪时月影,逼得她转身,“你兄长的事。陛下将派他去江南一带的彤县当县令。听闻那一带匪徒横行,抢官盐,劫商人,杀官宦,上三任县令全部横死彤县。”   ***   他说等内务府之事完毕,就调哥哥去户部任职,他亲口承诺的。   “娘娘,陛下传娘娘去灵兮殿。”宫女进殿传话。   今夜第三次。元景行与她一样皆未出席夜宴。   时月影翻身朝着凤榻内侧,随手翻看沈季修献上的话本,“回禀陛下就说本宫困乏了。”   宫女立在幕帘边上,噤声不语。时月影翻过第三页时,又翻过身,抬眸见到了床榻边颀长的身影。   皇帝立在她身后,不知静静凝视了多久,他亲口听她说谎欺君。伸手拿起褥子上厚厚的话本,转肘翻看。   “这就是沈季修给你的女则?”眉宇间带着点儿幡然醒悟的意思。   没有暴怒,没有训斥。   “在朕忙着跟那群老臣周旋之时,你在干什么?时月影,你在干什么?”他眉眼静默,语调更静。   小皇后抱膝坐在凤榻上,仰头看着皇帝苍白凛然的神色。   “陛下所谓的和老臣周旋,是指代商议派谁去彤城么?”她明目张胆地问他,“你说过会将我哥哥调去户部。”   “谁告诉你这件事?”他语调阴森了几分。   所以是真的。   “时月星自寻死路,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留了他一命。”   时月影侧额仰头,发丝滑落在肩胛,“他做错何事?”   “他与、”   “因为皇贵妃的父亲畏罪自尽,贤妃难产薨逝,陛下将罪责统统推到臣妾头上。臣妾被关进了宗人府大牢,哥哥被外派离京去那个匪徒横行的彤城。封皇贵妃是对尹蕊儿的补偿。”   时月影终于明白那日清晨,元景行为何会对他那么绝情。   皇帝久久不语,她的一番话轻而易举地激起怒意,他隐忍着克制着,眼神里尽是杀意。   “是又如何?”   他承认了,眼神毫不避讳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承认了。   时月影跳下木塌,从元景行手里夺过话本,“陛下请回吧。”   没有争论、没有不甘,从他这儿得到答案,她眸光恬静地接受了,然后给他判了死刑。   他奈何不了她,眼底冒着邪气,死死盯着抵在时月影贴身抱着的书册。   他赠她的无数钗环首饰她随意赐给旁人,却将发黄破旧的话本紧紧抱在怀里,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寝衣!她有没有良心?   时月影脸颊红,眼睛也红,咬着牙与他对峙,元景行朝着她伸手,时月影以为他又要来抢夺话本,侧着身子避开。   男人双指轻易夹过自书页间露出的枫叶书签,晒干的书签上用小篆写着一句古诗。   他嘲讽般轻笑了声,喉间干涩,一字一句念出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出自古诗十九首)   作者有话说:   改存稿改累了,瘫倒。感谢在2022-05-0415:45:48~2022-05-0516:4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吉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第38章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出自古诗十九首)   轻念的同时,提着树叶书签落到时月影眼前,全程神色凛然,逼迫她不得不看。   时月影看了那行字,继续与元景行对峙。所以呢?她的神色向元景行传达这样的信息。   她依旧坐壁上观,无动于衷,给人她已经看过这张书签千万遍的错觉。   元景行游离于盛怒边缘,枫叶在他掌心化作了灰,一边碾一边洒落地毯,连带着那句诗一道也灰飞烟灭。   “不解释?”他的语气异样,眼眸里布满血丝,与平日里因为小事儿训斥他的神色大相径庭。   时月影反手将话本藏到身后,仰着瓷白的脸反问他,“陛下要臣妾解释什么?”   “你与沈季修之间!”   “陛下觉得臣妾和宗人令之间怎么了?”   “朕在问你。”四个字在他齿间几乎要被磨碎了一半。   “如陛下所想。”她模棱两可。执拗的劲儿上来了,既然这件事能叫他盛怒,这无异于一种报复,报复他对她哥哥的调任,报复他对她的谎言。   她语调柔和,神色无辜,四两拨千斤轻易激起怒浪。   “你喜欢沈季修?”   时月影睁着水润双眸,“陛下觉得臣妾喜欢他,就算作臣妾就喜欢他。”   “时月影?”皇帝压抑着汹涌情绪向她逼近,“你真喜欢沈季修?!”   他气息凛冽,她仿佛被他带到了高高的悬崖之上,再说错一句话,他就预备抱着她跳下山崖一道粉身碎骨。   若换作旁的妃嫔,定被皇帝吓得跪地求饶,可时月影不同,她是被他训斥恐吓惯了的,明眸戏谑,轻歪了下头,乌发打了个褶从肩头滑落,绝美而清纯。   她在他心上崩了跟弦,他这会儿心境起伏如何,全在她手里。   她欲言又止再到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她默认了。   那话本不过是障眼法,真正要传的就是那片写着诗句的枫叶!   那半个月朝夕相处,沈季修他虽为皇族,年逾三十未婚,擅长放低了姿态花样百出地讨女人的欢心。   宗人府大牢那扇门外,那些欢声笑语,那些阿谀奉承,那些蓄意讨好,游离于暧昧边缘的笑意与眼神。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那根弦彻底断了。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是吧?好!朕就叫他这一生都无法言语!”男人双眸赤红地凝视着她狠声低语。   放完狠话转身就走。   “暴君。”时月影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时月影你再说一遍!”男儿骤然回转,膛剧烈起伏。   男人身形健硕,气势逼人,时月影一袭寝衣曳地,连发丝都温温柔柔的,偏偏在如此暴烈的人之前无动于衷。   睁着一双水盈盈的冰眸,“沈季修不过是同我说话,你也生气。枫叶怎么了?这本话本原就是他从别处搜罗来的,夹了张旧书签罢了,你怎么就断定我喜欢他?你一点道理都不讲,只会仗势欺人。先不论我喜不喜欢他,你这样,我肯定不会喜欢你的。”   声音轻柔,然而字字句句都诛心。   “元景行,倘若你真派人杀了沈季修,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你自己思量清楚。”   皇帝依然满眼邪火的望着她。时月影也觉得多说无益,翩然转身往内室去了。   身后视线灼灼,跟着她的背影移动。   “时月影,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喜欢沈季修?”语气透着君王生杀予夺的气势,还带着几分绝望。   她没回头,“是又如何?!”   咳--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急促而沉重的闷咳声从身后传来。   时月影疑惑地缓缓回眸。   身后那个身披锦衣的颀长身形摇摇欲坠,月白色衣襟上一摊鲜血十分醒目,他眼神幽深,死死地凝视着她。   ?   元景行他吐血了......   “皇上!”凄厉的惨叫声来自于破门而入的德乐,“皇上!快去请御医!”   ***   皇帝被皇后气得吐血。   这件事不出半个时辰传遍了后宫,御医与妃嫔们进进出出。时月影独自战战兢兢地跪在皇帝御书房门口,低垂着头,双手攥成拳头抵在膝盖上。   地上好凉,膝盖好痛。   直至夜深人静,脚步声与嘈杂声渐渐远去。   时月影抬眸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皇帝寝宫,明明皇帝平日里那样一个威风凛凛的厉害人,怎么被她三言两语说得吐血了?   小皇后小脸惨白,抿了抿唇委委屈屈。   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皇帝终于传她进殿,时月影进了内室继续跪等候发落。   尹蕊儿正坐在龙塌边晾汤药,“德乐,以下犯上惹怒君王是什么罪责?”   德乐抱着拂尘立在边上,斜睨着噤声乖巧的皇后,“回皇贵妃,轻则斩首,重则五马分尸。”   “那若将皇上气病了,又是个什么罪名?”   “那恐怕要诛九族!”后三个字咬字很重。   尹蕊儿同德乐今日逮着机会,一唱一和地欺负时月影。   时月影咬着唇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元景行,皇帝闭着眼眸神色苍白,身披云锦寝衣靠在床栏上,天生的君王气势丝毫不减。   “皇后娘娘,赏花宴散后奴才是怎么劝你的,你全忘了?”德乐瞧着小皇后无动于衷,干脆单刀直入的训斥起她来。   龙塌上的皇帝缓缓睁开眼眸,眼神冷冷的落到德乐身上。   德乐觉得这是自己表现的好时机!   “奴才说了皇上偶尔宠幸个新人,娘娘身为皇后理应宽容大度,不要为难卓美人,也不得向皇上哭闹。”   尹蕊儿也停下晾药的动作,神色渐渐怪异。   德乐咬着牙,“哼!当时皇后不听劝,还训斥了奴才几句!”   她没有训斥他啊,这太监怎么胡乱说话,时月影向皇帝投去无辜的眼神,“臣妾没有......”   “怎么没有?!”德乐铆足了劲表忠心,为此翻出从前旧账,“当初皇上临幸那个司寝宫女木槿,皇后一听说此事就要将她逐出宫去,还是奴才以死相逼,皇后才悬崖勒马!”   “......”时月影意图争辩,男人幽幽的声音子自头顶传来,“当初你是这么说的?”   “当初奴才怕皇后落个善妒的名声,不得已才向皇上说了慌。”德乐脑袋转得快,“没想到皇后善妒至此,还将皇上气吐了血!”   时月影叹为观止,这太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   “臣妾可以替德乐作证!臣妾今日也如此规劝皇后娘娘要宽容大度!要容下新人!”尹蕊儿放下药碗,“皇后娘娘听不进去!”   时月影垂首含泪,一双柔荑死死抵在膝上,尹蕊儿魔高一丈,白日明明说的要她治治那异域美人。   “皇后娘娘明面上对卓美人宽容大度,实则心生嫉妒!”尹蕊儿愤恨道,完全不给时月影争辩的机会。   “皇贵妃说得句句在理!皇后如此善妒,求陛下狠狠责罚!”德乐帮腔。   委屈......   很是委屈......   时月影沉默落泪,偏偏皇帝继续闭起双眸养神,分明在纵容皇贵妃与德乐往她身上泼脏水,生生将她说成一个善妒的女人。   她何时善妒了?   小皇后眼眸低垂,眼睫沾了晶莹泪水,轻轻颤抖,“我没有......”   声音轻得若小猫似的,怯怯地带着哭腔鼻音。   德乐见小皇后胆敢反驳,再次提高嗓门,“那皇后究竟说了什么,能将皇上气得吐血?!”   元景行再次缓缓睁眼,对上一双执拗又委屈的泪眸。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无奈,“住口,都出去,朕要休息。”   时月影正要起身,听皇帝道,“皇后留下!”   已经起身的时月影缓缓回转,尹蕊儿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大有一副看皇帝怎么惩治你的幸灾乐祸。   元景行眼眸淡淡地扫在她身上,恍若正酝酿怎么惩罚她,而时月影做好了死缠烂打求他宽恕的准备。   “你实话跟朕说。”   “臣妾错了......”时月影抢话,跪着往前几步趴到床沿,“臣妾往后再也不敢气陛下了,求陛下宽恕臣妾......”   她真没想到那几句话能将他气吐血。   男人恍若始终憋着一股气,等外人走了才在她面前发泄出来,狠声低语道,“你先告诉朕,你说的喜欢沈季修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心话?!”   枷锁般的手掌揪住了她的右手手腕,时月影被巨大的力道往龙塌上拉,他哪里像是被气得吐血的虚弱样。   “不、不是真话,皇上一直凶臣妾,臣妾说的都是气话。”时月影蜷缩着身子咕哝道,一边落泪一边说。   她伤心委屈,觉得皇帝和德乐还有尹蕊儿他们一起欺负她。   “那卓美人呢?德乐说你善妒,是不是真的?”   “没有、臣妾、”她一仰头见元景行眸光薄怒,一副非听她说实话的样子。她想起幼年在家时,有官员曾送给父亲两名歌姬,母亲便宽容大度地命人给两个歌姬安排住所,不知怎么的父亲大发雷霆。   后来时月星告诉她,因为父亲爱母亲,而母亲对两个歌姬一点儿都不吃醋,说明母亲不爱父亲,所以父亲生气。   “是真的。”时月影违心道,父亲还提醒过她一说谎眼睛就往地上看,所以这句话她抬眸看着皇帝说的,“臣妾确实心生妒意,不止对卓美人,更对皇贵妃。从前陛下每日都来未央殿陪臣妾,自从臣妾从宗人府大牢出来,陛下就再未来过。”   “你还知道朕不来未央殿?那朕派人传你过来你怎么不来?”   “......”有道理。时月影心头一紧,怎么解释?   小皇后泪汪汪的,身子往前伏到木塌上,小猫儿似体态轻盈,“可是臣妾更喜欢陛下来未央殿。”   皇帝侧额垂眸看她,冰冷的眼眸试图捕捉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时月影你说谎,你明明不喜欢朕去未央宫。”   时月影心头又是一颤,元景行确实不太好糊弄。可他阴狠的神色分明缓和,说明他还是很喜欢听她说这些的!   “陛下总是训臣妾,臣妾当然不喜欢。可是、可是被关在宗人府大牢时,臣妾偶尔也会思念陛下......”时月影抬手擦拭眼角,继续胡编乱造,“陛下足足关了臣妾半个月,元宵那夜,你一出现就凶臣妾......臣妾也会伤心......”   语毕闭着眼睛痛哭,哭得身子颤抖,手臂还被皇帝紧紧攥着,这样汹涌的情绪自然且直白地传递给他。   “时月影,不许哭了!”耳边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带着点儿狠劲。   时月影因为委屈而哭因为尹蕊儿和德乐欺负她而哭,她情难自已,咬着唇哭得梨花带雨。   腰间一紧,皇帝的手臂圈着她往他怀里带。   诶?   骤然感知的体温与宽阔的胸膛令时月影微微一滞。   “别哭了”皇帝这样说。   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温柔?   作者有话说:   三言两语,哄得云里雾里。 第39章第39章   粗粝手指拨开她额间碎发,她的眼神如受惊的林鹿般,从他冷峻的面上扫过,微微倾身,额头轻抵在坚实宽阔胸膛。   时月影肩膀微颤,彷徨间额侧一记温暖,薄唇轻轻印她的额间。   这亲昵的动作,比初一夜里的亲密更令她无所适从。   她不哭了,指尖轻轻摩挲着元景行的云锦衣料,划过绣工精美的龙纹,听着自他胸腔传来的稳健心跳。   君王粗粝手指一圈一圈绕着紫藤纹细绸带。   时月影一仰头,额发被衣料蹭得微乱,皇帝眼眸中恍若蒙着黑雾,清晰尖锐的下颚线显得他凌厉清冷,他也正凝视着她打量着她。   时月影眼神一闪,“臣妾侍候陛下吃药?”   说着起身去端皇贵妃放在龙塌边的药碗。   元景行正揣度她之前那番话有几分是真的,时月影就盛了匙药递到皇帝唇边,手腕凝脂细白,十分乖巧。   前头还哭得梨花带雨的,这会儿雨过天晴,诓骗他呢?   “陛下吃药。”小皇后长而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元景行静默地打量她一会儿,终究启唇饮下药,“时月影,这事没完,你别想糊弄过去,你与沈季修、”   时月影用第二口药堵住了他的唇。   “臣妾都说过不喜欢宗人令了。”她温温柔柔道,“明日就命人将那话本还给他。”   元景行一边咽药一边怒眸看她,“你的那些话、”   “那些话也说得不重啊,怎么能把陛下气得吐血?陛下是不是身子原本就不好?”时月影开始犯浑了,眼神上下打量了下他。   “朕的身子好不好你还不知道?”皇帝眼底的邪火一下子往上窜。   “行啦,陛下不要动怒。”时月影抬手贴了贴他的胸膛,安抚心脏,“若再吐血,臣妾可就真的说不清了,臣妾冤枉得很。”   “皇后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可不是朕!”皇帝不依不饶。   这个人闹起来没完没了的?时月影不说话了,抬起手臂喂他第吃三口药,元景行侧头避开,闷闷道,“朕不吃,拿下去吧。皇后往后少气点朕就成!”   德乐端着碗淡粥进殿,远远瞧见了内室的情形。   心惊肉跳地躲到一边,小妖后这是哪里学的狐媚子手段!皇帝前头才被她气得吐完血,她等人一走就爬上龙塌了!   正给皇帝侍药呢!就这么侍候的?!   幸而皇上英明,没有被小妖后迷惑,侧头避开汤匙。   德乐端着粥碗咬牙,下一瞬又惊得瞠目结舌。小妖后一抬头去亲在皇帝唇角,眉眼温和笑着讨好。   皇帝面上清冷依旧不悦,只是动了动手臂圈紧小皇后的腰,低头就着小皇后的手喝药。   哼!这个狐媚惑主的女人!这样下去还得了?!德乐咬牙切齿地端着粥碗走进内室,“陛下还未用晚膳,御厨们知道陛下虚火旺,特意做了清粥小菜。”   时月影慌忙跳下龙塌退到边上,元景行怀里一空,俊眉微皱眉地横向时月影。   “奴才先伺候陛下喝药吧。”说着不顾尊卑地夺过时月影手里的药碗。   时月影脸颊发烫呢,今日一连被德乐撞见了两次,小声道,“那臣妾告退了。”   皇帝冷冷地瞥了一眼德乐,又转头吩咐时月影,“你当朕就这么宽恕你了?!出去帮朕研墨,将御案上的折子与抽屉里的印章一道送进来。”   时月影将皇帝气到吐血,自知理亏,乖巧地应了声是就去了外室。   她光明正大地坐在御座上,拿着墨条磨墨,才加了水,墨还未化开,只见德乐灰溜溜地从内室逃出来了。   “奴才先行告退。”临走时还朝着她恭恭敬敬行礼,面上一副才受了委屈的惨状。   想也知道是被元景行教训了,时月影拖着腮有些得意,这死太监平日里就总欺负她,十分猖狂。   墨磨完了,拉开抽屉取印章,翻找间见到了那道废后的圣旨,当初他气急败坏时写的,如今想来是吓唬她呢。   时月影翻看圣旨,却见里头还夹杂着一页纸,随手翻看。   初春时节,倒春寒的天,夜间晚风呼啸,御书房里关起门来暖意融融,灯火灼灼,富丽的宫殿不明不暗的,时月影却狠狠打了个寒颤。   瓷白清纯的小脸渐渐没了表情,漂亮的瞳眸如宫灯般渐渐熄了光亮。   指尖捏着纸页,洋洋洒洒的一段话,字迹力透纸背龙飞凤舞,字面意思十分清晰,立皇贵妃尹氏为后,末端的玉玺印章盖得端端正正。   她仓促地将两道圣旨放回抽屉,取出印章,抱着奏折笔墨回到内室。   “朕的汤药还未饮完。”元景行用眼神示意她继续侍候汤药。   “陛下自己饮药吧。”时月影将东西放到龙塌边,心慌意乱的,脑子里全是那道册封新后的圣旨。原来他他一步一步有条不紊,悄无声息地谋划这一切。   “时月影?”元景行注意着她的神色,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冷淡,“你是不是当朕好哄?”   她瞬间恢复温和神色,端起边上温热的粥碗,“药凉了,臣妾侍候陛下喝粥吧,陛下下龙塌吧。”   “朕不下来,皇后上榻来。”男人看起来已经恢复精神,邪眸别有深意地凝视在她脸上,“不会再有人打扰你我。”   她脱了绣鞋上榻,与他面对面,舀一口热粥送进他嘴里。   他散漫地饮着,眸光灼灼凝视她,等她舀了第二口,他就不张口了。   “粥太烫?”   “不烫。”   “那陛下饱了?”   “朕午膳就没怎么用,饿着呢。”   “那陛下怎么不吃?”   “朕要像刚才喝药那样的。”他漫不经心地道。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令四周氤氲着暧昧之感,仿佛瞬间将她拉回午后御花园的暖阁,继续那未完的事。   “哪样的?”她问他,侧额抬头,眼眸晶莹。   “皇后是真的不懂?”   时月影再微微起身,轻吻落在男人薄唇唇角,面上依旧清纯无辜,“陛下乖乖喝粥吧。”   还喝什么粥啊?   她都主动亲他了。   盛着粥的瓷碗落了地,元景行将她往怀里带,如法炮制地印在她唇角。   今日的什么赏花宴,什么卓美人,皇亲国戚过来同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不记得!   他这一日光顾着看她了,看她和沈季修巧笑言语的模样,他胸腔里怒火横生!   “不许你再同沈季修说话了!”   “臣妾知道了。”他都要废了她后位,还管她这些?时月影心里恼火,面上却不得不按照白霜教她的来曲意奉承,除了薄如蝉翼的外袍罩衣。   皇帝满意了,指尖抚上雪锻细长的丝带。   “别弄坏了、”时月影换气的同时温声提醒。   “朕知道!”他收起力道。   时月影微微仰头,轻吻在他刀削般的下颚。如此轻盈的吻,对于元景行而言,堪比世上最烈的酒。   雪锻彻底毁了。   时月影恼火,张口泄恨咬在男人肩上。   撒娇似的不痛不痒,皇帝早已经将所有怒意抛诸脑后,虎口轻轻捏着她小巧的下颌。   侧额细闻她青丝的茉莉清香,那双盛着琼浆玉露的双眸,时时刻刻轻易拨动他的心弦。   劲臂环着她转身,时月影跌入软衾之间。   元景行屏息凝视着她,俯身轻吻她绸缎般的鬓发,恍若饮了这世间最烈的酒,如痴如醉,甘愿沉溺。   他小心地轻吻着她,霎时间,她痛哭出声。   “怎么了?”他喉结微动,眼神迷离地仰头。   时月影捂着自己的腹,眼角沁泪,“臣妾突然腹疼。”   元景行箭在弦上,深深地换了口气隐忍下来,披上外袍下了床榻,“朕去传御医来!”   “别、”时月影伸手攥住他的袖子,“大约是癸水将至罢了。”   她跪坐在龙塌上,身姿绰约,清纯绝美,方才纠缠间一头青丝倾泄而下,恍若勾魂夺魄的仙子。   “朕记得你从前没这么毛病。”元景行脖间赤红,还未从迷乱之间彻底清醒过来。   哦,她装的,她就是想折磨他。   时月影泪眼看他,“大约是前些时日待在宗人府牢房里受凉了。”倾身扯过他的衣袖,“陛下给臣妾捂着就成。”   进宫两年,她从未对他提过这般要求,甚至对他避若蛇蝎,元景行视线缓缓下移,落到那双雪白柔荑上。   顿滞一下,然而几乎是下一瞬,她被揽进宽阔的怀抱,他的手掌隔着衣衫轻轻贴上她的腹。   隐隐的暖意。   时月影在他怀里动了动,想找个舒适的姿势。   “别动、”他切齿命令,声音沉沉的,掌心用了几分力。   时月影觉心间悲哀,又觉得逗弄他甚是有趣,“陛下心口还疼么?臣妾也给陛下捂一捂?”   说着就上手,软绵绵的掌心隔着微敞的寝衣,贴上他的心口,他险些来不及捉她的手。   “时月影。”他鼻尖抽气,“你别得寸进尺!”   就得寸进尺了,如何?   横竖她说她癸水将至,他也奈何不了她,时月影靠在男人怀里,任由他一手攥着她的手腕。   香,她发间是淡雅清新的茉莉花香,呼吸渐沉,烦躁不安,“朕去取暖手炉!”   “别去,就这样捂着。”她同他撒娇,“臣妾不要暖手炉,臣妾要陛下。”声音轻轻柔柔的,揪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还往他怀里钻,泪眼看他,“陛下是不是要去卓美人那里?臣妾就知道,你得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作者有话说:   皇帝:痛并快乐着:) 第40章第40章   “陛下是不是要去卓美人那里?臣妾就知道,你得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朕才不去!”皇帝切齿道,脸色铁青着再度坐回龙塌,任由时月影反手攥住他的手掌,贴在腹上捂着取暖。   空置的左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手臂青筋虬结。   时月影侧了侧额,乌黑发丝若有似无地磨过男人紧绷的下颚,酥而痒直达心间,引得男人嘶地吸了口气,很轻很沉。   她当元景行又要训斥她,然而下一瞬腰间的手臂紧了几分,薄唇自身后轻轻印在她额角,细细啄吻,分分寸寸的温柔极了。   时月影微微闪躲,他才悬崖勒马,停了下来。   皇帝的呼吸不匀,浑身肌肉紧绷着,她能感受得到他既贪恋而又怕失控的隐忍,偏偏掌心依旧隔着衣衫,严丝合缝地贴着为她取暖。   这样的戏弄、报复的快感渐渐安抚着那两道圣旨给她带来的彷徨恐慌。   不知何时在他怀里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清晨,她枕着皇帝的御枕,睡着他的龙塌,身上盖着厚毯子,周身温暖而舒适。   掀开毯子下榻,想传宫女进殿侍候洗漱,不想外室里有人正同皇帝说话,滔滔不绝的,声音铿锵有力,元景行几次吩咐那人放低声音。   时月影透过门缝里偷偷往外瞧,御案前站着的几名风尘仆仆的御前侍卫,她睡眼惺忪,只知道皇帝听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听清了只言片语,什么这件事千万不可声张、别在皇后面前泄露一字半句、多派些人手、随朕去春猎。   春猎的事为何要瞒着她?   正疑惑呢,门外响起脚步声,她转身迅速往龙塌上跑,脱下绣鞋躲进被窝,殿门应声开合。   元景行知道她已经清醒,“过几日你随朕去东郊外行宫春猎。”   “臣妾身子不适,并不想去。”时月影靠着床栏,抬眸看元景行亲自穿戴龙袍。   多带些人手、别在皇后面前透露只言片语?再联想到御案抽屉里那道封皇贵妃为后的圣旨,确实,倘若皇后在春猎时意外中箭身亡,尹蕊儿这位皇贵妃便可名正言顺地登上皇后的宝座。   “怎么了?身子依旧不适?”   他理完龙袍的袖口,撩开幔帐走进来,自然而然地摘下右手的玉扳指,抚上她的腹为她取暖,难得温柔而又讲道理。   丰神俊朗的脸庞靠近,她抬眸看向元景行,轻唔了声继续往他怀里钻。   “把朕当暖手炉了?朕一会儿还有大朝会,可不能总这么陪着你。”   谁要他陪着了?   她心绪十分紊乱,心想他应该不至于假借春猎之命暗杀了她,元景行并非这样卑鄙男人,他爱憎分明行事坦荡,即使要废了她的后位也是光明正大地来。   见她不言语,男人会错了意,当她仍然任性要留下他,轻声教训道,“时月影你别恃宠而骄,朕一会儿真有大朝会。”   时月影回过神来,明白他的意思,心想这个男人怎么自作多情了?   即使他不杀她,暗地里偷偷写了圣旨要废她却是真的,或许他早已经厌烦她了?是她太迟钝,他封皇贵妃这一步,不就是最好的征兆么?   “那臣妾回未央宫。”   “不是身子不适么?你别乱跑折腾了,就在朕的寝宫好好养着,朕夜里也过来陪你。”元景行紧接着道。   他才宠幸那位异域美人没几日,她不过学着贵妃撒娇了几回,这会儿马不停蹄地回过头来招惹她?这个人怎么朝秦暮楚的?   “那臣妾命御厨房做陛下爱吃的菜,晚上咱俩一道用膳。”时月影抬起手腕,温柔体贴地去理龙袍衣襟。   外头太监提醒皇帝到了该上朝的时辰,元景行收回手臂站起身,冷不丁地再打量她一眼,她从前并不关心他的喜好,不会主动替他整理衣襟,更别说叫御厨做他爱吃的菜,今日竟然如此刻意讨好他?   看来那个异域美人着实管用,叫皇后察觉到了失宠的危机感,否则他跟从前似得整日围着她打转,这个女人不懂得惜福!   “晚膳倒是不必了,你想吃什么菜吩咐御厨给你做,朕要去皇贵妃宫里膳。”男人面容瞬间清冷,语气也寡淡下来,“既然你不愿意随朕去春猎,朕就带上皇贵妃与卓美人一道去,朕听闻卓美人擅长骑射!”   帝后琴瑟和鸣的画面被瞬间打了个七零八落,时月影微怔,方才还好好的呢,他怎么阴晴不定的?   然而她下一瞬又恢复神色,瓷白小脸上展开淡淡笑意,“唔,臣妾知道了,那臣妾独自用晚膳吧。”   “皇后真没有意见?”元景行眉头紧锁着追问。   “没有,臣妾都听陛下的。臣妾身为皇后理应大度,不该同其他妃嫔计较什么。”她不敢再惹他生气,螓首低垂,显得十分乖巧。   只是这回应似乎没令皇帝满意,他脸色又不好了。   正好宫女送暖手炉进来,元景行将其往时月影怀里一塞,“捂着!朕要上朝去了,难道时时刻刻照看着你么?!朕也忙得很!”动作粗鲁,语气也不善。   时月影捧好手炉,再抬眸时皇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御书房门口。   皇帝这般莫名其妙的,看着像是因为准备废了她这个皇后而心虚?   ***   元景行夜里确实去皇贵妃那儿用了晚膳,然而只一个时辰就折返灵兮殿,并且留她在灵兮殿连着宿了两夜,再也没有理睬那位卓美人,宫里宫外又颇有微词,说皇后又使用了狐媚手段复宠。   时月影却半点儿也欢喜不起来,那道废后的圣旨就是她的催命符,如今哥哥又被外调去江南彤城,明明皇帝背信弃义,她这两日在他面前提都不敢提。   君王心思深沉,元景行装得滴水不漏。   她住在灵兮殿的第三日晨起,元景行穿戴完毕,硬生生将她从暖和的被窝里扯出来。   “你真不随朕去行宫春猎?”   他这两日没少劝她随驾狩猎,猎场凶险,即使皇帝不派人暗杀她,想铲除她的人数不胜数,时月影还是想着保住自己小命的。   破晓时分天还未亮,时月影倦意正浓,她拧了拧眼角,咕哝了声说自己身子真的不适。她昨日癸水已至,元景行记得她的信期,不勉强,也没放任她继续睡。   垂首寻她的唇,时月影正迷糊着,一双手腕被他控着只能任由他肆意亲吻。   “你不跟着去春猎,朕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场狩猎是用来替番邦使臣送行的,皇后可以不去,皇帝却不得不在场。他流连帐中,缠着她亲,时月影一开始应付着,最后却被弄得不胜其烦,推不开他,小声抱怨道,“臣妾困得很!陛下快启程吧。”   德乐在殿外禀告说车队已经在宫门口守候,皇贵妃与卓美人也已经登上马车,请皇帝起驾。   此时男人的唇依旧不依不饶地堵着小皇后,对宫外的动静完全置之不理,我行我素惯了。   “等天气再暖和些,你随朕去江南,在行宫住一个月,就你我二人,没有旁人打扰,好不好?”   时月影既不信他也不愿与他单独去江南,“好好好,臣妾答应陛下。陛下快动身吧!”   “那朕不在的这几日你就住在灵兮殿,得给朕写信,一日一封。”   时月影扶了扶额头,这人究竟什么病?他都要废了她了,还要她写信?!她不答应也没言语。   “朕忘了皇后这几日身子不适了,那你得想着朕。”   时月影动了动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臣妾肯定想着陛下的。”小皇后眼神清纯,白皙小脸未施粉黛玉骨冰肌,瞬间摄人心魄。   元景行一时失神又俯身吻她。   纠缠片刻,直至窗外的天彻底亮起,时月影被他弄得倦意全无,察觉到男人的指尖抚上了她的腰间细带,她一个激灵推他,“元景行!你还去不去了?”   他的理智又因她而游离在崩溃边缘,不上不下,心火焚烧,眼神里带着点儿不满足的怨气,“去,不去的话朕成了什么了?被美色耽误的昏君!”   说完狠狠在衣衫不整的小皇后身上剜一眼,整理完袖口衣襟的褶皱起身。   “朕本来就要走了,皇后非要缠着朕,朕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铿锵有力。   ???时月影咬着唇瞪他,他怎么颠倒是非黑白呢?好不要脸的男人......   “皇后这几日就住灵兮殿,朕回来第一个就要见到你。”元景行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寝殿。   德乐正在殿门外听声,零零散散听到几句,知道是小皇后缠得皇帝难以脱身,恨得牙痒痒,等皇帝出来后他带着宫人们跟上,“皇后娘娘真不识大体,这么紧要关头竟然不随驾,还狐媚惑主缠着陛下!”   元景行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了句,“她迷惑的是朕,与你什么相干?你再编排她的不是,从今往后就留在行宫!”   劈头盖脸的这一句,德乐被训得浑身一颤,身后的宫人们也战战兢兢起来,他埋了埋头,不敢再言语,心里对皇后的怨气更大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不得不出差几天,还没离开已经开始想老婆了QAQ感谢在2022-05-0716:43:24~2022-05-0816:2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ohao088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第41章   等皇帝车驾离开皇宫,时月影当日晌午回了未央宫,自己终于得了清净,趁着此机会她偷偷写信回家询问三哥近况。   得到父亲回信说家中一切都好,母亲的病也已经痊愈,三哥人已经抵达彤城,那地并没有传闻之中凶险,叫她放宽心,尽心服侍皇帝。   她每日都去探望贤妃的儿子,小婴儿被两位嬷嬷照料得白白胖胖,眼睛圆溜溜的很像贤妃。   皇帝离开的第三日,御前侍卫快马加鞭从行宫送皇帝的亲笔信。   字迹一如既往的狂,信上说他昨日猎得了一头鹿,后又在山间寻得一头小鹿,雄鹿当夜在宴会上烤了吃了,留下小鹿带回宫给她。   时月影悠闲盘腿坐在榻上,一手信纸,一手捏着半块糕点,心中隐隐期待小鹿。   再往下看,元景行说这几日他都独自安寝。不懂他说这话什么意图,是怪她没有跟去?时月影翻过第二页,只一句话,叫她务必写回信给他。   她收拢掌心将信纸团成团丢进边上的炭火炉中,并不想写,就当没看见这句好了。   然而片刻之后,宫人又送来一封信,时月影不耐烦地展开信纸,这是一封匿名信。   读到三行,手中的糕点落了地。   信上说她的哥哥时月星早在半个月之前,去外地任职的路上遭遇当地匪徒袭击,如今下落不明。   “半个月前?可前两日家主还来信说三公子已经抵达彤城一切安好。”白霜站在边上道。   时月影收起书信,下榻穿鞋,“我回家见父亲当面问清楚。”   “这会儿宫门已经下钥了,娘娘你如何能出得去?况且陛下离开前留了二十多个御前侍卫守着未央宫。”   时月影心急如焚,“那我就说去行宫,让御前侍卫护送我去,路上经过朱雀大街,那时我想回家他们还能拦着我不成?”   时月影披上外袍,急急地往外走。   白霜银雪对视跟了出去,门口其他宫人与御前侍卫也不敢懈怠,纷纷跟上皇后。   ***   皇后车驾接近宫门口,不曾想宫门竟然大开着,禁军们正迎一辆车驾回宫。   白霜撩起帘子,诧异道,“是皇贵妃回宫了!”   车轮缓缓停下。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去哪儿?”尹蕊儿见了皇后车驾,由宫女扶着下车,她身姿窈窕、步步生莲。   “本宫要去行宫见陛下。”时月影端坐在马车之中,并不准备下车与尹蕊儿周旋。   “去行宫?”尹蕊儿笑道,“那臣妾劝娘娘还是别去了,去了也是生气。那异域狐媚手段颇多,勾得皇上夜夜春宵,乐不思蜀。即使娘娘去了,皇上也没闲情逸致再搭理皇后!”   “我有要事禀告陛下。”时月影放下竹帘吩咐宫人继续驾车。   尹蕊儿转头高声吩咐侍卫将宫门关上,眼神扫过一众御前侍卫,“陛下有令,皇后娘娘不得擅自离开皇宫,你们谁敢抗旨?”   “你们听本宫的话,还是听皇贵妃的?”时月影不甘示弱地提醒侍卫,即使尹蕊儿是皇贵妃,自己的皇后之位依旧还能压她一头。   “皇后着急出宫,想必是家中出了事?”尹蕊儿老神在在,再也没有昔日的伪装,“臣妾听闻你的兄长在上任途中失踪了?如果是为此事见陛下,陛下早已经知晓了。”   元景行早已知晓?时月影霎时如坠冰窖。   “前几日你的父亲曾进宫求陛下派人去寻你兄长下落,陛下毫不留情地命人将你父亲赶出了皇宫。他说罪臣之子,死不足惜!”   这三言两语连带着震慑住准备护送皇后出宫的二十多名御前侍卫。   “还不把皇后请回未央宫么?”尹蕊儿命令道,“难道你们想违抗圣旨不成?”   时月影被御前侍卫强行带回未央宫,她心慌意乱,脑子里全是那日清晨朦朦胧胧间听见的一句话:不要在皇后面前透露只言片语。   原来那时元景行早已经知晓哥哥失踪之事,他故意瞒着她,不但没派人前去寻找时月星,反而带着宠妃去了行宫寻欢作乐?!   “娘娘不必心急,若三公子真失踪了,你大哥二哥必定会带人前去寻找。”白霜安慰道,“娘娘还未用晚膳,奴婢去吩咐小厨房传膳。”   时月影扶着额头黯然神伤,事情从头开始捋,当初元景行答应过会将哥哥调去户部任职,却贤妃生产那夜之后突然一改往日态度,莫名将哥哥外调离开皇城。   元景行这是将内务府总管自缢之事怪罪到哥哥身上!   如此一来,他有是手段惩罚哥哥。   或许外调只是个幌子,皇帝原本就意图杀了哥哥为皇贵妃的父亲偿命!   想通了这一点时月影反而不心急了,心间悲凉,再想到那道废后的圣旨,她几乎瘫软在榻上,恐怕皇帝从行宫回来之后,时家所有人包括她都无法幸免于难!   不对,有一件事不对,尹蕊儿今夜为何会回宫?还强行将她留在皇宫?时月影猛然惊醒,“白霜?”   白霜出去传膳了。   “银雪?”   无人回应。   时月影缓缓起身步到廊下,四周不明不暗静谧无声,长而幽深的长廊之下不见一个宫人,甚至连侍卫都不见踪影。   糟了!她知道尹蕊儿为何折返皇宫了!时月影转身跑回寝殿,奋力地合上寝殿大门。   正要上门栓,殿门被从外粗暴地踢开。   时月影子重重跌倒在地,惊慌失措地仰起头。   “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来人是两名侍卫,面色肃然杀气很重,不是她预料之中的刺客,这二人光明正大地穿着御前侍卫的衣裳,手里无刀,只端着一把酒壶。   是毒酒。   皇帝命侍卫毒死她?!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   仿佛一记闷棍生生地打在脊背,打散了她对元景行最后一丝一毫的幻想。   他们二人是皇帝十分信任的御前侍卫,白日从不离身!现下被派来逼她饮下毒酒。   元景行还口口声声说,等天气再暖和些就带她去江南行宫,他伪装得滴水不漏。   呼吸停滞,血液凝固,时月影瘫软在地,看着侍卫步步接近,精心养护的指甲生生地抠进地毯。   腰佩宝刀的锦衣侍卫蹲身、斟酒,恭恭敬敬地递到时月影面前,“皇后娘娘,苟活两年已经足矣,娘娘应该没什么遗憾了,臣请娘娘莫要抵抗,安心上路吧。”   一个激灵浑身颤抖,时月影死死盯着那杯毒酒,伸手将其打翻在地。   侍卫眸色骤然聚齐戾气,拔出腰间宝刀倾身抵住了时月影的喉咙,“陛下吩咐,若皇后娘娘胆敢抗旨不从,那就一同取了你父母兄长的性命!皇后还是多为家人考虑!”   父母兄长......   她瞳孔骤缩,侍卫掌心用力,下一瞬时月影闭上眼眸,眼泪滑落眼角,经过苍白的脸颊落进地毯。   “等等,皇上的口谕是毒酒赐死,不可用刀,否则你我不好交代。”另外一个侍卫伸手按住刀柄,摇头示意。   持刀侍卫扔开大刀,手掌转而掐住了时月影的咽喉,捏着毒酒瓶就往时月影口中灌去。   “皇上遇刺--!皇后娘娘--!”   电光火石之间,长廊传来的吼叫声响彻整个未央宫。   侍卫手中酒瓶落地,哐当一记刺耳声响令时月影彻底回过神来。   “皇上遇刺了?!糟糕!快过去看看!”两名侍卫骤闻噩耗转身就往外走。   灵兮殿的小太监急匆匆跨进门槛,哭着禀告道,“皇后娘娘,陛下夜里去猎场狩猎,如今身受重伤,请皇后娘娘速速前去灵兮殿!陛下要见娘娘!”   时月影鬓发凌乱,恍若经历了一场天大的浩劫,她挣扎着起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两名侍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娘快随奴才去灵兮殿吧!陛下想见皇后最后一面!”太监心急如焚,“宫里乱了套了!”   时月影瞧见远处的光亮与远处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她颤抖着说了声知道了,将太监打发走,而后她立即扑向内室收拾行李。   元景行好好的在行宫,即使遇刺受伤了也不可能回宫,这个小太监一定有问题!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皇帝派人暗杀她!   她要赶紧逃走,回家带上父母兄长逃得远远的!   ***   皇帝寝殿灯火通明,太医院所有太医或围拢在龙塌边上,或战战兢兢跪伏于四周,血腥气弥漫于整个寝殿内室。   龙塌上的男人俊颜苍白,锦袍被鲜红血液渗透,肩上的几处箭伤尚且能治,腹间被锋利大刀划开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本该死在夜间的皇家猎场之中,如今靠在床栏之上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皇后呢?朕要见皇后!”   男人拨开御医为他止血的颤抖双手,他似乎已经知道无力回天,浑浑噩噩之间只想见时月影最后一面。   德乐跪在床头哭得声嘶力竭,回过头训斥方才派遣去未央宫的小太监,“叫你去请皇后!皇后呢?”   小太监被吓破了胆子,“皇后娘娘说她、说她马上就来!”   “再去寻皇后,派所有暗卫前去!”元景行神智不清,声音渐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816:27:34~2022-05-0915:0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洒脱.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第42章   “再去寻皇后,派所有暗卫前去!”元景行神智不清,声音渐弱。   小太监应了声转身就走。   德乐万分焦急地爬到龙塌边,“陛下...奴才去把太子抱来吧?让你最后见一眼太子。还有皇贵妃,奴才派人去请皇贵妃!”   这话传入男人耳朵,男人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朕只想见皇后!取笔墨纸砚来,朕要立遗诏!”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   宫中混乱不堪,御药房、太医院灯火通明,皇宫之上的苍穹亮如白昼,所有宫人被叫起来严阵以待,大多人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皇帝深夜回宫了!   时月影寻不见白霜只能先逃,披着披风遮掩住一身的华贵,宫门大开着,她躲在墙角偷偷观察,宫门外停着皆是皇室宗亲的车驾,深夜赶来,被守门的侍卫统统阻拦在宫门外。   肃亲王、敏郡王、长公主们皆带了家中护卫,看情形皆准备硬闯皇宫!   时月影靠着城墙,小心翼翼地缓了口气,心脏狂跳不止,她走得匆忙,只往袖中藏了些钗环首饰,她不确定父母与两位兄长有没有离开皇城去寻三哥,若是如此,她便只能孤身前往。   又静待片刻,长公主命带着护卫硬闯了!肃亲王与几位郡王皆跟上!门口的禁军也拔刀相向。   宫门口闹起来了!时月影抓住机会企图趁乱溜走。   “皇后娘娘”   自身后伸来的手掌重重的扣住了时月影纤细的肩胛。   她身子一颤骤然回眸,正对上一双肃杀含戾的眼眸,时月影瞳孔骤缩,认出对方是皇帝身边最受器重的暗卫萧伯霆。   “陛下派奴才来寻娘娘。”   暗卫的职责是暗中保护君主,平日里极少现身,即使是时月影,这两年间也只见过他三回。   一身黑衣的萧伯霆淡淡扫了一眼时月影的装扮。   “求你放我走!”时月影哀声祈求,一双柔荑反握住萧伯霆的小臂,美目含泪,我见犹怜,“陛下要杀我,如若你抓我回去我便没命了,求你。”   她的哀求并无丝毫作用,时月影被萧伯霆强行带回灵兮殿,任她装得再楚楚可怜,对方也对她毫无一丝怜悯!   “为何不让本宫进去!”尹蕊儿声音尖锐,她企图硬闯进灵兮殿,被门口身披铠甲的侍卫死死拦住。   其他妃嫔三三俩俩抱作一团,皆哭哭戚戚。   时月影骤然意识到,原来元景行真的受了重伤!   时月影被萧伯霆生生地攥着手腕往里拖拽,“放开本宫,你也看到了,皇帝不许后宫妃嫔进寝殿。”   一身黑色劲衣的萧伯霆却面无表情,依旧拽着她往里走。   将其他妃嫔拦在门外的禁军侍卫在此刻独独为他们二人让开一条道儿。   ???   不不不,她不进去!元景行说过,等他驾崩那一日,要她跟着殉葬!   时月影小脸惨白,浑身写满了抗拒,身后传来尹蕊儿更加尖锐的叫声,大声质问侍卫为何放时月影进殿。   禁军肃然威立,并无回应。   进入殿门,穿过幕帘,血腥气扑面而来,心间的惊恐逐渐被好奇心取代。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带到!”萧伯霆禀告道。   幔帐半掩着,御医们皆跪在四周。   “都下去吧......”龙塌中传来皇帝微弱的声音。   太医宫人们纷纷起身,时月影被萧伯霆狠狠推向龙塌边。   德乐站起身,不甘不愿地跟着一道离开,临走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过来......”自幔帐之中传来的声音不容抗拒。   鬼使神差一般,她踩着足下松软的地毯一步一步来到床榻边上,手腕一紧,男人粗糙的大掌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时月影跌坐到龙塌边缘。   终于看清男人的模样,他虚弱地靠在床栏上,上身缠满了纱布,胸膛、腹部伤痕累累,渗出的血迹鲜红刺眼,如同一头终于陷入困境的猛兽,不复往日威风凛凛的架势。   “影影......”他启唇唤她的名字,明明如此虚弱,眼眸之中带着邪气凝视着她。   身侧的右手动了动,时月影浑身血液凝固,下意识地闪躲。他曾说过倘若哪天他死了,也要拉着她一起陪葬。   然而她没有逃脱他手上枷锁般的钳制,他用了最大的力气死死地扣住她,“朕这样子吓到你了?别怕。”   一道卷轴被塞入她怀中,“拿好!朕亲手写的遗诏,亲手盖的玉玺。”   她屏息打开,难道是命她陪葬的遗诏么?   卷轴上寥寥数十个字,笔力从苍劲到虚弱,最后一字仿佛用尽了墨汁一般无力。   废了太子,改立康贝勒之子元清为新君,封时皇后为太后......   最后的玉玺印章却压得很深。   康贝勒之子?   时月影尽力回忆康贝勒,他虽是先帝之子,但不受先帝宠爱,是皇室之中备受冷落的人,但这两年来他对皇帝与她始终是毕恭毕敬。至于康贝勒之子元清,她脑海里浮现一个清瘦的十三、四岁少年模样,印象之中少言寡语。   “这道遗诏足以保你一生荣华,等朕走之后,你迁居福宁殿,前朝后宫的事都别再管,听清了么?”   男人肩膀上的伤口渗血,血液顺着臂膀流至掌心,滚烫的粘稠的。   皇帝气息渐弱,攥着她的力道却不减,眼神含光凝在她苍白的脸上,叫人有一种深情不舍的错觉。   时月影抿了抿唇,她想起来了,康贝勒与时家有亲,他的儿子元清若真登上至尊之位,那么时家的处境、她的处境都不会太糟糕。   可他今夜原本是准备取了她性命的吧?!   “时月影你过来,让朕抱一抱。”男人闭上眼眸,他虚弱得仿佛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时月影一抬眸,从震惊中回过神。   两年来所有的委屈、他对她的恶行,一桩桩一件件尽数浮现出来。   那一夜他将她禁锢在龙塌上百般侮、辱。   他夜夜来未央宫训斥她折磨她。   不许她见父母一眼,时常用诛九族这些话来威胁她。   用脚镣将她囚禁在宫殿之中。   将他哥哥外调去彤县,如今哥哥下落不明,他却回绝了她父亲的求救,只顾着在行宫与新纳的美人寻欢作乐。   ......   她从未喜欢过他,每一日都惧怕,怕至死都被他困在这深宫之中,如今有了这道保命符,她自由了。   “那头小鹿还在行宫养着,你若喜欢、你若喜欢,朕这就命人将它带来......咳,时月影,你过来让朕抱一抱。”皇帝执拗道。   “陛下的血,弄脏了臣妾的手。”   时月影扭动手腕,血液粘稠,龙塌上的男人缓缓抬起双眸,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下,她一手抱着遗诏,生生地将手腕从他的掌心抽出,后退几步,裙摆跟着晃动。   即使身披素色披风,遮掩住满身的富丽华贵,她也美得惊心动魄。   “陛下认错人了,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臣妾不是皇贵妃。”字字句句,声音清脆而果决。   男人的脸上浮现诧异,紧接着眼眸骤然聚起汹涌怒意,他睚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死死盯着,双眸赤红。   时月影缓缓地呼吸着,缓缓地后退,退到一个她确定龙塌上的男人即使拼尽全力再也触碰不到她的距离,浑身颤抖,有恐惧也有激动。   “陛下为臣妾考虑得这么周全,臣妾深谢皇恩。只是臣妾还年轻,迁居福宁殿多不好玩,等陛下驾崩,臣妾便迁居行宫,到时候招三十多个男宠,各个样貌都比你好,一个月叫他们轮流侍候。他们乖巧听话,不会跟你似得老埋怨我伺候得不好!”   偌大的寝殿之内,在男人惊愕的眸光下,她抱着遗诏腰肩挺立,身姿曼妙,一字一句清晰轻盈。   她又想到自己方才受制于暗卫的情形,“遗诏上说今后陛下的暗卫从今日起统统交给臣妾差遣,既然如此,萧伯霆也为我所有。对了,臣妾曾经说过,当年若能嫁未婚夫顾书礼就好了。现在臣妾收回这句话。倘若嫁给了他,何来今日的尊荣。至于宗人令沈季修,臣妾往后日日招他去行宫,同他说话,陛下也管不着了!”   男人重重喘着气,浑身肌肉紧绷,如饿狼困兽一般撑着龙塌狠狠地凝视着她,仿佛只用眼神就能将她完全吞噬。   他并未喊人,他已经耗尽所有力气了。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看着男人苟延残喘,看着他的腹部伤口崩坏而流血不止,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加苍白。   咳---   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男人健硕的身躯无力的靠回床栏,濒死之际,再度望向她的眸光幽深而平静。   如汹涌的浪涛终于化成了一摊寂静死水。   时月影心脏漏跳一拍,下一瞬她说服自己不必再惧怕眼前的男人,将死之人,何惧之有?   这道遗诏,足以保她一生荣华富贵!自己本该死在两年前时府闺房的房梁上,本该死在那张折磨她侮辱她的龙塌上,本该死在这个被赐予毒酒的深夜之中,可她统统挺过来了。   她收回目光,抱着遗诏转身走得决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915:06:20~2022-05-1016: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riel16瓶;maohao088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第43章   此时皇帝寝宫之外围满闻讯赶来的皇室宗亲、大臣嫔妃,就连太子也被抱了来。禁军与暗卫死死守着灵兮殿,在时月影与众人之间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的墙。   “陛下不许任何人进殿打扰。”时月影举起卷轴,当众展示,“这道是陛下的遗诏!”   一旁的德乐一早知道遗诏内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这太监从前没少给她使绊子,然而他是皇帝的亲信,这会儿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时月影将遗诏递给德乐,“陛下命你挡着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的面宣读。”   德乐叹了口气,乖乖照着做。   “陛下立康贝勒之子元清为帝?”肃亲王惊呼道,“这不可能!陛下明明立了太子!”   华容大长公主也附和道,“时皇后,你不要假传圣旨!”一边意图推开禁军闯入寝殿,“让我见皇帝一面!”   敏郡王紧接着道,“别跟小妖后多言!我们要见陛下!”   其他皇室宗亲也并不信她,起哄着要见皇帝。场面一度失控,不少大臣得了消息也纷纷连夜进宫。   此时人群之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兵器声,萧伯霆拔剑而出,“陛下有令,谁敢擅闯,不论亲王或是公主,格杀勿论。”   眼神肃杀当场震慑了不少人。   然而肃亲王与华容大长公主毫不退步,命令身边侍卫硬闯。   “各位主子冷静!奴才可以作证,这道遗诏确实是陛下亲手所写。”德乐颤颤悠悠道,“皇后娘娘进寝殿之前,是奴才亲自伺候陛下笔墨写下这道遗诏,陛下那时虽然身受重伤,但是神智清晰。太子尚且年幼,不知资质如何,陛下属意康贝勒之子元清继承大统,此事千真万确!”   “胡说!德乐一定被皇后收买了?!”皇贵妃高声质问道。   “奴才没有胡说,陛下早在一年之前,就曾给康贝勒写过一道密诏!陛下方才也亲口对奴才说过!他说倘若有人对这道遗诏有质疑,就请康贝勒取密诏来!”   “你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在这大呼小叫!”肃亲王转而吩咐自己的护卫去传康贝勒前来,“本王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拿出这一道密诏!”   “慢着”时月影打断肃亲王,“让萧伯霆一道前去。”   肃亲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是怀疑本王?”   “这紧要关头,皇后娘娘小心谨慎些总没错。”德乐插了一句嘴,“奴才也一通前去请康贝勒来!”   事已至此,关乎生死存亡,时月影只能与皇室宗亲死磕到底,正好白霜与银雪匆匆赶来,询问之下才知道她们被禁军扣在了别处。   “你们二人去皇帝寝宫守着,陛下此刻糊涂了,不论他说什么,你们不要听,只管守着他。”   方才离开时,元景行已经奄奄一息不能言语,但以防他回光返照,安排自己的人守着才最放心。   门口的御前侍卫如今只认她、德乐与萧伯霆三人,后两个人已经出宫去康贝勒府上,那么她便可以只手遮天了!   半个时辰之后,心宽体胖的康贝勒姗姗来迟,所有皇室宗亲皆聚集在皇帝寝宫的偏殿。   一道前来的还有他儿子,元清。   所有人的眸光皆聚集这个在皇室宗亲之中毫无存在感的少年,他一袭素衣显得清瘦,模样端正,相比其他皇室子弟,譬如肃亲王的儿子们,资质并不出挑。   然而时月影见到少年的一瞬间便知道皇帝为何要选他继承皇位,他有一双眸色幽深的眼睛,深沉而又内敛,与当年的元景行如出一辙。   康贝勒郑重其事拿出锦盒,将密诏在众人面前展开。   “大约一年前,当时陛下并无子嗣,朝中大臣为立储之事烦扰陛下。除夕之夜,陛下亲自驾临我的府邸,将这份密诏交给我保管,说若他不幸遇刺驾崩,就将这份密诏拿出来。”   密诏上所写的比遗诏更简洁,只说了皇帝驾崩之后,若太子未满十二岁,就由康贝勒之子元清继承皇位。   在场以肃亲王与华容大长公主为首的皇室宗亲,渐渐偃旗息鼓,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   “从今日起你就是皇后的儿子,该称陛下为父皇,称皇后为母后。去,给皇后娘娘磕头。”   少年腰身笔直,防备肃然地望着时月影,浑然天成的一股子傲气,却又生生地隐忍着。   眉眼之间像极了皇帝,时月影不禁想起年少时的元景行,当先帝命他唤时惜兰为母后时,他当时所思所想又是怎样的?   少年不愿意跪下认她作母后,康贝勒便死死按着他的肩膀,企图将他的膝盖压弯,少年死死咬着呀,眼眸之中尽是执拗。   “算了,康贝勒,事发突然,元清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时月影阻止康贝勒再对少年施压。   这个少年将来将登上帝位,她与他只差六岁,要他开口叫母后太过勉强,只需要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来,自己的日子也就顺风顺水了。   “陛下、陛下驾崩了--!”   当众人皆在偷偷打量这位即将即位的年轻君王,灵兮殿正殿之中传来一阵凄厉的惊叫声。   银雪的声音响彻整座宫殿,偏殿的皇亲国戚、后宫妃嫔纷纷扑向正殿,所有人泣不成声。   时月影抱着遗诏跪在最前头。身边是嬷嬷抱着的太子与那个即将登基为帝的少年。内室的血腥气实在太浓重了,德乐亲自为皇帝擦身换上龙咆。   后半夜,皇室宗亲皆散去,回府准备明日守灵。   皇帝尸身入棺椁,按照规矩,明日一早昭告天下,皇帝的棺椁将被抬至将在大殿之中停灵整整一个月,由皇室宗亲、后宫妃嫔守灵,而后葬入皇陵。   “棺椁不要封得太死,这是合葬棺椁。”萧伯霆吩咐正欲封棺的禁军侍卫。   时月影一恍神问,“陛下欲与谁合葬?”   萧伯霆侧眸,抿了抿唇,视线淡淡落在她身上,算作无声的回答。 第44章第44章   金丝楠木棺椁被拍得很响。   大殿之中的凄惨哭喊声此起彼伏,收不了场了,跪在殿外的大臣纷纷伸长脖子,企图一探殿中情形。   他们看不真切,只听得哭声,还隐约听见肃亲王要逼死皇后母子这样的话......   大臣们纷纷摇头,肃亲王包藏祸心人尽皆知,只是皇帝尸骨未寒还没下葬皇陵就开始闹起来了,肃亲王行事确实不成个体统!   此时康贝勒被肃亲王推到了元清面前。   康贝勒素来胆小,“儿、儿子,你就写了这道诏书吧,这皇位本就属于太子的,你只是代其摄政......”   时月影瞬间收声,咬着唇用眼神示意元清,可千万别干蠢事!   少年从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的姿态,他的手腕被时月影攥在掌心,被迫与她二人组成了她口中的所谓孤儿寡母。   时月影心头一颤,元清无意于皇位,若这个时候直接在皇室宗亲面前将皇位拱手相让,那她岂不被这些人生吞活剥?   元清侧眸康贝勒,“父亲。”   康贝勒拉住元清好声好气劝说道,“元清,你是个好孩子,你就遵从肃亲王的意思写了这道诏书吧!等太子成年,你就让出皇位,先帝皇恩浩荡,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父亲忘了,我如今是皇后与先帝之子。”   时月影以为他又会说什么将皇位拱手让给太子的话,然而他语出惊人。   “遗诏上写得明明白白,先帝将皇位传承于我,封皇后为唯一的太后,在座各位谁敢抗旨不遵?”   少年眸光平静如水,语气淡然字字清晰,气势不怒自威。   肃亲王脸涨得通红,“你、你!”满殿的皇室宗亲,殿外跪满了文武大臣。肃亲王不得已隐忍下来,侧头咬牙切齿道,”本王不敢抗旨!!”   一场闹剧就这么散了。   时至深夜,今夜由肃亲王与华容长公主守灵,时月影跪了一整日,又与皇室宗亲斗法,满身疲惫地回到未央宫。   “娘娘,奴婢瞧着肃亲王不会善罢甘休。”白霜端上茶水,“得想个法子先解决了他,那么其他皇室宗亲就好办了。”   时月影扶着额头,“我头疼,等皇帝下葬之后再说吧。幸而元清不是扶不起墙的烂泥,只要他不再想着让出皇位,我们便有胜算。”   “奴婢觉着,咱们四面楚歌,还不如皇帝活着的时候,虽然时常挨他训斥,但皇帝总归是护着皇后的。而且奴婢不信皇上当时真想着赐死皇后,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白霜道。   时月影一口饮下茶水,眼神空洞。如今细细回想,那壶毒酒确实有蹊跷。然而事已至此,真假又如何,即使他元景行未曾想过要她的命,那他背信弃义害得哥哥生死未卜是真。   她已经派了人去寻哥哥的下落,等葬礼之后,她决意亲自去一趟江南。   “白霜,我回不了头了。”她喃喃自语,坐在木榻上,低垂眼眸里闪着晶莹的光,抱起膝盖,任由长发披散肩身。九泉之下,元景行一定恨透了她,她回不了头了。   正当妙龄的少女,一身缟素也掩盖不去她的绝美清纯。   ***   寒夜,时月影睡得正熟,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杀人啦!刺客杀人啦!”   她骤然睁眸,立刻辨别声音的方向自偏殿传来,元清夜宿于未央宫偏殿!   来不及趿鞋,夺门而出,一个太监浑身是血地从偏殿冲了出来,“皇后娘娘,有刺客!”   萧伯霆呢?元清绝对不能有事!   她来不及多想,冲入偏殿之中,两个蒙着面、身形高大的刺客正挥匕首朝着闪躲的元清砍过去,电光火石之间,时月影扑过去护在了少年身前。   匕首划过手臂,疼得钻心!   正当她以为在劫难逃,萧伯霆神兵天降,一挥剑将刺客击退。   两名刺客见状,转身跳出了窗口。   萧伯霆没有追,收剑转身,“皇后娘娘有没有事?”   他一眼便瞥见了时月影手臂的伤。   时月影心急如焚,“快去追刺客。”   “皇后受伤了。”暗卫的职责是护着主子,绝对不能中调虎离山计,萧伯霆伸手就要来握她的手臂查看她的伤势。   时月影侧身躲开,伤口不深,匕首只划破了一道口子。   萧伯霆捡起刺客落下的匕首,皱着眉头仔细端详,片刻之后得出结论,“无毒”   “我叫你护着他,你去了何处?”,时月影身量纤纤,素颜白衣,在这样一个常年腥风血雨的影卫面前毫无威慑力。   “臣去追查刺杀陛下的凶手。”他微微垂首,神色微动,“请皇后娘娘责罚。”   时月影转而去查看元清,“有没有受伤?”   少年摇头,视线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那处正渗血。   时月影动了动唇,“我并非为救你而受伤,如今群狼环伺,你我同舟共济,倘若你不能顺利登基,我便会被皇室宗亲生吞活剥,所以你得安然无恙!”   “我懂”元清道。   “肃亲王不会轻易罢手。”   “也许不是肃亲王。”萧伯霆道,“我与肃王府的侍卫交过手,他们习惯用剑。”   他摊开掌心将匕首递给时月影。   匕首上沾了她的血,时月影举到眼前,“即使不是他,他也藏了祸心。”她侧眸看向萧伯霆,几乎在顷刻之间做了个决定。   “今夜肃亲王在大殿守灵,听闻他这日进宫带的两个侍卫武艺高强,跟了他十年,忠心耿耿。”   即使地位尊贵如肃亲王,他也不该带侍卫进宫,偏偏如今皇帝驾崩,无人敢管束他,便越发肆无忌惮。   这就很容易用祸水东引这一招了。   萧伯霆瞬间明白时月影的意思,“那两个侍卫今夜休憩在大殿附近的矮房里。”   时月影捂着伤口,“今日肃亲王与我有过口舌之争,此刻拉他下水正合适。况且宗人令沈季修必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匕首便被元清夺了去,他手起刀落,狠狠在自己胸口也划了一道。   比她的伤口更深更长,瞬间鲜血淋漓。   少年眉头不带皱一下,眸光坚定地将匕首还给萧伯霆。   聪明之人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明白全盘的计划。萧伯霆接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冲出侧殿,朝着大殿的方向去了。   时月影命白霜去请御医,少年下手太狠,这胸口的伤怕是要养几个月,“我助你安然无恙地登基,皇帝下葬之后我要带着大皇子迁居行宫。”   元清闷咳一声坐回木榻,视线落在她手臂的伤口,“虽然我选择与你同舟共济,但无意于皇位,他依旧可以是太子,等他长大、”   “不,他此生不会再踏入皇宫半步,也绝对不会觊觎帝王之位。”   时月影向他保证道。眼前的少年太过年轻,可是他方才的果敢与决绝她尽数看在眼里,一旦他登上皇位,尝过权势滋味,羽翼丰满之后,必定会视贤妃之子为眼中钉。   不出半个时辰,皇后与储君在未央宫遇刺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皇宫,整座皇宫灯火通明,禁军四处搜寻刺客。   一直到萧伯霆将肃亲王的两个贴身侍卫捆绑至大殿,沾血的凶器也被甩在肃亲王面前。   “小妖后他污蔑本王!”肃亲王怒吼道,“陛下尸骨未寒,我怎么可能派人刺杀储君与皇后!”   皇室宗亲皆面面相觑,平时帮衬着肃亲王的华容大长公主也离他远远的。谁都知道今日肃亲王与皇宫、储君大吵了一架,他下此狠手也并不奇怪。   “皇兄,你即使生皇后的气,也不能作出这等谋害储君的事来啊......”华容大长公主策反了,一句话将自己与此事撇清关系。   “皇妹?!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做!”肃亲王暴怒着否认。   其他郡王公主们皆面露惊恐,肃亲王脾气火爆,死在他手里的家奴不计其数,甚至打死过两个妾室,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无人信他了。   宗人令沈季修亲自前来,要带肃亲王回宗人府问个清楚。   肃亲王横行霸道惯了,并不从命,岂料沈季修带了宗人府三十多个侍卫前来,他们可不怕什么皇亲国戚,宗人府里关的最多的便是皇亲国戚!   肃亲王挣扎不过,什么体面也没了,被五花大绑给绑走。   沈季修临走时还笑眯眯地同一屋子皇室宗亲行礼,说必定会彻查此事!   华容长公主脸色苍白,她与肃亲王是兄妹,平日里走得很近,倘若肃亲王将她拖下水,那自己的荣华富贵可就保不住了!   大殿里人仰马翻,而时月影整个夜晚并未出面,对外只说自己与储君伤势不轻,卧床不起,这一招四两拨千斤就暂时将肃亲王这个最大的威胁铲除了。   天还未亮,她就命人出去将肃亲王派刺客刺杀皇储的事情宣扬出去,接下来几日都会成为百姓大臣的饭后谈资。   沈季修也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他知道该站在哪一边,绝对不可能放过肃亲王。   她派了白霜去亲自照顾元清,自己乐得在寝殿里休息。连着跪在大殿守灵这数日,膝盖青紫一片,真真熬不住了。   这难得清闲的夜晚却噩梦连连。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被一双骨节分明手轻扼咽喉,手的主人杀意盎然,她辗转反侧地挣扎,甚至痛苦凝噎着挣脱不得。   作者有话说:   小皇后:老公死后,智商翻倍:)感谢在2022-05-1116:07:29~2022-05-1215: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虾尾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第45章   梦中那双手上沾了腥气血液,手的主人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间,隐约可见清晰的下颚线,与寡情的薄唇。   指腹划过她脸颊,抚上颈间细脉,恨之入骨却要杀不杀,饶有兴致地折磨着她。   呜--   她挣扎着惊醒,梦中窒息的痛苦延续开来,气息跌宕,伸手去擦拭额间薄汗。   梦中虚幻的轮廓、指腹的温度、隐约浮现的恨意,那么真实的肌肤相近。   初春时节,惊出一身薄汗,反手解下衣裳,莹白雪锻小衣上一道血痕触目惊醒,时月影瞳孔骤缩。   梦里的那双手也曾抚过之境。   四周寂静,宫灯已熄,她往凤榻角落缩,眼眸怯怯彷徨地望向深处的黑暗,似乎有个人影......   手微疼,她想起自己手臂受了伤,原来小衣上沾到伤口的血。时月影从怪力乱神的惊恐之中挣脱出来,收回眸光。   停灵的第十五日,宗人府彻查了肃亲王之事,弑杀储君的谋逆罪名直接扣到他头上,褫夺亲王封号,从此幽禁宗人府大牢,为新帝登基除去了最大的绊脚石。   时月影趁热打铁,命刑部查抄肃亲王府,搜出的金银足足有五万万两,尽数充入国库。   这般杀鸡儆猴之后,每日守灵的大殿之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对她出言不逊,风向改了,谁都明白这天下即将是她们这对母子的掌中之物,华容大长公主笑着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后宫妃嫔也谨小慎微。   今夜轮到她与元清守灵,暗卫萧伯霆抱着剑立在不远处。   时月影垂首跪在棺椁前,一身缟素,脸色苍白。   “父亲出宫前向我求情,求我放过肃王妃与肃亲王的儿女,不要贬他们为平民流放惠州。”元清跪在她身侧同样一身缟素,边说边烧纸。   “你心软了?”时月影问。   “皇后觉得该如何是好?”他只尊称她为皇后,从不唤她母后。   “留着他们的命已经是开恩。”时月影侧眸瞥了一眼元清,“康贝勒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你是我与先帝的儿子。肃亲王一家不会因为你一时的仁慈而感激你,相反,倘若给保全他们的皇室身份,一旦有机会将你拉下皇位,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所以你记着,永远不要回头。”   元清也看她,“我懂,所以我拒绝了他。”   懂就好。   时月影收敛心神,继续烧纸。   “皇后”元清又唤她。   “嗯?”   十三岁的少年,眸光清澈,“你我同舟共济,将来也是如此么?”   任他再懂事,孤身一人也难以坐稳皇位,更何况满朝文武皆不服他。   因为元景行的一纸遗诏,她与他皆得到那至尊的权力,群狼环伺,不得不并肩作战,一生都是如此。   时月影的视线很淡,肤色很白,额发乌黑。她抬手将纸钱送入火盆,并不言语,叫人很安心。   静谧的大殿之内,两人用一个眼神结成了最坚固的同盟。   停灵的第二十日,破晓之际苍穹昏暗,时月影在蒲团上跪了一夜膝盖生疼,正好华容大长公主与康贝勒、敏郡王进殿,今日白日轮到他们守灵。   时月影懒得回未央宫,回了大殿的偏殿休息,吩咐白霜去御膳房随便找点吃的。   她侧卧木塌,盘算着过几日等棺椁下葬皇陵之后,自己去行宫要带的物件。   此时殿门开启,进殿之人迅速合上了门。   时月影仰头看过去,是华容大长公主的独子宋辰,时月影在宴上见过他几次,听说过他行事荒唐,仗着皇室身份横行霸道。   天将亮不亮,正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分。   “参见皇后娘娘!”宋辰手里提着酒,一双眼眸却肆无忌惮地在时月影身上看了个来回。   时月影被他看得不自在,披上外袍起身要走,宋辰揪住了她的袖口,“娘娘守了一夜想必身子正寒,臣为娘娘带了温酒来,娘娘喝了好暖暖身子。”   “放肆!”时月影怒斥道。   皇室宗亲比起内务府那些贪官污吏更可恨,一个个过着淫靡奢侈的生活,仗着身份横行霸道惯了,如今竟然敢欺到她头上来了!   宋辰笑道,“皇后娘娘天生丽质,可惜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臣倾慕娘娘已久,愿意为娘娘排遣寂寞。”   时月影扭动胳膊,力量悬殊,怎么都挣脱不了,“华容大长公主在大殿!”   “那又如何?”宋辰勾唇轻笑,手掌顺着袖口握住她手,“好软好香的手,难怪先帝如此宠爱你。既然皇后不肯,那臣只能先礼后兵。”   时月影张口去咬元辰的手臂,对方抬手就扼住了她的下颚,顺势将她推倒木榻上。   宋辰双眸发光,“臣肖想娘娘已经久,昔日有皇帝在,臣每次只能在宫宴上遥遥地望娘娘一眼,如今皇帝驾崩,娘娘就从了臣吧!臣会尽心伺候好娘娘的!”   真是个疯子!   “本宫是皇后,你敢以下犯上?这是死罪!”   “即使死罪也值了!”宋辰双眸赤红,眸光放肆,扣住她的手臂,“臣这辈子就嫉妒过一个人,那就是先帝,臣不嫉妒他的至尊之位,只嫉妒他能享受皇后这样销魂的美人!娘娘一年前在宴上看过臣一眼,臣的骨头就酥了!”   时月影拔下簪子,拼尽全力狠狠刺向元辰,扎入他的胸膛。   然而这仿佛伤不了他分毫,元辰笑着用掌心包住她的手,“娘娘就这点儿力气?”   疯子......   他借着她的手使力,拔出簪子,一双眼眸猩红,仿佛因为这点儿伤愈加热血沸腾。   簪子落地,宋辰的手却不放,倾身而来张口咬在她的颈间。   时月影一双柔荑奋力去推,绝望地呼喊求救。   电光火石之间,门口有人进来了,是元清,他推开门疾步而来的同时,抄起博古架上的花瓶。   “皇后娘娘好香,臣一定会伺候好娘娘的!娘娘就从了臣吧!”   时月影瞳孔紧缩,宋辰对身后的脚步声却浑然未觉,直到元清狠狠将花瓶砸到他头上。   “啊--!”宋辰神色骤变,骤然转身,“是谁?!”   元清捡起花瓶碎片,毫不犹豫划向元辰的脸。   “啊----!”宋辰捂着脸惨叫,鲜血喷涌而出。   元清垂眸鄙弃地看着在地上惨叫挣扎的宋辰,伸手将僵滞的时月影拉到身侧。   宋辰的血流了一地,捂着脸面目狰狞地叫嚣道,“你胆敢伤我?!”   他抬眸一看是元清,立即挣扎起身朝往殿门外跑,“娘亲!娘亲!”   偏殿的动静将华容大长公主,康贝勒、敏郡王、与一众侍卫尽数吸引了过来。   大长公主一眼见到宋辰的脸险些昏厥过去,“我的儿!我的儿!快去传御医!”   “娘亲!救我!”宋辰捂着流血不止的半边脸,“方才我去偏殿休息,见皇后、皇后正与元清正行苟且之事!”   恶人先告状?!   “胡说八道!”时月影愤怒反驳,“明明是你对本宫不敬!来人,将他押去宗人府!”   “我看谁敢动手!”大长公主喝斥退侍卫,怒视着时月影,“好你个妖后!陛下尸骨未寒,你就敢与储君行苟且之事,谋害、谋害外戚!大家看到没有,妖后祸乱朝纲!快!康贝勒,去叫所有人进宫来,我今日就要以大长公主的身份在先帝棺椁前废了她!扶持先帝的亲生子继位!”   康贝勒与敏郡王面面相觑,显然摇摆不定不知道要站在哪一边。   未过多时,御医匆匆赶来,先替宋辰止血,他的伤并不致命,但脸上必定会留下一道疤。   华容大长公主听后愈加愤怒,带着儿子出宫,并且放话说绝对不会放过时月影与元清,要联合宗室砍了他们的头。   时月影心烦意乱,这位长公主可是比她兄长肃亲王难对付多了。   时月影侧眸看向元清,少年紧紧抿着唇,眼眸里怒意横流,胸膛起伏不定。这是她第一次感知他的情绪。   她伸手牵起元清的手,少年还紧紧攥着方才的碎瓷片,翻开掌心,瓷片已经在他掌心留下了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痕。   “多谢。”她道。   声音哽咽,撕下衣料为他包扎。天亮之后怕是有一场腥风血雨等着他们,只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只是萧伯霆又去了何处?!   ***   天亮之后,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传入皇宫,宋辰意外暴毙家中,他的尸体在锦鲤池里被发现,但绝对不是溺亡。   白霜慌里慌张地禀告,“听说宋辰死状凄惨,耳朵眼睛全被割了,尸体被冻在锦鲤池里,捞上来都是僵的。”   时月影睁着圆润双眸盘腿坐在木榻上,听得惊愕,半响回过神来,“遭了,杀人的嫌疑不就落到我头上来了么?”   若整个皇室宗亲以此事为由联合起来要杀了她与元清,那可真是大祸临头!   “华容大长公主进宫了么?”   “没,听说她去了敏郡王府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时月影扶着额头,心急如焚,“快取笔墨来,我要写信给大将军郑毅。”   没等信送去出,从宗人府传来消息,沈季修亲自派人捉拿了华容大长公主,罪名是结党营私!   接下来的数日,皇室宗亲仿佛中了厄运诅咒一般,怪事频发。   先是宗人令在大长公主府搜到了公主私自联系番邦,意图谋反的罪证。   肃亲王在大牢里上吊自缢,遭贬去惠州的肃亲王子女在途中遭遇劫匪,尽数被杀。   时月影每日都乖乖地大殿守灵。   后宫妃嫔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忌惮。定以为着这一切都是她所为,可她实在无辜,心底幸灾乐祸,接二连三出事都是皇室之中最最憎恨她的那几位。   无形之中有一股势力帮衬着她。   短短几日之间,所有有不臣之心的皇室宗亲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余下的这些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并无谋反的胆量。   停灵的第二十五日,皇城天气古怪,骤然转凉,竟然天降大雪,时月影在孝服外添了一层白色狐裘大氅。   乌发素颜,清纯出尘,惹得一同守灵的年轻皇室子弟频频侧眸。   夜间宫人进殿传话,“皇后娘娘,德乐公公派人来请娘娘去一趟灵兮殿,说有要事禀告。”   时月影跪着,腰身纤直,素手烧纸,“什么事比为陛下守灵更重要?你叫他来大殿说话。”   “说是行宫侍卫将一头小鹿护送进了灵兮殿,德乐公公正愁如何处置。”   哦,想起来了,元景行说过捉了一只小鹿给她。   她抚了抚麻木的膝盖,缓缓起身,侧首吩咐元清继续守灵。   正好偷会儿懒。   宫道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路不好走,等到门口她吩咐宫人们去清道上的雪,独自步入了殿中。   往日富丽的皇帝寝宫寂静昏暗,廊下挂着的几盏宫灯被风雪吹得轻轻摇晃。   时月影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花园里梅花正傲然绽放,幽香袭来,她不知何来的兴致,伸手摘了一朵放到鼻间细嗅。   再熬五日,只五日,等棺椁下葬皇陵,就能逃离这个囚禁了她两年的牢笼,逍遥快活去了。   廊下传来一阵鹿鸣。   她霎时间回眸望过,那只被她遗忘的小鹿颤颤悠悠地缩在灵兮殿敞开的门口,正遥遥望着她。   体态轻盈,眼神清澈,确实很像她。   近一个月她勉强装出的强势与无情瞬间土崩瓦解,缓缓步到廊下,蹲身,伸手拂过柔软的毛发,软软的很暖。   小鹿凑到她鬓发边上蹭了蹭,可爱灵动,难怪元景行没舍得放它走,她侧额亲昵的蹭了蹭小鹿的头。   “他是不是也对你不好?”声音在寂静的长廊下显得格外空灵。   从今往后,再也无人在每个月才初一的夜里强行抱着她。   偶尔食多了糕点,不想用膳,也没有人会恐吓她说不许她再吃甜食。   走路被裙摆绊倒,他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拦腰抱起她,害得她无地自容,脸颊羞红。   也不会有人嫌她字写得不好,强行拘着她在御书房练字,练不好就不许离开。   更不会有人敢拿她父母兄长的命做威胁,逼着她饮下冒着苦气的药。   她伸手抱住小鹿,拧了拧眼角,手背湿润。   可是那个人对她再不好,弥留之际却不放心她,用一道诏书保了她一个富贵前程。   正出神,身后漆黑的寝殿之中忽然发出一抹光亮,像是有人点亮了床榻边的那一盏鹤颈灯。   她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起身跨过进寝殿,擦干泪水。   “德乐么?”   她撩开纱帘进入内室,那一抹微弱的光亮熄灭了,可她万分确定四周有人!   又是刺客!时月影下意识地转身欲逃,背后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生生地将她按向墙面。   唔!   冰凉的指节摁她的后颈,右手掐着纤细腰肢,她的背后就是刺客坚实的胸膛,耳后的气息混杂着杀意与恨意。   作者有话说:   爱恨不得,生死不能。感谢在2022-05-1215:36:41~2022-05-1316:1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洒脱.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第46章   时月影意识到刺客手中并无兵器,她用尽全力挣扎逃生,手肘狠狠抵向身后之人。   一记闷哼声响起,这人身上有伤?!   挣扎之际,殿外传来德乐的声音,“皇后娘娘--?”   “救、”才张口求救,身后之人以极快的速度捂住了她的唇。   一把匕首就在此时抵在了她咙间筋脉处,只要稍稍用力,便能顷刻夺取她的性命。   她如坠冰窖,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暗流涌动,气息焦灼,身后之人移开了捂着她唇的右手,他知她再不敢呼救,故意如此挑衅。   德乐喊了几声以为殿里无人,便离开了。   听着门外廊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时月影闭上眼睛,等待着刺客那致命一击。   然而身后之人似乎并不急着夺取她的性命,刀尖划过喉间,贴着雪肌往下,挑断了她的外袍衣带,任凭狐裘静静地落到地面上。   此时此刻一切还悄无声息地游离于戏弄与折磨之间。   待见到麻衣,身后之人的恨意汹涌而来,轻易地扯落一身缟素。   她惊恐难当,企图摆脱,匕首抵在了她胸口的心脏之处。   “呜......”汹涌的惧意对撞身后之人恨意,她咬着唇浑身颤抖,“求你别杀我......”   软糯的声音伴随着颤音,确实能令人心软。   天色已暗,窗外风雪愈演愈烈,她身上只着一层里衣衬裙,双肩因寒冷而轻颤。   身后人手中的刀尖却一路往下,势如破竹般划过心口一直到停留在了腹间,一击便能毙命!   悠然自得地游戏着猎物,欣赏着她的惧意,令她的思绪在崩溃的边缘。   究竟是何人与她有着如此血海深仇?   刀尖浅浅嵌入她腹部,逼得她不敢呼吸,生存的本能逼得她不得不自救,“是不是皇贵妃派你来杀我?”   这几日尹蕊儿安分得不太寻常,难道是她串通德乐要夺取她的性命?   “皇贵妃答应过你什么?权势?还是金银?我可以双倍给你。”   这话对他毫无作用,时月影话锋一转,威胁道,“倘若本宫死了,新帝一定会派人彻查此事,首当其冲怀疑到皇贵妃头上,她答应的名利富贵,你也无福消受。”   匕首渐渐嵌入肌理。   “住手......”颤抖的尾音消失在哭腔之中,眼角泪水滴落到男人握刀的虎口。   刺客握刀的手就在此时停住,侧眸看向了别处。   那头小鹿跟进殿来了,不远不近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二人,丝毫意识不到危险。   时月影趁着刺客恍惚的瞬间,挣脱腰间铁臂,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跑,一边呼救着祈求有路过的侍卫听见。   “来人!!!”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凄厉的鸣叫声令她停住脚步骤然回望,她瞳孔骤缩,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更深一层的恐惧与惊骇排山倒海而来。   男人立在原地,广袖长袍,高大身躯陷在阴影之中,她只看清了他的手臂,姿态从容地握着的一柄镶着华贵宝石的银刀,刀尖沾血,随意悬在指间,刀柄宝石璀璨。   鹿血早已经顺着刀尖往下流到他的手腕,鲜血淋漓。   时月影捂着唇,只露出一双与小鹿神似的双眸,那一刀仿佛割的是她的喉。   他指尖滴着血,缓缓朝着她走来。   别过来......别过来......   她惊得魂飞魄散,几息之后才转身往沿着长廊往大门跑去,头上的发簪松垮坠落,一头青丝倾泄飞舞。   在拐角处与人结结实实撞到了一起,她足下一绊险些摔倒,对方眼明手快扶住她,“皇后当心!”   萧伯霆!是萧伯霆!谢天谢地!   “有刺客!萧伯霆有刺客!”   时月影如揪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萧伯霆,然而身后空空荡荡,刺客并未追上来,“就在灵兮殿里!”   声音伴着哽咽,一双手无措地揪住萧伯霆的袖口。   萧伯霆侧眸吩咐其他十余名手下将她护送回未央宫,拔出长剑朝着灵兮殿行去。   “奴才护送皇后回未央宫?”   风雪依旧,她身上只余一层单薄衣裳,抱着手臂瑟瑟发抖,青丝散乱,眸光惊骇,除了恐惧之外还是恐惧。   她摇头不愿离开,要在此处等着,她要看看灵兮殿里刺客的真面目。究竟是谁对她恨之入骨?   ***   片刻之后,萧伯霆完好无损地折返回来,收起那柄沾着鲜血的长剑。   “回禀皇后,那人肃王府的余孽而已,臣已经解彻底决掉,娘娘不必再烦心。”   时月影依旧惊魂未定,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一名普通的刺客,他的目的也绝对不是只取她性命那么简单!   那刺客指尖冰凉的体温,那混杂着杀与欲的气息,那柄镶宝石银匕首,那头眼神清澈的小鹿,顺着苍白手臂流下的鹿血。   方才他多的是机会治她于死地,他深深地憎恨着她,将她当做猎物一般,企图慢慢折磨致死。   想起那一夜惊醒时,恍惚间在黑暗中看到的身影,想必也是这个刺客!   “他死了?”时月影强忍着心中恐惧,想回灵兮殿看一看刺客的真面目,究竟是谁那么恨她?!   “死了”萧伯霆拦住她的去路,手里揪着她落下灵兮殿的狐裘衣,亲手展开盖在她肩上,“臣下手过重,那人死状凄惨,血流满地,恐污了娘娘的眼睛,臣护送回大殿,娘娘今夜不是还要为陛下守灵么?”   “臣掌握肃王府的侍卫名单,最后一个人方才已经被臣斩杀,娘娘请放心。”   廊下风雪迷眼,时月影缓缓地一记呼吸,狐裘的暖意缓和了她的不安,她抿了抿唇转过身,脸上渐渐恢复血色,萧伯霆说得对,她该回大殿去为元景行守灵了。   再熬五日,她便能飞出这一座精致的牢笼!   ***   守灵三十日满,君王棺椁下葬皇陵,诸事完毕。   时月影一回宫就脱下一身缟素,吩咐宫人收拾行装,“将所有衣裳都带着,还有所有话本,白霜,你去内务府吩咐抬二十只樟木箱子来,装我的话本。”   未央宫的宫人们眼角还含着泪呢,就被使唤得团团转,时月影却一改这几日死气沉沉的模样,整个人快活极了,如着急出笼的金丝雀般。   白霜拿皇后没办法,等新帝登基之后,她便是至高无上的太后,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成了天底下权势最盛的女人,虽然她本来就是。   皇后东西多,光衣裳就整整十箱,都是皇帝在世时命人给她置办,还是挑得最精致最昂贵的带着的,更不论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钗环了。   次日晨起,时月影特意挑了一身夺目的紫色云锦齐胸襦裙,佩白玉玉扣腰带,披上银针狐皮大氅。   她亲自上妆,打开彩绘珊瑚贴面妆奁盒子取出傅粉,轻轻扑打在脸上,愈显雪白,隐隐透着珠光晶亮,又以青雀头黛画描出细长的眉。做完这些拉开妆奁抽屉挑选出最艳红的口脂。   立在一边的白霜看得目瞪口呆,她自小陪伴时月影,自然知道她生得玉骨冰肌,人间绝色,但今日不免再次被惊艳。   难怪皇帝当年宁原背着昏君的骂名也要时月影捧上皇后之位,就连临死前也要写下遗诏保她一世荣华,实在是美色祸国啊。   况且她还年轻,往后只住在行宫不见外人也罢,倘若玩兴起了去民间,又该吸引多少男人趋之若鹜。   她这般的美人,注定要被权势滔天的男子护在羽翼之下,普通平民即使能有机会娶她为妻,最终也护不住她的。   一切准备妥当,樟木箱子都搬上了马车,时月影从梳妆镜前起身,“走吧,启程去行宫。”   风雪已停,天清气爽。   此时长廊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未央宫的平静。   “皇后!皇后!”德乐一路跑来,扶着门框停下脚步,躬着身子喘气,一边还着急说话,“皇后快去灵兮殿!陛下、他、回来了!”   元清尚未登基,德乐就唤他陛下,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墙头草。   时月影在心里不免鄙弃了他一下,但想想自己也讨好过元清。只是如今二人是母子身份,她去元清的寝殿合适么?   德乐热泪盈眶的,终于又缓了一口气,朝着时月影猛摆手,“陛下他没死!陛下!没死!”   ***   灵兮殿中哭声恸天,祥嫔、霜美人与蓉美人哭得比皇帝棺椁下葬时更凄哀,皇贵妃也立在龙塌边抹眼泪。   “不过是怕养伤时又遭刺客,行宫暂避几日罢了。”龙塌上的男人语气敷衍,眼神散漫。   后宫妃嫔听了这话,又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皇帝,哭得愈加难以收场。   直到窗边略过一抹身影,在德乐的带领下缓缓步入寝殿。   皇帝眼瞳微缩,眸光认真起来。   时月影一路行来,心里千百遍的否认事实,元景行怎么可能还活着?她明明亲眼看着他的棺椁落葬皇陵。   绝对不可能!!!   灵兮殿中温暖如春,兽金炭烧得甚旺。   时月影经过外室往里走,掌幕的宫人恭恭敬敬撩起幕帘,内室的情形映入眼帘,再然后,她就无法再往前一步。   何为刀山火海,眼前便是。   本该静静躺在陵寝之中的男人,此时身披广袖长袍坐在龙塌上,腰腹间缠裹着厚厚的纱布,旧伤未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生杀予夺的君王气势。   男人眼眸如蒙黑雾,视线越过众人,落到她身上。   妃嫔们跟着转头看过来,不出所料,皇后瓷白的脸上浮现惊愕神色,与她们一样。   衣裙华贵、妆容精致,出尘容姿摄人心魄。惹得妃嫔们心底悔恨,她们身上麻衣还没来得及脱就赶来了,皇后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梳妆打扮!   “皇后,过来朕身边。”元景行启唇唤她,语气淡然,声音透着点儿重伤未愈的疲,眸光却深邃摄人,朝她伸手。   作者有话说:   皇帝:谢邀,本来要死的,后来被气活了:)   感谢在2022-05-1316:14:56~2022-05-1416:0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洒脱.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第47章   “皇后,过来朕身边。”元景行启唇唤她,语气淡然,声音透着点儿重伤未愈的疲,眸光却深邃摄人,朝她伸手。   时月影指尖揪着身边的幕帘,瞳眸渐渐湿润......   皇帝这话轻易勾起祥嫔眼底的妒意,小皇后她凭什么独得皇帝恩宠?!   时月影抿了抿唇,螓首低垂着缓缓往龙塌走去,每一步都恍若走在刀尖上,走在通往黄泉的炙热炭火上。   来到龙塌前,腿虚得不成样子了,俯首下跪到皇帝足边,“臣妾参、参见皇上。”   一双柔荑抵在膝上轻颤着,声音也颤,六神无主,脖子很凉,整个人置身刀山火海。   元景行倾身握住那一寸凝脂皓腕,轻易将人拉起身,“朕在行宫养伤这段时日,辛苦皇后。”   “.......”瞬间时月影眼泪就落了下来。   “别哭了”皇帝语调温和,轻捏她手腕,“哭有用么?”   时月影听到这句头皮发麻,咬着唇更加啜泣开来。   祥嫔趁此机会道,“嫔妾有罪,请陛下责罚。当初以为陛下驾崩,嫔妾一心想着太子是陛下唯一血脉,也是贤妃姐姐拼死生下的孩子,理应由他继承皇位,故而与皇贵妃一道主张立他为新帝。嫔妾违背遗诏,求陛下责罚!”   一番话说得十分漂亮,其他妃嫔也纷纷附和着,当初没跟着皇后行事,违背了遗诏,这会儿在皇帝跟前,心里到底有点儿虚,想着求皇帝开恩饶恕她们。   元景行眼神漠然的扫过一众妃嫔,指腹薄茧轻轻却摩挲着握在掌心的手腕,“小事而已,朕不会问罪,你们都回宫休息吧。”   态度不明,显得有些不耐烦。   冰冷的视线又转回到时月影身上,眼眸中依然没有情绪,“皇后留下为朕换药好不好?不会太为难皇后吧?”   时月影虚虚得如游魂一般站着,不言语,点头应下,心里轰隆隆的,小命捏在人手上,乖巧极了。   霜美人华美人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妒意,偷偷地剜了皇后一眼。能为皇帝换药简直是莫大的恩宠,偏偏皇帝这话还带着点儿卑微!他独宠小皇后宠得实在过分!!   妃嫔们敢怒不敢言,表面上恭恭敬敬地行礼退出了灵兮殿。   ***   所以,皇帝寝宫的内室终于只有他们二人,与他重伤回宫那夜的情形十分相似。   元景行站起身,近在咫尺的高大身躯瞬间对她形成窒息的压迫感。   时月影往后退了几步,男人那还缠裹纱布的长臂迅速地环过她的后腰,叫她退无可退。   “你躲什么?朕说了只是想抱抱皇后。”   他何时说过要抱她了?   时月影抬眸看他,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可下一瞬她就明白过来了,他临死始终说要抱抱她,然后她跑开了,还说了那一番绝情的话。   少女的娇躯在宽阔怀抱轻颤,男人感受到了她的惧意,却因此愈加愤怒。   “朕的血很脏么?”他垂首在她耳边切齿问道。   那夜她恨他到了极致,说他的血弄脏了她的衣裳。   时月影此刻已经被吓得噤声,垂眸不语,只摇头否认,发髻上的步摇跟着轻轻晃动,腿软腰也软,吓傻了,泪水就没停过。   所谓祸害遗千年,元景行怎么可能轻易死?!她中计了!!   “朕要听你亲口说。”带薄茧的粗粝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颤的唇角。   “不、不脏。”她忍着哭腔回他。   下一瞬天旋地转。   她整个人落在了龙塌上,同时一双怒火横流的眼眸近在咫尺地看凝视着她。   “皇后在害怕?”男人侧了侧头,玩味地问她。困于浅滩的龙一朝回海,首当其冲便要收拾戏弄过他的人。   时月影咬着唇,脆弱眸光颤抖着,“陛下、”泣音混杂。   只这一声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腰肩垮了。   求生的意志堪堪支撑着她,瓷白小脸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原来陛下安然无恙,臣妾伤心极了、”   呜--   话音未落,元景行伸手扣住她的喉骨,逼得她再无法言语。男人抿着唇指尖蓄力,眸光惨淡而绝情的望着她。   瓷白小脸一点一点浮现痛苦的神色,清纯出尘的容貌,就这么欺骗了他整整两年!   泪水滑落,滴在那青筋虬结的手背,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眸之中翻涌的恨意杀意,足以将她彻底吞噬。   他换了几次气息,勉强压下杀意,虎口力道时轻时地掐着她,紧紧抿着唇,下颚线清晰,眼神愈加锐利。   时月影徘徊在濒死之间,几近窒息般难受,她眼泪一直落一直落。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这么死在他手里时,元景行出乎意料地放过了她,手背转而擦拭她下颌处正滴落的泪水。   “就这么杀了皇后,倒显得朕过于仁慈了。”他的气息低沉而汹涌,在她耳边狠声低语道,“慢慢折磨更有意思!”   一柄银刀出现在他手中,他收敛怒意,姿态从容地用刀抵在了雪白鹤颈间。   时月影惊愕地睁大湿润双眸,那是一柄镶嵌着华贵宝石的银刀。这一瞬间,时月影醍醐灌顶!   “陛下、陛下正是当夜那个刺客?”   再往下想,她噩梦惊醒时在黑暗中隐约看到的身影,也是他。多少个夜里,在她熟睡时,他蜷缩在黑暗中望着她,虎视眈眈,杀意汹涌。   男人居高临下望着他,眸光轻蔑,如看着蝼蚁看着叛徒看着走狗一般看着她,一句话肯定了她所有猜测,“知道朕为何在雪夜见你么?”   那夜他用刀亲手杀了他送她的鹿,也用刀子割碎了她狐裘之下的那一身缟素。   答案昭然若揭。   她动了动唇瓣凝噎道,“陛下觉得臣妾没有资格身着孝服为你守灵。”   “皇后很聪慧。”   临死之前,她想问清楚,“陛下大费周章地谋划,就是为了试探臣妾的忠心?”   “试探你???”他嗤笑,眸光灼灼,“朕只想要看看皇室之中哪些人觊觎皇位。只可惜,朕万万没想到的是,朕心爱的皇后成了第一个上钩的人。”   “还有那道遗诏也是假的?”   什么遗诏、什么为她谋划、保她荣华富贵,这是他彻彻底底的一场阴谋,不,应该算是一场考验,而她原形毕露,成了最大的输家。   皇帝紧紧抿着唇,眸光阴鸷,“是。朕说过,朕死后也要你殉葬。”   到此为止,所有的疑团已经解开。   银刀顺着雪白鹤脖往下,贴着冰凉的肌,他饶有兴致地,仿佛在寻找一个一刀毙命的经脉。   时月影颤栗着,揪住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不是臣妾派人刺杀陛下。”   元景行抬眸看她,这一眼惊心动魄,含着无限的恨意。   时月影抬手擦拭眼角泪水,唯唯诺诺道,“不是臣妾派人刺杀陛下,先死的难道不该是刺杀陛下的刺客么?臣妾不过说了几句怨恨你的话,陛下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臣妾身上,这不公平。”   “只是几句怨恨的话?”元景行怒极反笑,掌心用力,银刀抵着她颈间血脉,他切齿道,“时月影,朕身上所有的伤痕加起来都没有你一句话更伤人!”   男人气息回转,追问道,“两年来你所有的温顺都是伪装的?朕对你还不够好么?朕对时家不够宽容么?!”   时月影泪眼看他,不敢反驳。   “迁居福宁殿多不好玩?”他重复着她当夜说过的话,手中刀尖划破颈间雪肌,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陛下、”时月影嘤咛着求饶。   “住口,时月影,朕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她立即噤声。   刀尖继而向下,经过锁骨,停在心口。   “住在行宫?招三十多个男宠?”   肌肤伤口的刺痛感伴随着清冷声音,她咬着唇忍住哭泣。   “各个都比朕好?一个月叫他们轮流伺候?”   时月影悔恨不已,她当时恨透了他,以为他杀了哥哥,也要杀她,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想到他在诈死。   银刀刀尖轻易挑开华贵外袍的水晶扣子,里衣薄如蝉翼。   元景行脸色阴沉,仿佛在继续权衡着哪里下刀能叫她死得更痛苦。   她不想死......反手捂着唇,贝齿轻咬指背,湿漉漉的眼眸无声求饶。   层层叠叠的华丽衣裙若芍药花瓣一般,刀尖停在腹间,只要他手腕微微用力,便能叫她血撒龙塌。   死亡的恐惧彻底击溃了她所有神智,她撑着床榻挣扎着要起身逃开,贴身刀尖却因她一个动作刺入肌肤。   “唔!”   下一瞬她又被摁了下去。然而为时已晚,削铁如泥的刀瞬时在她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她紧紧咬着唇,伤口痛得揪心,元景行瞳孔骤缩,本能地伸手揪起她受伤的手臂查看。   伤口不深。   再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床上的女人正看着他。   动作粗鲁地松开她的手臂,紧紧抿着唇,狠厉的眼眸如饿狼一般。   他还在意她么?时月影十分肯定受伤的瞬间,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时月影,你该庆幸自己有一副好身子,”他似乎改变了注意,甩手将沾了血的银刀扔到一边,“朕要慢慢享用,等腻了再杀你!”   作者有话说:   自己为自己找好了借口:)感谢在2022-05-1416:03:11~2022-05-1515: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ockkkkk123010瓶;洒脱.3瓶;咕叽咕叽冒不停~、小丁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第48章   少女眸光再次黯然,原来他一直在意的是她这副皮囊,裙裳微乱,小巧白皙的肩胛轻颤。   殿外暖阳倾斜,他被他一双怒火邪眸看得窘迫,小心翼翼的揪紧里衣的衣襟。   手腕才一动作就被元景行反扣在龙塌上,他带着怒火接近,“朕说喜欢你的身子。”   她不懂他的意思,依旧用另外的手臂横在心口遮挡着。   元景行气息不匀,话锋一转道,“你说朕该不该现在就杀了你?”   指尖轻释衣襟,掌心无措地抚上他的心口,她不想死,“臣妾错了,求陛下开恩、”   “怎么求?”   “......”时月影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如何叫他息怒,覆水难收,她当初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   这样的反应令元景行的下颚又凌厉了几分,胸腔邪火横流,近在咫尺的他侧了侧头。   他明明该在此刻杀了她。   颈间清晰感受到他濒临失控的气息,她分辨不清他这种拉扯到极致的狂念是杀欲还是别的什么,或者混着两者。   薄唇靠近她颈边,或许他想吻她?   这想法又被她旋即否认。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如饿狼一般,恨不得用锋利的牙齿咬断她的脖颈,敲骨吸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完全平息他心中压抑的滔天怒火。   此时殿外太监的声音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静谧。   皇贵妃前来亲自侍药。   元景行置若罔闻,她情急之下伸手去推,却一不小心触到了他腹部的伤口,元景行骤然蹙眉,牙间发出凛冽的吸气声。   外室传来推门声,隐约听见尹蕊儿唤了声陛下。   她竟然私自闯进来了!   偏偏元景行已经不管不顾,看着她的眸光之中含着深深的谴责之意,她还预备怎样伤他?!   在皇贵妃掀开内室幕帘的一刹那,时月影囫囵起身,堪堪理好裙裳。   元景行神色阴沉地坐起。   “原来皇后还在寝殿,臣妾不知,是臣妾鲁莽了。”尹蕊儿端着药碗,浅笑着瞥了眼时月影,“陛下的伤口怎么还未换药呢?陛下先饮药吧,之后臣妾再替陛下换药,如昨日一般。”   如昨日一般?!   时月影心间剧颤,醍醐灌顶般朝着元景行看去,对方的视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将她脸上诧异神情都收入眼底。   原来如此,尹蕊儿自始至终知道元景行诈死之事。   所以他所谓的考验只针对她一个人?皇帝与尹蕊儿始终是个坐壁上观的姿态,难怪守灵后期,尹蕊儿竟然那般安分守己。   她的眼神无声地质问,不需要答案,她心间已经明了。   元景行咬着牙欲言又止。   时月影收敛失意,恭恭敬敬地,“臣妾告退。”   不等皇帝放人,时月影快步逃离了皇帝寝殿,殿门合上后她重重地缓了一口气。   抬头见守在门口的萧伯霆,对方眼神闪躲了一下。   他也同尹蕊儿一样是完完全全的知情者。   难怪入棺当日,他命侍卫不要将棺椁钉得太死,包括元清遇刺那夜他不在场的原因,也并非是什么去追查刺杀皇帝的凶手,而是他根本就是去见了元景行!   还有那夜她在灵兮殿遭遇刺客,什么刺客已死,拦着她不去看,也统统都是替元景行掩饰的借口!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说那些话了......简直自掘坟墓......   “皇后娘娘?”萧伯霆唤她。   时月影并未理睬,失魂落魄地沿着长廊往前走去。   灵兮殿之中,尹蕊儿亲手端着药碗侍药,元景行直接扣住整个药碗接过来。   “皇后罪大恶极,陛下如何处置?”尹蕊儿问道。   元景行一口饮尽汤药,眼神虚无,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唇齿间苦涩药味,“朕会慢慢折磨她。”   尹蕊儿视线落到龙塌上,那把银刀静静地躺在凌乱的衾褥间,只刀尖沾了血。   “是会慢慢折磨,还是舍不得下手?”她壮起胆子,逾矩追问道。   元景行不答,反而下逐客令,“朕要休息了。”   尹蕊儿抚上男人宽阔的肩,“臣妾方才私自闯入,并非以为皇后已经离开寝殿,臣妾是以为陛下至少已经结果了她。若陛下下不了手,臣妾可以替您。”   指尖落到衣襟处。   元景行呼吸着,下颚紧崩,仿若正权衡利弊。   “后宫美人无数,陛下为何独独偏爱时月影那个背叛你两次的女人?”尹蕊儿曲膝抵着龙塌边缘,微微躬身与龙塌上的男人相对着,她生得娇俏艳丽,即使不笑时,唇角的弧度也十分迷人,一双眼眸勾魂夺魄。   元景行缓缓抬眸,眼底幽深如浓墨。   指尖顺着男人高挺的鼻梁缓缓下滑,落到薄唇唇角。   若非表亲这层身份,她大概永远都近不了他的身,无法成为她的女人。即使就这么被他静静凝视着,丰神俊朗权势滔天的君王,心脏也剧烈狂跳。   能被这一个男人偏爱,是此生莫大的幸,然而时月影却不惜福。   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如今贤妃死了,吉嫔被流放幽州,祥嫔不足为惧,皇后出局,从今往后这个男人,只她一人独占。   男人眼眸之中惨留着尚未退尽的汹涌狂念,第一次,也只这一次,对尹蕊儿的亲近没有表现抗拒。   她当着他的面,轻解脖间玉扣,任凭华贵外袍无声地坠落地毯。   滋养而成的凝脂玉肌夺目,后宫的女人各个金尊玉贵穷奢极欲,她自认美貌毫不逊色于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指尖滑落男人肩膀,轻轻停在胸膛。   元景行眼神虚无,没有情绪地看着她,是纵容或者是静待,仿佛在试探他自己,能不能接受别的女人的亲近。   尹蕊儿左腕勾着男人的脖颈,倾身推他。   皇帝依旧纵容着,后仰跌倒龙塌。   她急于亲近他,俯身去寻那双薄唇,心情因此而欢呼雀跃。   然而就在相触的那一瞬间,始终平静的男人扣住她的腰,拉开两人的距离,叫停她所有的轻狂。   “朕说了,要休息。”对自己的试探到此结束,答案是不能,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办法。   正如他方才没有办法一刀杀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尹蕊儿眸光汹涌,无声地质问他。   回应她的依旧是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神。下一瞬她被迫站起,元景行自行走向紫檀木案去取膏药。   ***   时月影半夜苏醒,四周一片幽深漆黑,连窗外的月色都黯然无光,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凶狠的视线,对她虎视眈眈。   她骤然坐起身,灯光暗淡,此处不是未央宫!   这是一间密室宫殿。   来不及惊恐,呼吸被四周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装饰夺走,隔间浴殿由白玉堆砌而成,巧夺天工,潺潺的温泉不停地注入浴池之中,说是商纣王酒池肉林之地也不为过。   “这里是先皇与你姑母夜夜春宵之地,朕向来厌恶这间密室。”远处有灯盏被点亮,元景行吹灭火折子,“只是倒头来却是这间密室救了朕的命。”   过去的一个月间,他独自在此处疗伤,耳边反反复复都是她清冷而绝情的声音。   时月影正坐在一张白玉床上,想起来了,自己曾经被带进来过一次。   男人起身缓缓朝她靠近,他未着外袍,身上缠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血迹斑斑,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依稀可见他那夜的伤势有多严重,九死一生。   如此阴鸷沉默的他,比起平日暴躁的他更渗人。   时月影撑着白玉床往后退了去,被他扣住了足腕。   “白日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时月影不解。   “临走时你看朕那一眼。”   事到如今,无需隐瞒。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皇贵妃从始至终都知道实情,所以倒头来陛下只瞒着臣妾一人,只对臣妾一人下套,这对臣妾而言、”她恐惧的眼神泛红,带着几分执拗。   “不公平是么?”元景行替她说完后半句话,“皇贵妃她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而你、朕的皇后,你后来连朕的尸体都不肯看一眼!到底是因为心虚还是憎恶?”   “臣妾、”   “但是时月影,朕不在乎了、”元景行声音毫无起伏,眸底惨淡而绝望,“朕从今往后,会收回你在朕这里的所有的特权!只在乎你这幅身子。”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她裙摆之下软绵足踝,比这价值连城的白玉床更白皙三分。   她生成这般模样,所以才会令他弥足深陷。   时月影被他明目张胆的视线看得不自在,往里缩了缩,可他如今对她的怒火无处宣泄,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寒夜。   他身体力行地同她解释,何为只在乎她这一副身子。   玉床凉。   他对她的抗议充耳不闻。   她的那些话,每一个字每一句,在整整一个月间如那柄匕首一般在他心间一刀一刀地凌迟,心间麻木了。   在这世间,她曾是他唯一的软肋。   然而此刻,时月影眼泪一直流,他也统统不在乎。从前在未央宫的凤榻,她一哭,他就停下来哄。   后半夜,雪背贴着墙,墙也很凉,她唯能紧紧攀附男人的肩,他肩上有伤,他却也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九死一生活着回来。   皇后的反应:哦,原来皇贵妃知道,你瞒着我?   皇帝:???重点是特么这个???!!!   就是又气又恨,但是却又舍不得杀。   然后典型的,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   本来密室这里要写蛮多章,现在只能一笔带过了:)   感谢在2022-05-1515:39:00~2022-05-1616:1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林森15瓶;洒脱.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第49章   他如同疗伤归来的野兽,带着滔天的怒火,要将恨意尽数加之于她。   她眼睑低垂,鸦睫轻颤,眼眶之中泪水干涸,只知道背后的墙很是冰凉,思绪更多的被他所侵袭。   大约男人觉得这样的她不够尽兴,摘了堵她檀口的雪锻,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命令。   她也恨死他了,这两年来积攒的恨意也终于不必隐藏,她不听话,反而张口咬在他肩上的伤口。   密室之中隐约能听见浴殿温泉的潺潺声。   在一声隐忍多时的惊呼过后,她跌回墙面,惊魂未定。   听尖耳边愠怒的声音,他说这不是会唤么?   曾经有多克制,如今就有多肆意,曾经有多珍惜,如今欺负起来丝毫不留情。   她如精致的断线木偶一般不受控制地滑落地上。   元景行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肩上尽是牙印,腹间的伤口也裂开了,纱布之上血迹斑斑。   他根本不在意,只想欺负她,叫她也切身感受被视若敝履的绝望与痛苦。   胡乱扯下一层一层沾血的纱布。   曾经被他呵护备至高高捧起的她,此时在他眼下,狼狈地蜷缩成一团,鹤颈低垂,卑微至极,抱着膝盖不住惊恐颤抖。   时月影咬着唇极力隐忍哭腔,有倔强有伤心也有恐惧与恼怒,乏力,下颌抵着膝盖。   渐渐,余韵渐消,她回过神来。   男人强势地拽起玉臂,“跟朕出来。”   这间密室似乎连着皇帝寝宫,她不要这样出去,不要被宫人太监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通红的眼眸之中满是抗拒,缩回手臂往后退。察觉到她的拒意,下一瞬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拦腰抱起。   竟已是破晓时分,所幸偌大寝殿之中空无一人,元景行根本不像一个重伤在身之人,步子沉稳地抱着她进入内室。   他也不是那么丧尽天良。   时月影心里嘀咕一句,下一瞬整个人被狠狠扔在了龙塌上。   “朕要上朝去,回来之后要看你跪在内室。”   时月影后背生疼,咬着牙闷哼了声,湿漉漉的眼眸笨拙地藏起恨意。   元景行手段狠厉地惩治了宗室,惩治了她,今日朝堂之上自然也要狠狠处置几个藏着谋反之心的大臣。   然而他的伤口正在流血,取来止血药与干净纱布,背对着她,如同受伤的困兽独自舔舐伤口。   时月影抱着膝盖,身上裹着毯子,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纠结片刻,伸手去拿纱布,意图向他示好。   “滚开!!!”   元景行冷不丁回转冲她怒吼,“朕不用你的虚情假意!”   “......”   他自己胡乱缠绷带,揪过衣袍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灵兮殿,去收拾那帮敢违背他遗诏的大臣们去了。   文武百官前脚还想着如何拿捏即将登基的新君,后脚听说皇帝诈死,一品大员皆忠心耿耿,好些个二品三品胆肥的在守孝期间可没少与肃亲王、华容大长公主来往走动。   皇帝大开杀戒,朝会才过半,已经有十数位官员直接被拖出去斩首示众,求饶声响彻大殿,皇宫门口血流成。   宫里宫外动荡不安,连皇室宗亲都不能幸免于难,后宫妃嫔也皆人心惶惶。   ***   时月影对此朝堂上的情形一无所知,她什么脾气也没有了,破罐子破摔,身心疲惫地躺在灵兮殿的龙塌之上沉沉入睡。   直至日暮时分。   长廊外脚步声急促而来,殿门被重重推开,这样的动静也没有将她吵醒。   “皇后呢?”元景行进殿时,斜睨了一眼门口的德乐。   “娘娘午睡未起,奴才立即去唤醒娘娘。”见皇帝明显带着火气,德乐小心翼翼地回道。   元景行蹙眉,反手合上殿门,朝着内室大步而去,撩起幔帐。入眼的是一节羊脂白纤腰。正枕着他的玉枕,抱着他的锦衾,睡得很沉。   她向来嗜睡,但他临走前吩咐她要跪在内室,梦中的人被狠狠从龙塌上扯起来。   “朕方才派人去时府捉拿你的两个哥哥,朕没想到的是时月霜与时月华一道下江南去寻你的三哥了。”   时月影仰眸看他,眉眼之间带着骤然惊醒的懵然。   他一放开手,玉臂边垂落她身侧,她依旧不言语。   这种佯装的乖巧,实则的漠视彻底彻激怒了元景行。   “跪下!”   闷声不吭地照做,横竖她在他眼里已经是个叛徒了,时月影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尽量顺从乖巧为好。   “朕会命人下江南捉拿你三个哥哥,在此之前,朕会在灵兮殿养伤,至于你,朕的皇后。”   他的眸光如芒在背。   “你来伺候朕的衣食住行,直至朕痊愈。倘若叫朕有丝毫不快,朕就先拿的父亲开刀。”   意思是将她从皇后的宝座上赶下来,为奴为婢。   一头乌黑发丝铺满雪白肩背,给人以低眉顺眼的错觉,她点头应下,可几息之后又仰起头,“可是......臣妾不会下厨。”   到了这种时候还要顶嘴!她就是表面乖顺,心里指不定怎么恨他呢!   元景行粗粝手指擒住了女人小巧的下颌,轻蔑道,“即使你会下厨,朕还怕你在膳食里下毒!”   一句话挤兑得她无地自容。他是将那一夜的场景刻入骨髓,时时刻刻记着她是个叛徒是个毒妇了。   眉间一酸,她气息微乱咬着唇,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落到了内室地砖上。   “哼,虚情假意,皇后的眼泪弄脏了朕的寝殿,今日先给朕跪在地上,里里外外将地砖仔细擦拭干净!”   *** 第50章第50章   他明晃晃地将右手双指竖到她眼前,干干净净的。   时月应已然不堪承受屈辱,无措地坐在他怀里,垂泪欲泣。   粗鄙、荒谬、下流,她所知的词句里根本无法用来形容这个人有多恶劣!!   “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下场!”   两人的想法永远不一致,他在乎的是她张口就来的欺君之言!她却哀怨而惊恐地望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此时殿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她如惊弓之鸟一般转身望去,隐约可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陛下,萧伯霆求见。”德乐的声音。   只隔着一道殿门而已,她被男人紧紧扣着腰,裙裳微乱。   “怎么?皇后这么怕被他瞧见?”   她去夺他手上的缎带,偏偏他不给,还嘲讽了她一句。   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她揪着缎带的一头,泪水滑落瓷白脸颊。   即便他要将她打落尘埃,要她为奴为婢来为当夜的那番话恕罪。但是,至少在外人面前给她留一点颜面。   “求你了......”   粗粝大掌终于松开缎带,时月影从他怀里起身,一边系缎带一边朝内室躲去。   “朕允许你走了么?就在这研墨!”   话音刚落,又吩咐萧伯霆进殿。   时月影将头压得很低,她心里头有点儿怨恨萧伯霆,又不想叫他看到她如今惨状。   “回禀陛下,奴才已经带人将肃亲王府的余孽尽数剿灭。”萧伯霆走近,呈上名单,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小皇后。   元景行接过名单,“他养得那些杀手也已经清理干净了?”   时月影注意到他的眸光,停下手上动作,回了他一个眼神,有点儿哀怨,泪光没收尽,很容易叫人看出才哭过。   “是、是”萧伯霆收回眸光,险些失态。   “办得很好。”元景行将名单扔回案上,“你喜欢皇后么?”   时月影揪紧了墨条,疑惑地面向皇帝,他究竟意欲何为?   突兀的问题叫这位最得信任的暗卫险些失态,万年冰冷的面孔露出惊恐神色。   “臣敬重皇后。”答非所问。   “你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身一人,朕把这个女人赐给你如何?只要你说喜欢。”   萧伯霆是一个孤身面对十多个杀手也能淡然自若地杀出重围的人,此时此刻,如临大敌般看了看皇帝,又看向皇后。   “臣不敢!”萧伯霆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慌忙跪下,躬着身子请罪,天底下哪个人敢要皇帝最心爱的女人?!   “是不敢,还是不喜欢?”寝殿里想起时月影清亮的声音,她盯着萧伯霆直接问。   眼神执拗极了。   后者身着一身黑色劲装,手握宝剑,素来冰冷的眉眼露出一丝哀求,“求皇后娘娘不要戏弄臣。”   皇帝的脸色阴沉至极,眼神能飞出刀子了。   时月影视而不见,瓷白小脸上满是倔强,“倘若你说喜欢我,我也愿意跟你走。”   “滚出去!”元景行满眼邪火地怒斥萧伯霆,终究是他先装不下去了。   萧伯霆磕了个头,避之唯恐不及,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喜欢萧伯霆?!”元景行冷声质问。   “不喜欢。”时月影搁下墨条,这回答缓和了殿内凝结的气氛。   “臣妾更喜欢宗人令。”   小皇后风轻云淡、声音柔和地缓缓道出了下半句。   “你故意这么说的?!”萧伯霆与宗人府的沈季修都是他信任的臣子,也是他此次计谋的知情者。   他压下怒火,不被她扰乱心心绪,“时月影,是你先背叛朕的。现在朕怎么罚你,你只有受着的份!”   她又不言语了。   长长的鸦睫沾着晶莹泪水微微抖动,垂首望着砚台,偏偏唇瓣抿紧着一脸倔强。但凡她诚心求饶认个错,他也不至于这般对她。   元景行胸腔的怒火窜得更高了!   “过来,坐到朕面前来。”他眼神肃杀,朝着他面前的御案向她示意。   时月影不明白他的意思,“坐御案上做什么?你不看折子了么?”   他没有耐心,伸手将所有的折子砚台笔架尽数靠到地上,动静惊人,长臂一揽轻易将人带到金丝楠御案。   在少女懵懂疑惑的眸光下,他往后退坐回御座,“把狐裘解下。”   “?”时月影斜了斜脑袋,小脸渐渐苍白,心里大约猜到了几分他的意图,装傻,“你分明刚才还训斥臣妾,说臣妾勾引你,要臣妾穿好外袍。”   “朕只说一遍,否则你父母、”   “......你就只会用这个威胁我。”她怔怔地看着他,控诉道,一双柔荑撑在裙侧,然后抿着唇,纹丝不动地与他对峙,维持着最后一丝的尊严。   他转动指节上的宽厚银戒,饶有兴致,在等她。   少女粉颊气鼓鼓的,心里到底虚。   “对你有用就成了。”他语气冰冷,神色也漠然,换了个姿势坐着撑着额侧,眸光始终定格在她身上,给人一种绝对不善罢甘休的气势。   她移开视线,一双柔荑解开狐裘玉扣,坠地。   外袍之下的茶白色软烟罗裙裳一丝不苟,剪裁比后宫任何女人的衣裳都更保守端庄,偏偏穿在她身上勾勒得精致华美。   她绝对有勾得君王荒废朝政的资本,元景行眼冒邪火。   所以。   不怪他到如今都狠不下心杀她。   他从御座上起身,“真以为朕很稀罕你么?等朕腻了,想把你送给谁就送给谁!”   兄长们不知去向,父母自身难保,她在宫里的处境,就是一个孤女。从前有他宠着她,她过着穷奢极欲的舒心日子。若他想欺负她,那么她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臣妾不敢这么想。”时月影看着满地狼藉,闪躲着头顶那道灼灼的视线。   这个人明明说着那么狠的话,偏偏倾身,鼻尖贴近她的额发轻闻,她一抬眸偏见他锐利的下颚线。   混杂着杀欲与别的琢磨不透的情愫。   “你总说厌恶我身上的香气,为何还要靠近呢?”时月影脱口而出,“这样难道不矛盾么?”她忍不住质问。   他不给她答案,粗粝手指再度缠上她裙裳细带。   春日午后,帝王御案,兽金炭火炉熄了,偌大的皇帝寝宫寒气袭人。   ......   “朕说了,因为喜欢你的身子!”   他身体力行,用足一个时辰地回答她的问题。   最后,铁臂一揽先将御案上还会回魂的人抱到御座上。   时月影咬着指背,身子依然微颤,隐忍啜泣,一头青丝披散肩背,凌乱额发之下水眸湿润。   元景行也并未好到哪里去,他腰腹间的伤口又裂开了,纱布鲜血淋漓,也沾染了她的茶白色衣裙。   她缩在御椅中,扯过裙摆遮住双足,眸光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伤口在渗血。   然而元景行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暴躁,胡乱用他自己的外袍擦拭手上血污,左右转身寻到她的狐裘,粗暴地扔她身上,“穿好!”   “......”时月影被砸得额头一沉,眼神又哀怨了几分。   他撕开染血的纱布,取来新的包扎,奈何纱布太短没法系紧,于是他如困兽一般左右寻着东西,一直到他看见时月影手中她那根湖蓝色细缎带。   他夺了去,缠绕在纱布上。   “你这样不知节制,伤口何时才能痊愈?”时月影抱着膝盖,下颌抵在手臂上,语气平静。   他回眸瞪他,“用你管?!你不就盼着朕死么?!”   “......”她被挤兑得没地站了。   他处理完自己的伤口披上衣袍,又去捡被他一股脑靠在地上的折子纸笔,如此一来又会牵动伤口。   时月影不禁腹诽,他简直是在自虐,这也是她不懂他的地方。   她下了御座,赤足踩在砖面上,“陛下去休息,臣妾来收拾吧。”不带着一点儿别的意图,纯粹觉得他几番弯腰起身,等收拾完这些,伤势必定会更加严重。   “你滚回去!”几本奏折被墨水染脏了,元景行有点恼火。   她不但没离开,反而跪坐在地上帮着他一起收拾奏折。   一切整理妥当,元景行看着她裙裳上的血污,“这衣裳换下来丢掉。”   “???”这茶白色软缀珍珠烟罗裙价值不菲,绣房的宫女耗费数月缝制而成,“洗干净就好了啊。”   “你不是嫌朕的血脏么?!”   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啊?   “臣妾不嫌弃的......”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伏低做小。   “朕嫌弃,这是去年的衣裳,朕都看腻了!”他将至奏折扔回御案,继续恶狠狠地对待她。   “......那臣妾你就看不腻么?”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脱口而出。   她几句回嘴,皇帝对她又没好脸色,“朕说丢掉就丢掉。一会儿就命绣房缝制新的衣裳,你不是喜欢最新颖的样式么,那种什么都遮不住的,就让她们缝制新样式,朕喜欢看。”   “???”   时月影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什么都遮不住?!不过是领口低些,收腰多收几分,哪里有他说得如此不堪!   “方才臣妾只脱了外袍你就说勾引,怎么陛下又喜欢看臣妾穿那些了?”   一句话呛得男人不能反驳。   该死,又被她带进沟里去了!今时今日,她竟然还敢站在他面前,仰着头跟他叫嚣?!   狭长眼眸望着她,眸光比断了炭火的寝殿更冷三分,大有一副她再敢反驳他一句,就杀了时家满门的气势。   小皇后回过神来,在强烈的压迫感下缓缓地垂下头,袖下一双小手纠结缠绕。   “臣妾去擦地......”她小声嘀咕。   “穿好鞋,朕说过只喜欢你这幅身子,不许你再生病。”   时月影听话地去寻绣鞋。   下午余下的时光,元景行坐在御案前批阅这一个月来积累的政务。时月影强忍着不适,屈膝跪在地上擦拭砖面。   晚膳过后,元景行召集大臣们去军机处商议要事。时月影百无聊地盘腿坐在皇帝寝宫的木塌上,手头没有一本话本,她也不敢命宫人传点心。   她如今的处境不妙,皇后的权柄尽数在尹蕊儿手中,父母兄长又都身陷囹圄,前路堪忧。   正出神,浑然未觉德乐进殿了,正蹲着身子亲手更换炭火笼里的兽金炭。   长长的炭夹夹出已经燃尽的木炭。   “哎哟!娘娘当心!”   德乐手一滑,那冒着火星子的炭滑落下来,她猝不及防地被德乐拉了一下,整个身子往前倒去。   时月影大惊失色,险些撞上炭火盆,幸而她手臂一撑稳住了,只是那块掉落的炭火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右手手背上。   滋啦一声--   霎时间没有任何感觉,几息之后,撕心裂肺的痛感直冲脑门,白皙温软的手背上赫然泛起一块醒目的红。   “呀,奴才失手了。”德乐直起身子,不徐不缓地道了一声,语气之中并无丝毫愧疚之意,“不过也不必传太医了吧。”   时月影疑惑地看向德乐。   德乐手持炭夹,“如今你不过是个戴罪之身,也不再是金枝玉叶的皇后!”   时月影咬着唇隐忍不哭,心上却像是被剜了一刀。   所以,德乐也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你喜欢皇后么?喜欢的话朕把她给你?   萧伯霆:喜欢。   萧伯霆卒,享年25。   萧伯霆:??????   萧伯霆:你们了不起,你们清高,你俩斗法,拿我开刀?   萧伯霆曾经奉命暗中保护过皇后一段时间,当然皇后并不知道,所以他对皇后比起皇后对他来十分熟悉。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觉得皇后好看得不真实。 第51章第51章   德乐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弃与厌恶,已经恨透了她,故意伤她要为他的主子讨回公道。   换作从前她必定去皇帝跟前告状,时移世易,元景行已经不是她的靠山。   手背疼得颤抖,她下了木塌走开,不敢传太医,在铜盆里浸会儿凉水就当上过药了。   夜间御医为皇帝换药,尹蕊儿随侍左右。   缠绕在腹部肩膀的一层层纱布掀开,御医惊得瞠目结舌。   “怎会如此?!”尹蕊儿急切道,转而看向时月影质问道,“明明前几日臣妾为陛下换药时伤口已经不渗血了。皇后娘娘是怎么伺候陛下的?!”   时月影立在边上,精神不济,有苦难言,“我照顾不好皇上,还是皇贵妃搬来灵兮殿亲自照顾吧。”   “皇贵妃已经替你执掌宫务,还要替你是照顾朕?那朕要你这个皇后做什么?”元景行横眉瞪她。   “......”   御医正为他清理伤口,这个寻常人疼痛难忍的过程,元景行眉头丝毫步骤,只顾着训斥她。   满殿的宫女太监都听着,他丝毫不给她留颜面。   “皇后娘娘实在是不像样。”德乐抱着拂尘站在皇贵妃身边开口了,他揪起御医解下的纱布,其中混杂着一根湖蓝色细长缎带,“若奴才没记错的话,这是皇后你的缎带,竟然敢用这个胡乱为陛下包扎伤口,陛下伤势严重,娘娘以此手段狐媚惑君实在是不可取!”   “......”   尹蕊儿盯着缎带,谴责的眸光也同样落到皇后身上。   时月影头脑发昏,双手揪着裙侧,瓷白小脸在顷刻间赤红。   垂首侍立的宫女们也皆偷偷侧眸看过来。   此时御医也趁机道,“臣为陛下上的药是止血良药,照理说陛下的伤口不应该再渗血的,陛下与娘娘这几日还是各自安寝为好。”   “......”一个个火上浇油。   柱子在哪儿,她一头撞死得了。   她才是那个被欺负被连累的人。   始作俑者泰然自若地坐在木塌上,眉宇间尽是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的冷漠神色。   明明他开口说几句就能解救她,他偏不像从前那般护她几分。   等御医上完药膏包扎完毕,人皆散去。   时月影成了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在男人的指挥下伺候他穿戴。   “湖蓝色缎带、明明是你抢了我的。”她控诉道。   “你的?你有什么东西是你自己的?连你也是朕的!”   他不讲道理,她也不理论了。强忍着手背烫伤的疼痛为他系衣襟玉扣,手很疼,眼眶里泪水晃动。   “这点委屈都受不了?”男人的气息温和,声音轻不可闻,“是朕从前将你保护得太好了。”   时月影充耳不闻,抬手去扣高处的那粒玉扣,抚平衣襟褶皱。   做完这些她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臣妾没有委屈。”明眸闪亮,声音轻盈,“陛下说得对,都是你的,小衣也是你的,缎带也是你的,陛下每次自取当然不算偷不算抢了。”   她说不过尹蕊儿,说不过德乐,难道还说不过他了么?   旧事重提,元景行绷不住了,“时月影你、”   “陛下每次辩论不过臣妾,就总是搬出权势来压臣妾。”她预判元景行的下一句,提前堵他的话。   “那你呢?你在旁人那受了气,就回来发泄到朕身上?”元景行侧额睨她。   语气难得少了几分暴躁,这话也是她料想不到的,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咂,元景行又道,“时月影,因为朕从前太宠你了,所以你一直都有恃无恐。”   何来宠爱?何来的有恃无恐?他胡言乱语。   心间焦躁,可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没那么暴躁的男人更令她不安。   元景行要通宵达旦地批阅边关的奏报,她安寝不成。皇帝真将她当婢女使唤,端茶、研墨、续灯油样样事情都得她亲自来。   攥着墨条乖顺地研墨,元景行合上一本奏报,眼神一瞥,视线落在她手背上。   此时时月影正垂眸瞌睡,半梦半醒间,听见男人问说手上怎么弄的。   然后她瞬间清醒,尽力装作自己没有偷懒瞌睡。   “回答朕的问题。”耳边再度响起元景行的声音。   “陛下说什么?”她懵懵懂懂的。   “朕问你,手怎么伤的。”   “烫伤的,已经擦过膏药了。”她继续研墨,倦意正浓,想睡觉。   元景行视线没移开,盯了一会儿伤口,抿了抿唇沉声问,“什么烫伤的?”   “臣妾玩炭火笼里的炭时烫的。”她脱口而出。   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提到德乐,显得她有意向他告状一般。若说了,他又回她一句活该,那她多没脸啊。   “你没事去玩什么炭火!连这事都要朕教你么?!”元景行神情急切。   时月影歪着脑袋听训,凶巴巴的,他在关心她么?   元景行抿了抿唇,又执起笔批复奏报,“朕说了喜欢你这幅身子!不准再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知道了”倦意浓浓,她温柔回他,然后得寸进尺地问,“臣妾可以搬个椅子,坐着研墨么?”   “你看哪个宫女坐着研墨的?”   “可臣妾想坐着研墨。”语气不自然地娇嗔,耍无赖地问他讨恩典,困得不成了,以前他都会允许她去内室安寝的。   “你坐着会睡着。”元景行未抬头。   “这次不会了,臣妾发誓。”直接撒娇了,半梦半醒的。   夜里,他的语气也跟着温柔几分,“你发的誓朕不信,站好了。”虽然这么说着,他从奏报里抬起头,悄无声息地看她。   她垂眸看着砚台,小脸气鼓鼓的,人已经不大清醒了,手臂支撑着,掌心托下着下颌,身子跟着伏到了御案上。   再然后就整个趴在御案上了,脸贴着金丝楠木桌面,无赖样子。   “时月影你是不是要睡着了?”他问。   她还留着几分清醒,堪堪支撑起来,晃了晃脑袋,模样乖巧,“没有,臣妾很清醒。”   明明连声音都透出倦意。   他视线落回政务上头去了。   等再度去看她,不出所料,又趴回桌上了。   “不是不困么?”   “唔”她勉强睁着眼睛。   他喜欢看她这番挣扎着半梦不醒的样子,语气稀松平常的问她,“那你在做什么呢?”   时月影觉得自己魂魄的一半已经安寝了,另外一半被拽着不许入睡,于是她小臂贴着御案伸向皇帝。   指尖触碰他的指尖,勾他的手。   无声地撒娇,求他放她去内室安寝,漂亮的眼眸也露出一丝哀求。   一直以来,她将他的宠爱与放纵视作理所应当。   任由她拉了一会儿,他抽回手,严肃地将人弄醒,勒令她不准再伏在御案上,衣裳袖子也不许碰到他的御案。   时月影拧了拧眉,继续研墨,心里腹诽编排他千万遍。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仿佛成二人你来我往的战争,她偷懒瞌睡,他一发现将她弄醒,她不胜其烦,眼神、嘀咕无不传递出对他的不满。   “陛下仔细看奏报吧!”她忍无可忍道。   她现在怀疑他通宵政务根本就是个借口,目的就是刁难她不许她安寝!   她越来越犯困,皇帝却越来越精神,这般的她尤其娇憨可爱。   次日清晨,时月影从寝殿的龙塌上苏醒,掀开锦被下榻,元景行正穿戴完龙袍从屏风后走出,到了该上朝的时辰。   “不许你再睡,用了早膳之后,你去把朕的御案整理干净,朕回来要检查。”指尖扣着衣襟玉扣,一边神色肃然地吩咐,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睡眼惺忪。   “臣妾知道了。”她十分乖顺地走近,帮他扣龙袍扣子。   眼神空洞懵然,不知自己昨夜何时睡着的,又是怎么躺到龙塌上来的。   皇帝垂眸看她,语气不大好,“一会儿让御医给你上药,别因为手伤就躲懒,朕说过皇后要照看朕的衣食住行直至朕痊愈。”   “唔”她顺从地点头。   龙袍整理妥帖,元景行挺满意她如今的乖顺自觉,至少表面如此。   这般就够了,还计较什么呢?   目送皇帝离开,时月影转身走向东墙下的木榻,抱起膝盖坐着楞楞地坐着,带着初醒时的倦意。   元景行上朝至少一个时辰,她到底要不要偷懒再睡一会儿?还是先去收拾御案?   算了,先收拾御案吧。   御案上堆满奏折与急报,难怪他昨夜通宵批阅。   急报?   趁着四下无人,时月影翻阅那几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除去郑毅寄来有关边关的形势那几封,有一封是从江南寄来的。   偷偷翻看,信上说在距离桐县郊外两百里的小村落里寻到了时月星的踪迹。   时月影几乎在顷刻间做了个决定,抽了张空白信纸,从笔架上抽出一支笔,模仿皇帝的笔迹,言简意赅写下几个字,命他们停止追捕时月星。   又从抽屉里取出印章盖上,塞回其他信件之中,到时自有人会将这封信送去在江南侍卫手中。   简直天衣无缝。   心间雷鼓大震,又带着几分庆幸,这是她能为哥哥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希望他能远走高飞,永远别回皇城。   往后的数日风平浪静,皇帝只拘着她在灵兮殿陪着他养伤,到底年轻力壮,不出十日,他便恢复了往日精神奕奕的模样。   天气渐渐回暖,这日夜间,宫人从绣房抬来十个樟木箱子。   “去换上给朕看看。”元景行漫不经心道。   原来他那日真又命绣房为她制新衣裳了,绣房数百个绣娘没日没夜地制了这些衣裳。   “臣妾这几日穿的衣裳也全是新的。”她怕朝臣们又给她戴上奢靡无度挥霍国库的罪名。   “新的么?朕都看腻了!”元景行从箱子里挑了件茶白色织锦裙,“今夜得空,又做不了旁的事,去换上给朕看看,或许朕高兴了,能饶过你几个哥哥。”   “......”他向来对看她的衣裳有着奇怪的执念。   这件暗云纹织锦裙绸面光亮如珠光,美轮美奂。   皇帝手持奏折靠坐在木塌上,炭火笼烧得整座宫殿的暖意融融的,饶有兴致地等她。   她穿衣裳很慢。   绣房对皇后的身段了如指掌,用了当下江南民间最时兴的剪裁,领口不多不少恰好到了锁骨处。   时月影嫌头饰麻烦,一一摘去,青丝披散肩背,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听见动静,元景行从奏折里抬起头,只远远一眼,身形便滞住了。   屏息敛神,眸光落在她身上再难移走。   穿都穿了,时月影原地转了个圈,发丝轻柔,跟着裙摆一道飞扬,“好看么?”她眸光晶莹,玉骨冰肌。   “好看”在她随口问出问题的下一瞬,他就回她,依旧是冷着脸神色肃然着说的。   皇帝将奏折扔到一边,咬上自己的食指指节,深色瞳眸细细欣赏,半响又道,“从前是朕错了,皇后穿这种样式确实好看。”   他竟然好声好气地夸他?还如此一本正经。   时月影觉得别扭,“那臣妾去换掉了。”   “再换下一件给朕看。”元景行随手指了指。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皇帝仿佛从中获得了天大的乐趣,奏折也不看了,乐此不疲地命她换新衣裳给他看。   十个樟木箱子,每个箱子重起码有七八套布料样式各异的华贵衣裳。   一直到时月影累得跪坐在地毯上,满脸哀怨地盯着他。   元景行正养伤呢,身上缠满了纱布,肩上堪堪披着锦袍,眉宇间难得舒展开来,淡淡笑意。   就这样吧,他与皇后这样就好,以前的事,他不想同她计较了。想通了这一点,仿佛在这瞬间也放过了自己。   时月影看得出来,他很开心,明晃晃的开心,笑意几乎抑制不住。   看她累成这般,他就那么欢喜么?   他笑完了,终于同意她休息。时月影侧了侧额道,“陛下说会放过我的哥哥们。”   “唔,朕会考虑考虑。”他捡起榻上那道被他冷落多时的奏折。   于是时月影心情也好了,回屏风后头去换回最初的那一身衣裳。   此时萧伯霆求见,元景行命人放他进殿。   萧伯霆一身劲装,疑惑地扫了一眼殿中央的那几个樟木箱子,其中一个大开着,里头物件凌乱。   “是皇后的东西,朕会命人收拾。”元景行随口解释。   “皇上,臣这里有件事情...”   “命人找到时月星,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吧。”元景行道,他终于向自己的私心妥协。   “臣正要禀告这件事。”萧伯霆神色微异,纠结几息还是选择将信件呈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815:50:46~2022-05-1916:0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ohao088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第52章   时月影换回自己原先的衣裳,抱着七八件新衣裳从内室白玉屏风后走出来,回到樟木箱子旁边,将长发撩到后背,安静跪坐在地上将衣裙一一折叠放回去。   这种事从前在未央宫都是白霜和银雪为她做的,好累啊。   寝殿里悄无声息,一直到她整理完毕,合上樟木箱子站起身。   ???   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元景行从方才开始就变得十分沉默,一言不发坐在远处木塌上静静地看她,手腕搭在膝盖上,修长指节捏着一页信纸。   这样幽深的眸光,沉静如水,与他从前暴躁易怒的样子大相径庭。   “陛下怎么了啊?”虽然嘴上这么问,其实她心里已经猜到个大概,心虚得很。   “你过来。”元景行语气很淡,朝她招手。平静得令人惧怕,看向她的眸光之中隐隐含着失望。   不害怕是假的。她自知错上加错,彻底惹怒了他。   时月影再也不敢违抗皇帝的意思,一步一步踩着地毯走到元景行身边。   他将信纸递到她眼前,“方才萧伯霆向朕禀告,他说皇后伪造了朕的信件私自联系暗卫,意图助你兄长逃脱追捕。你说朕该不该信他的话?”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想亲自同她确认,有没有做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   时月影不敢去接信纸,纤细指节缠绕着,纠结着,低垂的眼眸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她默认了。   捏着裙侧屈膝跪到他足边,“臣妾有罪,求陛下责罚。”声音细弱,模样可怜。   时月影不明白萧伯霆是如何拆穿她的?明明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的,字迹、印章都没有问题。   “朕从不亲自联系派出去的暗卫。”元景行看出她的心思,一语道破。他隐忍着怒意,语气之中更多的是失望与疲惫。   时月影抿了抿唇不敢再言语。   元景行凝视着她,她乖巧跪在他足边,认错认得一如既往的快。每一次都是如此,每一次她做错了事情,都是如此!!在他的心上千刀万剐,然后风轻云淡地认错!!他总是对她心软,轻易放过她,然后她屡教不改,下一次还会再犯!!   她对他一点都不好,她才是那个手里握着银刀的人,动动手指便能叫他遍体鳞伤!!   皇帝眸光惨淡,收拢掌心,伪造的信纸,或者该说是她的罪证,在顷刻间四分五裂,“时月影你知不知道?差一点,只差一点,朕就原谅你了。”字字句句,剜在他自己心上。   他挣扎了这几日,为的就是原谅她。甚至不惜在臣下面前痛失颜面,不惜变成他们眼中为美色所迷的昏君!!   可是方才那一瞬,他在萧伯霆这样一个暗卫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真的是,太讽刺了!她欺人太甚了!!!   元景行怒意盎然地起身走开,身负重伤的人很难再连续熬夜,他去了内室休息。一整晚直到熄灯,都未再同她说过一句话。   ***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之间再也不言语,应该说是皇帝变得很沉默,除了必要的命令,不同宫人们说话了,也很少外出,除非有要事商议,像是在独自生着闷气,或者说像是独自伤心。   伪造皇帝的信件是板上钉钉死罪,但是他仿佛只将这件事情限定为两人之间纠葛,并未张扬开来。   习惯了元景行从前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训斥,时月影觉得殿里有点儿冷清。   他既没有罚她,也没有允许她离开灵兮殿。   每次她想跨出灵兮殿大门,都会被侍卫强势地阻拦下来,所以应该是他特别吩咐过了,不许皇后离开寝宫半步。   大多时候她就坐在窗边的木塌上看着窗外景色发呆,时月影也不求他宽恕,不同他说话,不给他研墨。   事实证明,皇帝自己也能动手研墨。   他像是将她与他一起禁足在此。   不理睬皇帝的第三日,元景行去了军机处议事。时月影百无聊赖,随处翻看时,惊喜地在龙塌下寻到一本从前落在这儿的话本。   她得救了!   坐在窗边的木塌上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甚至连午膳都未用。   可惜元景行回来看见后没过多久,就有宫人过来收走了她的话本。   一定是元景行的命令!   等宫人离开,时月影终于正眼瞧了一眼元景行,对方正伏案写字,装得仿佛这事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委屈极了,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木塌上,趁皇帝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坏人。   然而他像是能感知到她一般,也抬眸看她一眼。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这几日连伺候他的御前宫人都格外小心翼翼,谁都看得出来皇帝生着皇后的气。   这也是三日来,两人的视线首次碰触,她随即侧眸看向了别处。   瓷白小脸气鼓鼓的。   用过晚膳,时月影愈加百无聊赖,坐到梳妆镜前,看着妆奁里的胭脂水粉,突然想到要用什么妆容配那件茶白色暗云纹织锦三褶裙。   从樟木箱子里翻出这身她最喜欢的裙裳换上,然后饶有兴致地在梳妆镜前为自己上妆。   越弄越有趣,涂涂抹抹,修修改改,最后一个清雅脱俗的妆容尘埃落定。   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在眉心用胭脂画了梅花,与瓷白雪肌相映,她心境也跟着变得愉悦开来。   还有头发要捣鼓,她从首饰盒子里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了一支水晶簪子戴上。   然后她站起身,在穿衣铜镜前左右晃动裙摆,不得不说绣房做的这件衣裳真真巧夺天工,显得她身形匀称,腰肢纤细。   再然后她泄了气,话本也收走了,闷得慌,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了。   等等。   铜镜中映照出皇帝御案,元景行已经不在伏案写字了,而是靠坐御座,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瞬时转身,元景行又冷着脸把目光移开了,继续写字。   这几日来,一旦他发觉她找到什么新奇玩意儿,都会有宫人过来收走,她咬了咬唇,总不至于命人搬走梳妆台吧?   所幸,元景行还未丧心病狂至此。   亥时,太医院派人来给皇后手上的烫伤换药。   时月影欣喜地发现这位御医是个刚进宫的新人,年纪轻轻大约还未满十八,与她差不多。只是同太医院其他老想着给她药里掺黄连的庸医不同,这年轻御医上药上得十分仔细,态度很好。   她命他坐下为她上药。   “本宫手上的伤几日才能好?”终于寻得人说话了,憋死人了。   “回娘娘,臣给娘娘用的药是家里的秘方,不出十日就能好。”   小御医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传闻中的小皇后,手上动作抖了抖,太医院其他御医私下都称呼皇后为小妖后,说她是奸臣余孽,若非皇帝被她的手段迷得神魂颠倒,早就毒死她以肃清后宫!   只是他们谁也没告诉他,小皇后竟生得如此天资绝色,仙女一般!还十分平易近人,看着没什么架子。   “本宫手背上会留疤么?邹太医。”时月影忧心。   “皇后娘娘放宽心,绝对不会留疤,这药膏是臣祖传的!”小太医掷地有声地保证道。   她已经整整三日没说过话了,不免多说了几句,“邹御医这么年轻就能入太医院,你的医术是不是比太医院其他御医更好?”   元景行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御案上抬起头的。   皱眉看向对着太医喋喋不休的女人。   小太医想夸口说自己的医术确实比太医院那些老腐朽更好,但又想想太狂妄了,只能谦虚道,“回皇后娘娘,臣的医术在太医院并不算最好,但是臣一定会尽心尽力治好娘娘、”   下一瞬,邹御医见皇帝朝大步朝着这儿过来,慌忙起身不敢坐着擦药,“皇上”   “你去换一个医女来!”元景行吩咐道,语气不好,同时侧眸狠狠看了时月影一眼。   后者很无辜......她不过是想多说几句话而已,瞪她做什么??   小邹御医立即应了声是,慌忙回太医院去找医女。   “好凶、”时月影委委屈屈地嘀咕了声,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宫里明明没有规定说一定要医女给妃嫔上药。”   她意图起身躲开皇帝,倔强地不想上药了,还未起身,皇帝就揪着她的胳膊将她摁坐回去,强势至极。   等医女过来为她上完药,已经近子时。   她困倦得很,这几日皇帝霸占了龙塌,她不愿躺在他身边,于是都独自在外室窗边的木塌上安寝,上头没有软垫,确实膈背,也不知道元景行怎么就在未央宫的椅榻上躺了那么久的。   元景行偶尔去内室龙塌上安寝,偶尔在御案前通宵达旦。   时月影不管他,自顾自整理完木塌上的褥子,准备如前几日一般沐浴安寝。   未料元景行从浴殿出来之后,径直朝她走来,扣住了她的手腕,强势将她拉下木榻上,力道不轻不重的。时月影猝不及防,勉强站稳,他又要做什么?   再然后,元景行对她说了这三日来的第一句话。   “过来侍寝。”   作者有话说:   皇帝:老婆好漂亮,算了,不闹了。   皇后发现皇帝偷看,转身。   皇帝冷着脸移开视线,继续等着老婆来哄。   然后   皇帝:她竟然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   气炸   就算我生你的气,就算互相不搭理,你都得乖乖待在我身边。 第53章第53章   细细的蚕丝上挂着一只银铃,在灵兮殿中彻夜回响,直至破晓时分。   “陛下不生气了吧。”她气若游丝问。   “时月影,朕对你的怒意永远都不会消减。”他这么回她。   时月影恨死元景行了。   用仅存的力气解下系腰的银铃,扔给他。他不怕静静人亡,难道就不怕流血而死么!   偏偏她正坐在他怀里,这铃铛落到了两人中间。   沉默了三日的男人仿佛终于活了过来,这个为难她的法子他想了整整三日,指尖捏起铃铛,下次系在足腕上必定更有趣。   时月影困倦极了,躺倒龙榻上即可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才被元景行叫醒,“过来替朕更衣。”   “陛下唤宫女为你更衣吧,臣妾困倦得很。”她随口敷衍他一句。   然后元景行赌气,真唤来三个御前宫女为他更衣。   御前宫女们初次为皇帝更衣,尤其皇帝这几日同皇后置气,脾气不大好,各个胆战心惊,元景行的注意却不在此处,而是越过屏风,看向龙塌。   时月影坐在龙塌的锦被中央,青丝披散肩身,迷迷糊糊的,左右寻了寻,找到昨夜那个银铃,做得巧夺天工,她放到耳边摇了摇,然后扔到了床尾,脸上神色不大高兴。   元景行抿着唇嗤笑了声。   宫女惊愕至极,皇帝从来不笑的。   时月影随意披了件衣裳下榻。此时正逢德乐进殿更换炭火,时月影趿进绣鞋,想去浴殿沐浴,直接略过德乐身边。   德乐手持炭夹,正好朝着她的脸挥来。   冒着火星的热炭近在眼前,电光火石之间,时月影抬手去那挡,偏偏仍用烫伤了的那只手。   霎时间她失声惊呼,锥心之痛也不足以形容的痛楚,宛若被人生生地剔骨剜肉,前几日被烫伤的地方,再次遭殃。   手好疼!!!眼泪夺眶而出。   “滚开!”一声怒斥响彻寝殿。   元景行几乎在察觉的瞬间冲出屏风,依旧难以将她救下,眼睁睁地她的手背被烧红的炭火烫到。   “陛下恕罪,是臣一时失手。”德乐慌忙跪下。   他一早上去取新炭,回来不见门口的宫女,以为这个时辰皇帝已经上朝去了,没想到、   时月影捂着手背疼得难以言喻,若非腰间环绕她的手臂,她已经支撑不住了。   元景行攥住她的手腕查看伤势,心疼欲裂,高声吩咐宫人去传御医。   ***   御医急匆匆从太医院过来。   隔着一道帘幕,邹御医在内室为皇后上膏药。   皇帝怒意盎然地在幕前徘徊,他撤了今日的朝会,看样子是准备兴师问罪,灵兮殿服侍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德乐闷声不语,不敢承认,已经被侍卫打得晕厥了过去。   “皇后的伤一开始究竟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也是这死太监烫的?”他侧眸问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宫女。   宫女吓得脸色苍白,摇头说不知。   “没有人知道么?”他询问所有宫人。   无人知晓皇后手背最初那次的伤是怎么来的。   时月影的手已经痛得麻木了,泪水忍不住一直流一直流,邹御医看得心急如焚,也不顾得尊卑,胡乱安慰她道,“请娘娘宽心,臣一定会尽力医治,绝对不会留下伤疤!”   这话皇帝也听见了,他隐忍着不做声,回眸却道,“你们平日里伺候皇后,连皇后的伤怎么来的都不知晓么?!”   包扎完毕,邹太医回了皇帝之后便赶紧去御药房煎药。   元景行撩开幕帘,时月影正靠坐在龙塌上,她整个人神魂游离,脸色苍白,眼角很红,额发汗湿。   “最初的烫伤也是那个死奴才弄的么?”   时月影不理他,下颌抵在膝上,泪水一直流。   元景行又将怒火发泄到宫人身上,“来人,将他们拖出去打,打到说出真话为止。”   “她们都是御前宫人,是伺候你的人,何必迁怒他们?”时月影声音虚弱。   “那你跟朕说实话,是怎么弄的?”   她看着他,就这么看着,满目怨恨。她是将自己所受的委屈痛苦尽数怪罪到他身上。   他明白的。   时月影也知道,德乐只是在为皇帝鸣不平而已。   可明明一直以来受委屈的人是她。   “我的手好疼。”时月影哽咽哭着,牵起他的袖子,“你放我出宫吧,求你放过我。我想去江南寻我哥哥,找到哥哥,我就与父母一起回金陵老家。”   她虽然生在皇城,但时家出身金陵。   “我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再踏足皇城,也不会嫁人,我只想与父母兄长在一块儿。”   她声音很平静,带着哽咽的哭腔,求他。   因为受伤太痛了,所以她想回父母身边。   之后寝殿里很安静,静得可怕,她身着那绝美的茶白色织锦衣裙,坐在龙塌边上仰着头,右足踩地,抓着皇帝的手。   无声地落泪。   元景行垂眸看着她,身形僵滞。   他也很痛,正当心口的位置,可那处明明没有刀伤,却比他将死那夜还要更痛。   明明她手背上的伤,不是他弄的啊。   “你在做梦,自掳你进皇宫的那一夜起,朕就没有想过放你离开。时月影,收回你刚才的话。除非朕死了,但是朕早已经决定死在你后头!”   他眸光如炬,甩掉她的手后转身走得决绝。   ***   皇后手上烫伤并不见好,半夜发起高烧,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后宫妃嫔纷纷前来探视,皇帝亲封的太子元清也跪在灵兮殿门口。   听说皇帝恼羞成怒,重罚了太监德乐,德乐被打了一百个板子,恐怕也熬不过今夜。但此时已经无人关心他的下场。   御医们战战兢兢,说皇后恐怕有性命之忧。   皇帝放话让太医尽力医治,若治不好,那么就让太医院与灵兮殿所有的宫女给皇后陪葬。   时月影已经不清醒了,躺在龙塌上胡乱说话,求皇帝放她出宫。   皇帝站在窗口远远看着,不敢走得太近,怕妨碍太医救治,怕听到她那些求他的言语。可他身上也有伤,皇贵妃走过去要为他披上衣袍。   元景行揪下衣袍,说让她走开。   一点颜面都不给皇贵妃留,其他妃嫔们也听得清清楚楚。倘若皇后真的救不过来,不知皇帝要迁怒多少人。   所以她们希望皇后能安然无恙。   所有的药都用过了,没有效果,皇后依旧昏迷不醒,也越来越虚弱。   殿里所有人都亲眼看着皇帝脸色苍白地走过去,站在龙塌边上,亲手握着皇后的手腕,好叫她的伤口不要碰触到被褥。   他在皇后耳边说话,众人不大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声音很轻很柔。   给人一种错觉,若皇后今夜熬不过去,皇帝大约也不会独活。   这种错觉很荒谬,又好像很真实。   皇帝此刻看起来比重伤那几日更虚弱,明明这几日精神好了啊。   皇帝熬着,御医熬着,宫女熬着,妃嫔们陪着皇帝一起熬着,所有人心中惴惴不安,倘若皇后好不起来,皇帝也就垮了,那么他们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从前那么多人希望小妖后香消玉殒,如今这一刻真来临,所有人反倒希望她能挺过这一关。   “娘亲......我手疼.....”   这话很清晰地传进元景行耳中。   他回眸大声吩咐侍卫去宫外接国丈夫妇进宫,皇后的贴身宫女却说他们夫妇已经回金陵老家了。   就在此时,妃嫔们见到了皇帝猩红眼眸之中徒然升起一股绝望。   再然后皇后渐渐没了声音,大约弥留之际了,但此时无人敢道破。   皇后的贴身宫女白霜哭得撕心裂肺,皇帝对她半句斥责都没有。   所有人倦意全无,静静守着皇后,直至破晓时分。   “皇后娘娘的烧退了!”邹御医欣喜地禀告,“臣就说这膏药没有问题!臣这是祖传的烫伤药,用过之后受伤之人会发烧,但绝对死不了,而且伤口会在短短几日之间快速愈合。”   “你说什么?!你给皇后用了祖传的药膏?!”院判大人高声质问道,太医院是绝对不允许御医对宫里的贵人用这种野路子膏药的!   天知道院判昨夜已经做好了被皇帝赐死的准备!   皇帝幽幽地侧眸看了邹御医一眼,“把他关进刑部大牢!”   殿里所有人都恨死这个邹御医了!   但同时大家皆松了一口气。   “臣妾就知道,小小的烫伤而已,皇后娘娘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芙美人抚着胸口道。   “正是,有皇上天恩庇佑,皇后娘娘长命百岁。”蓉美人附和道。   “你们各自回宫休息吧。”元景行道,显得不耐烦。   妃嫔们皆屈膝行礼,说了几句皇后吉人自有天相、让皇帝保重龙体的话。   此时龙塌上的人有动静了。   “皇后醒了?!”白霜扑倒榻边。   时月影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眸,头顶的幔帐异常华丽,她眨了眨眼睛,准备撑着床榻坐起身。   “慢点,朕扶着你,别碰到伤口。”   她的闺房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时月影坐起后侧额看过去,水润双眸眨了眨,带着点儿困惑与不确定。他的眉眼很像,声音也像。   她不太确定地开口唤了声,“太子殿下?”声音很轻很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016:48:35~2022-05-2116:2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产大大快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第54章   “皇后娘娘清醒了?”芙美人欣喜地跪回龙塌前,蓉美人与其他妃嫔也紧跟着跪下,整齐地给她行礼,“嫔妾们万分心焦!!!”   连一向最厌恶皇后的祥嫔也跟着抹着泪水,“既然皇后无碍,臣妾们就放心了。”   皇贵妃转身吩咐宫女去御膳房传清淡的膳食进来。   时月影懵然,眼神之中之中充斥着困惑,她们怎么唤她皇后?   她的手还被一个十分肖像太子殿下的人攥着,她轻轻拧了拧,挣脱不了,仰着头看他。   这个人眉宇之间像极了太子殿下,但终究身形不同,眼前男人的身形高大健硕,肌理分明,眸光熠熠地凝视着她,“皇后要休息,你们熬了音乐,也回去休息吧。”   妃嫔们听从皇帝吩咐,纷纷退下。   “时月影,你方才唤我什么?”   那句轻轻的太子殿下旁人没听见,元景行可听得十分真切。   “你不是太子殿下么?”时月影心里没底,那她认错人了,她望了望四周,异常富丽华美的宫殿,姑母又传她进宫了啊,只是,她精神恍惚,记不清自己怎么睡着的。   “我不是”男人回她。   “那你是谁?”   “时月影,你说我是谁?”   他说他不是太子殿下,却知道她的名字。   那么亲近。   “放手,否则我要禀告皇上了!”   “朕就是皇上。”元景行饶有耐心地陪她游戏。   男人的眼眸幽深,只凝视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猎物一般,“你是朕的皇后。”   他怕她苏醒之后又吵着要出宫,他都想好了该怎么哄她,她却装傻充愣,以为他会就这么厌弃她?   “你这么说,不怕皇上赐你死罪吗?”时月影十分困惑,皇上明明是她的姑父,而她的姑母才是皇后。   “时月影,这世上能要朕性命的人,只有你。”   宫人端来清粥,元景行接过瓷碗,预备亲手喂她。   小皇后懵然,小鹿一般的眼睛打量着四周,有点谨慎又有点可爱。   元景行倾身吻在她额间,轻轻的,“朕昨夜已经想好了,时月影,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朕往后也不会训斥你不会凶你,从此你在朕这儿予取予求,连你的家人朕都会好好护着。”   时月影的小脸霎时间通红,“你敢亲我?!你怎么敢亲我?”   恍若天塌了一般,抬手擦拭自己的额头,碰触手背,她疼得惊一声。   “当心伤口!怎么这么莽撞!”元景行揪住她的手腕。   他还凶她?   “你刚才还说不凶我的!”她道。   “演不下去了?”元景行确定她的伤口无碍后,意有所指地道。   “?”她还是困惑,掀开薄被下榻,“我要回家了。”   她果然还存着出宫的心思!   元景行将她摁回榻上,“时月影,乖乖养病。”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身份?!”她询问道,这人再这么无赖她就要禀告姑母了。   “元景行、”他道,“身份是皇帝,是你的夫君!”   “你别胡言乱语!我将来要嫁给太子的,他亲口与我约定,要我等他两年。”绝美的少女鼓着小脸,振振有词道。   终于,这个强势的男人不言语了。眉头紧蹙,略显紧张地打量她。她的失忆不像是装的。   半响他才吐出一句,“时月影,你今年几岁?”   “十五”时月影脱口而出,眼神依然懵懂,“怎么了?”   男人抿了抿唇。心间左右摇摆着,该不该推翻先前她装傻充楞的定论。   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元景行轻声开口,“没什么,你的手伤了。”   “唔。”时月影垂眸看向手背,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伤的?回家又要被哥哥说一通了。”   “皇后命我在这里照顾你,已经上过药,过几日痊愈后,再送你出宫。你手不方便,让我来伺候你用粥吧。”   原来如此。她一定是因为受伤昏厥。   虽然姑母派一个男人来照顾她有点奇怪,但她饥肠辘辘的,乖巧地喝下他递来的那一口粥。   用完粥后,男人泰然自若地将空碗递给宫女,“你躺下休息吧,我去让人煎药。”   男人还亲手替她掖了掖被子,时月影安心躺下休息。   皇帝这才起身撩开幕帘走向外室。   “皇上,朝臣们、”宫人进来禀告。   皇帝却急匆匆地略过宫人身边,径直走向御案,只见他疾笔下写一封信,塞入信封后叫来萧伯霆,“你亲自去一趟金陵,把这封信交给皇后的父亲,然后带着回信回来,日夜兼程,速去速回。”   时月影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梦不是好梦,她才认识这个男人几个时辰啊,就梦见他了,梦里他强势地吻她,她怎么躲都不成。而且他还训斥她,不许她在饭前吃太多糕点,说她不肯好好吃饭。   时月影拧了拧眼角下了榻,来到外室,宫人们正鱼贯而入布置膳桌。桌案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点心,样式精巧别致。   “饿么?过来用糕点。”那个男人还在。   “可是再过一个时辰就该用膳了,不能用糕点。”时月影怔怔道,梦里这个男人就是这么训斥她的。   “不碍事,你要养伤,多吃点无妨,晚上用不下就不用了。依你喜欢就好。”   宫人们频频侧目,皇帝向来在皇后面前十分暴躁,从前几乎每日都要训斥皇后的,这会儿温柔得不像话。果然是失而复得之后懂得珍惜了。   梦与现实果然是相反的!   时月影坐到膳桌边上,执起筷子夹了快芙蓉酥,咬了一口,心满意足。   “我特意叫御茶膳房做的,全是你最爱吃的。”   她眼眸闪亮,仔细看过,“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点心?”   小皇后眉眼弯弯地对着皇帝笑。   宫女们又看得心惊,皇后从前不大对着皇帝笑的。   “你的事,我都知道。”元景行执起筷子,他自己不爱食甜,亲手夹了块水晶糕到她碗碟里。   时月影还来不及反应,就听男人问道,“你喜欢太子殿下么?”   她吃下芙蓉酥,摇了摇头,“不喜欢,他长得那样好看,却总冷着一张脸,老气横秋的,谁会喜欢他这样的人呢。”   男人手中筷子微顿。   时月影吃了绿豆糕,又想去夹一块芙蓉酥,没成想男人将整碟芙蓉酥端走了,“这酥太甜,御医说你吃芙蓉酥会留疤,别吃了。”   他侧眸问她,“那你为何要答应等他两年?”   “因为他是太子呀。”时月影吃碟子里的水晶糕,“我爹爹说了,姑母这般任意妄为,将来元景行登基之后,时家必定会受牵连。但倘若我能做他的皇后,就能保住时家的荣华富贵。”   “没心没肺的东西!”   “啊?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殿下没心没肺。”男人咬牙切齿道。   “你与太子有仇么?”   “算是有。”元景行不咸不淡道。   肯定有,既然姑母派他来照顾她的伤势,那这个人肯定属于姑母的势力范围。   “我听说皇帝马上就要废太子了。”当年皇帝是先将太子贬去边疆,然后才正式下废太子的诏书的,“那你还等他两年吗?”   时月影也不知道,但是这个人既然是太子的仇人,她决意道,“不等,他都不是太子了,继承不了皇位,我等他做什么?”   说完继续吃糕点。   “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有啊,我母亲说顾家的那位郎君做夫君挺好的,我在宴上见过他几次,确实挺好,比太子好多了。”时月影畅所欲言。   “顾书礼是么?”元景行幽幽道。   “不止顾书礼,还有王家的三郎,听说他家的厨子出身江南最有名的酒楼醉天香。还有谢家的......”时月影一口气说了皇城十多个青年才俊。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耐心听完,突然伸手按住她正要夹糕点的左手,“马上就用晚膳了,糕点还是别吃了。”   “啊?”时月影瞠目结舌,怎么跟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不许她吃太多糕点,“可你刚才还说、还说、”   元景行脸色阴沉,“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世事无常。”   “你还说依我喜欢。”   “时月影,别把男人说的话当真。”他回她,“尤其是在榻上时。我从前就同你说过。”   “没有说过......”时月影自言自语,不,不对这人怎么口无遮拦!   男人命宫女收走所有糕点,一块都不给她留。   时月影的闷气没有生多久,到了晚膳时分,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只是这个人怎么如此了解他,若说他是姑母的人,可姑母也没这么了解她呀。   “你还没说你的真名呢,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她试探性地问他。   “我姓邹,是宫里的御医。”   原来是御医呀,她早该想到的,肯定是御医,否则姑母怎么会派个男人来照看她呢?!   晚膳过后,这位御医亲自动手为她换药,过程小心谨慎,指尖轻得不能再轻了,有一种他将她视若珍宝的错觉。   “邹御医,你从前见过我么?”   “没有”语气不温柔。   “那你说,我的伤多久能痊愈?”   元景行轻轻地往她手上缠纱布,“我这膏药是祖传秘方,十天之内必定痊愈。”   “会留疤么?”   “不会。”   药换好了,纱布包得一丝不苟。   小皇后仰着小脸,笑意盈盈的,“邹御医,你人可真好,比起太子好多了啊。”   “承蒙夸奖。”他起身收拾桌面。   “你成亲了么?”时月影询问道。她心里总觉得异样,姑母挑了这么个人来照顾她着实蹊跷古怪,不会是要为她另择夫婿吧?   “没有,怎么,时小姐你对我有意思么?”元景行问,念字很重,就快到咬牙切齿的程度了。   “我已经与太子定了婚约,怎么可能对你有意思?”时月影道。   皇帝眉宇舒展了些,所以他的皇后还没有到那种完全没心没肺的程度,元景行心想。   “要有意思也得等我解除与太子的婚约之后吧。”时月影眼睫自然而然地眨了下,“邹御医。”   时月影声音毫无矫饰的轻柔,邹御医这三个字叫得人骨头都酥了。   元景行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邹御医!   咬了下后槽牙,“那时小姐给我一个准信,预备何时跟太子解除婚约?!”   此人果真是姑母为她挑选的人,正尽力教唆她解除婚约呢。   小皇后容颜瓷白,身着茶白色织锦三褶裙,青丝披散肩身,眉心还画着一点红梅,清纯而绝美,眉眼弯弯地回道,“就快了,邹御医你再等等。”   坐在对面的男人脸色更阴沉,眸光幽幽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完全看穿她的心思。   时月影再次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皇帝:多说一点,我听着:)   失忆以后,相亲相爱?   不存在的。感谢在2022-05-2116:27:42~2022-05-2215:1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第55章   时月影在皇宫里住了一整夜,次日向照料她伤口的邹御医告别,“御医你帮我回禀姑母一声,我先回家啦,过几日再来宫里给她请安。”   “皇后命我照料你直至伤口痊愈。你先过来用早膳。”元景行牵着她的手来到花厅膳桌前坐下,“你手不方便,我来伺候你用膳,你看都是你平日里喜欢的。”   好熟悉的场景,时月影怔怔的,喃喃自语道,“有没有一道早膳叫狼心狗肺?”   男人为她端红豆粥的手微微僵滞,“你说什么?”   时月影拖着下颌,浅笑着摇头,“脑子里突然出现这句话了,大约是昨夜的噩梦。梦里有人凶神恶煞的,问我有没有一道菜叫狼心狗肺,指桑骂槐骂我呢。”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闪躲。   “那个人,不会是我吧?”元景行揶揄道。   小皇后瞠目结舌,他怎么知道?有读心术不成?   “你的心思,我全知道。”男人眸光灼灼,凝视着她,晾了晾红豆粥,亲手舀了一口递到她唇边,“吃吧,这个甜度是你最喜欢的。”   时月影觉得不适,这个男人仿佛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她,昨夜也是,她睡得很沉,他就坐在幔帐外面守了她一整夜,每隔两个时辰就来探一探她的额头的温度。   “用完早膳,我能不能出宫啊?”   吃了小半碗粥,她伸手推开粥碗,示意她饱了。话说出口,觉得自己的语气古怪,她是皇后的侄女,身份尊贵,自由进出皇宫,何须请示他一个御医。   于是改口道,“用完早膳了,我要出宫。”   “可以”男人放下粥碗,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莫名的禁锢感,她依旧觉得不自在,“你去告诉姑母,同太子解除婚约之事,我回家再想想。”   “唔,都随你。”元景行道,“对了,听说你喜欢读话本。我这儿有一本话本孤本,你看看喜欢么?”   再然后,时月影捧着《除妖记》欣喜不已,“这话本是稀世珍宝,世间难觅,怎么会在你手里?”   霎时间她心里对面前邹御医满怀崇敬之意。   “这话本有多贵重你是知道的,故而不能外借,时小姐想看的话,就只能在宫里留宿几晚了。”   时月影将话本抱在怀里,眉眼弯弯的,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好好好,我留下来。邹御医,你人真好!怎么这好呢!若非我有婚约在身,我都想嫁给你了。”   邹御医显然并未因她这几句奉承话而开怀,眼眸冷冷地看她,切齿道,“原来只要有这话本,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时月影侧了侧额头,“我只是玩笑话而已。”   对方收敛气息,不咸不淡道,“我也只是玩笑话。”   ***   留在宫里第五日的深夜,时月影抱着《除妖记》酣然入睡,元景行亲自为她放下幔帐,转而去了偏殿。   在那里,萧伯霆已经恭候多时,他快马加鞭从金陵带回了一封信,亲自呈给了元景行。   偏殿昏暗,元景行并未点灯,坐在木榻上拆开信封借着月色读信,字迹飘逸,字字句句都是关于时月影。   与元景行猜测的几乎没有出入,皇后身上有疾,传自她的亲生母亲,一旦遭受刺激或经历大喜大悲,便极有可能缺失部分的记忆。   “陛下,臣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萧伯霆语气沉重。   “说。”   “皇后的兄长,时家三子,数日前在彤城郊外被匪徒追杀,坠崖而亡,未寻见尸身。”   元景行猛然侧眸,不敢置信。   半响过后,他才缓声交代,“别叫皇后知道。叫人找到他的尸身,妥善送回金陵。”   待萧伯霆领命退下之后,元景行坐在木塌上微微躬身,扶住额头,执信的手腕无力地搭在膝上。   当日,她哭着说不记得曾许诺等他两年。他狠声训斥她,威胁她要说实话,当时她噙着泪无奈改口。   如今想来,都是他的错。   现在时月星死了,是他派去江南的,现在人死了,连尸身都不知所踪,他该如何向她交代?若她清醒过来,问他要哥哥,他到底该怎么办?!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一股惧意涌上心间。   回到寝殿,元景行抬手掀起幕帘,龙塌上的人陷在软绵的被褥之中,乌黑的发丝贴着瓷白的小脸,睡得正沉。   粗粝的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   时月影似是感受到黑暗中的视线,辗转醒来,撑坐起身,睡眼惺忪的,“邹御医我没有发烧。你不必守着我的,害得你夜里都睡不成。我明日就想回家了,我想我的父母兄长,这本话本我过几日进宫再看。”   元景行坐到床沿,侧身看她,“皇后,都是朕不好。”   “唔?”时月影清澈眼眸眨了眨,“你说、”   下一瞬,男人倾身印在她额间。   很轻很柔,如珍如宝。   她霎时间忘记反抗了,男女授受不清,他怎么能亲她呢?!   正要与他说道理,男人的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小皇后美目骤睁,“你怎么,唔?!”   他不由分说地轻轻吻她。   时月影伸手去推,面前的胸膛宽阔坚实,她阻挡不开。   半响后她捂着唇,晶莹水眸瞪着他,“你怎么能这样,你、我、”   “你我成亲两年了。”元景行伸手拨开她额发,“你是朕的皇后,你先别急,时月影,仔细听朕说。”   ***   时月影抱着膝盖,双眸湿润而空洞,一头如瀑青丝披散肩身,整个人很安静很安静。   过去的半个时辰,身边的男人用温和的声音同她说了许多话。   他说,他就是元景行,他去边疆之后两人的婚约并没有解除,他回皇城继承皇位,正式迎娶她进宫,封她为皇后。   他说,她大病初愈,失忆了,这两年来他与她一直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   他说,姑母已经去世,她的父母被三个兄长回了金陵老家养老,一月会给她写一次信。   他说,今年并非甲子年,而是戊辰年春,她刚刚年满十九,她失去了四年的记忆。   时月影反应过来后,歪在床榻上轻笑起来,“大半夜的,邹御医编这些来捉弄我是不是?”   元景行神色肃然,“那你记得自己这趟是如何进宫的么?”   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唔,姑母命人接我进宫参加中秋宴会,所以我就、我就、诶?”   “时月影,那你说花园里的景色是春景还是秋景?”   她眉宇蹙起,水眸微怔,半响才道,“我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手是怎么伤的么?”   她摇了摇头,说不记得。   他循序渐进地问她,声音温柔,然后饶有耐心地等她回答,可是时月影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眼睛湿漉漉的,咬着唇几乎哭出来了。   “御医说你只是失忆,等过阵子就会慢慢想起来,不要怕。”   彻夜长谈,最后元景行将一封信交到她手上。   那是她父亲亲笔所写,她认得出字迹,里头一字一句阐述了她这个病的由来。时月影静静地思索了许久。   “我的娘亲有这个病的。”时月影怔怔开口,“我大概也有......小时候。”   “小时候怎么?”元景行将她拉入怀里。   “小时候有一次我同哥哥溜出去玩,哥哥说给我买一根冰糖葫芦,后来他没有买。次日起来我同他吵闹。当时哥哥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说他昨日明明买了。我不信,他就找出了外衣上的糖浆。再然后父亲罚了哥哥,说他带我出去被马车撞到,险些酿成大祸,可是我......”时月影咬着唇。   “你也不记得自己被马车撞到了?”元景行替她说完。   时月影点头承认,“我还记得父母兄长看我的眼神,透着深深的担忧。后来他们就改口说是骗我的,哥哥还给我买了新的冰糖葫芦,说那日确实失信了。父亲也没再提起马车的事。”   “往后你不记得的事情都问朕。”   时月影陷入温暖的怀里,缓缓仰头看向男人,她万分确认他是元景行,比起记忆中的身形更加健硕,眉宇间更锐利,眼眸深邃,与从前那个羽翼未丰的少年大相径庭。   有问题。   时月影从他怀里坐起身,“若我同你琴瑟和鸣,为何我大病苏醒时,你骗我说你是什么御医?”   “......”元景行瞳孔骤缩。   “我如何断定你现在说的话是不是真话?”   “......”   “你说我是皇后,那为何身边一个贴身宫女都没有?”   “你先休息,这些事明日再议。”   时月影细细打量着男人,揪着他袖口,“你刚才还说我有什么记不起来的,都可以问你。你言而无信。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夫君?”   嗐!好气!元景行牙都咬碎了,无论时月影几岁,无论她有没有失忆,都能轻而易举地搅乱他所有心绪,令他不得安宁!   “好丑的荷包。”她突兀地说了一句。   “?”元景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腰带上系着一个荷包,上面的刺绣乱作一团,隐约可以看出是个景字。   “这么贴身的荷包,是你妻子绣的吧?”   “是、”元景行没有想到这个当时被他格外嫌弃的荷包,今日竟然能用来证明他的身份!   “好丑,一定不是我绣,所以你肯定不是我的夫君!”   呵!元景行气笑了,扶了扶额头,狭长的眼眸里邪火流窜,“时月影,你最好不要给朕想起来什么,否则看朕怎么罚你!”   “......你好凶”小皇后眼眸平静地望着声称是皇帝是她夫君的男人,“即使你真的是我夫君,也绝对不可能琴瑟和鸣。”   “???”   “我同你过得鸡飞狗跳还差不多。”   “???”   作者有话说:   皇后:你说你是我的夫君,请你自证。   皇帝:???   琴瑟和鸣不过三秒。 第56章第56章   后宫风云变幻,宫人妃嫔皆人心惶惶。皇上传令,因皇后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不经他的允许,任何宫人不得靠近皇后或擅自同皇后说话,违者直接送去慎刑司杖毙。   一连数日,时月影每日只能同元景行说话,每日晌午他出去忙两个时辰的政务,中午午膳之前必定回来,为她换药,然后两个人一道用膳。   进殿伺候的宫人皆小心谨慎,她偶尔问她们话,宫人们只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问到要紧处,总是避而不答。   “我手上的伤都好全了,怎么还将我拘在灵兮殿?”   元景行正在御案前处理政务,“那你信不信,朕就是你的夫君?”   时月影嗫了嗫唇,迟疑了一瞬,垂眸看地上,“相信的。”   “皇后每次一说谎,眼睛就朝下看。”元景行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小皇后脸颊微鼓,“不是不信你,我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你能不能让我回家一趟?我、”   彷徨无措,语无伦次。   元景行长臂一伸将御案边的人揽到怀里,“朕不让你出去,是因为朕要皇后陪着朕养伤。”   “养伤?”时月影水眸中泛起困惑,“皇上也受伤了?”   再然后,时月影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除了外袍,纱布缠满了上身,与她手上那一块烫伤与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元景行满意地看着小皇后眼底的惊骇,“所以不是朕陪着你,而是皇后陪着朕养伤。”   时月影眼睫轻颤,除了被纱布缠裹之地,其他布满了陈旧伤疤,一道一道,“皇上在北疆那两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语气很自然,很淡,很认真。在此之前的数年,即使在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她从未问过他,在北疆过得如何?   每月初一与她亲近,她的视线都会刻意避开这些陈旧的伤疤。   “唔,辛苦的。”元景行回她,捏她的指尖,“因为朕想着回来见你,许诺过让你等两年,绝对不会食言。”   小皇后抬起晶莹眼眸,侧了侧额,连发丝都温柔,“我答应了等你两年,也绝对不会食言的。”   再然后,捏着她指尖的手掌突然用了几分力道,男人的眼神骤然变幻,话锋一转,“那可未必。”   “?”   “你不是说要毁婚约么?”   “那是我失忆了胡言乱语呢,陛下怎么能当真呢?”时月影争辩道,“事实情况是,我等了你两年呀,不是么?”   皇帝垂眸盯着小皇后瓷白的小脸,她的额发轻轻扫过眼睑,看着一脸清纯无辜,人畜无害的样子。   “是!”他咬牙道,“朕的皇后乖乖等了朕两年,绝对没有悔婚,转而与别的男人定下婚约。”   时月影眨眨眼,元景行的语气怎么这么怪呢,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皇后,朕问你。倘若朕受伤快死了,你伤不伤心?”   “臣妾当然伤心。你既然是我的夫君,我必定要哭死了。”她喃喃回答道。   这样的表忠心没激起皇帝半分欣喜,看她的眼神更古怪了,“会不会等朕驾崩了,你养几十个男宠?”   “男宠?臣妾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胡乱编排呢?!”她着急了。   “朕胡乱编排?”元景行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眸光幽深地望着她。   “言归正传,臣妾手上的伤好了啊,皇上不能总将臣妾拘在灵兮殿。”   元景行重新覆上她的小手,那个邹御医的祖传药膏确实好用,虽然害得她发烧,伤口却迅速愈合,一点伤疤都没留。   “你手没好全,不信你写几个字给朕看看。”   时月影立即从笔架上抽了支玉管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歪歪扭扭的。   “你瞧,真没好全,你陪着朕多养几日伤吧。”   时月影不信。   “手要贴案,勾着。”元景行故意糊弄道。她失忆后脑子也还混沌。   然后她照做了,写出来的字更不好看了。   “你看,朕说了你没好全吧。朕的伤口时常发作疼得厉害,皇后是朕的妻子,得陪着朕才成。”元景行将笔从她手里抽出来,语气如蛊惑。   时月影咕哝了一声算答应了,她眼神里依然有困惑,可男人却不放她继续胡思乱想,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他一俯身印在了她唇上。   夺走了她全部的思绪。   ***   下午趁着元景行去了军机处议事,时月影偷偷摸摸溜出了灵兮殿。   失去了这四年的记忆,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许多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与记忆中的皇宫大相径庭,所见的宫人皆会向她行礼,尊称她一声皇后。   直到今日她才有自己是皇后的真实感。   御花园中,太监们正整理花草,见了她慌忙行礼,其中有个太监仰着头瞧她。   这太监身上有伤,面容憔悴,莫名熟悉,时月影侧了侧头看他。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时奴才错了!皇后娘娘帮奴才求陛下饶恕吧!”那太监忽得扑向她,抱着她的胳膊苦苦哀求。   周围的宫人们见状立即拉开了他,明明皇上下令不得同皇后说话,千万别牵连他们!   时月影一瞬间醍醐灌顶,这个太监自小伺候元景行,是他的亲信。   既然元景行登基为帝,这个太监怎么如此狼狈呢?   眼瞧着他被人恶狠狠地拽走,时月影慌忙阻止,“放开他。”   德乐再次扑到她足下,“皇后娘娘!是奴才有罪!奴才不该故意烫伤你!奴才当时也是护主心切!皇后娘娘能不能去陛下跟前求求情!求他不要赶奴才走?”   德乐故意烫伤她?可是元景行分明说,她是因为自己玩炭火炉受的伤。   时月影将他带回了灵兮殿。   “皇后去了何处?!朕叮嘱过你不要随意走动、”元景行一侧头瞧见了跟在她身后的德乐,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将他带回来做什么?来人,将这个死奴才、”   德乐双膝一曲跪在皇帝面前,苦着说求皇帝皇后恕罪。   “我的手究竟是怎么伤的?”她揪住元景行的袖口,不许他出去喊侍卫,“他怎么说是他故意烫伤的?”   她看他的眼神里充斥着疑惑,元景行看得出来,她这几日好不容易对他树立的信任土崩瓦解。   皇帝瞬间呲牙咧嘴地瞥了一眼德乐。而德乐此刻也已经仰起头,有点困惑地看着时月影。   他并没有准备好让第三个人知道时月影失忆的事,这件事必须小心谨慎着来,他绝对不会允许两个人的关系回到之前那个几乎不可挽救的样子。   “一个犯了错的奴才罢了,朕留着他一命已经是开恩了!再不滚,朕派人逐你出宫!”   德乐吓得直哆嗦,转身就要走。   “元景行,你骗我。”   小皇后立在门口,身影娇柔,眼眸湿润地控诉他,她伸手揪住了德乐。   元景行很是头疼,表情要杀人了,勉强强行压下怒火,“皇后的手,是这个死奴才故意所伤,朕之所以骗你,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固执问道。   “因为他是朕的亲信,他伤了你,朕怕告诉你实话你会迁怒朕!”   “臣妾哪里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时月影继续凝视着他。   “你明明几次迁怒朕。”   “那一定是你也做错了,我才迁怒你的。”时月影自认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转头看向德乐,“你说,你为何故意烫伤我?”   “那是因为他、”元景行立即接上。   “你不许说,让他说。”时月影这会儿疑心很重。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元景行真不说话了,一双怒眸横向德乐,杀意很重,传递着若是他说不对话,就马上会要他命的信息。   而且,时月影还揪着德乐的袖子。   该死!   德乐鬼门关走一遭,心里早就悔恨死了。他听了皇贵妃的挑拨,说皇后在皇帝重伤时,在龙塌边说过很多伤皇帝的话,而且还是在她拿到那道遗诏的前提下。如今想想,真不能听皇贵妃片面之词。只是皇后,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古怪,似乎是不记事了。   所以他要怎么说?怎么说才能回答皇后的问题,并且符合皇帝对这个答案的要求。   皇帝的眼神十分恐怖,他觉得脖子好凉。   “奴才故意伤皇后是因为、是因为当时奴才无缘无故受了皇上训斥,奴才怀恨在心,想着皇后是陛下的心头挚爱,伤了你能叫皇上伤心!如今奴才后悔万分,求皇上皇后给奴才一个机会,让奴才留在身边伺候!奴才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一番话说完,元景行收敛神色。   时月影也品咂了一会儿,一双晶莹水眸眨了眨,缓缓松开了德乐的袖口,转而带着责备的眼神看向元景行,“原来归根结底是你的错,无缘无故骂宫人。”   她控诉道。   “朕、”元景行咬了咬牙,更想打死德乐了。   但皇后还在这儿呢。   “是”元景行咬了咬牙,算是认下来了,“皇后说的都对!都是朕不好!是朕的错!害得皇后受伤!皇后打朕几下出出气吧!”   邪眸朝着德乐飞刀,恨不得就这么掐死他。   “那你往后,不许胡乱训斥宫人了。”   他从没胡乱训斥宫人!他有什么空和宫人过不去!一有空就去未央宫见她!   德乐这个死太监,那五十大板怎么没打死他,不愧是跟着他在北疆待过两年,死奴才命可真硬!   “我记得他是从小跟在你身边的,对你忠心耿耿,你别赶他走了。否则朝臣们该议论我苛待宫人。”   德乐一听,手臂挡着眼睛痛哭出声,他以为小皇后恨死他了,竟然还为他说话。   “朕知道了。”元景行嘀咕了声,语气很是敷衍。   “你那什么眼神呀?”时月影注意到皇帝看德乐的眼神能杀人了。   “朕、”   “你是不是预备阳奉阴违?回头又偷偷赶他出宫?”小皇后声音轻柔,振振有词。   元景行侧开视线,她怎么这么厉害,即使失忆了也能猜出他的心思,咬牙道,“朕没有!朕怎么会违背皇后的意思!”而后又对德乐说,“行了,既然你悔过了,往后就回朕身边伺候吧!”   德乐懵然,从前都是皇帝训斥得皇后不敢出声,这会儿皇帝怎么如此......低声下气的,不管了,能活着回皇帝身边伺候,德乐是感激涕零,趁着皇帝改变主意前谢恩跑了。   “宫人的事都是小事罢了,不要再想了。”元景行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   时月影抿了抿唇,“白霜呢?”   她伸手去揪元景行的袖子,“我的贴身婢女白霜没有跟着一起进宫么?她跟着父母一起回金陵了?”   她黛眉轻拧,瓷白的小脸上怅然若失。   “她跟着你进宫了。”元景行一说出口就后悔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倘若叫她接触白霜,白霜说错了个一字半句,她又要起疑心!   “只是、只是你昏迷了这一个月,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前几日朕命她回未央宫休息!朕这会儿要去一趟军机处,等朕回来之后,今夜带你回未央宫住!”   时月影笑逐颜开,一双柔荑揪着他的胳膊,“那臣妾等着陛下,陛下早一点回来,好不好?”   语调很轻柔,仰着头笑,欢欢喜喜的,对他很好,她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好过。   元景行眼眸里蕴着浓稠的墨,将她一切看在眼里,如今的感觉真真骑虎难下,欢喜占一半,胆战心惊又占一半,真真叫人抓心挠肺的!   可她不再抗拒他的亲近,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忧愁,没有一丝恨意,更没有对他说要出宫这种话。   上苍垂怜,给了他一个机会,时光回到四年之前,一切又重新开始,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这个机会!!   “好,皇后等着朕。”   作者有话说:   又爱又恨,欲罢不能。感谢在2022-05-2315:18:33~2022-05-2415:4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ohao088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第57章   夜幕降临,帝后夜宿未央宫。   时月影等元景行去浴殿沐浴后,揪过白霜的手将她带到隔间的小书房。这几日里她心里充斥了疑惑,总觉得皇帝对她诸多隐瞒,见着情同姐妹的白霜,发誓得问个清楚。   “我究竟是如何进宫的?!”   白霜神色淡然,“皇后娘娘是由皇室迎亲的队伍自正宫们迎进来的。”   时月影微敛眸光,喃喃自语,“我什么都不记得......那进宫之后发生了何事?白霜,你都告诉我。”   小皇后娇躯轻颤,神色彷徨,我见犹怜。   白霜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娘娘进宫之后与、与陛下十分恩爱,举案齐眉,统领六宫,过得顺风顺水,直至一个月前晕倒昏迷不醒,陛下心急如焚,日日夜夜守在皇后榻侧,精心照料。”   白霜自小跟在她身边,二人情同姐妹,时月影不得不信她的话。   接着又询问白霜许多事,白霜波澜不惊地阐述,桩桩件件皆与皇帝先所言如出一辙。   她确实成了元景行的皇后。   近亥时,到了安寝的时辰。   时月影眼睁睁地看着元景行从浴殿出来,他一边擦拭着发丝,一边习以为常地坐到了东墙的木塌下。   她身着雪缎寝衣立在内室垂下的幕帘之后,宫人们正准备熄灭门口的几盏琉璃宫灯。   元景行就在外室内木榻上安寝?   时月影撩开幕帘,步步朝着木塌走去,她人还没到,皇帝已经抬眸看过来了,“怎么?皇后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朕?”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疲。这几日来她如同幼兽一般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问。他说了一个谎,必须以千万个谎言来圆第一个。   时月影眉尖若蹙,轻轻柔柔地问,“我们不是夫妻么?”   皇帝继续擦头发,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我同你,不该在一张榻上安寝么?”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   若是旁的妃嫔,这句话就可以当做勾引君王了,但她不同,神色懵然,语气认真。   元景行眸光微微一凛,慢条斯理地收起布巾,站起身看她。   时月影自然而然地仰起头,如此静谧的殿中,皇帝汹涌的眸光看得她心间微颤,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皇后说得不错,朕过去两年,确实与你夜夜同榻而眠。”   唔?   时月影还未回过神,就被他攥着手腕往内室去了。   ***   内室的一切摆设皆按着她的喜好,月白色天丝幔帐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温柔无限。   时月影更确信自己过去两年间确实生活在这座富丽宫殿之中。   她规规矩矩地盖好被子,身边的男人身形健硕,强势地占据了大半的凤榻,幸而凤榻宽绰。   男人熄了床头的琉璃灯盏,“睡觉。”声音沉稳,命令的口吻。   他说这两年来夜夜与她同榻而眠,然而对于失忆的她来说,自己前几日还独自在时府的闺房里安寝。如今却躺一个男人身边。   时月影提了提被褥,内室的炭火炉烧得不够旺。   细微的动作瞬时被男人察觉,“冷?”   “不、不冷。”她别扭回应。   下一瞬劲臂强势地捏过她被褥下的小手,她的手冰凉。   小皇后霎时僵滞,瞳孔骤缩。元景行却得寸进尺,霸道得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周身的寒意瞬间被驱散了。   “男女授受不清!元景行!你怎么能?”   “朕是你的夫君。”   黑暗中,男人再次用沉稳的声音提醒她。大掌包着她冰凉小手,蛊惑般耳语,“时月影,你要记住这一点。即使失忆了,也得记住。”   时月影抿了抿唇,她乖乖的,静静的,额头抵在坚实的胸膛上,闭上眸强迫自己习惯陌生的气息与体温。   空气稀薄,渐渐地,内室的炭火炉烧得旺起来了,额头沁汗。   男人的气息渐渐匀长,似乎已经沉睡。   于是她企图挣脱滚到凤内侧去休息。手腕才动了那么一寸。   男儿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纵、欲伤身,你大病初愈,还是别动这些心思为好。”   “?”他在说什么奇怪言语?   “皇后每个月只在初一侍寝,今日并非初一。”   元景行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却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急功近利,不要得寸进尺,不要吓着她。   “臣妾只是觉着暖和了,没动歪心思。”时月影窘迫地挣脱怀抱。   铁臂终究松开,“暖和了最好!你这样不安分动来动去的,朕也睡不着!”   于是二人分别占据了凤床榻的两侧安寝,中间宽阔到能再躺两个人。   至半夜,时月影陷入了恐怖的梦境。梦中她被禁锢在灵兮殿那张精雕细琢的金丝楠木榻上,被一个男人肆意拥在怀里。   画面一转,未央殿的凤榻,长长的锁链,雪锻衣裳,画面零碎且不堪。   一双柔荑阻挡着,几近窒息,再然后她看清了梦里的那个男人的模样,元景行,她的夫君。   深夜她在惊哭声中被人唤醒,仰起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探究的眼眸。   “梦魇?”元景行问她。   与梦里一样的情形,精致的榻,温暖的体温,被人紧拥着。   “走开、别碰我。我不要你!”   她挣扎着躲开,躲去了凤榻角落,如受伤的幼兽般用惊恐着看向男人,瓷白小脸上尽是泪痕。   男人眼眸中的关切紧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瞳孔骤缩,取而代之的是伴随着怒意的惊愕。 第58章第58章   晨起天清气爽,到了上朝的时辰,殿外太监恭恭敬敬地提醒了声,凤榻上的男人却置之不理。   小皇后在他怀里睡得很沉,黛眉舒展,藕臂明目张胆地横在他胸膛间,鸦睫长长的,略显娇憨。   遥想从前,每月初二的清晨,她也如此沉睡,然而即使睡着,她也总是蜷缩在凤榻内侧,离他远远的。   她昨夜看他的眼神,除了彷徨无措以外,还带着隐隐的期待,她主动亲他环抱住他,更不似从前那般哭闹。   简直不可思议,换作从前元景行是想都不敢想的。   金丝楠床栏上的镂空凤凰雕刻被他掰断了,但是她的雪锻完好无损。   伸手为她拨开眼睑上凌乱的额发,粗糙的手轻轻一触,惹醒了怀里的人。   时月影睡眼惺忪,未央宫的兽金炭炉已熄。四周寒冷,她蜷缩着往温暖的怀里钻。   半响微怔,彻底清醒。一只小手还攥着皇帝心口衣襟,缓缓释力松开指尖。   “皇后醒了?”皇帝声音低沉而温和,锦衾之下,劲臂圈着柔软的腰肢。   她是他的皇后,要习惯他的亲近。昨夜他在她耳边反复蛊惑。   “皇后如今还觉得,朕是你梦里那个施暴的人么?”   时月影半张小脸陷在衾被之中,闷声不言。   “朕待你不够温柔么?”男人眸底浮现戾气,“皇后你同朕说实话。”   殿外的太监又恭恭敬敬地提醒皇帝到了该上早朝的时辰,元景行依旧充耳不闻。   时月影摇了摇头。他既不暴戾,但与温柔二字全无关系。她瞥向凤榻上那被他折断的镂空凤尾雕刻,再然后她撑坐起身。   “时月影!你说话!”皇帝压着怒意追问,“你再冤枉朕,朕就、”   然而皇后已经不再听他在说些什么了,她掀开锦被,一双美目看向水蓝色褥子,瓷白小脸红晕未退尽,惨留着的魅与浑然天成的纯,叫人看得移不开视线。   时月影黛眉轻拧起来,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如此?”   “又怎么了?!”男人愠怒地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怎么会没有呢?”   她神色微微纠结,心思完全落在了褥子上。   “你的雪锻衣裳在这儿!朕没有弄坏!”元景行好心揪了搭在床沿的小衣给她。   “不是,不是这个。”时月影的声音带了哭腔,仰头看他,眼底泪水如琼浆玉露一般轻晃,“原来我并非完璧之身。”这样就意味着,皇帝在骗她。   男人健壮的身躯霎时僵滞,“......”他明白她在寻什么了!   元景行抿了抿唇,“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情急之下糊弄她的,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真当这两年间他没碰过她么?   “梦里明明有的。”时月影再次不安地去寻,梦里那个不堪的夜晚之后,清晨,她明明在褥子上看到的。   男人的指尖挑起她落在枕上的凤簪,眉都不带皱一下地狠狠划过掌心,在女人侧身时,悄无声息地涂抹在褥子上。   “是这个么?”   时月影突然被他揪着转过身,瞥见了褥子上的异样,她纠结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疑虑荡然无存。   男人收拢掌心,训斥道,“皇后找东西能不能找仔细点儿?朕怎么一找就找到了?!况且什么都没弄清就开始哭?你是皇后,怎么动不动就哭?!”   小皇后拧了拧眼角,并且因这声训斥而皱眉,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侧了侧额,“陛下说的是。”   她对他一点儿都不抗拒了,还主动对他笑。   眼眸亮晶晶的,连发丝都温柔。   此时外头宫人又提醒,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元景行咬了咬牙,一双戾眸盯着女人漂亮瓷白的小脸儿。在继续吻她与上早朝之间摇摆不定。   时月影侧身去寻小衣,低着头,他面前毫不避讳地穿戴。   如此不经意的举止,比起任何勾引的招数都管用!   元景行一咬牙,去他的早朝!揪住了一双手腕,顺从自己的心意轻轻印上她的唇。   “陛下不该上朝去了么?”时月影微恼,他太缠人了。   元景行心情很好,“时月影,你知不知道你从前很喜欢缠着朕?”   啊?缠着他?小皇后美目圆睁。   她这副懵然的模样真撩人!男人变本加厉地胡编道,“每每朕要上朝去,你都抱着朕不许朕走。”   “臣妾怎么可能?”时月影微恼,她不是这么不知羞的人!   垂眸看着皇后,男人说得愈加神色飞扬,“不止如此,你要朕每晚都必须来未央宫过夜,不许朕宠幸其他妃嫔,连同她们说话都不许,看一眼都不成。你脾气大得很。”   “臣妾绝对不是如此善妒之人!陛下胡说!”时月影恼了,“你就仗着我失忆了欺负人!”   元景行瞧着她气鼓鼓的脸颊,眉宇不自觉地舒展开来,眼底的戾气消失殆尽,一时心动,俯身在她反驳之时吻她。   气得时月影伸手推他,恼怒地反驳他。   元景行几次三番在她喋喋不休时吻她的唇,惹得时月影不胜其烦。   他心情极好。   这一日文武大臣们足足在朝堂之上静候了皇帝一个多时辰,皇帝才终于现身。   ***   晌午过后,内务府宫人捧着十多样御赐珍宝鱼贯而入,其中一样最为新奇,足有一人身高的百宝匣,装着各种新奇小玩意与护身符。其他各式珠宝钗环、绫罗衣裙。   白霜从琳琅满目的物件里寻出一匹雪缎,“这料子世间稀有,奴婢想着还同上一次一样送到绣房让手艺最精湛的绣娘做成小衣如何?”   时月影指尖轻触,“我从前也有雪缎小衣?”   梦里,那个男人毁了不少雪锻。   白霜神色不大自然,望了望门口的侍卫,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有,不止一件。只是后来都毁坏在了陛下手里,娘娘当时还十分恼怒。”   “我都不记得了,白霜你再多说一些我进宫的事,我想听。”   皇帝临走前留下了御前侍卫叫看守未央宫,说皇后大病初愈,不许别宫的人进来打扰,即使是皇贵妃也得拦下。   白霜眼梢瞥了眼门口的御前侍卫,“都是些很小的杂事,娘娘大病初愈,知道太多反而伤神,等以后奴婢再慢慢说。”   时月影眉眼弯弯地浅笑着应下。   午憩过后,白霜捧来了一叠话本搁到矮几之上,“这几本是娘娘从前最喜欢看的,奴婢放在这儿了,娘娘记得看啊。”   小皇后懒懒地靠在木塌软枕上,手里正捧着《除妖记》,轻应了声并未去翻看。   直到日暮时分,宫人进殿传膳,她才下榻穿鞋,侧眸瞥见矮几上那一叠话本,最底下那本怎么那么厚实,比《除妖记》更厚实。   好奇地抽出翻开了第一页。   这不是话本,是她亲笔所写的日志!   “娘娘,陛下驾到。”宫女进殿禀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瞬时转身,抬手合上日志的同时,元景行已经走进来了。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水,“皇后喜不喜欢朕送的东西?”   时月影顺手将除妖记盖到其他书册上,先命宫人拿到隔间小书房去。   “臣妾喜欢。”   她心间轰隆,万分确定那本日志上是她的字迹,迫不及待地想翻阅,好看看自己这两年来在宫里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元景行瞧见了木榻上的那一匹雪缎,“天气渐热,让绣房将雪缎制成小衣,夏季穿着清凉,皇后必定喜欢。”   粗粝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仔细查看,发现她手上一点儿疤没留,元景行神色满意。   时月影下意识脱口而出,“陛下应该也很喜欢。”   “你说什么?”皇帝神色微凛,眸光在她脸上打转,明显紧张起来。   时月影咬了咬唇,“陛下,难道不喜欢?”   “朕不喜欢!”皇帝炸裂般反驳道,微眯了下眼眸,“是不是有人同皇后说了什么?”   时月影呆若木鸡,“没有人说,只是昨夜梦里的男人十分喜欢雪锻小衣,臣妾以为陛下也会喜欢。”   “朕不喜欢!!!这是你的贴身物件,朕怎么会喜欢!”皇帝睚眦欲裂地反驳道。   时月影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妥,她总有一种梦境里的男人就是皇帝的错觉。   看皇帝如此愤怒,时月影反思了一会儿,叽里咕噜自言自语,“陛下说得也对,梦里那个下作的男人怎么会是陛下呢。他偷了臣妾的小衣私藏起来。还用来做奇怪的事情。好像还不止偷了臣妾的,偷了宫女的......真真下作、”   元景行听得一清二楚,咬着后槽牙,眼底如蒙了层黑色雾气,窄袖下的双手攥得青筋虬结,愤怒着,隐忍着,崩溃边缘徘徊。   时月影自言自语完了,缓了口气,仰起头,故作轻松地对男人说,“都是臣妾不好。方才一时糊涂乱说话。陛下怎么可能喜欢雪锻小衣,如此下作的事情,陛下绝对不会做的,对不对?”   元景行强压怒意,眼眸幽深地望着她,“时月影!朕命人好不容易从番邦寻来这一匹雪缎,你少给朕狼心狗肺。你再这样胡乱污蔑朕,往后你不许再穿小衣!”   本来想好了从此以往要温柔待她,可小皇后就是能轻易挑起他的心火,好好同她说话她都不听。   他生气了啊,都怪她不好,不该提梦境,时月影抿了抿唇,不敢再说话。   晚膳过后,皇帝坐在木塌上看书,时月影坐在木塌另外一侧,抓心挠肺地想翻那本日志,但是看情形,元景行似乎今夜也打算在未央宫留宿。   “陛下?”她缓缓开口,“臣妾从前真的不许陛下去见别的妃嫔么?”   元景行并未抬眸,“是,连朕看她们一眼,你都得吃醋。但你是皇后,朕能怎么办?只能顺着你。”   “那从前是臣妾错了,陛下夜夜陪着臣妾怎么行。”   此时元景行才缓缓抬头,察觉了她的异样。   “我不是那种善妒的人,不能独占你。要不今夜,陛下还是去皇贵妃寝宫休息吧。”在男人淡淡打量的眸光下,她声音渐弱,右手掰折矮几的边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果然不能待她太和颜悦色,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朕挂念皇后的身体,夜夜陪在你身边,朕还有错了么?!”   “没有,只是、”   “那皇后为何要把朕推向皇贵妃?!”元景行口口声声质问道,“朕前阵子日夜替你侍疾,倒头来皇后不但不感恩,反而觉得朕烦了?!”   “我不是嫌你烦,我、我、”时月影舌头打结。皇帝很好,亲自照看她安抚她,今日还送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裙裳。   “罢了!既然皇后厌弃朕,朕独自回灵兮殿吧!横竖朕伤口流血死了皇后也不会知道!”男人俊眉一横,起身就要走。   “诶....陛下别走、”时月影一伸手攥住了皇帝的臂膀,“都是臣妾不好,陛下不要生臣妾的气。臣妾没有嫌陛下烦。”   元景行重重哼了声,倒是又坐回木塌。   “你往后少因为做了些光怪离奇的梦,就连带着迁怒朕,朕可不认!朕身上还有伤,御医说若养不好,身子亏空,往后体力每况愈下!”   怎么怪她了?时月影仰着头,“陛下昨夜可不像身子亏空的模样。”   此话一出,元景行的眼神瞬时就杀过来了,意思很明显,叫她再气他试试?   夜里余下的时光,时月影再也不敢乱说话惹皇帝生气。   沐浴过后躺在床榻上,也皆相安无事。她病愈之后身子仍旧虚弱,皇帝没有碰她,亲自熄了床头的琉璃灯盏。   他的手掌穿过衾被触碰她的指尖。   “臣妾不冷。”她回他。   那本日志正静静躺在隔间小书房的书桌之上,时月影抓心挠肺的无法安寝,眼梢偷偷瞄向身边的男人。   平日里张牙舞爪的,睡姿倒是规规矩矩的。   悄悄翻身,借着月色偷窥,依旧是印象之中丰神俊朗的容颜,肤色深了,肌理轮廓分明,是成熟男子的身形,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戾气。   近子时,男人的气息匀长。   她心神不宁,掀开锦被越过元景行,偷偷下榻,趿进绣鞋就往小书房去了。   日志端端正正放在紫檀木书桌上。   她坐进圈椅,迫不及待地翻开。有了这本日志,她说不定会回忆起什么来。   “你大半夜不睡觉偷偷爬起来,就是为了看话本?”   啊?   门口响起清冷的声音,时月影侧了侧额。   睡眼惺忪的男人正扶着门框,眉宇间带着被人吵醒的愠怒,困惑地看着她。   “......”   时月影心间一慌,抬手就合上日志站起身遮挡,“唔,臣妾这就去睡。”   男人的视线却已经越过她,落在了那本厚厚的书册上,疑惑的眼神瞬间变换,如猛兽在夜间发现了猎物般,“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皇帝:雪锻事件没完没了:)感谢在2022-05-2516:02:14~2022-05-2615:2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时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第59章   元景行没那么容易糊弄。   “就是臣妾从前的日志。”时月影不得已实话实说,“臣妾在书房找到后想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元景行身披广袖寝衣,下颚紧绷走到她面前,“朕同皇后一道看,你不记得的事朕能提醒你。”   不容他反驳,元景行已经翻开了她的日志。   这两年间,他果然对她很不好。   第一条记录的是皇帝不许她吃点心,还将小厨房的点心御厨派去了御茶膳坊当值。   时月影看后心里委屈,含泪着控诉道,“臣妾一个人能吃多少点心,皇上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眉眼耷拉着,终于找到了他说谎的证据,她就知道皇帝当时一开口说什么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全是糊弄人的!   面对皇后的控诉,元景行肌理紧绷着,“那日是你吃多了糕点,用不下晚膳,朕才这么吩咐的!你少给朕断章取义!”   在宫里这两年,他扪心自问掏心掏肺地对她!   时月影将信将疑,继续翻到下一页。更过分了,这一日记录的是皇帝整整训斥了她两个时辰,就因为她走路摔了一跤,失了皇后仪态。   时月影咬着唇,这几日来树立起的皇帝温柔的形象轰然倒塌了,“陛下夜里没旁的事情了么?怎么能训臣妾如此之久......太过分了。”在家时,父母兄长都不曾说过她一句重话。   元景行认真思索,这是两年多前的事了,那日她摔得不清,膝盖都流血了,他心疼极了才训斥她,要她小心走路。   时月影再往下翻,这一日是初一,日志里写皇帝欺负她直至黎明,她哭了一整夜,他就是不肯饶她。   时月影看到欺负二字,心间骇然,仰头质问道,“陛下为何要打我一整夜?!”   哪里是打她?!   元景行扶额,那时他确实想亲近她,但她一直哭闹,那一夜大半的时光都用来哄她了,她怎么不写?这本日志该烧了,完全扭曲事实!   皇后比没失忆前更能气他了!   时月影收回谴责的目光,继续往下看,这篇日志的末尾她写了个诅咒,诅咒什么来着?诅咒元景行这个禽兽静尽人亡......   霎时明白日志里的欺负二字是什么意思了,脸颊泛红,小手横着遮住最后一行字。   “手挪开,朕看到了。又不是眼瞎。”元景行声音沉沉的,袖下的手攥得青筋虬结,“接着往下看!”   横竖他此时在她心里也就那样了,没必要再装温柔的假象,只要瞒住时月星的死讯就行。   再往下看,保不齐她还写了什么更不堪的言论,小手死死摁住日志,“还是不看了,陛下养伤要紧,臣妾、”   “朕不要紧,还是皇后能想起什么来最要紧!!”元景行得理不饶人,“朕这两年对皇后是死心塌地,至于皇后对朕什么心思,朕心里真没底,正好借着这日志看看!”   时月影心虚了,她心里更没底,保不齐后面还写了更不看的咒骂的话。   本想借着日志看看她与皇帝这两年来究竟是不是琴瑟和鸣,没成想反倒成了她辱骂君王、阳奉阴违的证据了。   “唔,臣妾困了,不看了吧,横竖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一道安寝去。”   元景行抽出她手里的日志,“行啊,那往后也不许看,这册子朕带回御书房藏起来,朕就当没看过你辱骂朕的那句!”   时月影无奈答应。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熟睡之后,男人悄然离开未央宫,将在外守夜的白霜带到了偏殿。   手里攥着日志。   “这是你呈给皇后的?”皇帝神色凛然,眉宇之间再没有一丝温和,“朕吩咐过皇后大病初愈,不要令她伤神。”   “是奴婢擅作主张,求陛下责罚!”皇帝诈死归来之后,先是将皇后囚于灵兮殿,再是她大病失忆,实在蹊跷,这其中皇帝究竟动了什么手脚,还预备怎样报复皇后,白霜越想越惶恐!   “朕给了你一次留在皇后身边的机会,你不珍惜。”元景行对待旁的人从来都是手段狠厉,杀伐果决。   “求陛下饶命!奴婢只求能侍奉皇后!”白霜哀求道,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她不想死也不想与皇后分开。   “你也算忠心,只是留你在她身边,朕不放心。行宫有一个女官的职位,你愿意的话,朕调你过去,你若不愿,那朕只能放你出宫。”   白霜自知无法抗旨,若她不是自小陪伴皇后,此刻怕是已经丢了性命,“奴婢愿意去行宫,只是......皇上预备如何对待皇后?”   元景行拿起日志站起身,言简意赅,“白霜你是个聪明人,明日就离宫,皇后那里,朕会圆谎,你只做告别,不要让皇后起了疑心。”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偏殿门口。   白霜瞬时跌坐在地,皇帝心思缜密,城府颇深,任何蛛丝马迹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怜的皇后,年纪轻轻落入这种男人的魔爪,往后不知还会被如何戏弄。   ***   皇帝亲自在宫里下了命令,皇后大病初愈,精神不济,需要修养,后宫之中不论是妃嫔还是宫女,皆不准提起往事惹皇后心烦,违抗者将重重责罚。   今日立夏,时月影午憩不成,又被皇帝传唤去御书房,好声好气地同她说了白霜的事。   “可是白霜自小同我在一道的。”时月影不大愿意,“父母兄长已经回了金陵,倘若白霜去了行宫做女官,那臣妾在宫里举目无情。”   “朕是你的夫君,时月影。朕是你的最重要的亲人。”元景行眉目肃然,一本正经地提醒她。   “况且此事是白霜主动请缨,她能力卓越,将来定有一番作为。你强行将她留在身边为奴为婢,实在埋没人才。”   元景行暂且放下政务,攥着她的手腕孜孜不倦地劝说了一个时辰,时月影才无奈答应,接过任命的文书。   事情才尘埃落定,一抹妖娆身影闯入御书房,“参见陛下!”   时月影侧眸一看,对方竟然是个异域美人,生得妖娆美艳。   殿外侍卫进来拉人,“陛下恕罪,是卓美人擅闯御书房。”   原来她是元景行的妃嫔,时月影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手腕从男儿手中挣脱,退了几步站到边上。   “嫔妾思念皇上!求皇上不要这么绝情!”   侍卫们对待这位美人实在粗鲁,拖拉硬拽的。   “卓美人有何事见陛下?”时月影询问。   “皇后娘娘!”卓美人一见时月影,转而扑倒她足边。   卓美人得过几日盛宠,但如今皇帝对她不闻不问,清晨又听到皇帝的那道命令,心里自然将自己失宠的原因怪罪到皇后身上。   元景行终于想起宫里还有二十个番邦美人,这段时日诸事繁杂,他原本想将这些异域美人赐给王公大臣,竟忘了个干净。   卓美人哭诉道,“嫔妾刚进宫那夜,陛下就招嫔妾侍寝,对嫔妾宠爱有加!自从娘娘生病以来,嫔妾已经有月余未曾见过陛下!”   时月影脸色苍白,侧眸看了看元景行,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做贤后,如今听来怎么她成了个善妒的女人,这样不好。   “如今本宫痊愈了,陛下自然有时间去探望其他妃嫔,你不要太过伤心。”时月影胡乱安慰道。   这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叫她见了心生怜爱。   “还有与嫔妾一同来中原的其他十九位姐妹,只在当日宴会上见过陛下一面,自那之后一直住在偏远的宫殿无人问津。即使皇后娘娘生病,也不能独占皇上啊!”   “......”   皇帝脸色阴沉,命侍卫们将卓美人带出去,御书房里才又恢复清净。   但是时月影看皇帝的眼神变了,“陛下今夜去探望卓美人吧,臣妾身子好全了。”   元景行扶额,“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当初是你要朕收下这二十个美人!”   是么?她浑然不记得了,但这是她会做的事。因为母亲曾经教育过她,倘若她嫁入皇室,难免与人分享一个丈夫,但是她必须大度端庄,善待元景行的妾室,悉心教育妾室所生的子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妒意。   “那陛下昨日还责怪臣妾善妒,不许你去其他妃嫔寝宫?臣妾明明如此贤惠大度。”   她更加贤惠地叮嘱道,“就是陛下要保重身子,纵欲不好。”   心里直嘀咕二十个美艳的番邦美人,皇帝的胃口可真大啊。先帝当年也得过十个天姿国色的番邦美人,其中九个赏赐给了大臣,只独留一个。   皇帝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元景行轻易就能看出她的心思,“朕没有碰过卓美人。”   那几日他与她闹着,故意气她,那夜招幸这个异域美人,也只问了她一些番邦的风土人情罢了!   时月影捏着团扇,侧眸看他一眼,“唔,臣妾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知道?!你告诉朕!”   元景行切齿问她,她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别有心思!   “......卓美人分明说过你招过她侍寝,并且宠爱有加,陛下一时新鲜过后又不承认。”   元景行靠坐在御座,等着她说完。   小皇后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斟酌用词,“你这样......不好。”她咽下了薄情寡义四个字。   身为君王,怎么能宠幸过妃嫔之后又不承认呢?   这事说不清了,元景行捏了捏御座扶手,怒意在眸中翻涌了片刻,咬牙隐忍下来,她失忆了,不怪她,不能怪她。   可是她比失忆前更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皇后真真有本事!   等他再次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元景行怒极反笑,“皇后说得不错,朕确实宠幸过她几日!知道朕为何又冷落了她么?”   小皇后眸光晶莹,肤白清纯,脸上全然没了病容,右掌捏了捏团扇,好气地问道,“为什么?是她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声音很轻很柔,眼神也懵懂。   元景行眼眸泛起玩兴,她失忆了,那就意味着好糊弄了。   “因为皇后不允许朕宠幸她。”   啊?   不等她反驳,元景行继续道,“那会儿正值皇贵妃生辰,番邦献上美人之后,朕招幸了她,皇后善妒,不给朕好脸色!”   时月影眉尖微蹙,正尽力分辨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你胡说、”   皇帝眼眸里邪火流窜,“朕没有胡说。你还记不记得御花园北侧有一座暖阁?”   小皇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等着他往下说。   “那日是贵妃生辰宴的第二日,天气骤然回暖,暖阁停用了。那会朕对卓美人的新鲜劲还没过,你就在暖阁里勾引朕,抱着朕的腰身不肯松手,一直哭着要朕答应不去卓美人那儿,要朕从此以后只宠幸你一个人。”   小皇后已经听得瞠目结舌了,“陛下说的人是臣妾么?真的不是记错了么?臣妾不是这样的人。”   她这模样有趣,元景行以退为进道,“朕当时也十分震惊,扯下你的手臂要你冷静,毕竟御花园里的宴上不少皇亲国戚。哦,对了,朕想起来你当时喝醉了。”   好好同她说话她不听,非要用点手段骗她。   时月影信了几分,她的酒量一般,醉了的人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揪着皇帝袖口,睁着润眸急切问道,“再然后呢?臣妾还说了什么?”   元景行兴致盎然,捏了捏她软绵绵的手,邪眸含笑,“皇后确定要听?”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超话忘记说了,其实皇后在那方面的知识很匮乏,所以才会那样表现,那种认知其实是完全错误的。   然后关于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是有误会的。皇帝暴躁的表皮之下,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所以皇后哥哥死了,他才这么慌,他完全明白皇后对他忍耐的底线在哪里。 第60章第60章   少女粉颊微红,晶莹水眸带着困惑与羞涩,“我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   “很销魂。”元景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眼神灼灼,带着点儿终于制得住她的得意,捕捉着瓷白小脸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朕在皇后跟前向来没什么自制力,况且那日皇后主动索吻。一整个下午,皇后很粘人。”   他每说一句话,她捏扇柄的手就又紧了紧。   元景行这几日被她气狠了,故意专挑她不想听的说,“要不你随朕去暖阁,朕帮你身临其境地回忆回忆?你那日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首饰,朕还记得一清二楚!”   语毕从龙椅上起身,攥着她就要往暖阁去。   “朕还记得当时暖阁外的廊下有人来来往往、”   时月影一时情急,伸手捂在了他唇上,瓷白小脸又羞又恼。   皇帝掰开细腕,不徐不缓道,“皇后当时还说,从今往后若朕再碰一下卓美人,就不许朕再亲近你。你是皇后,你与卓美人之间,朕当然更宠着你一些。卓美人就是这样失宠的,皇后现在知道了?”   “你诓骗人!”小皇后舌头打结,黛眉紧蹙,“你欺我失忆,我、我绝不是这般善妒之人!”   皇帝眸底蒙着黑雾,总算拿捏她一回,“你若不信,朕传德乐进来问问!”   时月影偏就不信,父母自小对她的教养,她的胸怀心性,自己长成个怎样性子的人,她自己清清楚楚。怎么到了皇帝嘴里变了个模样!   德乐真被招进殿里询问那日的事情,他如今哪里还敢惹皇后,支支吾吾着不肯说。   元景行全然胜券在握,“你老老实实告诉皇后,她当初有没有拦着朕宠幸卓美人。她想知道。”   “......”德乐苦着脸,这种事情皇后有必要想起来么?   “你说吧。”时月影捏着扇柄,“但要说实话,不要因为我不记事了就诓骗我。”   时月影被皇帝惹恼了,说到诓骗二字还狠狠瞥了他一眼。   总觉得元景行就是打趣她呢。   “那可是皇后娘娘您自己要听的啊,不是奴才要说的。”德乐事先预防着,“卓美人只得了一夜盛宠,次日御花园赏花宴上,卓美人在陛下身边侍酒,皇后娘娘就不大高兴,在宴上不搭理皇上,奴才在御座边上瞧得真真的。皇上当时还顾及着皇后的心情,时不时往你那儿瞧,喝酒也喝得不甚痛快。之后皇后就去了边上的暖阁。陛下还跟过去哄皇后。”   元景行指节抵着唇,神色那是相当痛快。   尤其时月影越听越纠结,润眸圆睁着,又无法反驳的模样。   “陛下哄了皇后有一个多时辰,后来奴才瞧着日暮时分,夜里还有宴,不得不去提醒皇上,当时皇后、皇后还、”   “还什么?”她声音轻柔,但不难听出几分绝望来。   德乐缓了口气,“皇后撺掇皇上,让皇上训斥奴才滚开。”语气含着三分委屈,”奴才就滚开了。赏花宴之后奴才还专程提醒皇后,卓美人才得圣宠,求皇后不要过于刁难新人。奴才记得皇后当时没给奴才好脸色。不过在那之后,卓美人就失宠了。”   话音落下,时月影怔了半响。   “你看朕做什么,是你非不信。”元景行睨她,“皇后痴迷于朕,善妒也是情有可原。”   德乐又缓了口气,嘀咕着回忆,“不止卓美人,更早的还有木槿。”   “木槿又是谁?”时月影问,她到底欺负了多少人?!   元景行狭长眼眸望过去,显然他也已经不记得此人。   “是陛下的司寝宫人。”   “行了,你退下吧。”提起司寝二字,皇帝醍醐灌顶,全想起来了。   然而悬崖勒马也来不及了。   时月影急切地追问,“我怎么还刁难宫人呢?”   德乐的话她字字句句听着,十分可信,或许自己从前确实是个善妒的皇后。   “陛下喜欢木槿,不敢明目张胆,怕皇后知晓,偷偷在御书房宠幸她,还藏了她的小衣在枕下、”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滚出去!”元景行的火瞬时蹿了起来,“绝对没有的事!”   德乐被劈头盖脸地责骂了一声,吓得立即逃离了御书房,明明是皇帝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朕没有做过!”元景行心急火燎,“皇后,你别信这死太监的话!朕不是这样的人!”   原先游刃有余的姿态荡然无存,起身来到时月影面前,振振有词地解释。   时月影听得真切,私藏小衣,偷偷宠幸宫女?如此看来她梦境的场景多半是真的,皇帝与年少时不大相同了,他竟变得如此嗜好女色!   润眸仓促地避开他的眼神,默默吞下所有诧异。   “陛下正值盛年,宠幸宫女也无可厚非,往后臣妾不会再刁难妃嫔宫女,陛下不必同臣妾解释的。”她轻轻柔柔道,掌心轻抚着男人胸膛要他息怒,“只是不太纵欲了、”   话到一半,皇帝双手捏住了她的肩胛,“朕再说一遍,朕没有宠幸宫女!更不可能偷什么小衣,简直荒谬!”   完完全全的欲盖弥彰啊。   小皇后睁着润眸看他,静静地,特别乖巧,只是元景行知道她这样乖巧的面容下藏着无数小心思!   “唔,臣妾知道了,陛下不要动怒,小心身上的伤。”这语气很敷衍,哄人似的。   小衣的事情真的是没完没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被旧事重提!元景行呲牙咧嘴的,不知怎么罚她才好!   “不如等雪锻小衣做好了,陛下全拿去吧......”既然他有这个癖好,时月影提议道。   咳--元景行扶着胸膛重重咳嗽了声,坐回御座,单手扶了扶额头,粗粝大掌还捏着少女的凝脂细腕不许她走。   元景行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那二十个进贡的番邦美人,皇后也该为她们安排个好去处。”   皇帝这是试探她呢?   “臣妾说了往后不会刁难新人,就留她们在宫中。”   “住口!就赏赐给王公大臣们!朕说了算!”元景行咬牙道,“朕养不起她们这么多人,光皇后一个人就颇费银子!”   “......”时月影不敢再违抗皇帝的意思,“那都该赏赐给谁?”   元景行眸光晦暗不明,盘算片刻之后说了一个名字,顾书礼。   他派人将两位风情万种的番邦绝世美人送给顾书礼,其余的被送到了皇室宗亲、王公贵族的府上。   岂料美人送进顾府不足一个时辰,顾书礼亲自又护送回来,宁可违抗圣意也不肯收下美人为妾。   “臣尚未娶妻,按照我朝律例,不可纳妾,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说这话时,时月影还在皇帝御书房,她好奇问道,“顾御史为何还不娶妻?”   顾书礼抬头看了眼时月影,“臣、”   “既然你不喜欢,那朕就不勉强了。”元景行肃然道,“你回去吧。”   顾书礼恭敬地行了一礼,告退离开御书房。   时月影手里攥着墨条,“顾书礼生得仪表堂堂,皇城之中心悦他的女子理应不少,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娶妻呢?”   “你问朕,朕怎么知道。”元景行咕哝道。   “只是美人当前,他竟能坐怀不乱,实在是个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你说是不是?陛下。”   她一边研墨一边嘀咕,还企图与皇帝搭话。   “皇后少冷嘲暗讽”元景行斜睨她一眼,“朕也洁身自好得很!”   有么?时月影抿了抿唇,眸光流转地打量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明明那么嗜好女色。   再然后,皇帝就命人将两位美人送去了宗人令府上。   时月影替他磨好墨,她收起白霜的任命诏书,“陛下,臣妾能写信去金陵么?写给父亲母亲?”   她问得十分谨慎,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好不好?”   白霜已经被他调去行宫,倘若再不许她与父母互通书信,怕是要惹起她的疑心。   “行吧,就在御书房写吧,笔墨具在,写完交给朕,朕会命人送去金陵。”   “多谢陛下。”时月影瞬间笑逐颜开。   “皇后的身子既然已经好全,那朕命人将凤印从皇贵妃那儿取回来,你是朕的皇后,往后后宫诸事,还得由你调度主持。”   “啊?臣妾如今连后宫的人全都不认得了。臣妾能做好么?”她的记忆停留在十五岁被母亲护在羽翼之下的时光,她不确定如今的自己能承担起皇后的重担。   “皇后不要妄自菲薄,你生病之前将后宫诸事料理得十分妥帖!”元景行这一句是实话,“不只是后宫,你连内务府都能制衡。”   “臣妾有这么厉害么?”时月影诧异极了,仰着头追问,“如此看来,臣妾这个皇后还算称职?”   称职称职,除了她巴不得他这个皇帝早亡,她好去行宫逍遥快活这件事之外,算得上称职。   元景行不置可否,“不是要写信去金陵么,坐下写吧。”   时月影没读懂皇帝眼底的冷厉眸光,“臣妾这就写”从笔架上取过笔,蘸了墨,微微侧额,瞧着皇帝。   “唔...陛下对臣妾其实挺好的。”声音轻缓毫不矫揉造作,连带着发丝也温柔。   皇帝正侧身盯着她蘸墨的动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他没什么防备。她说完就伏案写字了,也不管他作何反应。   他自认一次又一次地为她降低底线,如今就因为他允许她写信给父母,就说他好?   时月影下笔写了两个字,意外得特别顺手,自言自语道,“我的字怎么突然写得这样好?是不是说明手也彻底好了?”   写写停停,斟酌用词。   “朕说过几次了,别咬笔头。”元景行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伸手摘了摘玉笔。   时月影侧额,“陛下没有说过。”   “朕说过,在你生病之前。”   “臣妾失忆了,那些都不算,今日算第一遍。”她耍小聪明。   “无论第几遍你都记不住,之前就这样,下次朕往笔头上抹黄连你才能长记性。”他故意吓唬她。   小皇后看他的眼神里浮现起几分怨气,嘀咕道,“陛下对臣妾也没那么好。”她明显是想收回方才的话。   元景行没恼,反而哂笑了一下。   她洋洋散散写了三页的信,装进信封交给皇帝,“陛下不许偷看,记得明日就派人送去金陵。”   “朕手边那么多奏折要看,没什么工夫看你的信。”他手中正捧着奏章。   “那臣妾回未央宫了,陛下忙政务吧。”她睁着水润双眸,对皇帝的话一点儿没起疑心,“千万记得让人送去,臣妾等着回信。”   等那一抹身影消失在御书房门口,元景行合上奏章,斜睨着手边的信。   命萧伯霆再跑一趟金陵?   时家大约也知道了时月星的死讯。倘若时尚儒在回信中透露一星半点儿,那他就满盘皆输了。   这封信不能送出去,不能令她与金陵互通消息,元景行转了转右指宽厚的银戒,指尖轻点了两下,撕开信封。   作者有话说:   皇帝看着德乐:你在狗叫些什么?!!你在狗叫些什么?!!   --   皇帝:德乐不会说谎,不信你问他。   一盏茶的工夫。   皇帝:皇后,不要相信这死太监的话!   三巨头碰面,总有一个人要气死。   ---   下雨天好emo感谢在2022-05-2715:53:43~2022-05-2816:0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1068522瓶;lemon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第61章   皇帝重新将执掌后宫的权柄交到皇后手中。这日妃嫔齐聚未央宫,尹蕊儿遵照皇帝的意思,将凤印交还给时月影。   请安过后,祥嫔追上了尹蕊儿的脚步,“说来奇怪,皇后娘娘连你我都不认识了,嫔妾看着像是浑然失忆,难怪皇上命后宫不得谈论时府之事。”   尹蕊儿眉头紧锁,她细细观察着,时月影眼神清澈,谈吐率真,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少女的轻盈姿态,装是装不出来的,她是真的失忆了。   所以皇帝就再一次沦陷,将她先前做的那些狼心狗肺的事也一笔勾销了?!   “皇贵妃知不知道?皇后的兄长死在了彤城?”祥嫔再次企图搭讪。   尹蕊儿骤然驻足,看向祥嫔,“这个消息准确么?”   “千真万确,消息已经传到了幽州,不知道吉嫔此时作何感想,别想不开才好”祥嫔感叹一句,“嫔妾怜惜皇后,大病之后记不得从前的事,连自己兄长的死讯都不知道。”   “本宫也是这番感想”尹蕊儿道,若皇后知道真相,那么皇后与皇帝之间......   祥嫔提议道,“要不皇贵妃询问邹御医,能不能治治皇后这失忆症?”   尹蕊儿浅浅笑道,“你我身为妃嫔,理应关心皇后的身子。”随后她吩咐宫人去传邹御医。   ***   邹御医从皇贵妃那儿得了这个消息,心急如焚地去了未央宫。   当日他向皇后进了祖传的烫伤药,不想皇后的伤治愈了,却因此大病一场,自此之后他在太医院饱受冷眼,险些被驱逐出去。   若皇贵妃所言属实,皇后失忆了?那药竟然还有后遗症?!这若是叫院判知晓,那他岂不是真要被驱逐出去?!   邹御医借口说是皇帝派他来请平安脉,顺利越过门口的侍卫进入了未央宫。   一进殿他跪到在皇后面前,说明了来意。   时月影懵然听完,“你就是邹御医呀,御医一定是弄错了。本宫这病是传自母亲,应该与你的药无关。”   邹御医求替皇后把脉,“臣如今在太医院朝不保夕,就怕院判知晓之后以此做文章将臣赶出去,娘娘若不嫌弃,臣愿意替娘娘医治此病!”   “你能治好么?”时月影急切问道,皇帝说过她身子虚弱,暂且养好身体,失忆之症也不是什么大病,往后总会慢慢想起来。   邹御医迫不及待表忠心,“若娘娘允许臣医治,臣回去翻遍医书也要替娘娘治疗,只是......只是娘娘少不得要多饮几副药。”   “本宫愿意喝药。”时月影走下木塌,亲手扶起邹御医,又想到某个暴躁易怒的人,“这事得瞒着皇上,否则他定不许我试药。”   “是!确实得瞒着皇上!”邹御医一心想治愈皇后,又不敢再皇帝面前露脸。只有皇后病愈那日,自己才能扬眉吐气了!   二人结成联盟,邹御医每日亲手熬制一碗药,送去未央宫,伪造了医案,对外只称是进补养神的药。   转眼已入夏,天气渐热。   下午时月影被叫去御书房,时隔一个月,金陵终于有了回信。   时月影乖巧地坐窗口木榻上,抱着信读了不下十遍。   “信上说了什么?”元景行漫不经心地问她。   “唔,都是些家常。父亲在金陵老宅创办书院,母亲身体康泰,我的两个兄长留在书院教书,三哥离开金陵去江浙一带游山玩水去了。父亲母亲叮嘱我要保重身体。”   虽然家门不似从前风光,但父母兄长也过得称心如意。   “就说了这些?”皇帝从折子里抬眸,“国丈的信里就没有提及朕?”   怎么没有提他?三页信纸,第一页话家常,第二页第三页都在嘱咐她要顺从皇帝,不得忤逆,不得惹怒皇上。   父亲好奇怪,明明从前不是一个啰嗦的人。   “唔,就这些。父亲写给臣妾的家书,提陛下做什么?”   一双美目眼神闪躲着说谎,又低头去看信,“父亲的字......”   “怎么?”皇帝霎时间抬眸问她。   指尖夹着信执举高,仰起头仔细欣赏,“不似从前飘逸了,反而更显得苍劲有力,臣妾瞧着,怎么同陛下的字、”   时月影正嘀咕着,指尖的信纸忽然就被霸道抢夺了去,“诶?陛下?”   元景行不讲道理,冷着脸道,“国丈真就没提及朕?!”   她的小心思小谎言霎时间就被戳穿了。   皇帝怒眸扫过信纸后两页,“哼,明明就提了朕,还整整两页。你父亲命你不要忤逆朕,皇后张口就欺君?”   时月影被如此一训斥,思绪完全被捣乱了,立马解释道,“都是些叮嘱的话,臣妾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说给陛下听?”   元景行将信收进信封,“这信朕没收了!不许你再看!”   “???”   不看就不看,横竖她都已经背下来了。   再然后她就留在御书房给父母写回信,特意没在御案上写,免得像方才一般被皇帝霸道地抢夺信纸。   她乖巧地跪坐在木塌的矮几边写信,离御案远远的。   “皇后别咬笔头。”   “......”她茫然地一仰头。   即使隔得这样远,皇帝也会偶尔望过来,丝毫不放过她的错处。贝齿松开笔头,继续写信。   元景行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   元景行还经常会揪着她的小错训斥。   元景行强行看了父亲写来的信,父亲以后回信就不要提他了。   元景行待她也还算不错。   .....   后宫虽然诸事繁杂,但她暂时还能应付。   接连写了十页终于停笔,啊,其中有七八页都在说皇帝的事,她走去书架边上取了信封装好。   皇帝停笔望着她,似乎正等着她将信给他,并且嘱咐他命人送去金陵。   然而在男人压迫感十足的眸光下,她收起信封。   继续待在御书房磨了一个时辰,萧伯霆进殿面见皇帝禀告几件重要之事,临走时时月影叫了他。   亲手将信交到了萧伯霆手中,笑盈盈道,“听陛下说,上一封信是由你手下的暗卫快马加鞭送去金陵的,这次也要劳烦你了,萧侍卫。”   元景行正从砚台上提起笔,抬眸看向门口一高一低相对而立的身影。   时月影在信中对抱怨了几句皇帝,心里又怕他看见,于是想着亲手交给暗卫萧伯霆。   皇帝总不可能没脸到问萧伯霆拿信吧,如此在侍卫面前便失了君王风范。   萧伯霆垂眸看着小皇后瓷白纯美的容颜,近在咫尺,他呼吸一滞,眼底的困惑一闪而逝,“臣、臣并没有...”   啪嗒--   元景行手里的玉管笔忽得断成了两节。   萧伯霆神色一凛,在小皇后万分期待的眸光下,伸手接过了厚厚的信,话锋一转,“臣领命,一定会派人送去金陵。”   时月影笑逐颜开,“那就劳烦萧侍卫了。”   萧伯霆侧开视线,“这是臣的职责所在,臣先告退。”   交代完毕信件的事,时月影想回未央宫午睡。御座上沉默了许久的男人却一招手,“皇后过来。”   时月影当他又要她研墨,乖乖巧巧走向御案,才近皇帝的身,他长臂一揽将她抱到怀里。   猝不及防地天旋地转,她发上的步摇也跟着叮当作响。   “皇后不信任朕?”他声音沉沉的,在她耳边切齿问道。   时月影终究心虚,“陛下政务繁忙,这样的杂事不必劳烦陛下,往后金陵的回信、”   话说一半,见皇帝脸色阴沉,时月影眼神闪躲着继续道,“往后金陵的回信,还是命侍卫直接送到未央宫吧。”   男人狭长眼眸近在咫尺地打量她,切齿质问,“你终究没有把我当你的夫君。”   “没有的事、臣妾”小皇后纤指纠结交缠,闪烁其词,“臣妾把陛下当做夫君的。”   “若你将朕当夫君,就不会说出既家书就不会提到朕,这样的话。”   时月影无所适从,企图解释又怕被他轻易反驳,在皇帝面前眼眸低垂着,小手轻轻揪着他胸口的衣料,缓了片刻轻声解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千万个谎言才稳住局面,但她似乎没有完全信任他,而他始终身处在有朝一日谎言被拆穿的恐惧之中。   “你是不是该午憩了?”他转移话题,好声好气地询问她。   “是,臣妾回未央宫去,诶?”她慌忙站起身。   然而身子一个趔趄,皇帝牵着她往御书房内室去了,“就在御书房吧,皇后从前很喜欢在这间房里午憩。”   天气渐热,御书房内室里窗户通透十分凉爽。   时月影并未拒绝皇帝的好意,只是皇帝为何在脱外袍呢?   “朕陪着你休息片刻。”   再然后,小皇后直至黄昏也没睡成午觉,皇帝存心报复泄愤似的,强行抱了她整整一个下午。   “天气渐热,等再过一个月,朕带你去江南避暑,就我与你两个人。”元景行没有起身的意思,明明御案上的奏折堆积成山。   他上身肌理分明。   时月影额头沁着薄汗,额发黏连,一头青丝披散肩身,叫人分不清是妖娆还是清纯。   她半陷在薄毯之中,睁着润眸看他一眼,瞬间就夺走男人全部的呼吸。   元景行正要移开的视线瞬时又落回她身上。   “是不是想饮水?”他问她,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指尖为她拨开额发。   胡乱披了外袍,亲手为她倒了晾好的茶水,时月影坐起身就着他手中的白玉方缶饮水,擦拭唇角。皇帝正要离开,时月影又揪住了他的衣袖,仰头。   眸光似星辰,开口哀求道,“皇上,能不能,去江南时能不能绕路去金陵一趟?”   她始终思念父母。   “不能”元景行抿了抿唇,狠着心肠拒绝,扯开她的小手,“莫要恃宠而骄,穿戴完回你的未央宫去。”   他沉着脸,眼看着时月影眸光一点一点熄灭,咬着唇含泪看他。饶是心间再百转千回,也没答应她的祈求。   夜里元景行独自坐在御案前,那封时月影交给萧伯霆的信封,此刻正完好无损地夹在他指尖。   银雪进殿来,恭恭敬敬行礼。   “皇后近日有所怀疑么?”   “皇后独处时一切都好,并未疑心陛下。”   “她有没有提起过时月星?”   银雪思量片刻,“提起过三次,前几日还说希望能回金陵看父母兄长。奴婢看皇后实在思念家人,不如江南之行就绕远路去一趟金陵?否则皇后迟早起疑。”   皇帝俊眉紧蹙,扶了扶额,时月星已经葬身彤城。倘若真带着她回金陵,这事能瞒得下来么?不能冒这个险。   如今他足下是万丈深渊,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元景行又询问了一些事情,银雪皆一一回答。   如今一切都掩饰得滴水不漏,时月影确实没怀疑其他。   “陛下,时辰已不早了,奴婢还要侍候皇后喝药,奴婢先回未央宫,免得皇后起疑。”   皇帝示意她退下,转而又拿起桌上的信封,电光火石间,他眼神一凛然,“连着数日了,皇后还在喝邹御医开的补药么?你确定她没有偷偷倒入盆栽之中?”   “回皇上,那邹御医医术高明,皇后十分信任他,只要是邹御医亲手煎的补药,皇后每日都喝下。”   “信任邹御医?每日都喝完?”元景行收起手臂,端坐起来,锐利眉宇之间泛起疑色,“皇后她...明明最厌恶喝药。”   作者有话说:   肩负苍生,每天做好一个情绪稳定的明君,然而、   皇帝: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坑我,把我往绝路上逼:)感谢在2022-05-2816:05:28~2022-05-2915:5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31692820瓶;四时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第62章   正值晚膳前,邹御医亲手煎了药一路从御药房过来,奉到时月影面前。   “这是一副新药,臣翻阅了十数本医药古籍才寻得此方,古籍上记载的病症,与娘娘的病症十分相似,臣有信心,不出十副药,娘娘的病症必定有所好转。”   时月影瞧着冒苦气的药,黛眉微蹙,放下团扇伸手接过来。   甫一仰头,才饮了一口就觉着苦得扎心,狠了很心闭上眼眸一饮而尽。   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将药碗打飞,时月影身子一颤,就听见耳边乍然响起一声刺耳的碎裂声,视线跟着药碗移动,大半碗药洒落地毯。   她一回身,霎时对上一双怒意盎然的眼眸,“皇上......?”   “你给皇后喝的是什么药?!”元景行勃然大怒地质问邹御医。   邹御医惊得跪到地上,看向皇后求救。   “皇上息怒,这是治臣妾失忆症的药而已。”   时月影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元景行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谁准吃药治病的?!”元景行训斥她。   “......”小皇后眸光困惑,皇帝太莫名其妙么了,轻声反问道,“难道陛下不允许臣妾重拾记忆么?”   寝宫之中气氛凝结,宫人们皆跪伏在地。   皇帝的脸色显然易见的阴沉暴怒,若在朝堂之上,臣子们早已经跪下请求皇帝宽恕。   纵观天下,唯有时月影敢在这种时候站在他面前与他对峙。   元景行收敛怒意,拽过时月影的手腕拉她到跟前,“朕自然希望你的失忆症得以痊愈!只是朕收到告密,有人意图下毒害皇后!”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邹御医身上。   后者听了这话,恍若遭了晴天霹雳一般,缓缓地仰起头,人呆若木鸡,“臣、臣没有...”   “只是治失忆症的,绝对不是毒药。”在男人阴沉的眸光下,时月影缓缓解释,声音越来越轻。   时月影身子微微颤抖,这是她初次见识到雷霆正怒的元景行。   “去,把邹御医带到刑部,严加拷问!”元景行侧眸吩咐门口的御前侍卫。   邹御医几乎昏厥过去,哽咽着求时月影救她。   时月影心急如焚,反手扣住皇帝的手腕,“陛下一定是弄错了,邹御医一心只想治好臣妾的失忆症,绝对没有要毒害成妾,况且这药有没有毒一验便知。”   皇帝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时月影几步走到门口拉住了邹御医的袖子,回眸又去求皇帝,“邹御医只是好心想医好臣妾,陛下不能屈打成招。”   元景行神色一凛,吩咐侍卫先行退下,他撩袍坐到木榻上,“行,皇后要证据是么?银雪,去传院判过来验毒!”   时月影缓缓舒了一口气,一定是皇帝弄错了,只要查明这药无毒即可还邹御医清白。   皇帝视线落到时月影手上,一双白皙的柔荑正攥着邹御医的袖口。   当场用足了劲道将她带到身边,强迫她松手。   自从她苏醒过来之后,皇帝一直对她还算温柔,今夜实在粗暴,且蛮不讲理。   “你喝了几日的药了?”元景行怒意正盛,强忍下来侧眸问她。   “十三日了。”时月影如实回答,“倘若药里有毒,臣妾还能安然无恙站在陛下面前么?”   “等院判来验过便知!”   “......怎么不讲道理。”时月影嘀咕道。   “你说什么?!”元景行已经顾不得再在她面前装温柔了。   时月影摇头,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惧意,可她小时候明明不怕他的呀。   皇帝对她没好气。   院判匆匆赶来,从瓷碗碎片上提取药液。   须臾,手中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回禀陛下,这汤药中含毒!”   “这不可能......”时月影拔下头上的银簪准备再探,她喝了十多日的药,并未觉得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皇后这是怀疑朕污蔑邹御医?”元景行攥着她的手腕,眸光幽深,冷声质问道,“朕是你的夫君,朕与邹御医之间,你更信任谁?”   当着众人的面,他问她要一个答案。   时月影攥着银簪,咬着唇,她深信邹御医不可能下毒害她,但倘若她真亲自去试探汤药,那便是当众忤逆皇帝。   “臣妾、臣妾、”   皇帝侧眸吩咐侍卫,“来人,邹御医谋害皇后,送去刑部!”   “陛下怎能如此武断呢?即使汤药有毒,也未必是邹御医下的毒。”   “即使不是他下的毒,他欺君之罪在所难免,竟然敢瞒着朕给你私自用药!”   皇帝看起来恼火极了。   时月影被他攥着手腕,邹御医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她根本反抗不了皇帝,这个男人过于霸道专横,“陛下究竟是因毒药而愤怒,还是因为他私自替臣妾治病而恼火?”   皇帝将她困在身前,抿着唇下颚紧绷,凝视她。   “朕只对你一个人恼火!”他咬牙切齿道。   她执拗地瞪着他。   “你信任朕还是信任邹御医?”   时月影不言语,拧着手腕企图挣脱他的手掌。   “朕是你的夫君,你更信任一个御医?是不是?”   她越挣扎,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更大,明晃晃的欺负人。   时月影觉得他十分不可理喻,挣脱不得,咬着唇眼泪夺眶而出,男人终于松开了手。   她气得转身往内室,想躲他躲得远远的。   “看好皇后!不许她在步出未央殿半步!”元景行暴戾地吩咐殿内的宫人。   ***   他说只对时月影一个人愤怒,这事一句彻头彻尾违心的话,他只对自己愤怒。元景行何尝不知邹御医是清白的。   此事真正激荡起来的并非怒意,而是他的恐惧,如今骑虎难下,他惧怕有朝一日她想起先前所有事情,桩桩件件,又闹着要离宫,说要离开他。   所以只能隐瞒下去,落子无悔,没有回头路了。   时近子时,院判大人来御书房求见。   元景行静坐了许久,依旧心烦意乱,他很想回她身边,“还有何事?”   “陛下,虽然老臣在银针上作假,但是皇后药中含有少量朱砂。”   元景行神色微凛,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朱砂有安神之用,但长期服用则成了毒药。幸而及时发现,否则皇后娘娘不出一年,性命堪忧。”   邹御医被押来了御书房。   “院判大人胡说八道!臣亲手为皇后煎的药,其中怎么可能含朱砂?!这不可能的!”   “我冤枉你?!你自己看!”院判将收集来的药液重新摆放在桌案上。   邹御医为证清白,亲自尝药,“真的有朱砂......”他的神色瞬间崩溃,浑身颤抖着求饶,“臣无辜!没有害娘娘!臣也不知道怎么药中怎么会含有朱砂!”   证据确凿,谋害皇后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你呈给皇后的药本该是补身之用,如今这药不知是何药方,欺上瞒下,你还敢说自己无辜?!”院判恨极了邹御医,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皇后私自用药,简直要害了整个太医院,“陛下!邹御医谋害皇后,老臣请陛下赐他死罪!”   元景行盯着那仅存的药液,眸光凛冽,语气沉静下来,“你的意思是,你呈给皇后的汤药之中,本不该有朱砂这一味药是么?”   “是!是!”邹御医连声为自己辩驳,“臣都是按照治疗失忆症的古方来为皇后煎药,这药方种没有朱砂这一味药,臣亲手煎药,记得很清楚,并没有放入朱砂!”   真有人存着谋害皇后之心!   先从御药房、太医院开始查,今日有哪个宫的宫婢或侍卫在邹御医煎药时走进过御药房,或从门前经过,皇帝派了御前侍卫尽数将他们带出来,一一审问。   子时过半,事情先查到了皇贵妃头上。   邹御医指认道,“半个月前,皇贵妃向臣透露了皇后娘娘的失忆之症,臣才下定决心要翻遍医典古籍为皇后治病。”   元景行抬眸看向尹蕊儿,“是这样么皇贵妃?”   尹蕊儿惊愕至极,连声为自己辩解,轻易招供出了祥嫔。   到了这一步,事情就很轻易地水落石出了,祥嫔身边的宫女热心帮着邹御医煎药,经常趁着他走开时往汤药里放朱砂,目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皇后。   任凭祥嫔如何求饶,元景行下了狠心并未宽恕。   书房里,殿里只余皇贵妃一人瑟瑟发抖,“表哥,我只是,我只是想医好皇后的病,没想到祥嫔竟然敢谋害皇后!”   元景行无声地看着尹蕊儿,倘若今夜不是银雪的话引起他的注意,他根本不知道时月影的药有问题,若非他为了遮掩故意骗皇后那药有毒,院判又怎么可能验出朱砂,环环相扣,无比惊险。   “你若存了谋害皇后的心,此刻还能活着在朕跟前么?”皇帝一丝一毫都未顾念表兄妹情意。   这话比刀剜在心上还疼。   尹蕊儿仰着头,伤心欲绝,“表哥,你这几年满心满眼都是皇后!你是不是忘了她姓时?若太后泉下有知、”   “这话朕听过数不清多少遍!”元景行靠坐在御座之上,声音透着明显的疲。   尹蕊儿收起眼泪,“皇上可否想过,纸包不住火,皇后已经起疑,你还打算隐瞒下去吗?”   元景行扶额靠坐龙椅,君王气势不减,“倘若你没有故意为之,皇后怎么可能起疑!”   “即使没有臣妾,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不经意间引起皇后的疑心。好,即使陛下能瞒得天衣无缝,倘若有朝一日时月影重新回忆一切,皇上又该如何应对?”   那于他而言,可真是滔天的灾难。   无解。   元景行抬起眼眸,眸光清冷,浑身杀意,“皇后安分守己,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要将她从朕身边夺走?!!”   ***   深夜,时月影辗转难眠。   失忆之后,仿佛被一层薄纱蒙住双眼,遮蔽了真相,元景行说她的父母去了金陵,又狠心将白霜调走,如今邹御医是她恢复记忆的希望,他也都夺走了。   叫她不得不怀疑,他所言究竟有几分真?   恍惚间榻边幔帐被撩起,她缓缓抬眸,咕哝道,“皇上怎么又来了?”   元景行沐浴过后再来的,散了一身的火气,“那朕走?”出口依旧是愠怒的语气。   她往里挪了挪,心不甘情不愿地为他腾出一半地方,“陛下躺下吧。”   湿漉漉的眼眸紧盯着他,刚吵完架,气氛古怪。   他还真掀开薄被上榻来了。   刚吵完架,难道要面对面谈心不成?她僵硬地翻转背对着他。   元景行靠着床栏,眼角余光睨她一瞬。   “那碗药确实无毒,是朕错怪邹御医了。”   嗯?元景行魔怔了不成?   “朕已经释放他了。”   小皇后侧额瞧着他,男人嘴上说错怪了御医,语气神态是半点儿没服气。   “陛下怎么连认错都理直气壮的?”她温温柔柔的质问他。   元景行侧开视线,依旧不服气。   “那陛下回答臣妾,为何要污蔑邹御医?”   “还不是因为你向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不准你再乱吃!”   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时月影不愿同他辩论,离得他远远的躺下准备入睡。身侧的男人跟着躺下,劲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圈她入怀。   “你别不理朕!”   “......”堂堂君王竟然能在雷霆震怒与撒娇卖乖之间来回自如地切换。   时月影闭起眼睛,“臣妾困了。”   “下月中旬,你我启程去江南,我们在江南行宫住两个月。然后朕答应你,返程途中绕去金陵见你父母兄长,你可以在家里小住几日。”   “真的么皇上?!”时月影喜上眉梢,转身面朝着皇帝,因为太激动,一双小手揪住皇帝胸口衣襟,“君无戏言?”   元景行垂眸打量着她,“怎么?又不困了?”   “你糊弄人。”   “哪个糊弄你了?”元景行反问,“中旬出发,去江南行宫住上三四个月避暑。皇后东西多,你命人提前预备起来,否则路上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朕可不管你。”   时月影欢喜了,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再然后皇帝见她心情好,想同她行周公之礼,她也就任由着他,并且很听话地配合了。总之到后半夜皇帝的心情也极好。   作者有话说:   皇帝发自内心的疑问:为什么是个人都企图将皇后从朕身边抢走?   皇城待不下去了,带老婆跑路:)   ---   邹御医:柳暗光明又一村,不不不,富贵险中求,爱拼才会赢。感谢在2022-05-2915:51:23~2022-05-3015:4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见知晚遇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见知晚遇22瓶;鹤唳华亭4瓶;四时荣、月亮情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第63章   时月影欢欢喜喜筹备去江南时,又收到了金陵来信,天气渐热,她独自坐窗边读信。   整整五页信纸,父亲字里行间都斥责她不许胡乱议论君王,不准说元景行的坏话,教导她要顺着皇帝,全心全意侍奉皇帝,诸如此类。   时月影手执团扇遮挡额前的暖阳,心里嘀咕着父亲何必如此谨小慎微,左右是父女俩的书信,即使皇帝看见了不过是几声训斥罢了。   “这信出自陛下之手,并非从金陵寄来。”   身后幽幽地传来这一句,她惊得回眸。   “太子?”   她沉浸于书信之中,竟未留意到元清朝她靠近脚步声。   大病初愈之后,太子曾来未央宫拜见过她一次,当时她不认得他,还是皇帝提醒,才知道这是从宗室子中挑选的太子,她有个只比她小六岁的儿子。   当时她还笑意盈盈地拿了果子递给元清,少年绷着个脸,神情疑惑地打量他,然后匆匆告退了。   “你说什么太子?”时月影疑惑问道。   元清在未央宫门口生等着银雪走了才偷偷进来,“皇后一直被蒙在鼓里,自从你大病苏醒之后,皇上对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骗你!”   时月影指尖捏着信纸,摇扇的手腕缓缓停顿,“皇上骗我什么?”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皇后突然重病受伤失忆,你的兄长在彤城遇险生死未卜,这一切必定是皇上所为,你父母也并非回自愿金陵养老,皇后的宫女白霜也是被迫调去行宫。皇后的家书根本没有被送出皇宫,至于这封回信,也是伪造,绝对不是你父亲亲笔所写,而且、而且,皇后的宫女银雪,几次背着你出入御书房,她是皇上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太子!”时月影骤然从窗边站起,打断元清的话   与此同时银雪端着点心从廊下跨进殿,见了元清屈膝行礼。   “太子有心了,特意前来请安。”时月影面色如常道。   元清未料到银雪这么快就折返回来,话锋一转敛目躬身道,“儿臣告退。”   “国丈大人又从金陵寄信来了?”银雪笑着将点心奉到皇后跟前。   时月影还未回魂,胡乱应了一声,推开琉璃碟。   眸光再度落在信纸之上,起身走向隔间小书房。   翻出皇帝的墨宝,细细比对,她心跳不止,难怪她觉得父亲的字迹与从前有别,这根本并非父亲亲笔所写!   元景行一直以来都在欺骗她?   可这封信上的字迹与皇帝的也有所区别,不可武断。   “皇后怎么了?”银雪贴心过来询问,“点心不合胃口?还是天气燥热?要不要奴婢命内务府送冰来?”   自从白霜离开之后,皇后器重的宫女只她一人,皇帝命她伺候皇后要比从前更尽心。   时月影盈盈一笑,亲自端起糕点,“我去一趟御书房。”   ***   御书房里,元景行咬了口芙蓉糕,斜眼睨了一眼时月影,小皇后正笑意盈盈地替他磨着墨,乖巧极了。   “皇后心情不错?”元景行揶揄着。   “能去金陵探望父母兄长,臣妾感激不尽。”   “哦,朕沾了你父母兄长的光,你才对朕这么好。”元景行将半块芙蓉糕直接往嘴里塞,大嚼大咽地吞了去。   时月影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搁下墨条,素手取笔。   “又写信?三天两头地写一封,你当暗卫们来回金陵吃得消?”   “臣妾就最后写一封。”她轻轻柔柔地撒娇。   元景行又摸了快芙蓉糕吃,继续刁难,“之前朕去行宫狩猎,要你给朕写信你一封都懒得写,往金陵倒是写得勤快!”   啊?   时月影懵然地抬头,眼眸湿漉漉的,他说的她都不记得,只是......“东郊外的行宫?那么近为何还要写信?”   元景行咀嚼着糕点,“朕稀罕你行不行?”   “行吧。”时月影俯身写字,这个人古怪得很。   写完家书交给元景行,如初次一般嘱咐他不许偷看尽早派人送去,而后又乖巧地替他磨了许久的墨,留在了御书房午憩。   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再然后不出所料。   她睡了才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皇帝狠狠揪了起来,男人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邪火乱窜地瞪着她。   仿佛她触犯了滔天大罪。   “陛下怎么了?”时月影淡然地侧了侧额,青丝披散肩身,显得十分清纯无辜,“是谁惹恼你了?”   手腕被他紧紧揪着,他的掌心如同铁镣,弄得她微微蹙眉,可即使这样她的脾气也依旧温和。   元景行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想杀人。她一进内室午憩,他就偷偷拆开了她交给他的那封家书。   然后那封信被他当场撕碎,如今碎片零落在御案周围。   信上写满了对他的厌恶,胡编乱造,夸大其词,生生地将他描述成一个暴君。   元景行强迫自己松开她的手,侧了侧身子,面朝敞开的轩窗,强压下怒火。   等到气息渐稳,才又对她说话,“朕方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呀?”时月影眼眸之中露出关切。   “梦见皇后你、”他抬手指了指她,咬牙切齿的,胸腔依旧怒火横流,“你没有良心,忘恩负义!在朕将死之际,朕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遗诏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可你......”   元景行滔滔不绝地怒斥了她整整一个时辰。   时月影身着里衣,抱着毯子仰头听训,男人嘴里离不开“忘恩负义”、“没有良心”、“阳奉阴违”这几个词。 第64章第64章   “求陛下捎带上嫔妾二人,嫔妾必定安分守己......”   时月影到御书房时,芙美人与蓉美人正跪在皇帝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地哀求,求带着她们二人一道去江南行宫避暑。   那不正好?若她们二人也去,捎带上元清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皇后娘娘!”芙美人瞧见时月影,转身跪到她足边,“皇后替嫔妾们求求陛下!”   两位美人只当时月影要独占皇帝,必定不会为她们说话。   岂料小皇后眨眨眼巧笑道,“行啊,大家一道去好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皇帝视线雷厉风行地扫过来,给她一个警告,“这趟去江南是视察河工,考察官员,只能由皇后侍卫随行!”   芙美人立即接话,“皇后身体不适,路上总要有人伺候皇上,嫔妾愿意代劳!”   “嫔妾也愿意!”   时月影攥着纨扇,笑盈盈的,丝毫不觉得她们的话有何问题,甚至还帮腔道,“本宫确实身子不大好,路上有你们伺候皇上,甚好。既然如此,那就将太子一道、”   “好什么好?朕觉得不好。”元景行将笔丢回砚台,折子也批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了一眼时月影。   随后冷冷地看向芙蓉二位美人   芙美人蓉美人见状,不敢再求,小心谨慎地躬身告退了。   她们放弃得也太容易了吧。皇帝有这么可怕么?时月影腹诽道。   “皇上、”   “住口,就属你最烦人!”   后半句话堵在了喉间。时月影委委屈屈,团扇遮起下半张小脸,大大的眼眸湿漉漉地看着元景行,受气包小猫儿似的。   元景行被盯了许久,不太自在,冷声询问,“你来有什么事?”   他都不许芙蓉二美人随驾,若此刻提起元清,必定会被驳回,这该如何是好?   一瞬间她福至心灵,想出一个主意。   “能不能让白霜随行去江南?”   指尖攥着他的袖口,轻轻摇晃了一下,“好不好?臣妾就求陛下这一件事。”   果不其然,皇帝的脸色不大好,紧紧抿着唇一声不语。   半响过后他才开口,“不成、”   少女眸光瞬时暗淡,长长鸦睫轻颤着,“这样啊......”声音很轻,显然对他失望了。   男人唇瓣微动,伸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你、”   在他开口之前,时月影又哀求道,“那能不能叫太子随行?他今日求到我跟前来了。”   元景行下意识地拒绝,他只想与她二人单独在江南行宫避暑。   时月影润眸凝视着他,可怜巴巴的,反手抱住男人劲臂。   带上太子总比带白霜好千百倍,皇帝侧开视线,“就属你最缠人,在榻上怎么不见你这么缠人!”   “???”时月影听傻了。   皇帝思量片刻后侧额,锋利的眸光又落回她脸上,“那到了江南,朕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忤逆违抗。”   时月影频频点头。   男人的视线渐变,淡淡她身上扫了个来回。入夏之后天气渐热,她今日的裙裳轻薄飘逸,实在赏心悦目。   时月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润眸懵懂,他看什么呢?   大掌伸手把住纤腰。   “皇后的腰可真细。”他突兀道了一句。“朕一双手就能握过来。”   掌心摩挲着绸带上的紫藤花刺绣,等到了江南行宫之后--   眸光比他的言语更加放肆,假意闷咳了声,收敛起心思,心中隐隐期待着即将而来的在江南数月的避暑时光,只他与她二人。   行啊,就捎带太子吧。她听元景行道,语气听着丝毫不情愿。   “多谢陛下、”时月影觉着皇帝古怪,好好的说什么腰细。   “谢恩倒不必,你答应朕的,往后什么事都朕说了算。”男人的眸光极具侵略,故意惹她似的玩味道,“包括在榻上。”   ???   胡说八道什么呢?!   时月影瞠目结舌,他还要脸不要,瞧着她吃瘪,邪气的眼眸得逞似得泛起笑意。   她捏了捏扇柄,横竖半路她就远走高飞。   轻轻柔柔道,“行啊,都听陛下的。”   嗯?   元景行正端起茶盏饮茶,面露诧异,这样的戏弄竟没叫她逃开。   “陛下不是喜欢雪锻小衣么?”   咳--元景行险些被呛到,一抬眸,邪火流窜地瞪她,她再提起小衣试试?   “绣房制了十件,臣妾都带上吧?”时月影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一本正经,润眸眨啊眨的,亲眼看着皇帝的越来越阴沉,眉宇之间汇聚起一股戾气。   ***   皇城入夏后渐热,转眼到了出发去江南的日子。   明明龙辇宽绰,元景行命令元清单独乘坐马车跟随。十来个侍卫身常服护送,马车装饰并无奢华,侍卫也皆着常服,沿着官道往江南去,一切从简。   如此一来,时月影与元清想要逃跑就容易得多了。   天清气爽,时月影与皇帝各自占了一半车厢,她看话本,他处理政务,互不相干。   走走停停了一日,夜幕时分宿在皇家驿站。驿站的管事并不知晓他们的身份,但萧伯霆一出示腰牌,管事便知来人身份尊贵,清了驿站一栋楼专供他们居住。   时月影实在头疼,元景行非要与她住同一间卧房,日日夜夜在他眼皮底下,她别说逃走,想与元清商量对策都不成。   夜里她抱着寝衣,别扭道,“陛下臣妾要沐浴了,陛下今夜去别的房间休息吧。”   驿站房间只一个浴桶,周围也无帘子遮着,诸多不便。时月影信心十足,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只要途中二人分房睡,她便能抓住机会逃走。   元景行神色如常地坐在木榻上,仰头看她一眼,稀松平常道,“你沐浴吧,朕又不看你,况且、”男人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你浑身上下,朕哪里没看过?已经不稀罕了。”   “???”   “快沐浴吧,水要凉了。朕可不为你提第二次热水。”皇帝捏了捏胳膊,这处驿站近皇城,留宿之人反而不多,房屋许多年没翻新,她沐浴的热水还是他一桶一桶提上二楼来的。   白日里出了汗,时月影在沐浴与创造良好逃亡条件之间,毫无抵抗力地选择了前者。   背对着皇帝褪下外袍,正准备解雪锻小衣,她下意识地回眸看了一眼。   才说过对她已经不稀罕了的男人,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你看哪里呢?”她皱眉质问道。   “朕看自己的皇后,有什么问题?”元景行毫不心虚,十分理直气壮。   时月影去捡凳子上的外袍,她不想洗了,别说是元景行,即使是白霜这么看着她,她也没法心无旁骛地除尽衣衫沐浴啊。   “朕替你拿个屏风上来遮着。”元景行一反常态地好心道。   她微怔,“那还不如你去别的房间歇息。”   皇帝我行我素,真借了个屏风来遮住浴桶。   “就你事多,这样就没妨碍了,快洗吧,朕也想尽早沐浴休息!”   在他催促下,时月影并未墨迹。   只是她并不知道,在她卸下心防之后。皇帝回木塌坐下,也是这么不经意间地一抬眸。   窈窕身影映在了素白色屏风之上,青丝披散肩身。   霎时间,元景行觉着喉间一紧,眸光瞬时变暗,他侧眸抬手从矮几的碟子里摸了个糕点狠狠咬了一口。   这碟子糕点原本是她要吃的。   大嚼大咽,越吃越饿。纠结过后,视线缓缓移回了屏风,大约是水温太高,她还在浴桶边站着。   真有趣!如此虚虚实实的朦胧感,叫人抓心挠肺的。这样不好,简直是自虐,偏偏他的视线已经无法再次移开。   水声哗啦,她做事慢条斯理的,很慢,不论是沐浴还是穿衣都很慢。等到一切完毕,热气氤氲了半间房。   然而不会叫人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臣妾沐浴好了,陛下。”时月影从屏风之后走出来,正用布巾擦拭发丝,并未察觉异样。   “朕等得都犯困了!”元景行径直走向浴桶,与她擦肩而过。时月影眼角余光瞥见皇帝素净的手指正解他颈间玉扣。   “陛下,水已经凉了.....”她好意提醒道,况且这是她用过的水,他不嫌弃么?   “正好去去火!”屏风之后传来带着燥郁气的一句话。   二人习惯迥异,他行事风风火火毫不墨迹。   沐浴完毕后。   皇帝步出屏风,小皇后正跪坐在木塌边上,挨着矮几吃点心,裙摆下露出一节雪白小腿儿,小手端着最后一块糕点,乖乖巧巧的像只小猫儿一样。   等时月影反应过来,元景行已经很自然地拿起布巾,为她擦拭半干的青丝,手上动作还算温柔。   “用完之后就安寝吧。”   她唔了一声,擦拭唇边糕屑。不对,她不能就这么束手就范,“那个......榻就这么窄,臣妾怕皇上休息不好,不如你我分房安寝?”   皇帝瞥了眼不远处的榻,比起她宫里的凤榻确实又窄又小。   “你身子不好,床榻让给你,朕在这张椅榻上安寝好方便照看你。”   “臣妾不用陛下照看!”她反驳道,“臣妾身子已经大好!陛下怎么好在椅塌上安寝,这木塌坚实膈背,空着房间多,不如、不如臣妾另择一间安寝吧!”   “身子大好了?”   “嗯嗯、”时月影重重点头,所以他不必再在夜里看顾她了,去隔壁房吧。   “有多好?”元景行意味深长地问她。   啊?   “就手上的烫伤也好了,除了记不得这几年的事,其他都好。”她咕哝着回答。   元景行别有深意地打量她,确实再无一丝病容,大掌缓缓握住她裙摆边的细白足踝,“你知不知道今日是初一?”   “初一?臣妾记得啊,陛下说了提前到初一出发去江南嘛。怎么了?”时月影面露困惑,皇帝的眼神有点奇怪哦。   这段时日,他顾念着她体弱,亲近她次数屈指可数。   “既然你身子这么好、”指尖轻轻地穿过她半干的发丝,侧额饶过她小巧的的鼻尖。   她瞳孔微颤,下一瞬他轻轻地印在了她唇上,蜻蜓点水。   在她越来越诧异的眸光之下,皇帝驾轻就熟地横抱起她,那张塌确实窄了点儿,但也足够了。   ??!!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皇帝不管不顾,他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脸皮算什么?   驿站客房简陋,席榻很窄,隔壁住着元清,纤纤玉指抵着唇不敢言语,润眸之中酝酿着醇香酒水。   这感觉实在新奇,他轻吻她唇角与额发,“朕希望,你到了江南,身子也能这么好。”   作者有话说:   皇帝:真的很快乐!!!   --   君王的快乐,你们不懂。他已经放飞自我了。感谢在2022-05-3116:11:02~2022-06-0115: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是想恰火锅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第65章   次日出发得晚,晌午时才彻底离开皇城郊外,午时在一处热闹小镇上的酒楼休息用饭。   酒楼生意红火,饭菜上得极慢,正好附近有热闹的集市,元景行兴致盎然地想去逛,时月影不愿跟着,元景行便留了大半的侍卫在楼下守护。   趁此机会,时月影告诉元清,夜里驾车逃跑这计划恐怕不成,“要不先到苏州府再做打算?”   “一旦到了苏州府,往后去便是水路,更不易逃脱,一定要在那之前行动。”元清将此行路线打听清楚了。   时月影拖着粉腮,她也很愁,“你倒是方便,即使这会儿背上行囊一走,皇帝估计隔个三五天才会发现,他盯我可盯得紧。”   元清虽占着太子的头衔,与皇帝之间更像君臣,元景行只在课业上偶尔过问他几句,此次江南之行并不把他当一回事。   元清瞧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这镇子似乎以酒闻名,来往商队众多,马车上拖着往城外运的都是一坛坛酒。   少年眼神一凛,“敢问皇后,陛下酒量如何?”   时月影也发现街上卖酒的商铺多,她记得元景行还是太子时极少饮酒,似乎是因为酒量不好。   “估计比我差点儿。”小皇后眨巴眨眼眼睛道。   那元清心里就有数了,二人谋划一番,正好今夜萧伯霆不当值守卫,只要她把皇帝灌醉了,其他小侍卫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两人连夜远走高飞!   天气正好,元景行不着急赶路,包下城里最豪华的客栈,决定今夜留宿此地。   她哄得元景行买了几坛子当地百姓酿的酒。听闻这酒烈性十足,即使酒量再好的的人,半坛子下肚也足以酣睡至天亮。   夜里用膳时,她亲手为皇帝斟酒。   元景行心情不错,一口饮尽,侧眸见时月影手边空着的小酒杯,抬手也为她斟了一杯。   酒液醇香,时月影凑近闻了闻,小脸纠结着,想饮又怕耽误跑路。   “喝吧,不着急赶路,喝醉了明日就继续在城里休憩。”元景行好声好气道。   她的酒杯比起他的来,小小一只,够装一口酒,在他喝醉之前,她绝对不可能醉。   于是时月影浅唱了一口,香醇甘甜,很合她的口味。   “陛下也喝呀。”她抬手又为元景行斟了一大杯酒,眉目弯弯地劝酒。   元景行举杯饮尽,两人难得这般琴瑟和鸣,男人不错眼地盯着小皇后清纯的容颜,似乎离开皇宫之后,她心境不错。   她以前喝醉过一次,就...非常主动。于是他不动声色,承认自己心思不正,抬手在她小小的瓷杯里倒满,“这酒不错、”   确实不错,时月影亦饮尽,又为他倒了第三杯。   你来我往,似乎成了一场较量,七八杯下肚之后小皇后脸颊泛红。   皇帝却依旧稳若磐石,又自行斟酒喝,见她呆呆坐着,戏谑道,“皇后醉了?”   “臣妾没有醉、”时月影自认酒量不差,脑袋还算清醒。   “那用膳吧。”元景行信以为真,她没醉也好,明日早起赶路。   晚膳用罢,时月影怔怔坐在桌前,今夜她要做什么来着?   此时屋外萧伯霆敲门禀告道,“皇上,天要降雨,臣方才听客栈的人说,前面山上一下雨就有山石滚落,时常堵塞山路,臣怕耽搁行程,不如连夜赶路等明日一早到驿站,皇上与娘娘再作休息?”   时月影是被元景行牵着手下楼的,此时意识已经渐渐涣散了。   “唔?皇上?”温言软语的。   元清一早守在马车边,还非常机灵地顺手弄坏了另外一辆马车的车轱辘,思前想后终究没对大宛进贡的马匹动手。   再接着,他眼睁睁看着皇帝皇后一同下了楼。   ???难道皇帝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少年如临大敌,紧接着他见侍卫们利落地给马匹上鞍,反应过来这是要走夜路离开此地。   “你动作到快。”皇帝瞥了一眼比任何人更早下楼的元清,破天荒得称赞了一番。   劲臂在皇后腰后搀着。   元清收敛疑色。   “太子殿下,请上车。”侍卫们手脚麻利地套好绳索。   再然后,他们发现元清乘坐的那辆车的车轱辘坏了,走是能走,但坐人走山路恐怕危险了,只能等下次落脚时修补。   皇帝不想耽搁,爽快地命元清上了他与皇后的龙辇。   宽绰的马车里,少年蜷缩着坐在门口,眼神瞥向皇后,显然他还未弄懂现在的状况,按照计划不应该是她将皇帝灌醉,然后他们驾着马车连夜跑路么?   “唔,皇上......”时月影靠着男人坚实臂膀,脸颊嫣红痴痴地笑了一声。   元景行正襟危坐,拘着她在他身边,侧了侧额肃然命令道,“你坐好。”   “要抱着......”她往他怀里钻,“皇上抱着臣妾好不好?”   哦,她醉了啊,说好的酒量不差呢?车厢里的两个男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叹一声。   马车在暮色之中缓缓前行,时月影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幸而皇帝手快捏住了她的胳膊,不幸的是她的额轻轻磕在了车壁上。   她呜咽了声勉强坐好,抬手揉着额角,侧眸瞪了元景行一眼,双眸湿漉漉的,脸颊微醺浅粉。   有那么点儿娇憨可爱。   “你自己摔的,怎么还怪朕?”元景行肃着脸训斥她。   她继续盯着他,眼眸晶莹,瓷白小脸很是倔强,无声的反驳。   元景行下颚紧绷,侧开了视线,淡淡重复一遍,“你坐好。”   等马车进了山路,愈加颠簸,时月影身子微微倾斜。元景行本捏着她的胳膊,但她醉了,几次无意识地企图挣脱,元景行很是无奈。   他抬眸看了一眼元清,太子坐得离他们远,拘谨地侧着身子面向车厢大门一言不发。   车厢昏暗,于是元景行悄无声息地将醉了的小皇后抱到怀里。   时月影此时倒是挺乖巧的,手臂轻轻地搭在皇帝胸膛上。 第66章第66章   “陛下昨天夜里为何会抱着臣妾?”她小声嘀咕道,“当着太子的面,这样轻浮的举止不好,你太过任意妄为了。”   她醉酒之后通常记不得事。   对此元景行颇有经验,也不辩驳,预料之中的事。扶了扶额头后,邪眸看向她衣襟,装作得寸进尺一般故意惹她,“时月影,朕不止要抱你,朕今夜还要看你穿的雪锻小衣。”   “???!!!”   时月影抬手,软软的掌心按住了男人的嘴,速度丝毫不比他昨夜捂她唇之时慢。湿漉漉的眼眸满是骇然羞愤。   元景行胡说八道些什么?!而且他怎么知道她今日穿的什么样式的小衣??是不是昨夜趁她睡着做什么不得体之事?   元景行心里窝着火,横竖元清这会儿还没清醒,他扯落她的手腕继续道,“还是现在就看?”   话音刚落就抚上玉扣吓唬她。   时月影霎时窘迫,惊恐地摁住了他的手,心急如焚道,“皇、皇上怎么能这样呢?!”   “这会儿知羞了?昨夜你酒醉后可是要在车厢里脱外袍。”皇帝继续惹她,知道她脸皮薄,帮着她回忆,也不管她信不信,“当时若非朕按住皇后,你今夜清醒时,估计又是一番景象了。”   昨夜她确实喝醉了,这一点她并不否认。   时月影越想越惊骇,她原本打算灌醉元景行之后与元清一道桃之夭夭的。没想到自己倒是先醉了,没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泄露计划吧?   “臣妾还做了什么呀?”眼神怯怯地瞄向皇帝。   皇帝俊颜透着一股子邪气,咬着后槽牙说,“你做了什么?朕说了估计你也不承认。”   不会真泄露什么了吧?时月影严阵以待。   “昨夜你......非要亲朕。”   “臣妾怎么可能、”正准备辩驳,抬眸却发现了皇帝下颚处的异样,古铜色肌肤上沾了口脂,颜色与她唇上的一模一样。   她真的当着太子的面亲他了?!简直晴天霹雳。   趁着太子还没清醒,她慌忙抬手去擦。   元景行眸光一晃,闪躲着,“时月影你做什么?!”   “陛下这里沾了脏东西,臣妾帮你擦擦,陛下别动。”她倾身往皇帝的方向靠。   她何时有这么好心?!   联想昨夜发生的事,元景行霎时反应过来,她这是预备毁灭证据!   正好借此机会治治她喝酒忘事的毛病!   大掌扣了她的腰,拉开两人的距离,不许她擦拭口脂,“下去。”   小皇后软软的掌心贴上男人的脸,“臣妾就帮陛下擦拭一下而已。”   正当此时,元清听到车厢里的动静,辗转苏醒过来,缓缓地一回眸。再然后,他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得不轻。   皇帝握着皇后的腰,眼神阴鸷,强势霸道。   皇后被迫坐在皇帝怀里,她满目羞愤,委屈不已,伸手用掌心抵着皇帝侧颜。   双方力量悬殊。   怎么看都是皇帝意图亲近皇后,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强势地攥着皇后不放。可见皇后在皇帝身边过得真是水深火热。   ***   而后的半个月时光,时月影与元清暂时收敛逃跑心思,跟着皇帝一路游山玩水。直到入了苏州府境内,元景行忙着接见苏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并且停留了数日视察河工。   留在苏州府的最后一日,他们在当地最负盛名的酒楼用过晚膳后,元景行带着她去街市游玩。   原只打算带她一人,但也不能明着叫太子侍卫先回驿站。   于是二人肩并肩闲逛的同时,身后还远远跟着一个元清、一个萧伯霆,其他几个小侍卫。   江南的盛夏游人如织,晚风沉醉。街上酒香、茶香、糕点香,叫卖声不绝于耳,这才是民间真正的烟火气。   时月影一路走一路看,觉得样样都新奇好玩。终于在一处糖人摊前驻足走不动了,元景行这些时日心情不错,也肯纵着她宠着她,她一个眼神他就开始掏银子,“你自己挑一个吧。”   她挑了个小福娘糖人,等元景行付完钱,见她转身就把小糖人给了跟上来的元清,非常顺手非常自然。   皇帝脸色微异,利落地收起了钱袋。   这几日他公务繁忙,无暇抽出时间陪她,她却因此与太子逐渐亲密。   时月影是一个很容易讨人喜欢的人,这一点皇帝无可否认。   就连元清那么少言寡语的少年,在她面前也变得开朗话多起来。皇帝诈死养伤那段时日,他们二人携手对付了皇室宗亲,关系亲近。   元景行几次撞见他们亲昵坐在一块儿,相谈甚欢,但是每每等他一走近,他们便双双沉默下来。   倒显得他像是个局外人。   偏偏元清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能训斥什么呢?实在叫人恼火!   时月影眼睛眨啊眨的,他们身后跟着的有元清,还有萧伯霆与其他几个小侍卫,她原本打算给他们每人买一个小糖人,由于元清年纪小,她就先分给了他。   倒头来,皇帝只打算买一个糖人?好小气的人。   “陛下,再多买几个小糖人吧。”他钱多,临出宫前她去过他的私库,被其中摆放着的无数旷世奇珍震惊了,更别提那些堆积如山的金子银子。   “我不买了!”皇帝作势要走。   她把他买的小糖人转手送给旁人,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叫他继续多买几个?   “诶?”他怎么这样啊?时月影目瞪口呆,她完全没察觉到皇帝的异样,只觉得他小气。   元清见此情形,将小糖人递还到了时月影手中,“我不食甜,娘娘请用吧。”   连十三岁的小孩都比他好,时月影将幽怨地看了元景行一会儿,才将视线收回来,亏他还是个君王呢,连给侍卫买几个糖人都不肯。   元景行因她这样的眼神愈加恼火。   脸色阴沉闷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就连元清递给她的小糖人也是他买的,倒头来她还怪他!   时月影一边手举着小糖人,一边跟上皇帝的脚步,热闹的街市很快就令她转移了心思。   路过冰糖葫芦摊,她又喊了声皇帝,“能不能给我买根冰糖葫芦?”   她揪住了元景行袖口,并未发觉元景行压着火。她只怪自己今日出门没带银子,想买什么都得看皇帝脸色。   “怎么又食甜?你方才用晚膳时,糕点是吃少了么?”   他瞧着她手里的小糖人碍眼,明明是他买给她的,这会儿功劳全算在元清头上去了,她还怨他!   “唔!吃少了。”她执拗道,一根冰糖葫芦就俩铜板的事,他都不肯给她买?他对她一点都不好。   元景行的想法与她的不同,她晚膳都吃了五六块糕点叫吃少了?   “你不给我买,我就不走了。”她跟皇帝赌气道。   元景行咬了咬后槽牙,侧眸凝视她。   两人皆容姿出众,相貌非凡,即使在江南这等盛产美人之地,也惹得游人频频侧眸看他们二人。   “你走不走?”他威胁道。   “不走。”眼神执拗。   正好萧伯霆他们也跟了上来。   “都别管她了,让她继续在这站着吧。”   元景行狠心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萧伯霆弄不清楚状况,好好地逛夜市,皇帝皇后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然而他对皇帝唯命是从,自然也跟了上去,元清亦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   糖葫芦摊的老板不禁感叹,这么貌美的小娘子,她的夫君怎么一点儿不怜惜,说撇下就撇下?   时月影觉得皇帝莫名其妙,不管他,继续盯着冰糖葫芦。   盯得老板都不好意思了,摘了一个冰糖葫芦递给她,“小娘子,快跟上你夫君吧。闹市人多,走散了就不好了。”   时月影从手上胡乱摘了个戒指给老板抵钱,拿着冰糖葫芦就跑了。   元景行对她一点儿都不好,小糖人和冰糖葫芦又没有多贵,几个铜板的事,也不肯给她买。以前她还在家时,哥哥每次带她偷偷溜出去玩,都会买给她。   哥哥......也不知道时月星近况如何了?都怪元景行伪造她的家书欺骗她,害她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他虽然答应返程途中绕去金陵,让她跟父母见上一面,如今看来,也是在说谎骗她吧。   临河的街市灯火璀璨,随着夜幕降临愈加繁华喧嚣,游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人群之中,她驻足原地,望着不远处元景行的背影。他在距离她十数步的地方停下来回眸寻她。   正当此时,忽得有一支舞狮的队伍从侧边巷子里蹿了出来,横穿整个街市,彻底阻挡了二人相互遥望的视线。   她伸长脖子寻找,发现自己彻底看不见元景行了,心间焦急,她不认识回驿站的路啊,她害怕。   等等,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焦急什么?就在此刻,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么?!她为何还要跟上元景行呢?!   心里又忿忿不平,时月影在顷刻间做了个决定,丢下冰糖葫芦与小糖人,提起裙摆转身钻入了窄巷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215:55:39~2022-06-0309:3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孔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第67章   狭小的巷子挤满了人,只时月影一人逆行,她步履匆忙而艰难,舞狮的队伍似乎没有尽头!   待终于逃出生天,回望一眼,并没有侍卫追上来,一个恍惚被迎面冲过来的几个小孩撞到。   脚腕扭了,好疼!   发髻也散了,时月影挣扎着站起身。   皇帝一行人明晚就要登船走水路直接去行宫,倘若今夜不逃恐怕要在两个月之后的返程途中才有机会。   “快走!他已经派了侍卫四处寻你了。”仓促间,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继续往前奔去。   她欣喜地抬眸,元清满头大汗,不知如何在茫茫人群之中寻到了她。   天时地利人和。   二人跌跌撞撞拨开人群往前跑去,总之先避开皇帝与侍卫。   逃出热闹的街市,时月影受伤的足腕生疼,元清也累得大喘,二人撑着街边的巨树稍作休息。   “我们得去码头,坐夜里的船离开苏州府。”时月影提议道。   元景行若发现她失踪,必定会动用权势封锁整个苏州府寻她的踪迹,到时候插翅也难飞。   所以雇一辆马车尽快去码头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她们没钱,她顷刻之间做了可行的计划。   首先得附近寻一间当铺,用身上的金银首饰换银两。   “皇后?”   背后徒然升起的一声呼喊惊得她惊骇不已,时月影回眸。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长相温婉的年轻女子。   自己认得她么?   “皇后怎么会在苏州府呢?”女子神色与她如出一辙的惊诧,上前几步攥住了时月影的手。   “你是谁?”时月影懵然询问。   就这耽搁的片刻,时月影在人群之中见到了正在张望寻人的萧伯霆。   遭了!对方视线一晃动发现了她。   陌生女子回眸也认出了萧伯霆,顿时脸色骤变,松开了时月影的手蹿入了小巷,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月影与元清也转身就躲,没走几步,萧伯霆就阻拦在了他们面前。   “皇后预备去何处?”萧伯霆眼神如鹰隼狩猎一般狠厉,显然察觉到他们二人故意逃跑。   ***   时月影与元清被萧伯霆强行带回皇帝身边复命。   “朕不给你买冰糖葫芦,你就赌气乱跑?”   元景行面色如常,波澜不惊。他十分信任萧伯霆的能力,在她离开他视线的瞬间,就命萧伯霆与其他侍卫去寻她了。   时月影心慌意乱,萧伯霆已经起疑,而且他看起来准备事无巨细地回禀皇帝。   若元景行知道她逃跑的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决定先发制人。   “臣妾、臣妾迷路了......”时月影开口的瞬间泪水跟着垂落,“舞狮的队伍太长拦在面前,我追不上你。”   “朕就在对面没走,你站在原地等就成了,需要追么?”   时月影容颜瓷白,哭得委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已经先行回驿站。”   “朕何时说过不要你了?”元景行愠怒道。   “就方才买冰糖葫芦的时候,你撇下我先走了。”她反客为主地责问他。   “朕走了几步就回头了!”   “没有......”时月影抬手擦拭泪水,“你就是不要我了。”   “朕说了,没有不要你!”   她根本不讲道理,元景行百口莫辩。   “你有,我着急找你们才乱跑的,还扭到了脚腕,幸而元清找到我,否则我就会流落街头。”   “你扭到了脚腕么?”元景行问。   小皇后泪眼看着皇帝,“唔,元清原本想带我去寻医馆,萧伯霆非要先带我们二人回来复命。”   说着她幽怨地看了一眼萧伯霆,皇帝谴责的目光也同样落到了他身上。   “臣、”暗卫首领萧伯霆不善言辞,“臣以为、以为、臣一时失察,求皇后责罚。”   时月影万分肯定,他原本是想向皇帝禀告她与元清企图逃跑之事。   返回驿站的途中,元景行喋喋不休地训她。   “倘若你乖乖站在原地,什么事都不会有。”   “为什么好好走路都能扭伤足腕?”   “幸而明日起走水路!你好好养着,沿途哪里都别想去完。”   然后就训了一路,元清坐在车厢门边也听了一路。   大约为了配合时月影演戏,他顺着皇帝的话道,“皇后娘娘遇事则乱,往后还是需三思后行。”   元景行侧眸瞧他,难得称赞道,“太子做得不错,比侍卫更早找到皇后。”   “???”   时月影眼含泪光,再也不言语。   足腕生疼,下马车的时候,元景行也只是随手扶了她一下。   随后她艰难地上了驿站二楼,等到再无侍卫跟从,元景行突然拦腰将她抱起,稳步走向了卧房。   合起房门之后不由分说,脱了她的鞋袜,扭伤的足踝青紫一片,显然伤得不轻。   她心里有数,跌倒扭伤之后又着急跑了好长一段路才会如此。时月影以为元景行还要训斥她,男人却一言不发地起身从行礼之中取了膏药涂抹。   “不、不必,臣妾自己擦药。”她下意识地用裙摆盖住右足。   男人粗粝手掌强势地握住足踝,不许她退。   明明是那么易怒之人,此刻手上的动作万分轻柔。时月影垂下眼睑,其实他对她挺好的,但又为何要费尽心机欺骗她呢?   “你、”她想当面质问。   “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嗯?她懵然。   发现她不见了之后,元景行恍若整个人被架在炙火之上,万分心焦,当时他悔恨交加,为何要同她闹呢?倘若她落在恶人手中,倘若她遭遇不测、明明她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苏醒之后,他承诺过什么都不会与她计较了的。   “......”时月影噤声看着他。就、也没有很害怕啊,只是逃得有点急,跑得很喘,有点累而已。   她眨眨眼。   “都是朕不好,往后再也不凶你了。”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劲臂圈着腰她搂入怀中。   啊?   时月影眼睫轻颤,呆若木鸡,他抱得用力,她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他竟然一丝一毫都未曾怀疑她故意逃脱?   如此甚好,等养好足踝的伤势,她还有机会逃脱。   “唔,稍许惊吓而已。”她揪着他的衣襟,将小脸埋入他怀里撒娇,“臣妾只是想吃个冰糖葫芦,你就说不要臣妾了、”   “都是气话,明日就给你买冰糖葫芦!”   元景行被她三言两语惹得愈加自责,偏偏还不忘她的伤势,一手扣着足踝不叫她乱动。   ***   次日黄昏,一行人登上宝船直接沿运河去往杭州府。临行前,当地官员特意献上两位江南瘦马以谄媚讨好皇帝。   两位美人身量纤纤,媚眼如丝,肤白貌美,不愧是江南水乡滋养的美人。官员们殷勤至极,这是他们废了大功夫以千金悬赏,在短短几日里寻来的绝代佳人。   “这二位美人自小学习琴棋书画,舞技琴技具佳,若能在途中为皇上皇后解闷一二,是她们此生之幸。”   哪里这是欣赏歌舞,连太子元清都看得出来,官员们这是将人往龙塌上送。   “皇后一人还不够朕烦心的吗?”元景行自言自语了一句,压着声音,只时月影一人听见了。   随后他对官员道,“朕欣赏不来歌舞,你们勤恳为民、忠于职守,比什么都更能叫朕放心。”   这些混账,把他当做醉心美色的昏君了不成。   两位美人怯怯地看了君王一眼,而后又垂着头,身姿绰约,楚楚可怜。   官员们更是不敢言语,心想君王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可能面对女色毫不动心。   莫不是皇后在场的缘故?   然而下一瞬,他们就听传闻中的小皇后仰着头对皇帝柔声道,“臣妾倒是想一睹两位美人的倾城舞姿。”   官员们立刻否定了上一瞬的想法,这位年轻的皇后生得玉骨冰肌,这两位他们费劲心思寻来的美人与之相比,黯然失色啊,难怪皇帝瞧不上她们。   不过幸而皇后喜爱歌舞,这倒是没叫他们的心思白费了!   元景行眸光狐疑地落到了她身上。   时月影攥着团扇,笑意盈盈地解释道,“听闻江南歌舞醉人,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不远千里都要远赴江南欣赏。不如就带上她们吧?”   倘若这两位美人能讨得皇帝欢心,他分身乏术,也许不会再日日盯着她,如此一来到了杭州府,她与元清有的是机会逃走。   “你是真不懂还是怎么的?”元景行淡淡问她,声音只她们二人听得见。   “臣妾不懂什么?”时月影抬眸,眼神懵懂地看他。   元景行仰起头,“既然皇后想欣赏歌舞,行啊,带上她们给皇后解闷吧。”   官员们悬起的心这才将将落地,不愧是皇后,如此宽容大度。   等登上宝船,元景行幽幽地道了一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臣妾后悔什么?”时月影眸光清纯,决定装傻到底,接下来就看这两位美人的魅惑君王的招数了。   “你故意装傻?”元景行咬着牙沉声问她。   问题问出口的下一瞬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彻底失忆了,心思还停留在十五岁时,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耍心眼。   “臣妾装什么傻?”时月影见招拆招,“足踝疼得厉害,既然你不许我沿途下船游玩,我就待在宝船上欣赏美人的舞姿还不成么?”   声音轻轻柔柔的,叫人毫无招架能力。   “成成成,你想看她们跳三天三夜,都成。”元景行切齿道。横竖他是没弄懂这歌歌舞有什么好看的。   他冷不丁地打量了一眼那两个娉婷而立的瘦马,江南美人天下闻名,苏州府的官员就找来这?   又想起当日那二十位边疆美人。   官员们献美人也得有个谱吧,搜罗来的美人,加起来都没有这女人万分之一的美貌,难怪她丝毫不忌惮!   时月影无辜地被他瞪了一眼,“跳三天三夜可不成,腿会断的,陛下懂怜香惜玉么?”   可惜她就是太会顶嘴太闹腾了,元景行不禁暗自感叹一句。   “朕不懂,就你懂,行了别在船头站着了,朕头疼。”   “头疼?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时月影好心关怀。   “不是,是因为你。”   皇帝平日里对她总没好气。   “???”   他头疼也怪她?时月影跟着他进了宝船船舱,小声嘀咕道,“昨日明明还说抱我说往后不会凶我了。”   “住口!”   作者有话说:   皇帝:官员们献上的所有美人加起来都没有皇后万分之一美貌。   皇帝:她是最完美的皇后。   皇帝:朕的皇后十分聪慧。   皇帝:她能独自一人与整个内务府抗衡。   皇帝:她说的都对,说的都在理。   ......吧啦吧啦......   以上病例为标准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第68章第68章   乘坐宝船在江南河上游玩别有风情,沿岸的风都透着丝丝温柔。   日暮时分宝船暂且停靠河岸,时月影撑着下颌倚窗远眺,岸边集市喧嚣繁华,远处琴音伴着吴侬软语的唱腔,婉约朦胧,叫人听得又醉又酥。   晚膳过后,两位江南美人前来献舞,美人们不负所望打扮得倾国倾城,身姿婀娜婉约,堪堪往那儿一站都美得不可方物。   装饰华贵的船舱之中,她们随着奏乐翩然起舞,时不时地看向高坐着的年轻君王,越跳离他越近。   元景行捏着酒杯,侧眸睨了时月影一眼,她正欣赏得津津有味。   这么明显勾引在勾引他,她一点儿没看出来?   两位美人见皇帝心思不在她们身上,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个下腰之后褪了外袍,余下的裙裳轻薄,更显得身姿曼妙。   “咳--”等元景行再度摆正视线,船舱中央的情形已经不堪入目了,险些被酒水呛到,“皇后觉得好看么?”   他忍无可忍问她。   “好看啊,如此曼妙的舞姿,臣妾也是第一回看。”时月影笑意盈盈地回道,不愧是精挑细选的江南瘦马,这谁看了不心动,她都很难把持得住啊,视线都移不开了。   元景行咬着牙点了点头,嘴里轻轻重复了她所说的好看两字,压低了声音道,“行啊,那皇后跟着学,等到了行宫跳给朕看!”   时月影依然浅笑,不徐不缓道,“等臣妾足踝的伤好了,臣妾向两位美人虚心求教,学成以后在龙塌上跳给陛下看,如何?”横竖她那会已经远走高飞了。   “咳--!”元景行彻底被酒水呛到,狼狈地将酒杯搁回案上。   她的语调比吴侬软语更叫人心神荡漾!想象等到了行宫,她赤足在龙塌翩翩起舞的身姿。   若能穿着那件华美的月白色窄身织锦裙,那必定美得不可方物。   算了,就让她看着解闷吧。元景行双眸出神,抑制不住地幻想那场景,眼角眸光横睨了时月影一眼。   时月影虽说在欣赏歌舞,也暗自观察着皇帝的反应,他看得耳垂红了,还睨了她一眼,是不是生怕她会吃醋不高兴?他多虑了。   “陛下也喜欢两位美人的舞姿么?”   “唔,还成。”元景行随意支吾了一声,不想透露他此刻心中真正所想。   “喜欢就光明正大看吧,不必怕臣妾嫉妒。”时月影接着道,“臣妾是皇后,理应宽容大度。”   “朕难道在偷偷摸摸看么?”元景行捏着扶手,理直气壮道。   她不言语了,他明明嗜好女色,偏偏要装得清心寡欲,官员献上美人时,竟然还假意拒绝。   “你这眼神看着朕做什么?!!”   时月影侧额浅笑,抬手亲自为皇帝斟了一杯酒递给他,“没什么,臣妾看陛下生得好看。”   说到长相,元景行突然想起她失忆前的某次对话,于是他接过酒杯,漫不经心地问道,“朕生得好看?那你觉得顾书礼与朕,谁好看?说实话,朕不会生气。”   顾书礼......?   时月影只见过他几次,生得眉目清秀,气度不凡,与皇帝这丰神俊朗,肌理分明的模样大相径庭。   “唔,陛下。”她衡量再三,毫不违心地说出答案。   于是元景行欢喜了。这大概是她失忆前对他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行了,看舞吧,皇后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男人豪爽放话。   侍卫们在岸上采买完东西回来,宝船又缓缓朝着杭州府行去,从今晚开始的日日夜夜,都是叫人沉醉在江南水乡之中流连忘返的时光。   时月影捏着团扇,端庄坐着继续欣赏,明明是他想看,还非要赖到她头上。口是心非的男人!   宝船离岸,喧嚣声逐渐远去,等到歌舞歇罢。   时月影很识趣地先行回了房间休息,留给两位美人与皇帝单独相处的机会。   从昨夜开始,那个唤她皇后的陌生女子成了她心间最大的疑问,她记不得女子的身份,却又觉得有几分熟悉,一定是从前见过的人。   于是她在从船尾找到了元清。   元清一早料到她会来问,“昨夜在苏州府闹市见到她,我也十分震惊。她本该在幽州行宫的。”   “什么意思?”   “皇后失忆前认得她,她是宫里的吉嫔娘娘,是皇贵妃的堂妹,大约半年前,她弟弟检举皇贵妃父亲贪墨,把持皇庄为所欲为,当时皇贵妃的父亲是内务府总管,因此事自缢。次日,吉嫔便被送去了幽州行宫。”   言简意赅,时月影懂了。   难怪她觉得眼熟,定是从前姑母还在世时,宫廷宴会上见过......尹铃儿,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那女子见到萧伯霆转身就躲开了,所以大约是从幽州行宫逃来江南的?   此事横竖与她无关。   回房后,她发现元景行比她更早回来,那两个美人竟然没拖住他。   沐浴过后,元景行亲手为她上药。   时月影坐在榻上,长发披散肩身,受伤的右足轻横在皇帝腿上,他动作温柔,细致仔细。   其实皇帝表面上对她并不坏,她腹诽道。   “皇后快好起来,等到了行宫,朕要看你跳舞,就方才她们跳的那样的。”   ???   偏偏嘴巴坏。   方才那舞跳到最后,美人衣衫都要除尽了,她看得小脸通红,元景行倒是没再看了,只蒙头喝酒。   都说只要是个活着的男人,都嗜好美色,他就一点儿不动心么?   “陛下喜欢江南的美人么?”药膏擦好了,她扯过裙摆遮住玉足。   “唔,挺喜欢的。”元景行整理药罐,随口敷衍了一句。   “都说江南美人温柔似水,陛下不想领略一番么?”   “朕领略了几年了,也未必就都温柔。”元景行话说到一半想了想,继续说,“不过确实很销魂。”   啊?   “后宫之中有江南美人么?”难怪他如今对着那两个美人毫不动心,原来是早就领略过了,还领略了几年!销魂??这话也太露骨了!   “有啊、”元景行道。   谁啊?她眼神疑惑,后宫的妃嫔不都是他表妹么?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妃嫔么?   男人狭长的眼眸看着她,眸光深邃,鼻梁英挺,眉宇之间透着一点邪气。不言语,倾身靠近,看得时月影不禁心间一紧。   皇帝此时才缓缓吐出四个字,“皇后你啊。”   “你祖籍金陵,难道还算不上江南美人么?”   ???!!!   她才沐浴完毕,一双润眸摄人心魄,眼睫长而分明,肌肤在乌黑发丝的映衬下更显瓷白剔透,发梢正滴着水珠。   她的唇、   视线落到她唇上的下一瞬,元景行便倾身,侧首绕过鼻尖,轻轻地吻她,蜻蜓点水过后,忽得长臂一身,将她抱进怀里。   深吻。   晚风沉醉,沿途河岸繁华,宝船轻荡,实在是个很适合的夜晚。   “你足踝伤着,少勾引点朕吧。”   一吻终了,他放开她,沉声警告。   ???时月影霎时回神,缓过劲来,重新呼吸。   等等。   “陛下不会以为臣妾话里的江南美人是自称吧?!”   元景行不会以为她在同他调情吧?!   “你说不是就不是。”元景行起身,推开房间的窗,叫夜风冲散一切狂念。   “???”算了,不与他争辩了。   夜里,二人躺在同一张榻上,皇帝呼吸渐稳,已经安寝。时月影指尖摩挲着蚕丝褥,夜夜与他同榻而眠,怎么才能逃脱啊?   思索片刻,她想到一个法子,决意试一试。   “诶、”抚着足踝惊呼了一声,挣扎着坐起。   元景行觉浅,顷刻间清醒过来,“怎么了?”   “陛下碰到臣妾足踝了。”她谴责道。   “是么?是朕不好,朕的错。”元景行蹙眉,脸上带着初醒时的倦。下意识地去查看她的足踝,大掌揉捏了几下。   “臣妾去别的房间安寝吧,这榻实在小。”   元景行有点自责,他睡着了,并非有意碰到她受伤的足踝。   “行了,你躺着休息吧,朕去木塌上休息。”   “???”不必、   她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元景行干脆利落地抱了玉枕,走向窗边的椅榻,动作十分娴熟。   时月影一伸手,没揪住他的袖口,懊恼地垂下手臂。   他怎么跟看犯人似的粘着她?   ***   两位美人名唤云娇与云柔,精通歌舞,年方十五,眼看着皇帝对她们置之不理,转而粘着时月影了,若能得皇后青睐,将来进宫伴驾也指日可待。   时月影也喜欢她们,官员精心准备的宝船上虽然也有侍女,但也都唯唯诺诺,不似云娇云柔一般性子活泼。   宝船走走停停,元景行很多时候要下岸考察民情,查问官员政绩,视察河工。   两日过去了,行程过半,时月影足踝的伤也好了不少。   夜里,元景行视察河工后回宝船休息,发现云娇与云柔正在时月影房里教她跳舞。   两位美人难得能近皇帝的身,赶忙行礼,元景行随意扬扬手命她们起身。   他忙了一天有些疲惫,“皇后学舞呢?”   时月影点头,“唔,臣妾才开始学,陛下要休息了么?”   “无妨,好好学吧。”元景行沉声咕哝了一句,而后他撩袍坐到远处窗口的木塌上,隔着一层轻薄的月影纱幕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   相比云娇云柔的精心装扮,她身着一袭月白色裙裳,一头青丝披散在肩身,玉骨冰肌,出尘脱俗。   一个美人抱着琵琶奏乐,另外一个随着乐声起舞,时月影跟着她们学。   他是欣赏不来歌舞的人,琵琶声嘈杂,这舞有邀宠谄媚之嫌,只能在房里跳给他看。   算了,忍忍吧,她自小家里女孩少,没什么玩伴,进了宫里更是如此。   苏州官员献上的这两个人还是不错,有用处的,教得很尽心,还能给皇后解闷,她已经好几日没提起她的家人了。   时月影确实有那么点儿学舞的天赋,渐渐从中得了乐趣。再接着她发现皇帝不错眼地往这儿看。   似乎在瞧云娇云柔。   两位美人也没什么心思教皇后跳舞了,频频趁机隔着纱帘偷瞄坐在木榻上的年轻君王。   先前没敢看,今日发现皇帝生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眸,被他如此远远凝视着,心间乱跳。   直到亥时,舞教得差不多了,琵琶声歇,云娇云柔起身告退,临走时还规规矩矩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元景行难得好声好气地叫她们起身,叫她们回去休息。   时月影从矮几上摸了块糕点吃,将皇帝的神色看在眼里,显然他很喜欢这一双江南美人嘛。   明日再命她们进房来。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薄汗,学舞辛苦,“臣妾好累,先去沐浴。”   “不急,你过来。”元景行朝着她招招手。   时月影缓步来到他跟前。   “朕忍了这琵琶声整整一个时辰,来,跳给朕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舞。”   作者有话说:   夫妻同床异梦典型案例。 第69章第69章   “朕忍了这琵琶声整整一个时辰,来,跳给朕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舞。”   ???   “臣妾才学了这一个时辰呢。”   “不啊,朕听她们二人使劲夸你学得好。”   “......”   自从皇帝踏入房间之后,云娇云柔没什么心思教,她也很敷衍地学了学,根本不记得整支舞怎么跳了。   元景行不依不饶,非要看她学舞的成果。   小皇后攥紧了拳头,欲哭无泪。   随后的时光,她在皇帝跟前跳舞,这舞跳得还算顺畅柔美,偏偏元景行是仔细看过的。   “朕怎么记得这儿得下腰呢?”   “转两圈,你怎么只转一圈?”   ......   “你这儿敷衍朕呢?”   他将每一个动作都熟记于心,对她吹毛求疵,显然没少盯着那两位美人看。   这就苦了时月影了,一曲舞罢,累得瘫坐在地上。   “无论学什么都得用心,皇后用心学了么?”元景行认真说教,“她们夸你跳得好,那是碍于你皇后的身份,你竟然当真了,飘飘然的。古语有云,业精于勤荒于嬉,朕看你还是得勤加练习。”   时月影哀怨地看着皇帝,“臣妾就学着玩的,陛下若真想看舞,就命云娇云柔跳给你看,折腾臣妾做什么呢?”   “哦,朕就喜欢看你跳。”   元景行身心舒展,话说得理直气壮。尤其她气鼓鼓地瞪着他,有趣得很。   言归正传。   “你若真想学舞,这几日好好用功,等抵达杭州府后,朕会派人送她们回苏州府。”   “为何不带她们一道去行宫呢?”时月影不解。   元景行眸色一凛,“朕将官员献上的瘦马带回行宫?这样像话么?显得朕是个为美色所惑的昏君,朕还是要名声的,你怎么不说带她们回皇城呢?!”   “也不是不可以、”时月影立即接话。   皇帝的眼刀霎时间就飞过来了。   同样的话,皇帝隔日就派人转告了云娇云柔。   她们二人哭哭啼啼地求到时月影面前,说不想回苏州府,求皇后带她们去行宫,她们甘愿当牛做马。   身为从小被精心教养来讨好权贵的女子,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得以在皇后皇帝面前露脸,祖坟冒青烟也不足以形容她们有多幸运!   苏州府是绝对不可能回的!   她们假意哭诉说一旦回苏州便会被卖去青楼,时月影信以为真。   “等陛下公务回来之后,我再帮你们求求情吧。即使不带你们去行宫,也赐你们金银,允许你们留在杭州府?”   云娇反应快,“奴等是贱籍,即使皇上赐奴等金银,奴也很难苟活于世!”   “这不难,皇上可赐你们良籍。”   “奴等弱女子,父母兄长具不在了,实在难以安身立命,求皇后可怜,收我们去行宫为宫女也成。”   横竖就认准了,死心塌地跟着皇帝!   实在是两位非常聪慧的女子,时月影不禁拍案叫绝,设身处地想,倘若自己出身贱籍,被拱手送给皇帝,那她也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跟着他,以此来翻身。   只是元景行古怪得很,他强行要将她们送走的态度似乎不是装的,估计这两个美人不合他心意?   等皇帝回来,自己再为她们求求情吧。   为了安慰云娇云柔,时月影从樟木箱子里寻了不少玩意赠予她们。   其中包括了雪缎小衣。   “皇后娘娘,这是何衣料,如此细腻软绵,奴等怎么从未见过?”   时月影耐心同她们细说,并且随口提了一句皇帝也十分喜爱这料子。   ***   傍晚时分,皇帝派人传话说今夜晚归,正好港口附近热闹,她便想带了元清下岸游玩。   元景行特意留下萧伯霆,美其名曰随身保护她。   于是晚膳过后,三人一道下船逛闹市去了,云娇云柔身子不适并未跟随。   萧伯霆不愧当过数年暗卫,不论时月影与元清如何在闹市上乱窜,他总能轻松跟着,不远不近地守护。   总而言之,她悟出一个道理,萧伯霆一人抵得过数百个禁军,不除掉萧伯霆,她和元清一个都别想逃走。   虽然记不得事情,但从元清口中得知,她和萧伯霆从前结的梁子可不小。   既然甩不掉,她便故意刁难,一路走一路买,其中包括一整个冰糖葫杆子,上头少说有二三十串糖葫芦,命萧伯霆仔细拿着,她一一数过,等到了船上一根都不能少。   萧伯霆常年冰山冷脸,波澜不惊地接过来说遵命。   之后零零碎碎买了许多物件,丢给萧伯霆抱着,纵然他身形高挑,这一包包的东西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这人的步伐可不慢,依旧将她与元清保护得天衣无缝。   最后时月影与元清先逛累了,这法子整不到萧伯霆,反而整到了他们自己。   打道回府,三人缓缓朝着宝船的方向走去。   热风迎面而来,这便是江南的夏季啊。   ***   元景行只比平日里晚归了半个时辰,上船后径直进了房,想用凉水沐浴消暑。   隔着一层薄纱幕帘,时月影在内室静坐着。今日房中倒清净,她没跟着那两个瘦马学舞?   他脱了外袍丢到榻上,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水是凉的,正合他心意,元景行坐进浴桶,双臂展开靠着桶壁,闭上眼眸养神。江南的官员各个老奸巨猾,实在是不好对付,这一整日下来,他身心疲惫。   此时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元景行闭着眼眸,一双小手抚上他的肩膀,轻轻揉按。   她平日里从不在他沐浴时接近,今日这般讨好,是不是想求他留下那两个人?   他不能中了美人计。   “不必你伺候,你去休息吧。”他好声好气道。   身后之人乖巧地走开了。   皇后平日里习惯用茉莉香,今日怎么......皇帝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残留的香气过于甜腻。   他并不喜欢。   所以不能心软,她跟那两个瘦马在一道,难免沾染坏习气,还是得将那二人送回苏州府为妙。   沐浴过后,起身胡乱擦拭,宽阔坚实的胸膛上挂着水珠,扯过寝衣胡乱披上,步出了屏风。   “皇后用过晚膳了么?”他稀松平常地问她。   隔着一道月影纱幕帘,隐约可见她立在幕帘后面,并不言语。   元景行走过去,伸手撩开幕帘,霎时间还未等他看清,幕帘之后的人扑入了他的怀抱。   肌肤相碰的瞬间,元景行骤然意识到,这人并非时月影!!   “求皇上垂怜。”云娇双臂,紧紧环抱住皇帝腰身。   元景行霎时炸裂,狠狠地其推开,“滚!”   云娇往后跌落在地,此时又有一个身影从幕帘之后步出,是云娇的妹妹云柔。   姐妹俩皆跪在皇帝跟前,云娇哭着道,“奴等愿意一生侍奉陛下。求皇上垂怜!”   俩人裙裳轻薄,在正常人眼中简直是活色生香的画面。   这不是元景行第一次被勾引,起初宫里几乎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后来他手段狠厉严加惩罚,变成两三个月有那么一次!   元景行强忍着怒火,“你们这样,就不怕皇后知道么?”   他心疼时月影被这姐妹二人蒙在鼓里。   这几日她们转而讨好皇后,时月影也十分喜欢她们,若被她知道这二人背着她来勾引他,该多伤心!!   云娇见皇帝恍神,咬了咬牙,孤注一掷地褪下外袍。身形婀娜,我见犹怜。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把持得住!   果不其然,云景行的眸光死死地盯在了云娇心口位置。   那是一件他无比熟悉的小衣,雪锻、无刺绣、无点缀,是他好不容易派人寻到的价值连城的料子!   “你竟敢偷穿皇后的衣裳!”元景行眸底杀意翻涌。   云娇吓得魂飞魄散,“不,不是,这是皇后赐给奴的,并非奴偷的!!!”   时月影赐给她们的?   这等贴身的衣物、她竟然敢随意赐给旁人?!   “皇后娘娘说、说陛下喜欢。”云娇云柔被君王的神色吓得颤抖啜泣。   原来是这样。   元景行沉沉地换了一口气,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一切竟然是时月影默许的,不,是她怂恿这两个女人来勾引他?!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房里休息,却腾出地方,并且赐了衣裳!!   从开始借口欣赏江南舞蹈要他留下她们,再到来房里让她们传授舞技,说什么学成之后跳给他看,她的目的只是想将两人塞给他!!   想明白了这一点,狂怒冲破理智。   他暴戾至极,粗粝大掌狠狠揪住雪锻,细弱的缎带霎时勒紧,“将这件衣裳褪下!”   “陛下饶命!”云娇云柔哭喊开来,姐妹二人被皇帝吓得魂飞魄散。   正在此时,房门被直晃晃地从外推开了。   两个身影出现子门口。   从闹市折返之后,萧伯霆寸步不离地护送皇后上船,本该告退去休息。然而时月影买的东西实在太多,萧伯霆不得不替她送进房间。   然后,萧伯霆顺手替皇后开了房门。   时月影比他慢一步,左手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右手执着纨扇轻摇。   萧伯霆突然间就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不进房?见到鬼了不成?   她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看。再然后,时月影也同样僵在了原地,脸上神色凝滞。   晴天霹雳也不足以形容映入眼帘的场景!!!   口口声声说要将两位美人送回苏州府的元景行,伸手揪住了云娇的贴身衣裳。   甚至企图将其扯下。   原本已经往船尾走去的元清,也因瞬间凝滞的气氛到退回来,好奇地探头看向门内的情形。   于是等元景行听见开门声,侧眸看过去时,门口站着三个身影。   萧伯霆左手臂弯里竖着与他同高的冰糖葫芦杆,右手抱着乱七八糟一堆东西。萧伯霆率先反应过来,但他万万不会觉得皇帝有什么行差踏错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简直罪该万死,竟然打扰皇帝雅兴。   时月影懵然地眨眨眼,神色如同大街上围观的局外人。   须臾之后反应过来。   哦,这男人口是心非。   哦,好惊骇的画面。   哦,他终于趁着她不在下手了。   哦,云娇云柔都在啊,他也不怕静静人亡。   死一般的寂静。   时月影瞠目结舌,脑子里回荡着皇帝命云娇云柔脱下衣裳那句话,看到的是他大掌正揪着人少女的衣裳。   云娇云柔跪地哭着求饶,生怕君王发怒要了她们性命。   这在时月影眼里,都是元景行仗着权势强迫她们的铁证啊,她整个人还未从惊骇之中彻底回魂。   元景行竟然是这样的人。他将她蒙在鼓里,可见他掩藏的那一面有多阴暗狠毒!   “你们三个去了何处?!”元景行打破沉默,侧眸瞥了一眼怀抱一堆杂物的萧伯霆,先发制人。   “回皇上,皇后下船游玩,陛下命令过臣要贴身保护皇后。”萧伯霆如实回答,怀里抱得满满当当,语气沉稳,波澜不惊。   “堂堂御前侍卫,如同跟班小厮一般!”元景行训斥道,又看了一眼太子,“你天天跟在皇后左右,这成何体统?!”   视线又落到时月影身上,她眸光骇然地盯着他。   不等他开口训斥,时月影率先质问道,“陛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语气诧异又气愤,更多含着谴责之意。   作者有话说:   萧.多功能.伯霆。   元景行:不如我带老婆躲进深山老林生活得了:) 第70章第70章   时月影捏紧了团扇,“云娇云柔虽然出身卑微,你怎么能趁着我不在,对她们、对她们、”   元景行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遭了天大的误会!“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萧伯霆与元清皆吓得不轻,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时月影毫不畏惧,“那是哪样?皇上为何揪着云娇的衣裳?明摆着欺负她,若非臣妾正好回来,你、你、”再看看云娇,美人此刻哭得梨花带雨。   元景行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那是她的衣裳么?朕看那是雪锻,所以才不许她穿!朕还没问你为何将雪锻送人呢!况且朕若真想对她们如何,怎么可能命人送她们回苏州府?!!”   “陛下这是诡辩。”时月影一句话驳回他所有的解释,她丝毫不胆怯,“你就是被撞破了才恼羞成怒,胡乱训斥我们三人,完全就是最贼心虚。”   元景行气得心脏疼,要被冤枉死了。   “那是她们二人勾引朕!!你自己问她们!!”   云娇云柔立即摇头否认,哭得凄惨,“奴等不敢,奴等只是想求皇上不要将奴等送回苏州府。”   元景行简直想杀人了!侧额看向立在一边噤声的萧伯霆,“你说朕是不是这样的人?!”   萧伯霆骤然回魂,冰山似的脸上俊眉微蹙。   “臣觉得觉得,她们二人本就是官员献上的美人,陛下宠幸她们,并无不妥。”   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   这是他问题的重点么?!元景行简直气到内伤!   时月影眨眨眼望着他,就连他最信任的暗卫都帮理不帮亲,他还狡辩呢?   此时云娇心惊胆战地开口,“只要能让奴留下来,奴与妹妹愿意侍奉皇上皇后。”   “想得倒美!萧伯霆,明日就派人将她们送回苏州!”元景行委屈至极,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带上她们!现在时月影这女人没完没了地冤枉他!   “事已至此,陛下连她的小衣都碰了。这会儿装得清心寡欲,怎么还要将人送回去?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元景行真真被小皇后三言两语气得不行了,又要吐血。伸手揪过她的手腕,怒斥着命所有人都滚出去。   时月影觉得自己占理,并不怕他,一手揪着团扇,一手还捏着吃到一半的冰糖葫芦,仰头瞪着皇帝。   “时月影,朕只跟你解释一遍!”   元景行将从自己回船开始说到时月影回船,事无巨细。   时月影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听完,敷衍地点了点头,横竖他是皇帝,他怎么编都成。竟然还能将云娇误认是她?   但这事总归要有个头,她已经不想听元景行狡辩啦。   “哦,原来是这样,臣妾知道了。”她举起左手的冰糖葫芦咬了半颗。   “你信不信朕?”   “信。信。”继续敷衍,继续吃冰糖葫芦,“臣妾深信。”   “你说谎,你根本不信,你总这么欺负朕!”   时月影抬手将冰糖葫芦横在他嘴边,“陛下吃这个吧。”企图岔开话题。   元景行胸腔之中怒火横流,真想咬她一口泄恨!大掌捏了她细白的手腕,偏偏她丝毫不畏惧他,水润双眸继续眨啊眨的。   在她的注视下,元景行侧额狠狠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吃到嘴里大嚼大咽,眼神依旧凶狠。   时月影捏着团扇的掌心轻轻拍了拍他心口,声音轻柔,“吃了臣妾的冰糖葫芦,就要听臣妾的话,往后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什么叫吃了她的冰糖葫芦,就要听她的话?!!   怒气霎时在皇帝心间呼啸而过。   她真是、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算了,横竖都这样了,什么解释在她听来都是狡辩,那就这样下去吧。   夜里,元景行抱着时月影在榻上亲,时月影怎么避都避不开。   “你就是因为做坏事被撞破了,才如此罚我!”   “皇后说得对!”不解释了,随她怎么误会吧!薄唇贪恋她青丝间的茉莉馨香。   “那也不是我撞见的啊,门是萧伯霆推开的。”时月影道,怎么就罚她一个人。   元景行侧额绕过她小巧的鼻尖,轻吻她唇角,“那朕亲萧伯霆??!”   啊?   时月影脑子里浮现那样的画面,那萧伯霆的冰山脸估计就崩不住了,不知吓成怎么样。   “你笑什么?!你还真敢这么想?!”元景行咬牙切齿的。   时月影慌忙摇头否认道,“不敢不敢,臣妾不敢。”   萧伯霆是她逃跑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得想个法子摆脱他。   “我们明日还再留一日?这附近热闹,民风又淳朴,随处可见江南美人。臣妾明日还想出去走走,还带着萧伯霆成不成?”   即使她不开口,每次她下船,他必定命萧伯霆跟随。倘若萧伯霆不在,侍卫便不会放她下船。这是连日来船上不成文的规定,皇帝默认的。   元景行轻易答应下来,作为交换,他明日会命人送云娇云柔回苏州府。   霎时间福至心灵,时月影想到一个绝妙主意,必定能彻底摆脱萧伯霆。   隔日等皇帝去公务后,时月影再次带着萧伯霆与元清下船闲逛,路过一家远近闻名的裁缝铺子。   “这几日天气渐热,我看你翻来覆去只那么三四件衣裳,不如在此地裁纸几身新的吧?”时月影道。   元清没拒绝,跟皇后在一道的时光总是欢乐的。   掌柜的瞧见华贵气派的两人,双眸放光围拢上来,“今晨才从金陵送来几匹上好的云锦布料,正适合给小公子裁衣!”   料子确实不俗,颜色也雅致。   元清生得清秀,就是神色老气横秋,时月影特意给他选了颜色鲜嫩的布匹,老板热络地招来伙计过来为他量体。   萧伯霆此刻抱着剑跟门神似得在外等候。   时月影看他一眼,老板立即热情地走到门口,“这位公子长得气派,何不也制几身衣裳?瞧着各位贵人不像是本地人,我们此地不论是布料、刺绣、样式,都是如今市面上最好的最盛行的,价格也公道得很!”   “不必。”萧伯霆淡淡吐出两个字,生人勿近的气势。   时月影翻看着为元清选的一匹晴山色布料,“这料子够他们一人做一身么?”   “够够够!”老板眉开眼笑,“夫人放心,我们作坊足有一百多个绣娘,保证明日黄昏前,公子们的衣裳就能取了。”   时月影拿出钱袋,“加点钱,今日能做好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板拍着胸脯保证下午日落前就能取。   萧伯霆还是推拒。   “行啦,你那几件黑色衣裳我都看腻了。”时月影嫌弃道,“天气渐热,到了杭州府还不得给你裁衣?”   于是半推半就,萧伯霆神色淡淡地答应下来。   萧伯霆与元清在穿戴上没什么主见,她替他们选了扣子款式,袖口的刺绣样式,零零碎碎的,时月影第一次对男人的衣裳如此上心,离开店铺时,她自己也十分期待制成的衣裳会是个什么样子。   因为要等着取衣裳,一整日他们都未回船,时月影领着二人到处闲逛,此地贸易往来不断,各式新奇的玩物摆件,话本诗集,异域货物应有尽有。   午饭时他们没进江南酒楼,而是选了一家波斯商人开在临岸的饭馆。   馆子不大,舍了桌椅,四处充斥着异域风情,异族音乐不绝于耳,台上几位波斯美人正随着奏乐起舞。   美食被端上来后随意放到颜色艳丽的地毯上,炙烤的羊肉牛肉,撒上特有的酱料,香气扑鼻。   食客络绎不绝,他们等了好久才有空出的位置。   时月影一双眼睛都看要看不过来了,觉得哪里都新奇好玩。   她也不端架子,强行拉着萧伯霆一道坐地毯上用午膳,点了二十多道菜。   一边吃饭一边说刚才裁缝铺老板告诉她,街尾有一家铺子做的糕点最是美味,一会儿要去排队买糕点。   元清吃着波斯美食,频频点头,实在是好快乐。   萧伯霆坚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习惯,但是用完午膳,他就迅速去了街尾的糕点铺子前排队去了。   时月影学乖了,她与元清若在此时逃走,必定还会被抓回来。   等到黄昏时分,他们缓缓朝裁缝店走去,衣裳还未制好,老板说端来了点心茶水要他们再等一个时辰。   元清五件衣裳,萧伯霆三件,短时间内确实做不好。   “不如我们用了晚膳再过来?”时月影提议道。   元清和萧伯霆没有任何异议,三个人又挑了一家饭馆。   所以等他们用完午膳,试穿完新衣之后,戌时过半了。   这几件夏衣虽然做得急,但剪裁妥帖,衣料细腻舒适。元清上身之后显得他十分清俊。   萧伯霆更是叫人眼前一亮,一袭晴山色云锦长袍显得他身形更英挺修长,眸光深邃,望之心动。   三个人走在回船的路上,引得街上不少年轻男女回眸观望。   ***   元景行黄昏时分回船,已经坐在膳桌前整整一个时辰。   终于听见时月影与元清的嬉笑声,伴随着走在甲板上的声响。   三个光鲜亮丽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月影走在最前面,一袭月白色薄绡,手里捏着团扇浅笑盈盈。   萧伯霆如昨日一般,怀里抱着的东西遮了他半身高。云清拿着几个油纸包,眉宇间挥散不去的笑意。   他们三个人并未进门,直接从吃饭的花厅门前路过,丝毫没注意到皇帝。   门口的侍女追上前去,说了皇帝正等着皇后用膳。   三个人这才折返回来,时月影欢欢喜喜地进了花厅在皇帝身边坐下,“陛下已经回来啦。”   元清与萧伯霆也各自行礼。   元景行扫了一眼元清身上的新衣裳,视线又缓缓移到萧伯霆身上。   看惯了他常年黑衣,这模样倒是叫人耳目一新。   “你们三个人,是去谁家吃席了么?”元景行幽幽地调侃道。   作者有话说:   皇帝:每天为了养老婆累死累活当好一个皇帝,结果连件老婆送的衣服都没捞着!该死!   最大的委屈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71章第71章   “你们三个人,是去谁家吃席么?”元景行幽幽地调侃道。   “太子没带夏衣,臣妾找民间裁缝铺为他制了几身衣裳,陛下觉得如何?”   原来是新制的。   宫里头主子随意一件衣裳,料子精细,衣扣动辄金玉象牙,价值不菲。而元清身上这件在民间算得上上乘的衣裳,在皇亲贵族眼底并不算什么,随便一个郡王府邸之中的上等奴才也穿得起。   但是颜色、花纹的搭配,确实叫人赏心悦目,看得出来是时月影的品味。   “这料子瞧着比宫里的差远了,这扣子看着是贝壳打磨?颜色还过得去。”元景行瞧着萧伯霆搁在窗口的一大堆包裹,“朕不会也有一件吧?”   语气略带着点儿嫌弃,他的衣裳,出自天下手艺最精妙的绣娘之手,即使看起来朴素的常服,也是内含乾坤的精细物件。   “没有。出宫前德乐为陛下收拾了三箱夏衣呢,还制新的做什么?”时月影笑意盈盈道,“况且陛下又没跟着一道去,裁缝铺也不知道你的身形尺寸啊。”   “那他呢?”元景行侧眸看向立在窗口的萧伯霆,显然他这身也是新衣。   “臣妾瞧他还穿着春衣,这几日天气越发热了,就给他也制了身夏衣。”   元景行收敛眸光,“他喜欢着深色衣裳,你挑的他未必就喜欢。而且朕瞧着这颜色十分俗气!”   晴山色哪里俗气了?!时月影腹诽,明明显得他没那么严肃刻板。   “那是臣妾疏忽,下次不敢自作主张了。”   “皇后娘娘赏赐臣衣裳,臣已经感激不尽。这颜色......臣觉得不错。”萧伯霆道,语气难得婉转。   “你喜欢就好。出门在外,不用那么拘谨。”时月影笑着道,“那另外一件你喜欢么?”   另外一件是月白色衣裳,与他从前的黑衣更是大相径庭,时月影都忍不住想象萧伯霆穿上身是什么模样。   “你还给他做了两件?!”元景行语调不自然地拔高,脸色明显装不下去了。   说完估计自己觉得不妥,“朕是觉得、觉得,他喜欢穿什么自有主张!你替他选什么选?!”   时月影眨眨眼,“夏衣每日都得换,臣妾命人给他做了三件。”   什么??!!!三件?   “况且臣妾觉得他们二人对穿戴没什么主见,不论是款式、刺绣、扣子都是臣妾帮着选的。”   元景行攥了攥拳头,“他们每人都制了三件?今日那间裁缝铺子倒是迎来你这个大主顾。”   时月影像是丝毫没察觉他的怪异语气,补充,“太子多做了两件,说来江南这制衣的可真厉害,那裁缝铺里有一百多位绣娘,一日下来就制好了八件衣裳。”   确实厉害!元景行牙都要咬碎了!他将她捧在手心宠着哄着,在宫里时对她的衣食住行无不上心,亲自把关。这八件衣裳里一件都没有他的!   他的皇后可真厉害!!!   “往后不要随便在民间裁缝铺制衣裳了!一日就做成的衣裳,能有什么好的!粗制滥造!朕瞧着洗几次就得坏!”   时月影没恼,语气轻柔,“坏了就再给他们制啊,陛下坐拥天下,还舍不得这些碎银子么?”   这奉承话没叫他有一点儿欢喜,反而提醒到他,这八件完全不属于他的衣裳,还是用他的银子买的!   “德乐那个死奴才,光顾着带朕的夏衣了,竟然没为太子准备!看朕回去怎么收拾他!”胡乱骂完不在的人,元景行又侧眸看向乖巧立在一边的太子,“你今年也有十三了,马不会骑也就罢了。跟朕出宫要带什么东西自己心里都没数么?还要皇后为你的夏衣操心?”   元清丝毫不在乎,他得了新衣裳,又跟着皇后用了午膳晚膳,心情很好,至于皇帝说的什么衣裳粗制滥造,那更是荒谬,他觉得宫里绣房为他制的所有衣裳加起来,都没有他身上这件好!   “儿臣知错了,往后不会再叫皇后娘娘操心。”他躬着身子道。   “坐下用膳吧。”元景行强忍心中怒火,不过是几件衣裳,他不过是没跟着去她才没想起来,他若是也去了,她指不定要给他制多少件衣裳呢,“皇后饿了么?”   “我们在外用晚膳了,臣妾伺候陛下用膳吧。”时月影乖巧道。   用过晚膳了?!她与他们二人一道用过五女晚膳,而他却等了她一个时辰!   “对了,陛下一定要尝尝这道民间点心。加了牛乳的糯米糍,其中抱着菠萝果,特别难买到。”   时月影仔细拆开油纸包裹。   这么多包裹,总算有一样东西是买给他的,她到底记得他是她的夫君!衣裳的事算了吧,何必计较。   元景行阴沉的神色缓和了。   “萧伯霆排了足足一个时辰的队伍才买到,臣妾的这块点心,就给陛下尝吧。”   元景行垂眸看着面前的点心,只有三块,时月影让他吃她的那块,意思就是说,原本其中一块是她的、一块是元清的,另外一块是萧伯霆的。   他们三个人都有,唯独没有他的份。   他不过是近几日忙于公务,无暇陪她而已,就这么几日,张口闭口就是萧伯霆、元清。   “朕不喜甜食!皇后怎么还记不住呢!”元景行没好气道。   “臣妾记着呢”时月影声音弱了下去,抬眸看向元清他们,“不过既然陛下不吃,那就够分了。咱们三人分了这些点心吧。”   然后,再也没人搭理元景行,时月影分了点心之后又将堆积在桌上大大小小的包裹分了清楚。   萧伯霆与元清拿了各自的东西就退下了。   元景行看着满桌膳食,什么胃口都没了,不止衣裳没他的份,就连那么多包裹,竟然没一个是买给他的!   最令人可恨的是,这些还全是用他的银子买的。   她的良心是给狗吃了啊???!!   时月影捧着点心在皇帝身边坐下,心无旁骛地咬了一口。糯米糍软滑可口,包裹其中的菠萝果新鲜甘甜。   元景行戾眸始终盯着她,切齿道,“你不是说用过晚膳了,吃不下别的了么?”   时月影侧眸瞧他一眼,粉腮微鼓,眼神很是无辜。   他看起来又凶狠又可怜。   时月影无视男人灼灼的眸光,又咬了一小口点心。   然后她捧着剩下的半个点心,递到皇帝唇边,“陛下也想尝尝?”   皇帝别开视线,“太子和侍卫都分得到,朕就活该吃你吃剩下的?!”   说话间,时月影继续吃点心,一边细细咀嚼一边听他训话。   等元景行抱怨完侧过头,余下的点心也被她吃了个干净。   合着他是什么都没落着!!元景行胸腔里的怒火霎时往上蹭!   时月影眼神无辜,“是陛下说不要吃的,可不是臣妾小气。”   皇帝扔开筷箸,他一口晚膳都用不下了!   回了卧房,时月影盘腿坐在木榻上休息饮茶,今日逛了一日,足踝肿了。   元景行在榻前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向时月影,眸光飞刀子,“你我成亲近三年,你何曾关心过朕的衣裳。今日的事,太子也就算了,你竟然想着给萧伯霆做衣裳,可见你并非不细心,就是不在朕身上用心!”   时月影淡然地摇着团扇,“因为这两日都是萧伯霆保护臣妾四处游玩,故而臣妾才想到他,倘若是别的侍卫,那臣妾也绝对不会想到他。”   元景行恼羞成怒,“是啊,十多个御前侍卫,你怎么只每日叫上他?!”   “因为他模样生得最好,其他侍卫看着年纪太轻。萧伯霆与臣妾走在街上,旁人就当我与他是夫妻。”时月影笑着胡扯了一通。   “???!!!你说什么,旁人当、当年你们是什么?!”元景行狠狠抽了一口气,眸光狠厉。   “夫妻呀,方便掩饰身份。”   “所以,你当朕是死了么!!”大掌扣了纤细肩膀,“朕又该是你的谁?!”   “陛下别着急,说了是为掩饰身份。倘若臣妾带了其他年轻侍卫上街,太子也年轻,旁人会以为臣妾与他们只是姐弟,趁机欺负臣妾的,哪有萧伯霆好使。”   年轻侍卫各个身手不凡,他看谁敢欺负她!   “自明日起,朕外出公务必须带着萧伯霆,至于你出去游玩,朕会另外派遣侍卫!”   时月影蹙眉,“臣妾就喜欢萧伯霆,不如陛下带其他侍卫,将萧伯霆留给臣妾吧。”   “你做梦!时月影,收回你的话。”元景行握着她晃动团扇的手腕,气息不稳,神色认真,“你是朕的皇后,你这一生只能喜欢朕一个人。”   时月影委委屈屈地咬了咬唇,眼眸湿漉漉地望着他。   “臣妾说的喜欢并非男女之间的喜欢,臣妾只是欣赏他是个很英勇的侍卫而已。”   他才不管她欣赏萧伯霆哪一方面。   欣赏他那里都不成!这几日怪他太大意,她没失忆前就挺喜欢萧伯霆的。他当日竟然还蠢到在遗诏里将萧伯霆留给她。   该死!!!   元景行愈加坚定,以后外出公务必定带走萧伯霆!绝不叫他们再说上一句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论宫里宫外,男人女人,他们每一个人都企图把时月影从他身边夺走!   “从明日起,朕会另派侍卫跟随你外出,倘若你再提起萧伯霆,你休想再踏出船舱一步!”   元景行放了狠话,大刀阔斧地坐到木榻上,独自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小皇后盘腿侧坐在木塌另外一边。   她料到他会生气,可也没料到他会这么生气,这模样简直要把他自己气吐血气死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   时月影慢慢挪到皇帝身边,从袖口里掏啊掏的。   “陛下,你看。”   指尖轻轻扯东他的袖口。   元景行心里怒火横流,侧眸不理他。   “你不要,臣妾就收起来了。”   “什么东西?!”他睚眦欲裂地瞪向她。   小皇后正曲折膝盖跪坐在他身边,软软的小手拖着一对衣襟扣子递到他眼前,偷偷摸摸献宝似的。   “今日在裁缝铺时,臣妾也为陛下挑选布料做夏衣,没选着合适的。挑扣子时,倒是发现这对白玉玉扣十分别致,特地买下来送给陛下。”   元景色淡淡地看了半响,“谁知道是不是你随意从他们的新衣裳上扯下来,糊弄朕的!”   “行吧,怪臣妾多此一举。”时月影收拢掌心,预备塞回袖中,“等到了金陵家中,赠给父亲好了。”   元景行霎时扣住她的手腕,邪眸瞪她,“既要送东西给朕,你有没有一点诚心?”   然后强行夺走了玉扣,摊在掌心瞧,“行吧,扣子就扣子吧,这雕刻得还挺精致。”   时月影失笑,伸出臂膀从他身侧抱住他,下颌抵着他的臂膀撒娇,“陛下不生气了?”   从这个角度瞧他,眉宇英挺,下颚清晰,眸光含戾。   “就你敢欺负朕!朕对你没有不气的时候。”她总有本事叫他的心情跌宕,大喜大悲!   嘴上这么说着,却是伸手揽过她的腰肢,俯身气呼呼地咬在她指尖。   作者有话说:   皇帝:他们都有衣裳,都有糕点就朕没有??????!!!!!.......#%%#%...还是用朕的银子买的??累死累活忙了一天公务回来,等你吃晚饭等了一小时!!!饿都要饿死了!!什么?你们全吃过了?吃得很好玩得很好!那么多包裹也没有一个是朕的??!不是说这块糕点留给朕吃么???你怎么全吃完了!!你有没有良心??良心都给狗吃了??!!皇帝什么都我也不想当了!!该死!!暴怒!!!!!............哦,有一对扣子啊,那没事了。(如获至宝,抿嘴偷笑   以上,强取豪夺文最卑微男主。   萧伯霆挺开心的,从小缺爱,一旦有人关心他,他就不行了。感谢在2022-06-0715:19:21~2022-06-0816:2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素青栀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第72章   夜里轩窗半合,时月影在皇帝身边睡得正熟,一条手臂明晃晃地横在他胸膛。   门口忽得传来一阵敲门声,“陛下?”   时月影没醒,元景行倒是睁开眼眸,是萧伯霆。这个时辰来打扰他休息,必定有要事。   他小心地移开她的手臂,披了件衣裳下榻。   “刚才从彤城传来消息、”萧伯霆立在门口低声禀告。   时月影就在此时苏醒过来,幔帐将床榻遮得严实,但一听到彤城二字她便警觉起来。太子说过,她的三哥就是在远赴彤城的路上失踪的。   听到要紧处,元景行打断萧伯霆,同时合上了房门。   时月影坐起身,长发披散肩身,夜色正朦胧,船舱异常闷热。   片刻之后,元景行推门进来,撩起幔帐的同时见她醒了,“是朕吵醒你了?”   “什么彤城?”她仰头质问,眼神平静。   元景行身形僵滞,眸光扫过她的容颜。   “没什么、”他抿了抿唇,上了榻。   时月影小心谨慎,再度试探,“臣妾听见萧伯霆提了彤城,他夜里不惜打扰陛下也要报告的消息,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元景行靠坐着,横竖她失忆了,不记得前头的事,告诉她也无妨,“朕派了名年轻官员去江南一个叫彤城的地方任职。路上出了点事,朕以为他被匪徒追杀而死。不过最近,探子回禀说又在彤城东郊外的一个村落发现他的行踪。朕怀疑他诈死,故而明日就会命人再查。”   这说的不正是她的哥哥时月星么?!   皇帝怀疑他诈死。   故而派人去捉他。   “原来如此。可是陛下为何会当他诈死呢?”   “他在皇城任职时,犯了大错。若查明他真的诈死,朕非扒了他一层皮不可。”元景行语气轻描淡写,字字句句透着狠厉。   彤城东郊外的村落,哥哥所在之地。   时月影记下来了。   元景行正侧眸打量她,“皇后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从前并不关心政事。”   他起疑了。   “臣妾睡不着,随便问问。”她侧过身,小脸埋进男人宽阔胸膛。   一双藕臂又接着缠上他,今夜本就异常闷热,元景行有些无奈,“你再乱动!”   皇帝啧了一声,将人扯开。   念着赶路疲惫,他已经许多日不曾抱过她了,偏偏她还不念他的好。   时月影再次坐起身,船舱里的冰已经化尽了,天气实在闷热。   她解了外裳,只着雪锻,面朝墙侧身躺下。   皇帝的眸光很难移开了,肩胛纤细,绸缎般的浓密黑发披散雪背,细弱的缎带在她腰后系成一个结。   幔帐中沁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怎么这么热呢。”她背对着她,懒懒咕哝了一声。   元景行的思绪早就被转移走了,什么彤城,什么时月星,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拿过她枕边的扇子,靠过去替她扇风。   薄唇轻轻落到她肩头,耳语道,“睡吧,朕替你扇风。”   月色之中,她浑身白得发光,绝美倾城,即使是价值连城的雪缎,也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粗粝手指拨开她汗湿的额发,轻轻吻在她额间。   倘若时月星能平安回来,他保证不再瞒着她,会将事情全盘托出,会陪着她在金陵住上几个月,等回到皇城,他不会再阻拦她与家中的书信往来。   她转过身,指尖轻轻描绘男人的薄唇,划过清晰的下颚线,看着俊朗而又带着戾气的容颜。   掌心贴合他侧颜,仰头蜻蜓点水般吻在他唇角。   她青丝间的茉莉馨香直冲脑门,美目眸光轻晃,令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土崩瓦解。   江南夏季的夜,闷热而漫长,河岸边宝船精致而奢华,为银白月色笼罩。   托着纤腰,舍不得伤她半分。   很温柔,但也沦陷得很彻底。   强健的心脏被揉捏得不成个样子,觉得她处处都美,连发丝都透着蛊惑。   一双藕臂轻轻地揽在他宽阔的肩膀。   时月影陷在纠结之中,他明明欺瞒着她,明明是那样霸道强势之人,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他对她用尽了此生的温柔。   即使什么都回忆不起来,这短短数十日,她习惯了他的亲近,不再抗拒他的吻,甚至可以说迷醉其中。   不能迷醉,这一切都是谎言是假象,她要找到哥哥,然后去见父母,问清楚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元景行吻她,将她的思绪全部拉回。   不管了,时月影侧首小心地回应他的吻。   情到浓时她求他,“陛下还是将萧伯霆留给臣妾吧,好不好?”   他眸光灼灼,满眼皆是她,只是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想着旁的男人?!难道是为了萧伯霆,才没有抗拒他的亲近。   霎时就不温柔了。   侧额绕过她小巧的鼻尖,怒意盎然地再度噙住她的唇,不许她再说话。   显然是没答应,并且更加坚定地明日外出公务带上萧伯霆。   她对他了如指掌。   ***   不出所料,虽然皇帝次日清晨起晚了,临走时还记得命萧伯霆跟着他离开宝船。   萧伯霆始料未及,“可是陛下不是要臣守着皇后?”   元景行看到他又想到昨日那三件衣裳,俊眉一横,心情极度不爽,“守着皇后?你是想说不顾朕的安危,跟着皇后吃喝玩乐是吧?她连衣裳都给你做了三件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么多年以来,主仆之间除了要事以外少言寡语,但彼此互相信任。却因这三件衣裳生了嫌隙。   萧伯霆猝不及防被训斥一通,“陛下息怒。”   “挑几个最得力的侍卫保护皇后。”   时月影与元清下午外出时,五个侍卫跟在他们身后,显然也不比一个萧伯霆更容易对付多少,时月影自认插翅难飞。   她蔫蔫地在街上闲逛。   “明日便启程去杭州府,路上不再靠岸。今日是最后的时机。”元清低声提醒她。   她停留在街边卖扇子的摊贩前,漫不经心地挑选,一边低声告诉元清她听到的关于时月星的消息。   “彤城距离此地五百多里,山峦重叠,途中地势险峻,得在暗卫之前找到你兄长。”   元清这几日并未闲着,他将皇帝的御前侍卫了解了个透彻,这五个侍卫之中,其中那个名唤锦毅的侍卫与他同岁,武艺虽高,但心思单纯。   少年顷刻之间想好了对策。   “皇后,派四个侍卫随我去书铺,我拖住他们,留下锦毅独自保护你,你再想法子摆脱他,去彤城找你兄长。”   时月影照着做了,身边只留下锦毅。   “你去那间铺子买十块糖糕。”她指了指街尾最有名的那间点心铺子,顺便将银子给了锦毅。   少年看了看银子,“可是、可是,萧大人吩咐我,不能留主子独自一人,这里人多危险,还是等他们回来,我再去吧。”   “我就站在这儿等你,怎么危险了?”   少年思虑再三,皇后是主子,他不敢违抗,于是拿着银子去排队,不错眼地盯着皇后,生怕有人冒犯她。   随着午后暑气渐散,街上游人繁多,摩肩擦踵,不多时锦毅便看不到立在扇子摊旁的皇后了。   时月影就在此时蹿入了巷子,她目的明确,得去西边城门外另外一个码头坐船去彤城。   “主子!”   身后响起追逐的脚步声,她回眸一看,几个熟悉的侍卫急切地追了上来。   萧伯霆派了其他侍卫暗中盯着她!   霎时反应过来,时月影拨开人群直愣愣地往前冲。   侍卫训练有素,呼喊声越来越近。   “跟我来。”正当此时,有人攥着她的手跑进另外一条巷子,时月影惊慌失措地仰头看去。   正是当日那个认出她身份的陌生女子。   与此同时,突然出现的几个壮汉拦住了侍卫,身后传来一阵打斗声。   一路飞奔,跑了不知多远的路,时月影觉得自己都要断气了,终于来到城西岸口。   尹铃儿带着时月影登上了船,二人躲进船舱。   “把你的衣裳换下来。”   尹铃儿丢给她一身灰色的粗布布衣裳,并且勒令船夫开船。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时月影抱着衣裳发愣,“你是尹铃儿,要带我去何处?”   若她没记错的话,尹铃儿的父亲被关了冤狱,并且在牢中自缢,她必定恨透了时家人。   “我跟了你数日了,你不是一直在寻找机会逃脱么?”尹铃儿反问道。   时月影卸下钗环,换下一身绫罗华裳。   “我们要去彤城,去救你哥哥!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时月影跑得气喘,大口饮了茶,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身劲衣,英姿飒爽的尹铃儿。   “啊?”这不应该是她的词么,“你救我哥哥?你为何要救我哥哥?”   尹铃儿又为她斟了一杯茶,明眸闪亮,“因为你哥哥对我有恩,所以我要报恩啊。”   “???”真的不是报仇么?毕竟她父亲是因为...   尹铃儿似乎对她和时月星了如指掌。   交谈过后,时月影才了解了大概,原来尹铃儿之前确实因为违反宫规被关在幽州行宫。   时月星曾暗中帮助过他,所以知道他失踪的消息,尹铃儿便向她父亲的老部下搬了救兵,这数月来她一直在找寻哥哥的踪迹,终于在一个月前查到哥哥被土匪掳走后关在彤城郊外的山寨里。   尹铃儿在苏州遇见她纯属意外。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尹铃儿抬手在时月影眼前晃了晃。   时月影揪住她的手,认真道,“多谢你帮我脱困。但我只是不记事,不是瞎子。”   尹铃儿嗤笑出声,“皇帝表哥可真下得了手,也不知给你吃了什么药。不过不要紧,等救你出来,我、你、你哥哥,我们三个人就算浪迹天涯,也会帮你寻得解药。”   时月影受宠若惊,尹铃儿对她说话的语气很亲昵,可她对尹铃儿却很陌生。   “你我从前在宫里很走得亲近么?”   “不亲近。”尹铃儿实话实说,“你是皇后,你多受宠啊,在后宫呼风唤雨的,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吉嫔,吃吃闲饭罢了。”   船停靠附近码头,接了十数个手持大刀的壮汉登船,才一路朝着彤城驶去。时月影认出他们正是方才拦下御前侍卫的那些人。   壮汉们笑着同时月影打招呼,而后开了酒罐畅饮开来。   “我父亲下狱之后,有个受过他恩惠的将士在幽州落草为寇,最近才重新回归正道镖局生意,这些人都是他出生入死的手下,过来帮我的忙,他们不知你的身份。”尹铃儿提醒道。   “你不怕受我牵连么?”时月影担忧道。   “本都是戴罪之身,谈什么牵连。况且我也不是白救你的。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哥哥被关押在一个土匪山寨之中,那个寨子外严防死守,寻常人进不去。听闻他们近日在为他们的寨主找压寨夫人。那些人虽是强盗土匪,却从不强抢民女,愿意出一大笔聘礼,并且保证风光迎娶寨主夫人进门。”尹铃儿眼角余光瞥了眼壮汉们,“这消息是顾大叔他们打听到的,千真万确。”   时月影润眸眨呀眨,“所以你决定假意答应婚事,深入虎穴?”   “皇后聪慧。”尹铃儿一本正经,“但有一点,是你嫁入山寨,不是我。”   ???   “否则我为何耽搁这些时日,帮你从皇帝表哥身边脱困?”尹铃儿道。   “我?”时月影心慌。   “听说那个寨主眼光颇高,不少人为了这笔丰厚的聘礼,强迫自己女儿嫁入寨子,其中不乏美貌少女,通通没入那寨主的眼。”尹铃儿不假思索地回她,“你生得好看,连我皇帝表哥都为你神魂颠倒这么多年,那位寨主又怎么可能过得了美人关呢?”   尹铃儿瞧着懵然的时月影,即使着粗衣麻布,全身上下并无任何钗环首饰,素颜的小皇后依旧美得叫人神魂颠倒。   “不过你放心,在你吃亏之前,我必定会找到你哥哥。到时候我们一起回金陵见你父母。”   时月影疑惑不解,“我哥哥对你有过什么恩惠呢?”   “帮我救过我的猫。”尹铃儿轻描淡写道。   “啊?这算什么恩惠啊,值得你逃出幽州行宫,冒险救他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尹铃儿痛饮下茶水。   作者有话说:   萧伯霆:眼睁睁看着皇帝进坑却无能为力,(抱剑叹气,好想将职业转回暗卫。   小皇后:帮你救猫算不得什么恩惠,你从幽州行宫逃跑那可是天大的罪,你不要为了报恩做傻事!!!   尹铃儿:好了知道了,船夫快开船吧。(我能坦白说自己为美色所惑,一心只想进时家族谱吗?不能啊。 第73章第73章   船行了半日。   “我从前,在宫里是什么情形?”时月影问尹铃儿。太子所知甚少,从她失忆至今,从未有人真真同她细说过这两年的时光。   尹铃儿在宫里从来是个冷艳旁观的局外人,远远看着光芒四射的小皇后。   “后宫妃嫔厌恶你憎恨你,她们却时时刻刻在意你的任何一举一动,茶余饭后的谈资全是你。”   她说了几件日常的小事。   譬如皇后的小厨房里有御厨做了一款新式的点心,小皇后喜爱朕至极,这等小事也会被传出来,在后宫说上三天三夜,再然后大家都会偷偷尝这款点心。   时月影听到这里,揪着尹铃儿的袖子问,“什么点心?好吃不好吃?”   “还成吧。后来这款点心还到了宫宴上,一时间成了皇城权贵宴会上时兴的东西,后来普通百姓家里也渐渐喜欢上这点心。”   “还有呢?我与皇上的关系又如何呢?”   尹铃儿思索片刻,“你知道有一句诗叫做,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于一身吗?”   “我?”时月影不相信。   “你”   尹铃儿举了个例子。   曾有一次,陛下带着朝臣与后宫妃嫔去皇家猎场狩猎,那日天热,中午上了山日头就更晒了。   皇帝与朝臣们兴致盎然,妃嫔们心里叫苦不迭,尹铃儿喜爱清净又畏热,简直欲哭无泪。   小皇后忍不住在皇帝面前嘀咕了声,说她想先回行宫。   皇帝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太娇气,皇后挺委屈的。   但那日原定两三个时辰的狩猎最后竟在半个时辰之后结束,皇帝便吩咐下山。   尹铃儿又说了几件事。   时月影听得冒火,元景行天天训斥她,这种宠爱,不要也罢!   ***   元景行是在日暮时分回船上时,才知道时月影被掳走的消息。   “皇后娘娘她先是遣开我们五个,再在另外一个女子的协助下逃走,那女子手下众多,各个都是绝顶高手......”   侍卫锦毅已经向皇帝阐述了五遍事情经过,种种迹象表面,皇后早有预谋要逃走,并非遭人掳走的!   元景行神色阴沉地坐在木塌之上,半个时辰前他已经调了数百个暗卫去搜捕时月影的下落。   萧伯霆进言道,“前几日,皇后在街市走散那事也有蹊跷。臣觉得皇后与太子早已经密谋、”   “住口!不许污蔑皇后。”元景行狠声训斥,“皇后是遭人绑架,绝非逃跑。”   她明明昨晚还同他撒娇,赠他玉扣,与他温柔缠绵,她绝不可能离开他!   元景行赫然起身,“写信去幽州行宫,询问吉嫔的下落。”   侍卫们口述的那个女劫匪的模样,像极了吉嫔,元景行想起从前宫里发生的那件事,心里大约有数。   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谋划着将皇后从他身边夺走!!   ***   小船靠岸,在江河上行了整整半个月才抵达彤城。彤城为偏远之地,山峦重叠。   进城时,映入眼帘的情形叫时月影霎时间脸色苍白。   城门口吊着三具身着官服的干尸,随风轻晃动。   她们找了一处客栈休息,打听之下才知道门口挂着的是上三任的县令,皆为土匪所杀。   土匪杀官,闻所未闻。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客栈老板说起此事时神色轻描淡写,并且百姓进出城门,对那三具干尸熟视无睹。   时月影觉得不妙,这彤城邪门得很。   “听闻这彤城在三十多年前热闹繁华,因为地处海边,不少船只会在这里靠岸休息。但是后来当地新来了个县令,山高皇帝远,私自征高额赋税,强抢民女,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就这么过了十年,彤城人口外流,留下来的人日子艰难,又遇上洪涝瘟疫,赋税苛刻。当时有个外号叫罗刹的人,亲手斩杀了那个县令,彤城百姓隐瞒此事。又过了数年,朝廷得知此事,才派了新的县令。此时那个罗刹已经落草为寇,势力强大,每一位上任的县令都会在途中遭遇不测。”   尹铃儿为二人斟了茶,细说了屠杀官员的由来。   “罗刹虽为土匪,打劫来往货船,接济百姓,有彤城百姓护着他,所以才能猖狂至此。”时月影明白过来,在彤城人的心中,罗刹即正义,前来上任的官员则是他们敌人。   尹铃儿道,“罗刹以自己的方式掌控着彤城,不过如今的寨主,已经是罗刹的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外号,也叫罗刹。”   时月影规矩坐好,换句话说,罗刹便是彤城的城主,说不定她们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   “老板,我听说城外寨子里在招压寨夫人,有没有这回事?!”开口说话的是一路护送她们来彤城的光头壮汉顾大叔。   客栈老板一听,“不知道!我们是安分做生意的小老百姓,他们的事,我怎么知道!兴许那土匪头头已经成亲了!”   顾大叔看着时月影叹了一口气,“我们大老远从幽州赶过来,竟然落了个空,女儿,你今年也很难嫁出去啊!算了,住一晚上就回幽州去吧。”   时月影:???   顾大叔演技精湛。   客栈老板瞥了一眼头戴帷帽的时月影,微风吹动帽檐,少女的容貌隐约可见,只一眼惊为天人,粗衣麻布之下的女子美若天仙。   “怪只怪大哥你当年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土匪,就算现在洗心革面,也没有人敢娶外甥女!”尹铃儿搭腔道。   老板盯着时月影看,生得这般姿色,竟然会嫁不出去,当皇后王妃都绰绰有余了。   他们在客栈过了一夜。   次日清晨,寨子里的人找上门来了,说知道有远方来的朋友特意来结亲,请他们去寨子里做客。   顾大叔笑着应下。   由此可见,城里遍布了罗刹的眼线,他们这些外乡人在客栈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全进了罗刹的耳朵。   时月影坐上去往寨子的马车,迄今为止,一切都顺利照着他们的计划进行,并无错漏。   彤城郊外的土匪寨子堪比大村落,人口至少上千。寨子守卫森严,而尹铃儿为了掩人耳目,只带了三十个手下。   加上时月影,一行三十二人,顺利进入守卫森严的山寨。   所见之处房屋高大,道路平整宽绰,家家户户看上去皆是富户,打劫来往的货船令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尹铃儿预估错误,寨子里的守卫不比外面宽松。   马车在一处最高大宅院前停下,门口的守卫就不止三十人了,要从他们手里救回哥哥,堪比登天。   时月影身着白色月影纱裙,下马车时身披披风,头戴帷帽,即使遮得如此严实,也引来一众目光。   美人即使不露脸,绰约身姿是遮掩不住的。   自从寨子对外声称招压寨夫人,方圆几十里,为了丰厚聘礼带着女儿前来寨子的人络绎不绝,光门口便停了四五辆马车。   “我、我才不愿意嫁给土匪头子!”身着嫣红霓裳的少女一边叫喊着,一边奔跑出来,与时月影擦肩而过。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箭亦从时月影眼角划过,飞向红衣少女。   “啊!”红衣少女吓得失声尖叫。   箭偏了,箭尖只刺入少女的发髻,发箭之人力道不轻,吓得少女跌倒在地。   不,这箭没有偏,避开了少女满头的珠钗,发箭之人从未想过伤少女半分,只不过是想发泄怒意。   四周除了时月影,似乎没有人看出端倪,其他几位刚下马车的少女慌忙又重新上了马车,哭闹着要走。   “走、走吧。”尹铃儿的声音颤抖着。   再往里走,他们终于见到了罗刹的真面目。   罗刹大约三十上下,身材魁梧,长相凶狠,一根手指头碾死人,难怪红衣少女吓成那副样子。   罗刹正坐在案前饮酒,语气不屑,“听说你们是开镖局的?”   顾大叔到了罗刹面前,气势霎时矮了下去,“没错,开镖局之前干的也是与贵寨一样的行当......”   尹铃儿的谋划天衣无缝。   顾大叔自报家门之后,迅速得到了罗刹的信任,他说他知道幽州有这么一伙人,专门打劫货物,就连如今的镖局的名字,罗刹也有所耳闻。   身份这一关过得很顺利。   罗刹看了一眼尹铃儿,“漂亮是漂亮,但我说过,我要的是天资绝色。你们夜宿一晚,酒足饭饱之后就回去吧。”   “寨主,不是我,是她。”尹铃儿将头戴帷帽的时月影来到罗刹面前,“贵寨可以开始着手准备酒宴了。”   顾大叔笑道,“这是我女儿,我在幽州名声不好,连累了女儿。听闻寨主在招压寨夫人,这不是正好么?!你我都是土匪出身,彼此都别嫌弃!”   罗刹不以为意,嗤笑了声,“你愿意嫁女儿,我未必肯娶!”   “我这女儿生得天资绝色,寨主肯定会娶。”顾大叔笑着道。   罗刹拍案而起,“我倒要看看,你的女儿有多漂亮?”   他大步绕过桌案走到时月影面前。   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罗刹的身影立在她身前,额头一疼,她的帷帽被粗鲁掀翻。   面纱不经意扫过眼睑,时月影下意识地往后躲着,抬手挡在额前。   等她再度仰头睁眼,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双眸。   罗刹噤声了,手拿着帷帽悬在时月影头顶上方,暴戾的神色凝在脸上,一时间目瞪口呆。   尹铃儿为何大费周章地救皇后出来,目的正是为了此刻,世间鲜少有男人不为皇后的美色所惑。   皇帝正是最好的例子。   罗刹将帷帽丢还给时月影,仿佛只被眼前的美色魅惑了那么一瞬而已。   “也不过如此。”他道。每一个字都仿佛磨在齿间,语气凶狠。   这反应大大出乎尹铃儿的预料,莫非罗刹不喜女色?   “寨主?!这还叫不过如此?!”罗刹身边的手下首当其冲惊呼开来,显然对罗刹的审美极其不赞同。   “寨主?!寨主,你眼睛没瞎吧?!”另外一个手下认真质问道,“这姑娘的容貌不够漂亮?!”   时月影一双美目盯着罗刹看,他的眼瞳是湛蓝色的,足以叫她忽略罗刹粗犷的长相与魁梧身材。   罗刹被盯久了,瞪向时月影恐吓,“看什么看?!”   “你的眼睛。”时月影抬手指了指。   罗刹侧身躲开,他的母亲并非中原人,因为这双眼眸,他小时候经常被陌生人叫做番邦蛮夷!“再看!我帮你眼睛挖出来!”他语气凶狠道。   时月影丝毫不惧怕,她侧了侧额,额发轻盈晃了晃,身侧的手指着罗刹,“蓝色就像...像天空晴朗时的海面。”她声音轻柔,润眸眨啊眨的,“很漂亮。”   然后众人眼看着这位叫人闻风丧胆的寨主罗刹,被气红了脸。   “滚!!!把他们赶出寨子!!!”罗刹大手一挥怒斥道,“不许他们再在寨子里停留!!!”   尹铃儿霎时心急,这是他们唯一拯救时月星的机会,若被赶出去,就什么都完了!!!   “你不是在招压寨夫人么?你看我有什么不合适么?”时月影问。她最后的一丝紧张也烟消云散,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不似表面那么凶狠。   罗刹瞪着她,浑身肌理遒劲。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非常合适!”罗刹的手下抢话回答。   罗刹呲牙咧嘴的,不言语。   任何人见了罗刹都会被他凶恶的外表吓得魂不附体,更别说方圆百里的女人了。   眼前美若天仙的少女却淡定自若地站在罗刹面前,盯着他看,甚至还主动同他说话,面对罗刹的怒斥也丝毫不动摇。   罗刹的小弟们简直呆若木鸡,要知道他们跟在罗刹身边这么多年,还是不敢直视老大,若被他训斥一句,一整夜都睡不好觉。   寨子里的女人哄孩子睡觉都是说,你再不睡,寨主就要来抓人了。   “既然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想必都累了,就在我们寨子歇下吧!”手下们露出笑脸,毕竟都是同行,一切都好说。   于是,时月影一行人在这个满是土匪的寨子里住下了,罗刹的手下们忙前忙后收拾出一栋房子供他们住。   连着在船舱与客栈住了这十多日,她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寨子里人的眸光,甚至还有小孩听说寨子里来了个仙女,特意跑来看时月影。   夜间寨子四处点着火把,有人巡逻。   尹铃儿她们不敢随意走动,怕引起寨子里的人怀疑。   只有先住下,再从长计议。   深夜时月影睡得正熟,被一阵房门的嘎吱声吵醒了。她骤然睁眸,撑着床榻坐起,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口,脚步声朝着她逼近。   作者有话说:   时月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罗刹,总有一种熟悉的、纸老虎的感觉扑面而来,而且似乎被某人怒斥惯了,所以产生了免疫。   几百里开外被cue到的某人:????   ---   皇后是后宫网红顶流,黑红,黑粉很多。感谢在2022-06-0916:02:00~2022-06-1015:1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419659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第74章   时月影认出来人正是寨主罗刹,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抬手掀开幔帐,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湛蓝眼眸。   时月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少女眸光温润,“寨主有何事么?”   罗刹青筋虬结的手臂狠狠揪着幔帐,“明日清晨,你就滚出寨子!以你的长相嫁给什么人不行,千万不要留下来嫁给我!”   榻上的人儿绝美而懵然,眼睫眨啊眨。   罗刹从未见过她这般长相精致的人儿,见到她的瞬间,他连怎么呼吸都忘了个干净。   “我不能留下来么?”时月影问。   “不能!滚回你的幽州!”   “在幽州,没有人要我。我赶了很久很久的路才来到这里。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时月影伸手揪住了罗刹的衣袖。   霎时间罗刹甩开她,匆忙后退几步,对她避如蛇蝎。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女子敢这么触碰他。   “你不怕我么?!”他问,这个女人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时月影摇摇头,她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杀气,完全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罗刹问她。   “时月影。”   “很好听的名字。”罗刹咕哝了声。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罗刹冷冷看她,“你不是知道么?”   “罗刹只是你的外号,你的真名呢?”   “我的父亲落草为寇之后就摒弃了姓名,所以我也没有名字,自小别人都唤我小罗刹。”   该死!他是来赶她走的,怎么还聊起天来了!“总之,明日你们就离开寨子!”   “那你父亲之前姓什么?”   “姓许”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时月影眸光熠熠的,挪到床沿边上坐好,“就叫许清池如何?”   他的眼眸清澈,如一汪清池。   “怎么写?教我。”罗刹在她身边坐下,摊开了手掌。   时月影食指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掌心,写下这三个字。   罗刹盯着自己掌心看了一会儿,“你的名字呢?怎么写?”   时月影觉得自己像在哄小孩。   “真好听,这两个名字,你读过书?”罗刹湛蓝眼眸又漂亮了几分。   “读过。”时月影点点头。   这年头,土匪的女儿读过书,这就很厉害了。   “那你告诉我,这个字念什么!”   只见罗刹突然掏出一本破旧的书册,翻开之后指著书中的一个字问她。   这本居然是诗经?!   这年头土匪头子看诗经,甚至还虚心求教,这就更厉害了!   坐在她身边的罗刹,与外头传闻中的罗刹大相径庭,时月影腹诽着,一边去看书册,并且命罗刹去点灯。   一般来说,只有罗刹吩咐别人做事的份,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照做了,这个女人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的神态、语调,都与他见过的女人完全不同。   “这个念辗,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这句诗意思是想人想得睡不着了。”   她字字清晰,耐心解释。   之后的整晚,罗刹都没有提及让她滚出寨子这句话,因为他都在求时月影教他诗经。   直到破晓时分,罗刹才心满意足地将诗经藏进了袖子,逃之夭夭。临走时答应时月影,最多再让她在寨子里住上三日。   次日尹铃儿便摸清了整个寨子的情形,寨子遍布山头,足足有两千余人,山上房屋山洞众多,要找到时月星并且成功将他带走难如登天。   那么只能拿下整个寨子的人,然后把刀架在罗刹脖子上,要他说出时月星的下落。   尹铃儿提议蒙汗药。   这个想法立马被顾大叔否定,他们土匪对市面上常见的毒药非常敏锐,所以这也是个馊主意。   那么要怎么在不用药的情况下,在一夜之间放倒整个寨子的人呢?   时月影正琢磨着,此时屋外正有人往寨子里运酒,车轱辘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霎时间,福至心灵!   “你们知道齐镇酿的酒么?”时月影幽幽地问道。   ***   罗刹是她见过最好学的人,接下整整三日,她没日没夜地被要求教他学诗经。   “原来这个字念荇?该死,他们教我念草。”   罗刹是他们寨子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人,而且似乎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识字。   他有自己的笔墨纸砚,从过往货船上掠夺的上等货物,被他藏在床底下,只有需要用时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说好三日就是三日,等到第三日,罗刹已经学完了整本诗经,“明日你们就离开寨子!”   翻脸无情了。   “你真的不娶我么?”时月影睁着水汪汪的眼眸问他。   “当然不能!”罗刹神色为难地扯开她的手。   “为何?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罗刹粗声粗气道。   时月影霎时泄气,尹玲儿高估了她的魅力,罗刹根本就看不上她,他只想听她讲解诗经,只看中她的才华。   怔怔地看着他,眼底泛起泪光,“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被迫嫁给那个恶人了。”   “被迫嫁给谁?”罗刹忍不住问她。   上钩了。   “幽州的地头蛇,那人与皇室有亲,权势熏天,杀人如麻。逼迫我嫁给他,他先后娶过十九个妻子,各个都惨死在他手里,我正是为了躲他才来彤城的。”   “该死!那人叫什么名字?!”罗刹握紧拳头。   “元景行。”她脱口而出。   “我最恨欺男霸女之人!”罗刹一圈砸在案上,“我帮你杀了他。”   土匪的思路果然与众不同。   “这个人有皇室做倚靠,你杀不了他。他说哪怕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即使我成了亲,也要杀了我丈夫全族。”时月影含泪握住罗刹的手,“这天底下,只有你敢娶我了,求求你帮帮我,我实在无路可走。”   少女乌发雪肌,哭着着哀求他,纤柔身躯被男人的壮硕体魄衬托得娇小婀娜。   “你真的走投无路了吗?”他问她。   时月影咬着唇点点头,“如若你也怕被我牵连,那我明日就走。”   罗刹暴躁地站起。   时月影收拢袖下的手掌,指尖嵌入掌心,只有留下来才能救出兄长,千万要留她下来啊。   “好!我娶你!”   ***   成亲的消息一传播出去,寨子里的人各个欢天喜地地筹备起来。婚礼定在两个月之后,顾大叔声称包下寨子里所有酒水,自告奋勇地前去齐镇买酒。   罗刹找来了城里最好的裁缝为她量身制嫁衣。   几日相处下来,时月影发觉寨子里有两股势力。其一是以罗刹以及他身边手下为首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性格脾气没那么残暴,时月影能与他们攀谈开来。   其二则是罗刹父亲当年的老部下,各个凶神恶煞,正是他们催促着罗刹成亲繁衍子嗣,他才不得已对外声称招压寨夫人。   “叔叔们坚持继续打劫货船为生,我也没有办法。”   一个深夜,罗刹终于向她吐露心迹,“我们年轻人都不想再做这个行当。”   “你们为何不走出彤城呢?”   “我父亲就是土匪,我自小没上过一天学,这幅模样,出去能做什么?即使做苦力扛米也没人敢雇我,更何况我一走彤城的百姓该怎么办?寨子里的人又该怎么办?”   只能继续做土匪,不是他困住了彤城,而是彤城困住了他。   “所以你们将错就错,劫杀每一个来上任县令,还把他挂在城墙之上?”时月影轻声问道。   罗刹哂笑,“你见过风吹雨打也不坏的干尸么?”   “那是假的?”时月影恍然大悟。   “我父亲杀过县令,但我手上从未沾过人命。有一个县令被查贪腐,上吊自尽,后来几个县令上任途中太害怕,也诈死跑了。他们的人命都被算到了我头上。为了彤城百姓,我只能将计就计。”   “为何不澄清呢?”   “谁会相信一个土匪的话?谁会相信上千个土匪的话?”罗刹问道,“你身处幽州繁华之地,有无数的选择。而我,只有一个选择。”   时月影顺着话题往下问,“听闻最近又有一个上任的县令失踪了?他也逃了么?”   哥哥绝非胆小鼠辈,不可能诈死潜逃。   “嗯!”他道,眼神闪躲着避开。   罗刹明显在说谎,他一定知道哥哥的下落。方才被激起的悲天悯人之心霎时又偃旗息鼓。   他们在寨子里住下,就等着在婚礼那日将整个寨子的土匪一网打尽。   诗经讲完了,罗刹又从他房间的密室里找出一本三字经,破旧不堪。   “你早说有三字经。该先学三字经,再学诗经。”时月影道,“我小时候就这样的。”   “我没上过学,不知道,你教我吧。”罗刹心平气和道。五大三粗的汉子端坐在桌案前,俨然成了书院里最好学最听话的学生。   ***   元景行已经身在杭州行宫。   时月影消失了多久,他心就被架在火上炙烤多久,夜夜难眠。   从幽州传来消息,吉嫔早在数月前声称奉皇帝旨意赶回皇城,离开了幽州。   如此一来,元景行心中有数了。   时月影一定是被尹铃儿劫持。她这么做目的是报复他当日拆散她与时月星。   或许时月影已经知道了她哥哥的消息,或许她已经对他恨之入骨,这些都无妨,只要她平安。   他怕的是尹铃儿会伤害时月影!   每一日,暗卫传回里的消息都是没有找到任何皇后与吉嫔的蛛丝马迹,元景行的脾气也一日比一日乖戾暴躁。   一直到暗卫终于将皇后的行踪传回了杭州行宫。   “你是说查探到皇后进了山寨,还自愿嫁给土匪头子?”   “是、是”萧伯霆也不淡然了,这消息听着太假。可这是这是将近一个月来查到的唯一的踪迹,“那个寨子靠近彤城,兴许皇后为了找到国舅爷的尸身、”   “皇后只是失忆,她不是疯了傻了!她怎么可能自愿嫁给一个土匪头子?!”元景行忍无可忍,“朕亲自去找她!”   作者有话说:   萧伯霆(脸打码):我要爆料。我是一个暗卫,我的顶头上司是帝国一号人物。原本我的工作还算清闲,上司看重,手下得力,工资高待遇好,我打算干到退休。   直到我的工作范围扩大到保护上司老婆。听说这个老婆是他抢来的,专宠数年,上司爱她爱得跟什么似的。自从接受这个任务之后,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色令智昏。   比如某次,我上司身受重伤(那天我休息,他半夜独自出去打猎遭到暗杀,不是我失职)他临死前吊着一口气也要给他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夫人安排好下半生。   具体怎么安排呢?说出来你们根本不信!   我的上司有一个亲生儿子,这儿子是妾生的。照例说家产都应该给儿子吧,我的上司偏不,他怕他老婆将来受委屈,就临死收养个儿子,把偌大的家产全部给了他老婆和这个养子。   上司老婆拿到遗产就翻脸不认人,还说要去找男宠。   幸而我上司命大没死成!到这个地步,大家以为他会狠狠收拾他老婆吧?   并没有,继续宠着爱着。   为了跟老婆过二人世界,他带老婆度蜜月去了。   这个女子长相清纯,肚子里全是坏主意,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喜欢我上司,偏偏我上司自己看不出来。   再说他那个养子,表面看上去清秀人畜无害,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两个人狼狈为奸,直接把我的工作难度拉到最高档次。   我的上司,堂堂帝国一号人物,他要手段有手段,要计谋有计谋,偏偏在关于他老婆的事上智商为0。   现在他老婆跑路了,他非要自欺欺人,说她是被人掳走的,出动了所有暗卫去找。   他老婆能成功从我眼皮子底下跑掉,全是因为我上司吃醋!   这里头弯弯绕绕很多事情,我都懒得说了。 第75章第75章   转眼已是秋末,时月影在寨子里住了将近两个月。期间罗刹带着人下过一次山,夜里牵着牛车满载而归,皆是从过往船只上抢来的粮食与布匹。   次日罗刹的手下将一半的货物拉去了城里,以极低的价格售卖出去。   婚礼将近,山寨里杀猪宰羊热闹非凡,抢来的布匹制成了新衣裳。   时月影心境复杂,她自小锦衣玉食,从不知道原来在这样一个遥远逼仄之地有这样的一群人。   他们遭受过强权压迫,又经历了多年旱灾无法耕种,于是落草为寇,连着两代人都靠打劫果腹为生,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罪恶滔天。   按照律例,寨子里的成人皆该斩首。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一个方法,叫寨子里那些手上未沾血的孩子将来摆脱这般命运?   身为时月影的她或许无能为力,身为皇后的她绝对可以凭借手里权力改变这一切。   只是眼下,她得先救出哥哥。   ***   婚礼当天,顾大叔千里迢迢通过水路将齐镇的五百坛美酒运进了寨子,村子里杀鸡宰羊好不热闹。   时月影换上嫁衣,对着铜镜梳妆,寨子里的女人们喜气洋洋地在门口围着看,红火的嫁衣上身之后,衬得她肤白貌美,如天仙下凡。   拜堂前,罗刹突然出现,将房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他坐在时月影面前,郑重其事道,“我要同你坦白一件事。你是我见过容貌最出众的女子。”   “?”   “我当初要你离开寨子并非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数个月前,我们劫持了新上任的县令。”   时月影心间骤缠,眸光难以平静。   “听说他是从皇城来的官员,我怕他将彤城的事上报。当时劫持他,只是想塞给他一些银两,说服他像其他几任县令一样离开此地。”罗刹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   “那个人看上去仪表堂堂,他没有收下银两,他说他不是那等贪官,还坚持说要留在彤城,只要我们放过他,他答应会治理好这个地方,让彤城的百姓即使不靠我们打劫来的东西,也能有饭吃有衣服穿。”   是哥哥,这话一定便是哥哥说的话!   “然后呢?你放过他了吗?”时月影追问。   罗刹眸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你把他怎么了?”时月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因为尹铃儿说哥哥还活着,所以她也始终相信,她怕从他口中听到哥哥已经被杀的消息,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噩耗。   “我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他看上去像一个好官。我很想放过他,可是寨子里的长辈极力反对,说那是放虎归山,回过头来他会带官兵来剿灭山寨,我摇摆不定,再然后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时月影神色凝滞,气息回咽,眼神灼灼看着罗刹。   “他不是普通官员,他的身份是当今皇后的亲兄长。一旦放他离开,保不齐整个寨子的人都没命了。所以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一个好官。”   哥哥,真的,死了?   “就这样,你还愿意留下与我成亲么?”罗刹将她的手包拢进大掌,“如果你不愿意,我立马终止婚礼,送你们离开回幽州。”   时月影神色平静地坐在喜床上,火红的嫁衣衬得她肤白盛雪。   她想起刚进城时,就发现罗刹的耳目遍布彤城,所以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率直。   方才那一番言辞或许在说谎,他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他在试探她?   无论哥哥是生是死,她们都必须留下来,把这场戏做完!   “我不走。”她收敛尽哀伤,“求你不要赶我走。”   “你不怕么?我杀了当朝的国舅爷,朝廷可能随时都会派军队来剿灭整个寨子!”   “我不怕,我要留下来。”时月影坚定道。   罗刹点头,“好,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赶你走。今夜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等罗刹一离开,时月影霎时瘫软,咬着手背呜咽,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盖上喜帕,她被搀扶去了厅堂。   听说宴席足足摆了两百桌,大红灯笼照亮了整个山头。   罗刹的父母具已不在,他免了拜堂,要求时月影对着他父母的牌位敬了茶。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厅堂里人声鼎沸,唢呐锣鼓嘈杂。   她不要时月星有事,她要他活着,与她一道回金陵见父母,眼泪如断线的珠串,幸而盖着喜帕,旁人看不见她的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繁琐的礼节具已完毕,尹铃儿搀扶着她回到房间。   接下来就看顾大叔们劝酒的功夫了,酒宴上酒香四溢,顾大叔与他手下的人负责劝酒,三十人不光武艺高强,酒量也甚好,他们专挑寨子里的年轻人灌酒。   只要灌醉寨子里的年轻人,特别是罗刹的那些手下,就能擒拿罗刹,逼问出哥哥的下落!   ***   时近子时,秋末时节,深夜群山间万籁寂静。   时月影坐在房里,尹铃儿进来说耗了两百多坛酒,寨子里的壮汉大部分已经醉醺醺地离开了,罗刹的手下们不省人事。   罗刹也早已经趴在桌上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顾大叔他们扶着罗刹去别的房间,将他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朝着他狠狠泼水,将他弄醒,准备审问。   罗刹缓缓睁开了双眸,恍惚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湛蓝眼眸瞬间锁定了时月影,像看着叛徒一样看着她。   “说,那个县令呢?你们将他藏到哪里去了?”尹铃儿手持匕首,抵在罗刹喉间。   “你们是朝廷的人?”罗刹看着时月影问她。   “如果不是,那就快走。”罗刹说了第二句话。   尹铃儿的刀尖刺入了罗刹的锁骨处,“把他交出来,我们保证不会伤害寨子里任何一个人。”   “他死了,你们快走吧。”罗刹凶狠道。   “我不信。”尹铃儿手上用力,刀尖又往里刺了一寸,“告诉我,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   时月影脸色苍白,都到了这种地步,罗刹不会说谎了,哥哥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时房间的门被从外狠狠踹开,“二叔说得不错!这群人有问题!!!”   罗刹那两个原本已经烂醉如泥的手下冲了进来。   顾大叔叔立即拿起刀,“糟糕中计了!快杀出去!”   时月影恍恍惚惚,被人一路拉着逃到厅堂。   原本醉倒桌上的寨里人也一个个从桌下拔出大刀,挥着朝他们砍来。   “你们到底是谁?!!!”   “不管他们是谁,把他们宰了!”   有人从外关上了厅堂的门,她们被逼进角落,如待宰的羔羊。   “慢着”罗刹抬手示意手下先住手,“你们不是朝廷的人,你们究竟是谁?!”   顾大叔的手下也已经自乱阵脚,屋子里这么土匪,屋外更多,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尹铃儿还未从时月星的死讯之中回魂,她泣不成声,场面混乱不堪。   “我们不是朝廷的人,不是来剿灭寨子的。”时月影回答了罗刹的问题,她知道这是他最恐惧的事,若是朝廷出手,这个寨子就完了,“我是那个被你们劫持的县令的亲人。”   “老大!别再被这个女人迷惑!”   “直接杀了他们!”   罗刹按住手下人的刀,“住手,将其他人捆起来。至于她、”   攥过时月影的手,“我要亲自审问!”   罗刹一路将她拽回了新房,红色花蜡已经点起,窗户上贴满了喜字,喜床上铺满了红枣莲子。   时月影被狠狠按坐在榻上,罗刹大刀阔斧地立在她面前,“说,你是那个县令的什么人?”   “妹妹”   “他的妹妹是皇后!”   “既然你连这个都知道,那想必也知道那个县令姓时。”她向他坦白过真名的,“从始至终,我们想做的只不过是救出我哥哥而已。那些烈酒里并没有掺毒,我们也从未想过伤寨子里任何一个人。罗刹你说过的,不想再杀人,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求你告诉我,你们把他藏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罗刹侧开视线。   “那他的尸身呢?能不能把他的尸身还给我?”   “你是他的妻子?是不是?”   “我说过,我是他的亲人。你一直害怕朝廷的人前来报复,所以你不肯娶妻,你我初见那日,你朝着那个红衣少女射箭,其实你从未想过伤她半分,只是想将她吓走。你从善的心是真的,我能体会。”   罗刹眸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伸手狠狠掐住了她的咽喉,“婚礼前我提醒过你的,你为什么不走?!”   手掌用了三分力,时月影气息凝脂,痛苦至极,一双柔荑握住铁一般的臂膀。   “你为什么不走?!!”罗刹痛斥道,他咬牙又用了几分力。   眼前的少女身着火红嫁衣,肤白貌美,摄人心魄。   她教了他整本诗经,手把手教他写字,与他谈心懂得他所有的痛苦无奈,现在她却偏偏利用他的弱点!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如果她真的愿意做他的妻子该有多好。   时月影喘不过气,身心痛苦,不想相信时月星已经不在人世。   脑海里不听浮现陌生的画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开来。   ......   闺房里的白绫、凌乱不堪的龙塌、富丽的未央宫、书架错落的御书房   “哪个勾引小宫女了?皇后这是要冤死朕不成?!”   “朕说过,不许你见家里人!”   “你再这样,朕就诛你九族!”   “忘了你姓时!”   “朕怎么知道你的小衣去了何处?你自己乱丢,回过头来还怪朕?!”   “你写字的姿势不对,朕教你”   “贤妃有孕,你不高兴了?”   “朕睡了两年的木榻,今日你才发现这木塌坚实!你根本就一点儿不在乎朕!”   “你就是为了你哥哥才谄媚讨好,朕一点儿都不开心!”   “把皇后关进宗人府大牢!”   “时月影,你有没有良心!”   “你喜欢沈季修?”   “时月影你在做什么?当朕忙着应付那些老臣时,你在做什么?!”   “朕捉了一头小鹿给你。”   “朕走后,你迁居福宁宫,前朝后宫的事都少管,知道了么?”   “手怎么烫伤的?”   “时月影你知道么,只差一点,朕就原谅你了。”   “你做梦,自从掳你进皇宫那日起,就没想过放你离开!”   视线模糊,脑子里尽是元景行的声音,字字句句对她的训斥,他的喜怒哀乐在她心间肆意作祟。   绝望之时,掐在喉间的手突然就松开了。   “我下不了手。”她听见罗刹哀嚎了一声,一手攥着她,一手拉开房门,“快走,离开寨子下山去!你要找的人被关在后山的山洞里。”   哥哥没有死?!大悲大喜,骤然而至的狂喜溢满心间。   然而罗刹的手下却在这时闯了进来,手持大刀,神色慌张,声音撕心裂肺地吼道,“寨主!寨主你快去看看!外头有官兵!!外头有官兵!!提着火把来的,好多好多官兵!”   手下看到时月影,“还说你们不是朝廷的人!该死的女人!我先杀了你!”说着挥刀向她砍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从外射来的箭直直地从他背后穿透,正中了心脏,大刀正好悬在时月影头上。   罗刹下意识地用胳膊挡在了刀锋之下。   混乱之中,时月影见到了萧伯霆出现在新房门口,身着黑色铠甲持着剑护在一人身前,挡住了那个人大半的身躯。   那人手持一张华美的弓,灼灼的眼神穿过所有的刀光剑影,落在了她身上。   罗刹的手下倒地身亡。罗刹夺过他手里的刀,冲上前去砍向持弓之人。   萧伯霆怎么可能叫他如意,横剑一挡,刀剑碰撞,与其缠斗。   寨子里混乱不堪,火光冲天,惊叫声不绝于耳。   持弓之人波澜不惊,始终看她,他跨过土匪的尸身,步步朝她走来。   反手合上了新房的大门。   隔着一扇门,外头惨叫声不绝于耳,屋内静得出奇。   时隔三个月,他与她再次重逢。   她凤冠霞帔,嫁衣火红,润眸怔怔地望着他。   记忆清晰地回到她重病那日,她哭着哀求元景行放她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层薄纱蒙面笼罩住她。   她做了一场长而虚幻的梦,大梦初醒,她想起了一切。   元景眸光深邃,他从未见过她身着嫁衣的模样,他扔开了弓箭步步紧逼,“时月影,你跟朕解释这一切。”   仰头望着皇帝,眼神清明,朱唇微启。   “从朕边身边逃开,然后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土匪?”他抬手抚上凤冠上的珍珠,光泽暗淡,与她从前妆奁里的珠宝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亲眼看见这一切之前,他从未相信暗卫的情报!他将她捧上皇后之位,她怎么可能委身于一个土匪?!   时月影往后跌坐喜床,他都知道了。   “皇后告诉朕,是尹铃儿把你劫走的?还是你早就谋划离开朕?”   时光又仿佛回答他诈死回来的那一夜,揪着她声声质问。   细腕被他捏在掌心,他压着怒意。   她动了动唇,眸光晃动,清纯无辜的容颜轻易叫人神魂颠倒,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时月影又想起来,自己失忆之后,眼前的男人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只要皇后解释,朕都会相信。”他急着问她要一个解释。   她在坦白与继续装傻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不定,似乎没有一个选择是正确的。脑子里尽是过往的画面,心如刀绞,她不想面对这一切!   时月影侧了侧额看着一身劲衣满身怒火的男人,脆弱的眸光渐渐泛起疑惑。   “你是...谁呀?”她问。   声音轻柔,如秋末傍晚的微风,轻轻卷起树下枯叶。   作者有话说:   一个表妹来我家,临时有事要用我的pad办公,真的会谢orz,不能让她知道我在写文,趁着她不注意随便改改草稿就发上来了。 第76章第76章   “时月影?你说什么?”元景行怒意渐散,眼神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你再说一遍。”   “你是谁啊?”她声音怯怯,晶莹水眸无措地凝望着皇帝。   元景行气息凝滞,眉宇紧蹙,大掌扣住她的肩,“你说朕是谁?”   时月影摇头,“我不认识你。”   抵达彤城之前,元景行想过几种可能,可能她已经回忆起从前的事,跟着尹铃儿前来营救他的兄长,可能是尹铃劫持了她,将他的所作所为尽数告诉了她。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的病情加重,连他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时月影!你故意欺骗朕是不是?!”男人粗粝的手掌抚扣着她精巧下颌,逼迫她直视自己,“还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父亲信上说过,只有在她经历巨大刺激后,才有可能失忆。   身着火红嫁衣的小皇后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他的心跌向深渊。   此时门外萧伯霆禀告道,“陛下,寨子里的人皆已经生擒住了,请陛下发落。”   “那个名叫罗刹的人呢?朕要亲自审问!”元景行压着怒意推门离开。   罗刹在与萧伯霆打斗了数个轮回之后身负重伤,体力不支跌坐在圈椅之中,耳边尽是寨里人的惊叫声,外面的官兵举着火把四处搜寻漏网之鱼。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眼角沾着血,视线模糊不清。隐约看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的男人向他靠近,男人的气势不怒自威,这大约就是官与匪的区别。   罗刹硬撑着站起身,“你就是这些官兵的头头?里面那个女人,不是寨子里的人,你放她离开吧。”   “她不是的新婚妻子么?”元景行问道。   “不是!她只是我抢来的女人。我们还未拜过堂,算不上我的妻子,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决意放她离开。”   这个土匪头子竟然在护着他的皇后,元景行继续问,“你对她做过什么?伤过她么?”   罗刹看了看自己双手,“我差点就掐死她了。她不是寨子里的人,你们放她走吧!”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寨子里的人。”元景行幽幽道,“凭你也妄想娶她为妻?”   这个男人认识时月影?!罗刹霎时明白过来,“你不是官兵?!”   “我来找她,至于端掉你这个土匪寨子,不过顺手罢了。”   罗刹霎时反应过来,时月影曾经说过有一个颇有权势的人企图强娶她为妻,正是眼前的人!   罗刹双眸布满血丝,暴戾地盯着眼前游刃有余的男人,只是他身负重伤,伤口一直流血,自己再也提不起刀。   “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元景行吩咐道,“问出时月星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景行回到房间,推门的瞬间。   时月影从窗口匆忙转身,防备地看着元景行。方才尹铃儿企图营救她,时月影告诉她哥哥还活着,求她先去救哥哥,至于皇帝这里,由她来应付。   元景行大步朝着她走来,伸手揪住她的衣襟,果不其然,脖间白皙的肌肤上被人勒出了一道血痕。   男人粗暴的举动惹得时月影蹙眉。   “你不记得朕?”元景行倾身靠近,狭长双眸微眯。   她摇摇头,“我不记得。”   一句话,将自己的与过往的一切是非切割开来,她不想面对他。   “那你记得你的父母兄长么?”   元景行城府颇深,大约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所迷惑,但她管不了那么多,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小皇后眸光清纯,“你能告诉我,我是谁么?”   皇帝将她彷徨无措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   没过多久萧伯霆禀告说罗刹被打晕过去了,死咬着牙没有说出国舅的下落,他搜遍寨子也没找到时月星,询问皇帝要不要带人去搜遍附近群山?   元景行管不了那么多,吩咐萧伯霆,“别找他们了,你派人回一趟皇城,把太医院那个姓邹御医带去行宫!”   夜深人静,窗外弥漫着篝火焦味。   元景行捏着时月影的手,好声好气地安抚她。   告诉她,自己是她的夫君。   告诉她,她不过是被歹徒劫持。   告诉她,会命太医医治好她。   “下山吧,朕带你回行宫治病。”   时月影静静听着,他这就相信她完全失忆了?过去两年多她听了他多少训斥啊,日日夜夜的,原来他哄起人来这么温柔。   可即使哥哥还活着,她又想起自己失忆时他的欺骗与捉弄,好生气,这个人真真把她当猴耍了!   元景行牵起她,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么个土匪窝,他的皇后不能住在这里!   “哎哟!”时月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   “前几日崴了脚,我走不了路,你能不能抱我出去。”   元景行拦腰将人抱起,动作无比娴熟,嘴上嘀咕,“你走路总是不专心,跌了几次了?每次说你你还不听。”   “你说什么啊?”时月影问,“我都不记得。”   对,她都不记得了,所以他不能数落她,元景行告诫自己。   “没什么,朕说胡话呢。”元景行改口道。   她生病了,病得不轻,所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为何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土匪!他得顺着她,好不容易将人找回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往后得时时刻刻看紧她,为她治好失忆之症,不能再让人有可乘之机。   暗卫们皆守在门口,见皇帝抱着一身嫁衣的皇后登上马车。   子时已过,皇帝将一部分的侍卫留下来收拾残局,只带了十数个暗卫连夜赶路回行宫。   山路崎岖,时月影靠坐在车厢里。她想到一件事,尹铃儿与顾大叔他们此时必定也正下山,岂不是会被皇帝撞见?   “山路颠簸,我头疼,能不能不坐马车。”她含泪哭诉道。   “停车!”皇帝大吼一声,叫停了赶车的侍卫。   此时已是秋末时节,山间寒风阵阵,不宜久留。   “下车,走下山。”元景行道。   “可是我脚崴了啊。”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朕背你。”   “......”   夜间崎岖而静谧的山路之上,两个侍卫举着火把在前头引路,她趴在男人宽厚背上。   山路很长,空旷的山野间阴森森的,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鸣叫,惊险而刺激。   他从前多厉害的一个人呀,揪着她的小错训半天,这会儿还不是得背着她下山路,步履平稳,额头沁汗。   她心里泛起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元景行眼角余光往后睨她。   想起来做什么,这会儿多好玩啊,“想不起来,我头疼,别再问了。”她往前将下颌抵在他肩上。   “那就别想了,听朕听你说!”   元景行从认识她第一日说起,她的家世,她的父母兄长,她初次进宫那日,他见她的第一面。   “那日宴上的女孩很多,你长得像精致的陶瓷娃娃,眼神怯怯地看着朕。”   再说到婚约。   “太子妃的候选人当中不乏名门贵女,可那时你姑母盛宠,先皇便指了你当未来的太子妃。你似乎并不大愿意,转眼就同别的皇子玩去了,所以朕也只能装出不欢喜的样子。”   “那你心里欢喜么?”时月影脱口而出。   “大概,是欢喜的。”   他在说谎。   当时元景行的母亲,那位温柔贤惠的皇后因她的姑母郁郁寡欢而亡,他怎么可能欢喜呢?   说到他被贬去边疆,说到登基,说到了收拾时家人。这次他倒是很坦白,并没有可以歪曲事实。   “朕想了整整一个月,是将你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还是将你困在皇后宝座之上。”   她还记得那一夜,御极之后的元景行于她而言全然陌生。   皇帝刻意省略了当时是如何折磨她的,细说起来两年多的宫廷日常生活,说她是如何如何的不叫人省心。   时月影不想听,趴在他肩头困倦极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想起来。”   一句话无情的打断皇帝滔滔不绝的话。   此时他们已经行了半个时辰山路,他在她消失的这段时日难以入眠,如今人找回来了,他松了一口气,身心难言疲惫,偏偏还要背他下山。   萧伯霆知道皇帝的不易,急着表忠心,“臣替陛下背一会儿皇后?”   话音刚落,引来皇帝一眼淡淡的扫视。   萧伯霆虽然武艺高强、忠心不二,却是个没眼色的,“陛下手臂不酸吗?更何况前不久才受过重伤。”   此时趴在皇帝肩头的人儿正处于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   元景行低声道,“酸,朕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   “如果当日陛下允许臣寸步不离地跟着皇后与太子,皇后定不会遭人劫走。”   萧伯霆事后分析,只要皇后不被劫走,那么这会儿皇帝也不必遭这份罪。   所以皇帝往后不要被小皇后三言两语所蒙骗啊,显然什么衣裳什么糕点都是她的布局,皇帝深谋远虑,对旁人手段狠厉,偏偏每次都栽在皇后这点伎俩上。   “住口”元景行淡淡道,这世上能气死他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是谁在自欺欺人,装聋作哑?我不说。 第77章第77章   时月影清醒时,天已经蒙蒙亮,马车在平地上缓缓向前奔驰,而她正枕在皇帝腿上。   希望尹铃儿已经帮她找到哥哥了。   元景行闭着双眸睡着了,坐姿端正,五官英挺,剑眉微蹙,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手臂如枷锁一般霸道地横在她腰间禁锢着。   时月影想起来有次她十分困倦,元景行不许她睡,几次三番将她推醒的事。再然后,时月影伸出小手推了推皇帝。   骤然醒来,男人眉宇间骤然凝聚起一股戾气。有她在他身边,这是他数月来难得睡的一个安稳觉。   将他吵醒之人坐起抱着膝,一脸清纯无辜地看他,男人眼底的戾气收尽,“又怎么了?”   “我饿。”她明眸晶莹,怯怯地道。   就数她最娇气!元景行脸上带着数月来堆积的疲,撩开车帘吩咐,“找家店用早膳!”   此地不似苏杭一带繁华,侍卫们勉强绕路找了家小馆子,简单的饭菜端上桌,只有炊饼与豆浆。   皇帝大刀阔斧地坐在她对面,依旧困倦,“怎么不吃?”   “我想吃燕窝粥。”   “???”他上哪里去给她找燕窝?!现掏不成?   “去给她买一碗燕窝粥。”元景行使唤萧伯霆,把这个难题转交给了他。   其他侍卫正坐在外头马车边用干粮,店铺里只时月影与元景行二人。   若换作从前他必定忍不住训斥她太过娇气,这会儿元景行忍耐着,告诉自己她失忆了,别吓着她,别训斥她。   他往后靠坐椅背,神色困倦,偏偏还要睁着眼眸盯着失而复得的人儿。   时月影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豆浆,没有碰炊饼。   “你很困么?”她问了声。   元景行险些不受控制地闭起着眼眸,因为她的这一句清醒过来,继续盯着她。   她身上还穿着大红嫁衣,容颜瓷白透红,笑意盈盈的,而坐在她对面的元景色脸色阴沉,眸底幽深恍若蒙着一层黑雾。   整整一个时辰,萧伯霆跑了两个镇为皇后买来一盅燕窝粥。他从前只给皇帝当暗卫时日子还是挺逍遥的,偶尔碰到几个刺客都能收拾妥当。自从有了皇后,职责范围无限扩大。旁人只知他风光,只有他知道这差事真不好当!   天知道这份燕窝粥多来之不易。   “娘娘趁热吃吧。”   时月影将盅盖打开,粥不烫不冷正好,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元景行终于忍无可忍,暴露了本性,愠怒道,“时月影!你给朕吃快点儿。”   时月影无辜地看他。   ***   坐进马车继续赶路,萧伯霆将一包东西递进车厢,“是衣裳和跌打膏药。”他在等燕窝粥的时候顺道买的。   时月影接过包裹,“多谢你,替我想得周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她格外热情地谢他。   皇帝一伸手拉上了车帘,“快赶路吧!天亮前要到码头。”   “他是陛下的侍卫?叫什么名字啊?怎么对我如此贴心?”失忆中的时月影笑着问他。   “住口,朕困了要休息。”元景行环着手臂靠坐车厢。等回到行宫还有积攒了几个月的政务要处理。   元景行闭起眼眸。   片刻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他耳朵。   时月影褪了嫁衣,正提起萧伯霆为她买的新衣裳,研究如何穿戴,她的动作很小心,在这种时候她反而不想吵醒元景行。   转过身去包裹里继续翻找看看有没有小衣,还真找到了。   一回眸就对上了男人平静的目光,他靠坐车厢铜壁,浑身透着慵懒与疲惫,与他君王的气势浑然成一体。   时月影心间微颤。   此时此刻,他眼里的她,发丝乌黑浓密如绸缎一般披散肩身,她身着红色小衣侧身跪坐着,百褶裙堆砌腰间。肤白胜雪,纤腰盈盈一握。   “继续啊。”他抬手替她按住车窗边的竹帘。   “陛下休息吧。”她不自在。   “不要。”男人冷冰冰地回绝。他要看。好不容易寻回的人。   时月影眉间轻拧着背过身去,继续穿戴。元景行难以自控,睁着眼眸看她慢条斯理地更换完衣裳。   压下心中狂念,合起眼眸继续休息,简直是自虐。   “能帮我涂药么?”时月影将跌打药递给她,纯粹不愿自己动手。   元景行再次睁开眼眸,不敢动声色地接过药瓶,握住她的足腕替她擦药,掌心软腻。   失忆后的她变得有些粘人,近在咫尺,她青丝之间沁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彻底搅乱了他的心神。   该死!彻底睡不着了!   ***   行了半个月的水路,时月影与元景行在立冬那日抵达江南行宫,巧合的是邹御医听闻皇后病重,一路快马加鞭从皇城赶来,只比他们晚了半个时辰到达。   时月影没料到德乐也跟了来,见到他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往皇帝身后闪躲了一下。   “怎么了?”元景行神色一凛然。   时月影摇头咕哝了一声没什么,左手抚了抚手背,那被炭火灼烧的疼痛令她记忆犹新。   她收敛眸光,又将曾经受伤的右手背到身后。险些叫皇帝看出端倪。   “讳疾忌医可不行,让邹御医为你诊脉。”元景行扯出她的右手。   “皇后连自己的身世都记不得了?”邹御医忧心忡忡地询问道。   她抿了抿唇摇头。不想面对过往,不想面对元景行,更不想面对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德乐在一旁看得揪心,皇后的病源于他,如今恶化下去,皇帝说不定又要他的命!   “皇后也记不得奴才了?”   时月影摇头。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德乐这死奴才那滚烫的兽金炭欺负她!他向来看她不顺眼,背后可没少使绊子。   “皇后的脉象......”邹御医蹙眉,这脉象平稳有力,不像是有病,况且当日那几副治疗失忆症的药下去,真一点儿也不管用么?   时月影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   又眨了眨眼。   年轻的邹御医将正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瞬间心领神会,“皇后病得不轻啊!”   “皇后怎么了?”德乐心急如焚。   邹御医皱着眉头道,“当时手上的烫伤表面好了,却引起了内伤,这失忆不过是症状之一,往后恐怕还有更多病症。”   邹御医真的是一点就通!不愧是她最器重的御医!   时月影指尖轻拧自己腿,眼角沁出泪来,带着哭腔哽咽道,“那本宫的病还能治得好么?”   德乐神色紧张地望向邹御医,等一个回答,恍若脑袋上悬着一把虎头铡,若是皇后的病治不了,他十条命估计也不够抵的,皇帝一定会将他凌迟处死。   三人很是喧闹,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向来最关心小皇后身体的皇帝,立在边上沉默不语,眼底蒙了层黑雾,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时月影好一会儿了。   邹御医斟酌着道,“娘娘这病,怕是难治。”   时月影潸然泪下,回首揪着皇帝的衣袖,“陛下,臣妾害怕......”   元景行有那么一瞬间的无动于衷,而后收回凝视她的眸光,掌心包裹住小皇后软软的小手,“御医你的意思是,皇后不但寻不回记忆,病情恶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声音沉稳,字字句句如同刀子落在德乐脑袋上。   邹御医被皇帝看得心虚,神色一恍,没敢往更不好的方向编造,“臣定当尽力医治!请皇后皇上放心。”   “行啊,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治不好。”皇帝看了看邹御医,视线缓缓移向脸色苍白的德乐,“朕可不会手下留情。”   德乐一听,万分惊恐地瘫软在地,“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烫伤皇后!奴才罪该万死!”   时月影擦拭着眼泪,从前她受了德乐多少欺负呀,这次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继续火上浇油,凝噎着道,“臣妾瞧他也并非有心伤害臣妾的,陛下不要罚他。”   德乐的心又生生地被剜了一刀,就是他动手伤的皇后,如今还是治好皇后要紧,转而求向邹御医,“御医快开药吧!”   “开药倒是不难”邹御医已经读懂了皇后的心思,“只是有一味药难求。”   “什么药?!”德乐着急问道,皇帝坐拥天下,要什么药材没有?!   “需得在寒冬深夜,从湖里捉一尾鲤鱼,用其鱼鳞入药。”邹御医道,“臣看行宫前那湖里的鱼就不错。”   “方才经过那河边,白日里湖面都结冰了,更何况深夜?”德乐道,“怎么捉鱼?”   “德乐公公,你听过卧冰求鲤的故事么?”邹御医缓缓道。   咳--   时月影险些笑出声来,慌忙用手背抵着唇忍下,眼角余光瞥向皇帝,幸而他没注意她。   “朕知道了,为着皇后的病,朕今夜就去卧冰捉鱼。”皇帝慢条斯理地开口。   邹御医瞧着方向偏了,立即拉回来,“皇上年头上受过重伤,若再受寒那还得了,还是臣去吧,若是臣冻死了,求皇上给臣一个忠臣的名声!”   德乐听得心里发慌,若是邹御医死了,那皇后怎么办,皇后的病恶化下去,他也是要跟着陪葬的啊。   “别、别,陛下万万去不得啊,御医也别去!奴才去,奴才去捉鱼!”   时月影盈盈一笑,“那就劳烦公公你了。”   此时太子元清前来请安,自从皇后遭人掳走,元景行便加强了防卫,于是元清就十分倒霉的被他拘在行宫读了数月的书。   “儿臣参见皇上皇后。”   “想必皇后也不记得太子了?”元景行语气淡然地询问道。   时月影摇头,“这是你我的孩子么皇上?”   旁人正要解释,元景行先声夺人,“是啊,他是你我的亲生子,朕亲封为太子。”   时月影懵然,神色呆滞,“啊?”他何必在此事上说谎骗她呀?   “太子看上去只比我小几岁,怎么可能是我的亲生子?”她反驳道。   “哦,原来朕的皇后不傻啊。”元景行幽幽道。   她只是失忆,又不是痴傻!他是不是又当她失忆了好拿捏?!时月影腹诽道。   “太子过来让我瞧瞧。”时月影牵过元清的手。他们共患过难,携手对付过宗室。她失忆时,他又救她于水火。   “皇后娘娘,又不记得儿臣了么?”元清细细观察着时月影,忧心忡忡地问道。   “皇后病得不轻,她连朕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你。”元景行替时月影回答,“行了,天色不早,你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备好皇后的药送来。”   元清抿了抿唇,垂敛目垂首,“儿臣告退。”   看着元清垂头丧气地离开,时月影决意明日寻个机会,趁着皇帝不在告诉他真相。   作者有话说:   四人局,两个人在演,某位昏君观察了一会儿,陪着演。   德乐:??? 第78章第78章   行宫比起规矩森严的皇宫,少了繁琐的宫规,既然哥哥还活着,时月影倒是松快不少。   若说留在元景行身边有什么好处,那必定是享用不尽的珍馐美味,尤其行宫的御厨精通江南各色甜点。   夜里,时月影沐浴过后跪坐在木塌边,瞧着矮几上摆放着的数十样各色点心,喜滋滋的,脸上的笑意压抑不住了。   “皇后,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   元景行坐在木塌的另外一头,侧眸看着时月影弃了筷子,专心致志用手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眉宇舒展开来,沐浴过后的雪肌白里透红。   留意到皇帝在看她,时月影几乎是本能地嘟囔一声,“臣妾的手是干净的。”   生怕他训斥。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元景行又问一遍,“过去的事情朕都不会计较了,若皇后是想起什么,就跟朕说。”   时月影咀嚼几下咽了糕点,毫不犹豫道,“臣妾想不起任何事情。”   随后又满心欢喜地看着面前几十碟点心,挑选着下一样要吃什么。   正抬起手拿一块桃酥,元景行突然连矮几带点心,一整个从她眼前端走了,脸色阴沉地继续盯着她。   “你吃太多甜食,身上会起疹子,不许再吃了。”   又诓骗她呢?   “臣妾没有这个毛病,陛下莫要诓骗人。”她脱口而出,粉颊气鼓鼓的。   “哦?你怎么知道没有?”元景行倾身靠近,含戾的双眸望进少女的眼眸。   “......”   是啊她失忆了,不该说这样的话,免得皇帝起疑心。可他分明就是欺负她失忆,胡诌骗她!毕竟自己真失忆那阵,这样的事他没少干,整天以逗弄她为乐!   “皇后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时月影倔强地摇了摇头,“臣妾想不起来。”但她就是知道自己吃甜食绝对不会起疹子!只是她此刻不能光明正大地反驳他罢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这些时日赶路辛苦,皇后去休息吧。”皇帝语气温和。   时月影神色再哀怨,望眼欲穿,他也没把她点心还给她。   行吧,横竖他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明日她会命御厨做更多点心。时月影跳下木塌,趿入绣鞋,往内室走去。   走了几步发现元景行跟在她身后。   “?”时月影回眸疑惑地看他。   他向来习惯睡在外室的木塌之上,跟过来做什么?   “怎么?皇后?”元景行驻足,语气温和地问她。   “没、没什么。陛下也要来内室么?”   “从前朕习惯睡木塌,只是皇后太喜欢朕,非要朕夜里抱着你睡,朕不愿意,你威逼利诱不依不饶。”   没有的事,他怎么睁眼说瞎话呢?她躲他还来不及。   “皇后好好想想,或许能想起来什么。”元景行捉过小皇后的手,撩开幕帘往内室去了。   次日时月影召见元清,将所有事实和盘托出。   “皇后的兄长还活着?”   “是,吉嫔肯定能救出他。太子这几个月过得如何?我离开之后皇帝没有刻意刁难你把?”   “没有,皇上只拘着我在书房读书。”元清道,“我喜欢行宫的书房,如今的境况,比当初在我生父身边好千万倍。”   言下之意,他已经不想离开了。   时月影也很喜欢行宫。   若元景行能保她父母兄长的平安,留在他身边其实也并非一件难熬之事。   正当此时,宫人送药进来,皇帝也正好进殿,瞥见坐在时月影身边的元清,“这个时辰你该在书房读书。”   “是,臣过来皇后请了安就要去书房读书。”少年站起躬身行礼,“臣告退。”   元清在他跟前向来装得规规矩矩,实则少年心思颇多,这一点倒是跟时月影很像,都是胆大包天阳奉阴违的主儿。   待殿门合上,元景行问,“怎么?皇后不记得从前的事,与太子倒是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说了只是来请安,没有一见如故。”时月影嘀咕了一声,皇帝还是这么咄咄逼人。   “皇后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皇帝来到她面前,幽幽地问了一声。   时月影摇摇头,本能地逃避这个问题,她现在还不想对皇帝说实话,不想面对过往的是是非非。   “既然如此,快喝药吧,兴许喝下就能想起来了。”他可不会长长久久地纵着她。   “臣妾等药不烫了再喝。”她脱口而出。   元景行伸手探了探药碗的温度,“药是温的,不烫。”药碗被递到她眼前,“听说德乐昨夜在冰结的湖面捉了一夜的鱼,这会儿冻得卧病在床,这来之不易的汤药,皇后饮了吧。”   “不急”   “你是不急,但邹御医与德乐万分焦急。朕下了命令,若是三个月后皇后的失忆症不能好转,朕就会杀了他们二人,太医院有的是更好的御医来为皇后治病。”   “横竖是臣妾自己生病,陛下如此牵连御医,简直是暴君所为!”时月影脱口而出,是她不想面对过往,元景行却要杀了为她治病之人。   “你是皇后,你的康泰可是关系天下万民,朕万分期盼皇后好起来的那日。”男人眸光深邃,摄魂一般凝视着她。   时月影一双美目明晃晃地与之较量。   在坦白实情与继续装失忆之间,她权衡利弊,还是不想面对,选择了后者。   于是在那双戾眸的凝视下,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简直苦得钻心!   抬手去取茶壶,想饮一口冲淡口中苦涩。   男人修长的骨节却先她一步,夺走了茶壶,“若饮了茶,这药就不灵了。”   她蹙着眉头,眼角沁泪,生生地等苦味散去。   “还是想不起来么?”元景行问她。   “药效哪有那么快?”时月影擦拭嘴角汤药,“御医不是说了,得多吃几副才可能见效,皇上不必时时刻刻关心臣妾身体,臣妾若想起什么,自然会禀告陛下。”   “是啊,药效确实没那么快。”元景行顺着她的话自言自语了一句。   “汤药沾染了衣襟,臣妾去内室更衣。”   时月影起身步向屏风,躲入其中,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来由的心慌,他的神态、他的语气,像是抓住了确凿的证据,知道她这会儿失忆是装的。   “既然药效慢,朕亲自来帮你回忆如何?”元景行跟着步入屏风。   “等臣妾更完衣裳吧。”   话音刚落,突如其来的外力推得她跌向白墙。   “去年中秋宴宫会。”劲臂自身后揽住她的腰肢。   他的气息氤氲在她脖间,“皇后穿了一身华美的绛色衣裙,朕一看到你就移不开目光了。”   他这数月来的纵容宠爱,竟让她忘了曾经的皇帝有多么的强势蛮横。   “可惜你违抗朕的命令,私会外眷,朕知道后十分生气......想起来你最后是怎么哄朕的么?”   他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叙述。   她手臂抵着墙,轻咬着唇,皇帝的三言两语,轻易勾起那时不堪的回忆。   当时她为了哄他息怒,使了美人计。   纵然不言语,但本能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在皇帝看不见的角度,她面朝墙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袖下的手都揪紧了,指尖嵌入掌心,“臣妾不记得,陛下别说了。”   光是这样同他说着话,就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一丝力气。   皇帝没打算饶她。   他是真的很生气,将人禁锢在自己身前,粗粝手掌拨开她鬓边的发丝,“不急,朕会帮皇后慢慢回忆过往。”   江南的冬季也不必皇城好多少,殿外寒风瑟瑟,殿里燃着兽金炭,暖意融融的。   元景行破有耐心,帮时月影仔细回忆着每月初一的夜里所发生的事。   “朕哄了你整整两个时辰,还记不记得?”   她面朝墙,背后是宽绰的胸膛,看不清皇帝脸上的神色有多阴沉。   倔强得很,依旧摇头说不记得。   “那说说贤妃有孕那时发生的事。你怕失了皇后的宝座、”   男人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角,细微的动作将她彻底带回那个深夜,“皇后主动亲近朕,朕很喜欢。”   “臣妾不记得。”她声音轻得小猫儿似的,手更似乎猫爪一般挠在墙上,仿佛抠的是身后那个不要脸的男人的手臂。   “那还记得暖阁那时,你再次主动亲近朕么?”   “没有的事!”时月影又羞又恼,在御花园暖阁那日明明是他死皮赖脸将她困在墙角。话脱口而出之后又惊觉不妙,“我是说、我不记得这样的事,求陛下别说了。”   若她转身看他一眼,便能发现他的眸底幽深如墨,怒意翻涌,不可再轻易欺骗。   “真的统统都不记得了?”他问得轻描淡写,用的是不需要回答的寡淡语气。   薄唇游离在她香鬓边,轻闻她青丝间的茉莉花香,似吻非吻。   这样若有似无气息令她抓心挠肺的。   “不记得。”她岔开话题,“臣妾饿了,陛下能不能放臣妾去用午膳。”   “时月影,朕比你更饿!朕饿了数月了。”他明晃晃地告诉她。 第79章第79章   “时月影,朕比你更饿!朕饿了数月了。”他明晃晃地告诉她。   元景行专挑她不爱听的说,“记不记得朕有次将你抱到御案上?”   语气轻而淡,却透着无边的暧昧。他简直恬不知耻!   即使迟钝如她,也轻易回想起那时的情形,当时御案上的笔具奏折落了一地。   时月影在这般的压迫下转过身,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臣妾统统都不记得了,陛下非要臣妾想起来,臣妾头疼。”   他的脸色已经阴暗到了极致。她说完这句才看仔细,气势没来由的矮了下去,企图侧身离开屏风。   元景行不叫她如愿,轻轻地捏住了皓腕,抿着薄唇不言语。   下一瞬他倾身,侧首避开小巧的鼻尖,印在她唇上,并非蜻蜓点水,很快就品到了那碗汤药的苦涩。   ......   “时月影你知不知道?你从前很抗拒朕的亲近。”   每月初一的夜里她都陷在极度的恐惧中,明明他温柔耐心,她依旧那般,需要哄很久很久。   铁臂抱起她,元景行细细轻吻,一边在她耳边用蛊惑的声音说话。   “可是失忆后的你不同。”   她蜷缩在宽阔胸膛前,身后是墙。   虽说是江南的初冬时节,天已经冷到行宫前的湖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她不冷,反而额间已经沁了薄汗。   “失忆后的你,轻易就会接纳朕,会主动抱着朕。”他在她耳边叙述。此间的区别,他品咂得出来。   玉臂就在此时环到了他颈后,时月影告诉自己放松。   这个男人实在强势霸道。   数月不曾亲近过她,纵然她什么勾引手段都没有,一抹腰,就足够要了他的命。   晌午的时光倾付于白玉屏风与美人榻上。   他再铁石心肠,再霸道强势也好,还是得放下君王的身段哄她,在这种事上总是他低她一等,谁叫他稀罕她呢。   ***   云消雨散。时月影失魂搬陷在椅榻一角,指尖抵着唇,气息渐稳。明明极寒的天儿,额间汗湿的额发贴着瓷白的雪肌。   元景行附在她耳边,“你是朕的妻子,随你怎么闹都行,你不愿想起任何事情朕也不会再逼你,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但是时月影,有一点你要记着,朕才是你最亲的人,什么御医、什么侍卫、什么太子,他们统统都不是。”   时月影被他欺负狠了,腹诽道她娘亲才是她最亲的人。   鼻尖很红,揪着薄毯挡在身前,继续控诉道,“这种不堪的事,不想起来也罢,陛下何必字字句句地提醒!”   皇帝正捡她的裙裳,放到她手边。   她认为这种事不堪?   “朕从不觉得这些事不堪,朕喜欢得很!”咬字很重,“皇后不是说喝药见效慢么?这种方式或许能叫你想起什么。而且皇后方才不也很欢乐么?”   恬不知耻,她泪眼瞪他,揪起手边的衣裳,恨恨地往地上扔,拒绝了皇帝的好意。   元景行睨了一眼地上的茶色三褶裙,眉宇间聚起一股子戾气,“行啊,是你自己扔的,那就一整日都别着衣裳了。”   粗鄙地将裙裳踢开,大刀阔斧地在时月影身边坐下。   她青丝披散肩身,只着了一件小衣,缩在木塌角落,揪紧薄毯,一节雪白小腿遮在毯子边缘。   下颌抵着膝,眼神倔强地往左侧看去,行宫的寝殿是未央宫的两倍之大,衣柜立在遥远的东墙之下。   “陛下踢脏了臣妾的衣裳,请去帮臣妾取一身新的衣裳。”语气里丝毫不含一丝哀求,反而堂堂正正,有理有据。   这话是元景行料想不到的,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皇后厉害了,敢对朕颐指气使?”   她从前虽然也气人,但表面上可是装得跟小白兔似的乖顺。   “皇上去不去?”一双美目看着他,润眸哀怨语气不善,但软糯的声音令气势稍减。   他冒着邪气的眼神回敬她。   时月影再次陷入木榻的软绵抱枕之中。   殿外天寒地冻,她青丝披散,雪肩隐约可见。大病初愈,这样下去是要受寒的。   元景行咬了咬牙,起身步向衣柜,驾轻就熟地挑了身衣裳,过来直接向她怀里,只是力道用得太过,直接盖到她头上,将她的眸光遮了个干净。   “???”   时月影难以置信他竟然如此粗鲁,腹诽着将衣裳从头顶扯下来,揉了揉发。   揪在身前的毯子缓缓下落,纤腰没于薄毯,青丝披散肩身。   即使才做过最亲密之事,如此看她慢条斯理地穿戴也赏心悦目,更准确地来说,是说抓心挠肺。   “后山有温泉,先皇在世时曾命人多番改造,砌石池盖竹棚,野趣十足,下午朕带你去?”   “臣妾不想去。”她轻轻柔柔回道。   行宫所在的位置山峦重叠,通往城镇的路又修得宽阔平整,在长廊下放眼望去,所见之处皆为皇家土地。   下午时月影在小宫女们的带领下自行去了后山游玩。   宫女们滔滔不绝地同时月影讲述,“山上修有鹿园,山里的鹿来去自如,这个时节时常会有鹿来园子里觅食,夜里就在园子的草棚下避寒。”   “听说山上有温泉?”时月影心里蠢蠢欲动。   难怪姑母当年跟着先帝来过江南行宫居住数月之后始终念念不忘,在这住着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行宫的宫女们见皇后年轻,生得貌美,又平易近人,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温泉有美肤驱寒之效,皇后娘娘想泡温泉么?”宫女们说到这里两眼放光,“奴婢们带皇后去。”   “一道去吧。”时月影神采飞扬,提着裙摆上了石阶。   方才但听元景行说起时,她只当是几个小池子。等亲眼见到,时月影不禁感叹,不愧是精于享乐的先帝。   他命能工巧匠在山顶最高处用玉石砌了个圆池,引入温泉水,四周设有极易拆卸的竹棚竹墙,如此寒冬便可坐在池子里纵览群山美景,依着山势往下又设了大大小小十数个池子,简直美轮美奂,恍若瑶池仙境。   一个人泡温泉实在没意思,时月影命小宫女们一道入池。   嬉戏之后匍在浴池边缘眺望远方,不敢想象再过些时日,在雪天泡温泉,饮着温酒吃着果子又是何等惬意。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时月影才穿戴整齐,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心满意足地缓缓往山下去。   时月影进鹿园,遇见了正在喂鹿的元清,她便屏退宫女,安心与元清说起话来。   原来她逃走之后,皇帝从皇城调了数百个暗卫将苏州府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派人去往金陵搜索她的踪迹,而后惊动江南官员往外搜查。   “皇帝没有怀疑过你吧?”   “皇后放心,皇上并没有起疑。”   时月影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清她离开之后的遭遇。   “倘若将来你当了皇帝,你会如何处置那整个寨子的人?”   “自然是招安。”元清毫不犹豫道,“我朝律法规定,这些打劫过往船只的匪徒通通处以绞刑,可是若本着治理彤城为目的,这一条便不适用,因为彤城地处偏远,缺壮劳力,解决彤城人的温饱自然是先重农耕。不如留他们一命,留他们在彤城做苦役,再者就是寨子里的孩童,古语有云,先温饱而后知礼义......”   元清说得头头是道,时月影听得认真。   一直到附近传来一阵欢呼声音,她不禁被吸引过去。   鹿园附近就是马场,小宫女们齐刷刷地围在木栏边,一个个仰头看着马场里的情形。   尘土飞扬起来,听说此处马场里圈着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但是小宫女们也不至于痴迷至此吧?   时月影好奇地走近。   霎时间,英姿飒爽的身影映入眼帘,原来小宫女们看的不是汗血宝马,而是正在马场里策马狂奔的元景行。   那是匹通体金色的大宛宝马,正矫健地绕着马场狂奔,几次三番想将人颠下去。   元景行一身黑色劲衣,跨坐马鞍,紧紧揪着缰绳不松手。   并非骑马,而是在驯马,看得周围的人揪心不已,心脏也跟着马匹上下狂颠。   未过多时,这匹汗血宝马便臣服于元景行,乖乖地当了他的坐骑。   元景行抬手拍了怕马首,侧眸朝这栏杆这儿看了过来,视线落在已经围观了片刻的时月影身上。   夕阳西下,粉霞满天。   马奴们当皇帝已经尽兴,准备进马场牵马入厩。皇帝拉起缰绳,调转回头,扬起马鞭朝着马场另外一头奔去。   霎时间,元景行控制着大马高高地飞跃过一根栏杆,动作潇洒,全然没一点儿拖泥带水。   这一幕令栏杆边的马奴与宫女情不自禁发出惊叹。   马蹄落地之后,元景行再次放慢速度,恍若不经意间又朝着这儿看了一眼,意味深长。   时月影拨开额边地发丝,扶着马场栏杆静静地看回去。   他在同她炫耀呢。   旁人看不出来,她看出来了。   马场之中有三根横在半空的杆子,方才跳得是最矮的那根。   她以眼神示意,无声地问他敢不敢跳过最高的根杆子。   下一瞬元景行便拉着缰绳掉转方向,眼眸里蓄着掩不尽的傲气。   “陛下,这马是才驯服的大宛野马,最高的那根杆子可跳不过啊。”马棚之下,有数位马奴跪下进言,倘若皇帝因此受伤,他们必定会受牵连。   “陛下请三思!”   “陛下请三思!”   元景行充耳不闻,扬起马鞭,控着缰绳催身下这匹被他驯服的马匹朝着杆子怒奔开来。   一跃而起,马蹄声阵阵,扬起马场的沙土,凌空险过杆子。   磅礴的气势引起宫人马奴们的再一次惊呼。   最后元景行攥着缰绳稳稳落地。   小跑后拉着马首回转过身,眼神肆无忌惮地投向她这里。   时月影失笑,双手揪着几乎到她肩高的马场栏杆,与其他小宫女一般,远远地瞧着他。   山间微风吹得鬓边发丝微扬,她抬手按轻轻按住。   马奴们见皇帝兴致正高,便不再敢再打扰。   “皇后不在的这段时日,我除了读书,也学会骑马了。”元清从边上的鹿园过来了。   “真的?你自己学的?”   “唔,侍卫们不敢教,马奴们也不敢,我自己上马学的。”   皇帝曾训斥元清说他十三岁了还不会骑马,妄为皇室子弟。   “皇后看那匹马、”元清抬手指了指马厩里那通体黑色的骏马,“他极为温顺,皇后若想学骑马,必定要用那一匹。”   时月影点头记下了,之后的话题就全绕着元清是如何学马的,那匹黑马究竟有多乖上去了。   却不知马场里还在骑马的男人已经朝她这儿看了数次。   每一次,眼神都更阴狠几分。   直到马场里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元景行才回过神。   原本只皇帝独自一人的马场里,多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身着红袄骑在马上,裙钗飞扬,挥起马鞭,英姿飒爽。   她的那匹马通体雪白,在众人瞩目之下,高高地越过了那根最高的杆子。   所有人不禁为之鼓掌欢呼。   这女子在公然挑衅皇帝,时月影觉得格外有意思。   元景行的视线回转,看向了这个突然冲进马场的女子。二人骑在马上,遥遥对望,或者说对峙着。   不可否认,这红袄女子从杆上跃起的高度更高,姿势更加优雅,气势更盛。她的出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元景行。   作者有话说:   老婆老婆看我新买的跑车,老婆老婆,我飞一个给你看,飞那个更高的杆子,老婆你看好吧!!老婆你去哪里?老婆为什么去看那辆破车,老婆看看我QAQ 第80章第80章   “你是北疆人?”皇帝正眼看向红袄女子。   此处一个马奴从马场起冲了出来,仓促而狼狈地跪到皇帝跟前,“小女无知,冲进马场,冒犯陛下,求陛下恕罪!”   “我并非有意冒犯陛下,事出有因。”少女从马上跳下,同样跪到在皇帝马边,“我的父亲叔伯兄弟为皇家照看御马,尽心尽力,即使陛下数年不曾亲临行宫,我父亲每日都会按照规矩为马匹上马鞍,将马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前几日行宫主事说我父亲叔伯年迈懒惰,赶我们回北疆老家,我方才那么做,只是想证明,即使我父亲年迈,我郭茹也能代替他照看陛下的御马!”   行宫主事就在边上,慌忙跪地道,“这些马奴到了年纪,奴才只是按照行宫的规矩让他们回乡养老而已。这女子是马奴的女儿,奴才当年看她可怜才留下她,没想到这些年她嚣张跋扈,今日又擅自骑御马,请陛下重重责罚!”   “陛下,他胡说!这主事每月都会克扣我家人一半月俸!采购下等的马草,以次充好,从中谋利!去年有匹老马生了病,明明能治好,他却不肯花钱,叫人拉去集市售卖,这钱全进了他的腰包!主事他见陛下亲临行宫,想抢我父亲的功劳。这几年我在后山帮忙喂养御马,从不取一分一厘,这也是主事同意过的!”   时月影听得仔细,行宫山高水远,无人监管这些主事,他们从中捞钱可比宫中内务府更方便。皇帝这几年未至行宫,这些主事俨然成了行宫的主人,实在可恶。   马场外的马奴统统冲了进来,跪在皇帝面前,“郭茹说得句句属实!主事欺压奴等已久,请陛下明鉴!”   “没有的事!陛下!他们合起伙来污蔑奴才!奴才是自先皇时便已经掌管行宫,每次先皇来行宫都要褒奖奴才们将行宫打理得、”   啪--   元景行坐在马上,扬手狠狠一鞭打向主事,“萧伯霆,将他带下去严加审问。”   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马奴,“你们跟着去,将他的罪状一一列举,晚膳之前呈给朕看。”   他不想令这些小事打扰了他骑马的兴致,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在他眼下偷奸耍滑的奴才。   马奴们跪在地上大呼皇上英明!   那位名叫郭茹的女子却没跟着离开,只是谢恩之后又回到了马场外。   时月影收回眸光,看来行宫的账簿该查一查啊了,这主事怕只是冰山一角,其他还有大大小小十数个人。   “皇后想不想学骑马?”元清迫不及待地想带时月影去看他的马儿,“他虽然非大宛进贡,比不得汗血宝马高大,却是所有马中性格最温顺的。若皇后想学马,用它最合适。”   时月影跟着元清往西边马厩走去,不再注意马场里的情形。   元清打开马厩,牵出马匹,太子的这匹黑色骏马果真比大宛马矮了一大截。   “它可有名字?”   “墨锋。”   时月影抬手,墨锋一俯首,任由她抚摸鬃毛。   等松开缰绳,墨锋绕着他们跑了两圈,马蹄声哒哒哒的欢快极了,惹得时月影眉开眼笑。   在元清的再三拾掇下,时月影踩着马镫骑上马背。   缰绳再度被元清紧紧攥在手中,墨锋乖巧听话,像是知道时月影胆小,他立在原地不动。   元清轻轻一牵,他才小步走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小圈子。   “真有意思。”时月影揪着马鞍,垂首轻笑,“方才我看那匹汗血宝马凶悍,心里还害怕,觉得自己肯定骑不来。墨锋同它完全不一样。”   墨锋像是能听懂她的话,又绕了一圈。   时月影没留意到身后的马场之中,她口中所谓的那匹凶悍的汗血宝马与他的主人已经驻足,朝着他们这儿观望了许久。   远远的。   皇帝看着她身着月白色针织三褶裙,发髻松散,青丝披散肩身。   在太子的搀扶下上踩上马镫,裙摆轻轻飞扬,在空中划出小小的弧度,而后稳稳坐上马鞍。   那匹黑马也可恨,跟朝堂上那些个谄媚讨好的庸臣也没个区别,载着小皇后在原地绕了几个圈子,惹得她欢喜不已。   可恶!!   男人手里的鞭子狠狠往空中甩了那么一下。   等到时月影尽兴了,元清将黑锋牵回马厩,二人一道沿着宽绰的山路下山。   经过马场时,元景行汗血宝马隔着围栏在他们附近停下。   “皇后不是说不来后山么?”   元景行揪住缰绳,像是此时才刚看见她似的同她说话。   ?   她不过是拒绝了与他一起去泡温泉,他不必记恨到现在吧?“我们正要下山,陛下要一道么?”   元景行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   我们?她竟然和元清并称我们?   “太子先下山去。皇后过来,朕教你骑马。”元景行拍了拍马首,“你就骑这一匹。”   这匹汗血宝马是马中之王,可遇不可求,还是他亲自驯服,寻常人等见都见不到。   他当年学骑射时,可没这么好的马。   “臣妾不想学”时月影拒绝得很果断,她方才又不是没见识过这马有多桀骜不驯。   元景行脸色阴沉,她不想学骑马,竟然还骑那匹黑马骑得那么欢?   这汗血宝马是入不了她的眼么?   “你坐上马鞍就会想学了,来,过来。”皇帝朝着她伸手。   时月影依旧拒绝,若是摔伤了,明日就不能上山泡温泉了,她摇了摇头,将手背到身后。   皇帝手尴尬地悬在空中,气氛也凝滞了。   正当此时,马场的另外一头响起马蹄声。   那马奴的女儿郭茹再度骑上白马,朝着横杆跃过去,这杆子的高度比元景行方才跃过的那根足足高处一尺。   失败了,马蹄飞过之后,横杆落了下来。   时月影与元景行的目光皆被她吸引过去。   郭茹拉停马匹,这才留意到马场这头的皇帝皇后还未离开。   慌忙跳下马跪在地上,“陛下娘娘恕罪。”   “你跃不过那根杆子。”元景行道,语气平淡阐述事实。   郭茹不拘小节,自行起身,“陛下,我能跃过去,从前在北疆时我办到过。”   元景行挥了几下马鞭,显然不信她所言。   “只要用陛下的这匹马,我就能办到。”少女眼神倔强,言辞之间丝毫不畏惧皇帝。   时月影觉得有趣,撺掇道,“陛下何不借这匹马给她试一试?”   元景行立即翻身下马,对郭茹道,“行啊,你来试试。”   “那若她跨过去了,能有什么彩头?”时月影问。   “彩头?”   元景行睨了眼远处马厩,用折起的马鞭指了指,“朕将那匹黑马赐给她。”   ???   “那是元清的马,名叫墨锋,陛下。”她提醒他,他是不是对太子有什么不满。   “马场里的马都是朕的。”元景行冷冷道,“而且这破马还有名字?你取的?”   什么叫破马???墨锋可乖顺了。   当着外人的面,时月影给他留了面子,“臣妾看郭茹喜欢那匹白马,若是她能跨过去,就将白马赐给她如何?”   “白玉贵重,我不敢要。”郭茹立即道。   都给马取名字了,想必也是心爱至极。   “行啊若你能跳过去,按皇后所言,马归你。”元景行将视线从时月影身上收回。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   郭茹并未拖泥带水,一跃而上骑上马背,朝着最高的杆子飞奔而去。   元景行抱起手臂隔着栏杆看向时月影道,“既然你爱取名,给朕的这匹汗血宝马也取个名字。”   时月影视线跟着郭茹移动,压根不听皇帝在说些什么。   看着郭茹骑着着马儿高高跃起,一气呵成,气势磅礴!   “陛下,她跳过去了!”时月影激动不已。   元景行脸色阴沉着,此时才转身看向那处,眸底蒙着曾黑雾,那女子竟真的跃过了那么高的杆子。   郭茹过来将马归还给皇帝。   “那匹白匹白马今后就归你了。”他言出必行。   “我不敢要,若是被父亲知道、”   “若是被你父亲知道,你就说是皇上赐的。”时月影道,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陛下,臣妾先下山了。”   元清还未走远。   元景行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时月影转身往元清的方向走去。   可恶!!   “不光那白马赠你,连这匹汗血宝马也赠你了!”元景行扭头,故意扬高了声音对郭茹道。   啊?   时月影回首看他,不是说这匹汗血宝马异常珍贵么?还是他亲自驯服的,皇帝何时如此大方了?   元景行眼底冒火,不理会时月影的视线,“你叫什么名字?”终于正眼看了马奴的女儿一眼,她红色的长袄上沾了不少泥土,头发不整齐,脸上也不干净,看得出来平日里长待在马场,是个爱马之人。   郭茹从震惊中回过神,“回陛下,我叫郭茹,北疆人。我、我不能要这匹汗血宝马,它太珍贵了!”   元景行转了转攥着马鞭的手腕,“朕给你你就拿着,别跟某人似的不识抬举!”   郭茹受宠若惊地谢恩。   小皇后微怔着抿了抿唇,某人......指的是她?平白无故的,说她做什么?自己又没招惹元景行,明晃晃的欺负人嘛。   不管他,阴晴不定的。时月影收回视线,继续蹦跶着跑向元清。   “朕也在北疆待过两年。”皇帝漫不经心道。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驯马驯得那样好!”郭茹虽是马夫的女儿,说话做事却落落大方,“只是我有更好的驯马方法,陛下想知道么?”   元景行没接话,注意到时月影没在听了,眼神又飘向了山路。   时月影已经追上元清,二人有说有笑并肩往山下走去。   “那匹黑色的马能比得上进贡的汗血宝马吗?!”他切齿自言自语,马鞭在空气中狠狠挥舞了一下。   “回陛下,那匹马不过是山间野马,自然比不得大宛进贡。但是他性格温顺,故而我见太子都是用他练习骑马。”   元景行没听进去,“明日把那匹马送走!”   “是、”郭茹领命。   “算了,让它在那儿吧。”元景行又反悔。   不出一个时辰,行宫马奴的女儿郭茹骑马闯入围场,在皇帝跟前请命的事情传开了。   说是皇帝对她青眼有加,不但为她狠狠责罚主事,更是赠了她两匹马,其中一匹还是皇帝亲自驯服的汗血宝马,异常珍贵稀有。   更有甚者,说是小皇后气得拂袖而去。   马奴的女儿啊,在行宫之中的地位甚至远远不如最低等的宫女,竟然入了皇帝的眼,这是要飞上枝头啊。   这等风言风语,夜里进了时月影的耳朵。她并不在意,只是命主事们将三年间的账簿尽数呈上来。   她倒要看看,这些个蠹虫能不能比从前内务府那人贪得更多。   正好邹御医送药过来。   “邹御医你的药也太苦了吧,下次能不能用糖水冒充?”   “臣也想用糖水啊,可是德乐那厮为了捉鱼手都给冻伤了,非得亲眼看着臣将熬药。臣不得不给皇后开了副补药。正好给娘娘冬日进补。臣先告退了。”   邹御医前脚刚走,时月影端着药碗缓缓来到盆景前,不成了,用老法子吧。   此时殿门被从外猛然推开,元景行回来了,她手一抖险些将药撒了。   “皇后在做什么?不想喝药?”元景行脸色依旧阴沉,将马鞭朝桌上一扔,“邹御医说你病情日渐严重,皇后还是用药吧。哪日恢复记忆,哪日才停药!”   时月影也倔强,一仰头就饮下了整碗药。   用过晚膳之后,二人分别坐在木塌两侧,他看他的奏章,她翻她的账簿,互相不打扰。   元景行批完一本折子,突然看着身侧的时月影道,“对了,今日那个叫郭茹的女子,朕想晋她为御前宫女。”   时月影诧异地侧额看他。   宫女自七八岁入宫学规矩,御前宫女更是历经数年,层层筛选才能到皇帝身边伺候。时月影觉得郭茹这样性子的女孩,做不来伺候人的事,叫她当御前宫女更是为难她了。   “怎么,皇后不愿意?”元景行意味深长,不错眼地盯着她脸上神色变化。   但是皇帝亲自挑选,想来郭茹的性子是对他胃口的。   从前她挑选御前宫人,最后宫人做错了事,她每每总落个被他训斥的下场。这郭茹是他自己挑的,横竖别怪不到她头上,挺好的。   小皇后眉目舒展浅,语气温吞,“臣妾自然什么都听皇上的,明日就命她住到宫里来,衣食住行都会命人安排妥当。”   “嗯,你亲自安排。”元景行道。   时月影静静地瞧着他,他很少这么明晃晃地关心一个人,看来流言蜚语也不错,他很喜欢郭茹。确实应该喜欢的,他们都曾在北疆生活过,又都极喜爱马,白日里郭茹骑马跳杆可比他厉害。   撇开身份地位不论,其实是很契合的人。   “看着朕做什么?!你是不许朕亲自提拔宫女了么?!”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好脾气地咕哝一声,重新将账放回膝上,垂眸细看。   “那你刚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元景行没好气地追问,不依不饶的。   “没什么意思啊。”她温和回他,心思不在皇帝身上了,只是看着账簿。   “你不高兴了?”   “臣妾为何不高兴?”她反问,“臣妾高兴得很。”   “你说说你高兴什么?”元景行故意找茬似的。   “???”她有点委屈,觉得自己没有惹他啊,而且她还在查那主事贪污敛财的事,其实自己一直有在尽力当好一个皇后,元景行为什么老对她这么凶。   “奏折成堆,陛下快批阅吧,政务要紧。”她好心劝他。   心里为自己拍案叫绝,元景行老这么凶她,她还能认真掌管宫务,时月影,你真的是一代贤后啊。   皇帝不领情,他到底是因为谁才耽搁政务的??她还好意思说!   时月影这温温柔柔油盐不进的样子,元景行心里怒火更盛,却找不出个由头发泄出来。   “朕问你,白日里你怎么会同太子一道出现在后山?你去做什么?”   “回皇上,臣妾去山上泡温泉,而太子、”她如实禀告。   “你去了山上泡温泉?你真去了?!!!”元景行睚眦欲裂,难以置信,猛得从椅榻上站起身,“你与太子两人?!”   作者有话说:   皇帝:老婆!!看看我啊!!看我啊!!不许跟别人说话!!只看我只跟我说话好不好!!跟我去泡温泉好不好??哦不想去啊,那我教你骑马啊!!这匹马可好了!当年我学骑马可没有这么好的马啊!!老婆!!!QAQ!!什么???跟别人泡温泉???这肯定不是真的!!我不听我不听!!   皇后:皇帝老看我不顺眼,老这么凶我,我还能还认认真真担起皇后的职责,不愧是我,胸径宽广,一代贤后(温温吞吞但是喜滋滋 第81章第81章   “你去了山上泡温泉?你真的去了?!!”元景行睚眦欲裂,难以置信,猛得从椅榻上起身,“你与太子两人?!”   “没有、不是、”时月影旋即解释,“太子他、”   “朕邀你去你说不去!回头就与太子同去?!!”他雷霆震怒,根本不听她解释,“你究竟把朕当什么了?!有用时随意哄几声,不需要朕时,就随意欺骗丢到一边是不是?!”   “太子只是去鹿园喂鹿,臣妾下山时偶遇罢了。”时月影耐心解释道,这个人究竟能不能听她把话说完?   “时月影你满口谎言!”他广袖长袍,堪堪立在时月影身前,眼眸炯炯地凝视着她,含着无限的失望,“朕忍了你这段时日,往后朕绝对不会再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不讲道理。时月影脑子里浮现着四个字。他真的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既然陛下不信,臣妾就不说了。”她生生地咽下所有解释的话,赌气将账本丢回榻上,侧身越过皇帝,走开了。   夜里沐浴过后,时月影正准备上榻。   “你去外间的木塌上睡。”元景行横坐在床塌边缘令道,“朕不要跟你同榻!”   “?”时月影微微侧额,一双美目里满是困惑。   “从今日起,你不准与朕同榻。”   “......”   时月影再不听他的话,膝盖抵着床沿倾身往榻内侧去。   半湿的发梢从他眼前晃过,青丝贴着锁骨,鹤颈白璧无瑕,清淡的茉莉花香迷人心神。   元景行收敛心神,“你非要与朕同榻也不是不行、说说你今日做错了什么?!”   时月影只是废力从榻上揪过自己蚕丝软枕抱到怀里,堪堪站直身子,“臣妾不敢违抗陛下的意思,这就去外室,请陛下休息吧。”   她也不喜欢与他同榻,这样正好。   转身挺直了腰杆往外间走,内室里只留下一个大刀阔斧占着床榻的元景行,瞠目愣神地看着时月影远去的背影。   ***   晨起洗漱之后,时月影慢条斯理地坐在矮桌边用早膳,元景行就坐在她对面。   此时宫人进殿禀告道,“陛下娘娘,郭茹已经在殿外等候。”   时月影醒来后命人去知会郭茹以后来御前伺候,还将郭茹的衣食住行全部安排妥当。   看她办事多得力,元景行还整日对她不满意。   元景行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变好,用刀割了块牛肉,捏在手里吃着,一边吩咐宫人,“今日又有几匹汗血宝马从大宛运过来,命她在门外等着,一会儿同朕一起去驯马!”   时月影搁下粥碗,看向门外廊下的女子。   郭茹换下了昨日的一身破旧的骑服红袄,身着御前宫女的水蓝长裙,面容干净五官分明,瞧着精神十足。   “皇后想不想去马场?”元景行瞥她一眼,依旧没有好脸色。手上又用银刀割了一大块牛肉。   看他和郭茹一起驯马吗?   她不想看。   “朕问你话!”他语气也不好。   她还未梳妆,身着一袭软烟罗瘦长裙坐在矮凳上,青丝披散肩身。江南水乡的确养人,肌肤比在皇城里时更瓷白润泽。   “臣妾不想去看。”   哐当--   元景行将手里的切肉的银刀重重地扔回盘子,声音刺耳。   时月影不理会他的胡闹,抬手去拿桌上的糖糕吃,对面的男人却先她一步摸走盘子里最后一块糖糕,狠狠咬了一口,大嚼大咽,眼神挑衅。   ???   抢她糖糕做什么...连这个都要同她较劲?   时月影好声好气继续解释道,“臣妾昨日下山时在鹿园附近遇到太子,说了一会儿话,陛下不必如此动怒。”   吃了她的糖糕丝毫不解气,眼神异常凶恶地盯着她,“既然皇后病着记不得从前的事了,那怎么跟太子有那么多话说?”   时月影就着碗口饮了口汤,润眸圆溜溜的,太子脾气好,她跟脾气好的人才有话说。   “郭茹在外等候,陛下既然要驯马就快去吧。”   她越是温温吞吞,不当回事,皇帝就越是恼火,起身拂袖而去。   时月影放下汤碗,提起茶壶为自己倒茶。侧首看向殿门口,郭茹见皇帝出来,落落大方地跟上前去,说多谢皇帝提拔,元景行也侧额看她说了句什么话,二人就沿着长廊快步往行宫宫门走去。   时月影轻叹了一口气,收回眸光。此时才发现杯里的茶水已满溢,顺着桌面滴落,弄脏了月白色裙摆。   抿了抿唇,伸手去抚,茶渍早已经已经渗入衣料,怎么擦都擦不去了。   待在寝殿看了半日账簿之后,时月影又想起山顶的温泉,这会儿皇帝与郭茹大约在马场驯马。   她不愿意经过那处,于是择了另外一条道,因祸得福,意外发现这条路上的风景更秀美。   今日天气稍稍回暖,泡过温泉之后,与两个小宫女一路嬉耍着下山。   “哼,那个郭茹不过是马奴的女儿,我见过她在马草堆里打过滚,徒手抓饭吃,整日头发凌乱,脏乱不堪。”小宫女嘀咕道,“春日里我路过马场时不过想摸摸那白马,她凶得很,不许我碰。”   另外一个小宫女帮腔,“那匹白马是御马,马奴是不许骑御马的,她整日占着那匹白马。皇上不但不追究,竟叫她去御前服侍。今晨看她那耀武扬威的样子!皇后娘娘也瞧见了吧?”   “她若是敢在皇后面前无礼,我第一个敢挤兑她!”   两个小宫女各摘了一朵野花,絮絮叨叨,这行宫已经多年未有主子莅临,主事们忙着捞油水,也并未管束这些宫女。   倒是意外留着她们这般浑然天成的性格。   时月影学着她们的样子从路边摘了根狗尾草,甩啊甩地往山下走。   “那不是太子么?”其中一个小宫女发现了前面骑在骏马上的元清,“太子万安!”   元清也远远瞧见了时月影,策马奔了过来,跳下马背给时月影问安。   小宫女们欢喜极了,围绕着骏马眼眸发光,“太子殿下,奴婢们能不能摸摸这马么?”   “可以,它极温顺。”元清道。他们三人年纪相仿一团和气。   “皇后作何打算?还回金陵探望父母么?”元清陪着时月影一道往山下去,小宫女们牵着马儿跟在身后。   时月影甩着手里的狗尾草,她这几日发愁,不知尹铃儿救到哥哥没有?怎么一点儿音讯都没有,也不知父母在金陵过得如何,“如今的形势,他必定不会准许我回金陵探亲。不说这个了,行宫真好,若能在江南度过春季就更好了。”   “我也喜欢行宫,江南什么都好。”元清道。   “你去城里游玩么?我听宫人们说,杭州府的夜市可有意思了。”   “从未,皇上不许我离开行宫。”   行宫守卫森严,尤其时月影被找回来之后,元景行更是将此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她又心虚,不敢说起出去游玩之事。   “那个名叫郭茹的宫女,会成为妃嫔么?”元清问她。   时月影提着裙摆继续往前走,“或许吧,这也是好事不是么?他接下来几日大约都忙着驯马,无暇盯着你我,到时候我们溜出去玩。”   “好、”元清答应下来,侧眸看着皇后浅笑的容颜。今日的她与从前不大一样,笑意未达眼底。   二人继续往山下走。   ***   元景行骑着才驯成的马停在半山腰处,远眺山下风光。   郭茹骑着她那匹白马追了上来,“陛下,奴婢说得不错吧,用这法子驯马更迅速!这条道虽窄,但是风光却好,奴婢每日都要骑个两三回。”   山上风大,元景行眼神阴沉并不言语。   “那不是皇后么与太子么?”郭茹道。   元景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往下些的岔路边,时月影与元清如昨日一般并肩往山下走去。   二人有说有笑,亲密得容不得旁人介入。   她不是说要留在行宫么?竟然骗他,还择了这一条冷清的山路上下。   哼,有意避开他!   元景行眸色一暗,甩了甩马鞭,“你与朕比试一番,看看谁先到山下,若你赢了,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都可以?”郭茹欣喜问道。皇帝没答,已经拉着缰绳掉转马首往山下奔去。   元景行挥舞鞭子疾速往前,绕过山弯,方才从高处看到的人就在前方,说说笑笑地漫步于狭窄的山道。   肩并着肩,亲密无间。   她同他都不曾一道散过步!   马蹄阵阵,越来越接近那刺眼的两个人,元景行挥舞马鞭加快了速度,直直地朝着两人之间冲了过去。   等时月影与元清听见声响,回眸望过去,高大的汗血宝马自身后跃来,马蹄飞踏,电光火石,她与元清各自往边上躲开,吓得小宫女们惊叫开来。   元景行自中间飞驰险过,速度丝毫不减,也不回眸,再次飞舞马鞭加快速度。   “是陛下”元请率先反应过来。   时月影堪堪站稳,拨开额边发丝,真的是元景行,他的马发疯了不成?!!   “当心,皇后快让开!”身后再度传来声响。   时月影躲闪不及时,被外力撞倒在地,手肘磕在山石上,好疼。   再度抬眸,唯见少女英挺的背影,骑在马上急匆匆地跟上前方的元景行。   “皇后受伤了?!”元清迅速过来查看她的手臂。   痛感钻心,时月影强忍着疼痛,望着那山道上远去的身影,他们挥舞长鞭尽情纵马,潇洒肆意,耀眼得令她、令她心间烦闷。   嫉妒?怎么可能,时月影抿了抿唇,当下心间慌乱,否认自己心间油然升起的那股子妒意。她绝非善妒之人。   更何况,无爱何来妒?   回到寝宫时,元景行早已经换下骑服,坐木榻上独自饮茶。   时月影不理会他,取过账簿撩开幕帘往内室去。元景行当下将茶盏往桌上一扔,紧跟着进了内室。   时月影已经去屏风后换衣裳。   瞧着屏风后人影的晃动,皇帝道,“朕一会儿要出去公务,带着郭茹一道去,郭茹说不想穿宫女的衣裳。劳烦皇后为她准备几身新衣裳。”   “陛下去臣妾的衣柜里为她挑几身吧。”她的语气不徐不缓,态度温顺波澜不惊。   褪下衣衫之后,纤细的腰身映在素纱屏风上,叫人移不开眼。   抓心挠肺。   元景行愠怒着,负手呲牙咧嘴地立在屏风前,“时月影你少勾引朕!这事没完!”   小皇后正研究衣裳穿戴,侧头从屏风边往外看过去,露出半个脑袋,乌黑的青丝遮盖圆润白皙肩头,眸光晶莹,小脸瓷白透着点儿困惑,“陛下说的什么事?”   这猝不及防的一眼令男人眸瞳骤缩,僵在原地。   缓了几息才又道,“让她穿你穿过的衣裳?!”   时月影收回视线,继续更衣。她衣柜里的衣裳件件华美精致,皇帝竟然还嫌弃。   “臣妾初来乍到,宫务繁忙,裁制衣裳这等事,陛下还是吩咐宫女去做吧,她们在行宫多年,必定会比臣妾做得好。”   元景行朝着屏风走近两步。   不能这样,不能轻易就妥协,他驻足,控制着自己摇晃不定的心神。   “她驯马驯得好,朕看重她,要你上点心怎么了?!”   “陛下只是看重她?”时月影更完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袭湖蓝色团花纹云锦裙美得夺人心魄。   元景行呼吸微滞,正要说话,就听见时月影继续道。   “臣妾觉得陛下不仅仅是看重她,郭茹长相明艳,性格直率,为父请命,果敢正义,又会骑马又会驯马,与陛下一样在北疆生活过数年。”   她边说边问往外走。   皇帝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她移动,撩开幕帘跟了上去。   “臣妾瞧着陛下极喜爱她,不然也不会选她为御前宫人。”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他气息乱了,分明不是这样,他不过是想、不过是想、要她多关心他!她总是太子走在一起、她怎么能这样冷落他呢?!   “陛下不说臣妾也懂的。”小皇后猝不及防地转身,跟在她身后的元景行险些与她撞个正着,时月影从容地仰着头,抬手用指尖捂住了皇帝的嘴,“陛下难得有喜欢的女子,自然要日日夜夜放在眼前。”   元景行凶狠的眸光霎时转变,她这是什么意思?!   小皇后缓了一口气,明眸晶莹,既然他不愿自己开口,她替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好了,“陛下不如封她为美人?那也不必为她穿什么衣裳而烦恼了,自有宫人太监去办。”   作者有话说:   皇帝(受够了爱情的苦):你怎么能这么冷落朕呢?!!!   皇后:就没热络过...... 第82章第82章   时月影缓了一口气,“陛下不如封她为美人?那也不必为她穿什么衣裳而烦恼了,自有宫人太监去办。”   语气真挚,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嫉妒。   元景行扯下她的手腕,心绪紊乱,咬牙切齿道,“皇后倒是贤惠!只是郭茹她天性散漫,不爱拘束,封美人就算了!”   时月影挣脱手上束缚,浅笑道,“横竖是陛下与她之间的事,陛下想怎么做,臣妾没有异议。”   目的达到了,好像又没有,浑然背道而驰。   时月影坐到木榻上,翻开账簿继续看起来。她没有嫉妒郭茹,她还好心提议封她为美人了,所以一切都还从前一样,就像元景行宠幸那个番邦献上的美人,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妒意。   咳--   时月影轻咳了一声,殿中的暖炉灭了,宫人们没有将炭火续上,此时寝殿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这么冷的天,你没事去后山散什么步?”元景行训斥她。   她不理他。   元景行急火攻心,看她又穿得单薄,揪起不远处她褪下的狐毛大氅往木塌上扔,“穿好。”   好巧不巧,这氅衣落到了她手边,原本就磕伤的手臂疼得她眉间微蹙。   她侧额,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   “穿好衣裳。”元景行强势走近,揪着狐皮大衣往她肩上盖。   她被激起了逆反心理,“陛下不是要带郭茹外出公务么?快去吧。”   元景行抿了抿唇,她就因为他让郭茹当御前宫女,就断定他喜欢郭茹。   可是她自己呢?这些年他待她如何,桩桩件件,她心盲么?只当没看见还是对他的爱意视若敝履?   她骗他失忆,至今他不拆穿她。可她回头又与元清交心相谈,将他完全屏蔽在外。他这几日如同受刑一般煎熬。   男人垂眸看着她倔强执拗的小脸,她左右晃动肩膀不肯披上狐裘。   紧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   “时月影”他唤她的名字,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最后一丝底线也没有了,他问她要什么,他想她满足了,总就不会继续冷待他了吧。   时月影手臂疼得钻心,但她不想告诉他,只是觉得很委屈。   她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眸黑白分明,问他,“臣妾要什么,陛下都答应么?”   一切又重回她在宫里重病那夜,她说她想出宫,她想回到父母身边。   不、别说、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的一句话令他心间突然升起一股子惧意,倘若她坦白恢复记忆,哀求他放她离开,那就什么都完了。   男人瞳孔骤缩,紧紧抿着唇,望着眼前绝美而清纯的皇后。   “住口,不要再说了!”   他置身悬崖,她轻轻一推就会令他粉身碎骨。“朕今日在外过夜!”留下这话转身就走。   时月影坐于木塌,眼睁睁看着元景行消失寝宫门口。腰身瘫软,往后缩在木塌角落,抱起膝盖。   下颌抵着膝,抬手摘下凤簪扔到一边,任由青丝倾斜,湿润的眼眸泛着淡淡忧愁。   元景行他就只会欺负她一个。   ***   时月影不想再在寝宫待着,元景行出宫去了,她脑子里全是他与郭茹策马同游的场面。   既然皇帝今夜不回行宫,她想带元清要出去游玩,侍卫不准她就硬闯,萧伯霆奈何不了她,便换上一身常服随身保护。   有前车之鉴,萧伯霆自他们上马车开始,就不错眼地盯着时月影,像是生怕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   马车缓缓行在山路上,“皇后预备欺骗皇上到什么时候?”萧伯霆开口问道。   “你何时看出来的?”时月影扶着竹帘往外瞧,此时正值黄昏,天边晚霞满天。   “臣从未信过皇后是遭人掳至彤城的。其实只要稍微有脑子的人,想一想就能明白,那不过是皇后布局而已。包括太子,也助力皇后逃脱。”   元清坐在一边,并未否认。   “你是说皇帝没有脑子么?”时月影问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陛下心爱皇后,也愿意相信皇后,他知道皇后失踪之后方寸大乱。反而倒是,皇后不该以此来为难皇上。”   “这天似乎就要下雨了。”时月影岔开话题。   他们进了城,在杭州府最热闹的夜里灯市前下了马车,天色已暗,此地比起苏州府更热闹更繁华。   小桥流水,游船画舫穿梭其间,游人如织,喧嚣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皇后要不要吃冰糖葫芦?”元清问道,他这次带了钱袋子出来,皇后想吃什么他们就可以买什么,不必跟在苏州似的看皇帝眼色。   不多时,她与元清手里各自多了一串冰糖葫芦。   天气寒冷,时月影又买了暖暖的豆沙桂花糕,滋味甚好,又暖手。   还好心给萧伯霆也买了。虽然这尊大佛一直都是她与元清逃跑路上的绊脚石,但这一路而来尽忠职守,也是为难他了,好好一个御前侍卫,如今摊上她这么一个皇后。   咀嚼着酸甜的冰糖葫芦,喧嚣声中,她的忧愁一点儿没散。明明在宫里时每每心境不好,吃过甜食就好了,饶是皇帝训她训得再凶,她也从未这般低落。   ***   元景行从府衙出来,在官员们的跪拜下骑马离开。   他来了杭州数月之久,直到今日才接见杭州知府等官员。他们早就收到了接驾的密报,诚惶诚恐至今。   本来说好要在此处过夜,明日再审查官员政绩,可是他突然害怕,若是自己明日回去,看到的又是人去楼空的宫殿,那他真的会发疯。   元景行一路狂奔,身后跟着郭茹与十数个御前侍卫。   行宫有萧伯霆在,她走不了。   寒风令他头脑清醒过来,方才整整两个时辰,官员们在说什么他几乎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时月影同他说的话。   若就这么回去,她依旧不搭理他。   “你知道哪里有卖冰糖葫芦的么?”他拉紧缰绳,慢下速度,询问吃力赶上他的郭茹。   “这附近有杭州府最热闹夜市,夜市里就有卖冰糖葫芦的,我带你去!陛下尽管跟着我来!”   郭茹掉转方向,往东行去。   他们在热闹集市前下了马,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这么热闹的地方她一定会喜欢的,不如明日带她来,就他与她两人,没有元清没有萧伯霆。   “冰糖葫芦怎么卖?”郭茹揪住了小贩。   元景行就在这时,在人群之中发现了那三个熟悉的背影,刚买完冰糖葫芦,正人手一串拿着往前走去。   夜市灯火璀璨,游人春风满面,笑声不断。   世间一切仿佛慢了下来,她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明媚。   他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影,身披白色狐裘,头簪金凤钗,手里举着冰糖葫芦,一边笑着与元清说什么话,侧颜隐约可见眸光流转,美得令路过的游人频频侧眸看她。   太子在卖书摊前停留,时月影站在边上,她左手边就是萧伯霆,紧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她会凭空消失一般。   鬼使神差地,她回眸看向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再然后,她惊奇地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元景行。   他跟着她么?   下一瞬她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看到了元景行身侧正在买冰糖葫芦的郭茹。   原来如此啊,这就是他所谓的公务,其实就是带着郭茹出来游玩,还说今夜不回行宫,原来如此。   他之前不肯给她买冰糖葫芦,现在给郭茹倒是买得勤快。   心口突然升起异样之感,似是疼痛又似酥痒,虚虚实实的。   二人的眸光越过人群,悄无声息地对视着,静静的恍若世间一切静止,眸光很淡,谁也没声张开来。   时月影在元景行之前收回眸光,与太子往前走去,萧伯霆并未发现皇帝,跟在时月影身后,生怕皇后太子之中任何一个人出什么差错。   时月影觉得,元景行他不可能追上来,被她发现真相,估计躲都来不及。   所以她继续淡定自如地逛闹市,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心绪已乱。   元景行他是真的很喜欢郭茹。   她对他熟视无睹啊。元景行立在人群之中,眼睁睁看着她转身,与元清他们一道远去。   已经有人给她买了冰糖葫芦,他还买什么?还急着回去献什么殷勤,跟个笑话似的,萧伯霆竟然敢放她出行宫,看他回去怎么惩治!   好气,气到心口疼,这几年的纠缠,她对他当真一点儿情意都没有。   甚至元清、萧伯霆这些人比起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怕是更重要。   片刻之后,郭茹好不容易追上皇帝,“冰糖葫芦买来了!”   可是皇帝眺望远处,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算了,回行宫吧。”元景行道,他不想同她计较,也不会罚她擅自离开行宫,他什么都不会同她计较了,只要还能留她在身边。   郭茹跟着皇帝往回走。   只是才走几步,皇帝突然再次调转方向,像是改了什么主意,风驰电掣一般再次闯入人群之中。   时月影正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驻足在戏台前仰着头看皮影戏,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突然被人从后拉扯一把,萧伯霆立即反应过来,拔剑要砍人,回眸一瞧发现竟是皇帝,又蔫蔫地收起宝剑,“主子!”   元景行揪的正是时月影受伤的胳膊,生生地从人群之中带拖走了时月影。   “马车在哪?”   萧伯霆不敢怠慢,一路拨开人群为皇帝开路,直至皇帝拽着皇后上了马车,戾声吩咐道,“都别跟上来!”   马车渐行渐远,此时郭茹牵着马匹跟了上来,预备追着皇帝的行踪跟上去。   “站住!”萧伯霆伸手拦住郭茹,“别跟着主子了。”   郭茹回眸怒视,“你就是萧伯霆?”   她听行宫的宫女们说起过皇帝最信任的御前侍卫萧伯霆,一来行宫就整顿行宫守卫,折磨得他们苦不堪言。   “是陛下准许我跟着他出宫的!”   萧伯霆并未让开,“你没看出来皇帝这几日都在硬撑着么?”   郭茹昨日就发现皇帝与皇后之间不似寻常夫妻那般举案齐眉,“你是说帝后失合?是因为我的缘故么?”   “少自作多情。”萧伯霆牵过皇帝的马,“皇帝皇后时常会有争执,一经发现,你我这种服侍于御前的人能躲就躲,免受无妄之灾。个人忠告。”   宽绰马车车厢,窗边竹帘随着马车轻晃,车厢外喧嚣繁华,车厢里光影浮动。时月影陷在车厢一角,既不反抗也不言语,眸光怔怔地凝视着暴怒的男人。   “元清胆敢带着你私自离开行宫,朕明日就派人将他送回皇城!”元景行狠声切齿,他已经在压抑着心中汹涌怒意。   他原本是打算不计较的,可是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办法,他无法忍受她对着别的男人笑,回到宫中对他则只有冷落。   时月影波澜不惊,“这关元清何事?他身处太子之位如履薄冰,皇城里文武百官无不拥立贤妃之子,你我又不在皇宫,陛下这是将他往龙潭虎穴里送。”   “呵,时月影你终于不装了?!”他怒火攻心,欺身逼近,“你根本没有失忆!”   作者有话说: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受害者(脸打码:不要在皇帝皇后吵架期间,在他们面前乱晃悠,很容易被误伤。 第83章第83章   “呵,时月影你终于不装了?!”他怒火攻心,欺身逼近,“你根本没有失忆!”   终于,他自行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时隔数月的伪装被瓦解了个干净!   时月影察觉自己失言,懊恼至极,撩开竹帘望向窗外。   元景行横臂压住竹帘,扣着她的下颌看着她,眸光灼灼,气息混杂,“你一直以来装作失忆,就是为了去救你哥哥!在苏州时,你为萧伯霆制衣裳也是为了令朕吃醋,引开萧伯霆!”   “陛下不是早就知道,又何必故作惊讶。”时月影破罐子破摔。她眸光淡然,声音沉稳,不再掩饰,“说到欺骗,陛下诈死欺骗臣妾在先。”   “你还敢提诈死之事!若非诈死,朕还发现不了朕宠爱了数年的皇后存着那等异心!反倒是皇贵妃忠心耿耿!”   时月影抵触他的靠近,伸手推开,眼神丝毫不服气。   “皇后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不肯向朕认错是么?”   “臣妾没有错,是你违背承诺在先,瞒着我调哥哥去彤城,你明知彤城不太平,这不是借着旁人之手,置我哥哥于死地。”   她这话一说出口,元景行愣了几息。   “你以为是朕故意要杀你哥哥?!”他气息彻底混乱,思绪也乱了,“时月影,朕在心里是这样的人么?!”   时月影满脑子都是皇帝与郭茹在闹市中一道买冰糖葫芦的场景。   皇帝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静静垂眸,视线落在元景行罩袖下的手上,正拿着一根包着油纸的冰糖葫芦,   当时她看得很清楚,在灯市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郭茹递给他的。   “朕在问你话。”   元景行解释了一大堆话,倒头来发现时月影正游离天外,浑然没有听他说了什么!   “臣妾没有听见。”时月影理直气壮道。   “那你向朕认个错!”   “臣妾没有错。”她收回目光。   “时月影、你、”   “陛下不要翻旧账了。”她觉得心间烦闷,“纵然臣妾做错,陛下也不是清清白白。”   皇帝被堵了话,扯了扯衣襟靠到车壁之上,脸上难掩戾气,她有错还这么理直气壮,是料定了他不会罚她么?!   回过神发现手里还拿着给她买的冰糖葫芦,随手一甩扔给她。   时月影瞧着落在她膝上的东西,反手又还给了皇帝。   “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么?上次不给你买你还闹。”元景行气息凛冽,他都已经打算宽宏大量不追究她的错处了!   “不是买给我的东西,我不要。”时月影很有骨气,小脸倔强,抱着膝盖看向窗外的繁华夜景。   “怎么不是给你买的?朕又不爱吃这种甜食!”   时月影不言语。他分明就是买给郭茹的,她都看见了。   马车穿过闹市,来到郊外一路走上山路抵达行宫门口。   此时德乐迎出来,“禀告皇上皇后,皇贵妃听闻皇后病重,带院判从皇城过来。”   尹蕊儿来了?那行宫就又要热闹开来了。   “皇后病突然之间好全了,叫院判与皇贵妃回去吧!”元景行正恼火。   他来江南本来只是想与时月影清清静静地过段日子,一个两个的都违抗他的旨意,擅自前来,是嫌场面还不够乱么?!   “皇后娘娘病好了?邹御医的药果然管用!”德乐惊喜道,不用他再夜夜去结冰的池塘捉鱼。可下一瞬又垮了脸,那他当初做的事,皇后也都想起来了?   时月影下了马车,越过皇帝德乐,拾级而上,沿着长廊往寝殿走去。   元景行也没工夫同德乐说话,撩袍三步两步追了上去。   待拐过长廊,宫人们都看不见他们了,时月影驻足回眸。   “朕说了,朕当初不是有意要害你兄长!”   时月影根本不听他的话,瓷白小脸波澜不惊,“你那没有异心的皇贵妃来了,陛下还跟着臣妾做什么?”   她拿他的话堵他!元景行被气得抓心挠肺的!   “明明是你欺骗朕数月,你不知悔改,还理直气壮!知不知道欺君是个什么罪名?!”   她不言语,从容不迫地前行。   待跨入寝殿,正要关上殿门,被元景伸臂挡住。   “欺君?”她眸光清纯,语气淡然,“那皇上预备怎么责罚成妾?砍头?不对,你不是皇帝,你是御医啊,可是你亲口说的。”   什么御医?!   想起来了,她当初苏醒过来时,他骗她自己是御医。   元景行强势进入宫殿,幽幽道,“若说起责罚,你那写满了朕坏话的册子还在御书房里头呢。”   时月影润眸怒视着他,松开殿门转身往内室去。这就是为何她不愿告诉他自己恢复了记忆,他总提旧事。   “说不过朕就跑。”他跟上她的步伐。   “陛下非要翻旧账不可么?”她缓声问他。   “时月影。”他揪住她的袖子,逼得她停下步伐回身面对她,美目含着几分怨气,瓷白小脸上写着对他的不满,“你究竟有没有失忆过?”   这是他唯一不敢确定之事,因为重病苏醒的她,不论是眸光,言谈,还是行事作风浑然与她此时的模样不一样,十五六岁的她,双十年华的她,不一样。   “当然不曾失忆。”时月影故意这么说,失忆的数月间,她做了太多傻事,竟然还傻到还为德乐求情!所以坚决不能认,认了在他面前就矮半截了。   男人狭长眼眸微眯,“即使是演的,朕还是觉得十五岁的你懵懵懂懂,更有意思,说什么就信什么。”   她拧了拧被他揪着的胳膊,“请陛下松手。”   他偏不放,甚至加了几分力,时月影微蹙眉。   “你怎么了?”他松手。   好巧不巧,皇帝揪住的正是她磕到山石的右手,“没什么。”她闷闷道,这么点小伤拿出来说多没意思。   偏偏皇帝不依不饶,捋起她的袖子,见到她雪白肌肤上那一大片青紫。   “你受伤了?在灯市游玩的时候撞的??朕不在行宫,谁准你跟太子出去的?萧伯霆他竟然还敢、”   “小伤而已。”她扯下袖子,甩开皇帝的手。   元景行愠怒着抿了抿唇,想起早晨山道上骑马那事,“是郭茹撞的你?!”   “不是郭茹,明明是你。”她柔声道。   “怎么是朕?!”他当时只是看他与元清并肩走碍眼,那马匹根本不可能伤到她!   “就是你。”她道,语气三分哀怨七分指责,“别想着推到别人身上。”   “时月影你迁怒也要有个度吧?!”元景行皱眉,他绝对不可能伤她半分!   时月影眼睑低垂,小声道,“不止如此,你还用狐衣砸我手上。”   “你有没有良心,朕当时只是担心你受寒而已!”   两人相对而立,他被她三言两语弄得六神无主,心急火燎。   “郭茹不过随你行事,是你山道纵马伤我在先。”时月影带着几分委屈,声音有些哽咽控诉。   皇帝觉得自己冤枉,只能认栽,“你非要怪到朕头上,朕只能认栽,先为你上药!”   “不用,我自己会上药。”   此时宫人在外禀告道皇贵妃驾到。   时月影伸手就将元景行从身前推开,不想叫尹蕊儿进殿看到这场面,抚了抚袖口侧身越过皇帝走出了内室。   “给皇上请安,给皇后请安。”尹蕊儿听闻皇后病重的消息,一路从皇城赶来。   一抬眸却见时月影缓缓从内室步了出来。   玉骨冰肌,皎月霜华。   数月不见,她脸上不见一丝病容,甚至比在皇城时更飘逸出尘几分,瓷白肌肤透亮,叫人移不开眼睛。   她以为看到的会是时月影缠绵病榻的凄惨模样。   皇帝跟着撩帘走了出来,神色已异,变得阴沉而又不悦,这种不悦与方才跟时月争吵时的愠怒并不一样。   “是谁准许皇贵妃离开皇城来江南的?”他盯着尹蕊儿问,声音低沉得令门口的宫人骤然一颤。   “臣妾听说皇后病重,遂立即带了御医前来。”   “本宫已经痊愈,皇贵妃有心了。”时月影道。   皇后这语气这神态,尹蕊儿明白她已经回想起一切,眼底难掩失望之色,硬扯出笑容,“皇后康复了就好。”   “行了,你一路赶来也辛苦,回寝宫休息去吧。”元景行扬手吩咐道,语气之中带着点儿烦躁与急切。   尹蕊儿低眉顺眼地行礼退下。   殿门一合上,元景行又重新捏住小皇后的胳膊,凝脂般雪白的肌肤,这块青紫异常刺眼。   “朕不认,朕没有伤你,皇后这纯粹污蔑朕!是郭茹伤的你!”   “你非要迁怒旁人,臣妾也没什么法子。”时月影道。   “上午山路上还有元清与宫女,他们能为朕证明清白!”元景行语气既凶狠又委屈。   时月影润眸无辜,“你这是仗势欺人,太子与宫女怎么敢指认陛下纵马伤人。若我是小宫女,我也不敢呐。”   她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这叫元景行心里更恼火了。   “那依着皇后的意思,朕受了你这不白之冤,就得认栽了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时月影道,她就喜欢看元景行这气得心急火燎的样子。   “你污蔑朕!”   “那你罚我。”她紧跟着一句。   语气不自觉的轻柔,眼底带着几分倔强。元景行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她一双柔荑在顷刻之间揉了个遍。   “你不光污蔑朕,你这几天还冷落朕。”他瞬时继续控诉,简直满腹委屈! 第84章第84章   “你不光污蔑朕,你这几天还冷落朕!”他顺势继续控诉,简直满腹委屈!   “臣妾怎么冷落陛下了?”   她仰着瓷白小脸,认真发问的模样真可爱。霎时间带走了他这几日的阴郁愤懑。   不过该说还是得说,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了,感觉被人架在火堆上炙烤,心里万分煎熬。   “朕那日、”   元景行准备解释,宫人忽得推门而入,“求陛下快出去瞧瞧,皇贵妃她、”   “又怎么?!”元景行回眸怒问道。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惊叫声,是尹蕊儿的声音。   宫人战战兢兢禀告道,“回皇上,郭茹她伤了皇贵妃。”   ***   尹蕊儿扭到了足踝,声称是郭茹推的。   “臣妾不过问了她几句,她便以下犯上对臣妾动粗。”尹蕊儿哭诉道,“求陛下严加惩罚!”   “你胡说!你口出恶言,骂我下贱,骂我勾引皇上!”郭茹为自己辩解,“我并未动粗,是你自己摔倒在地!”   “你一个低贱马奴的女儿,竟然敢如此对本宫说话?”尹蕊儿怒斥郭茹,“本宫听行宫宫女说,你还敢纵马伤害皇后!”   “没有!”郭茹看向时月影,“皇后娘娘,我从未有意伤过你!”   时月影原本跟个局外人似的静听着,尹蕊儿非拉她入局,“郭茹并未撞伤本宫,是本宫自己不当心摔的。”   尹蕊儿满身怒火,“臣妾下午才到行宫,就听了郭茹不少事。皇后娘娘竟然任命马奴的女儿为御前宫女,她行事粗鲁张狂,还几次三番问陛下勾引皇上。将这样的女人放在御前,皇后实在失职!”   郭茹怒目圆睁,“你冤枉人!我从未勾引皇上!”   时月影算是看明白了,尹蕊儿是为了针对她,“皇贵妃弄错了,不是本宫指定她为御前宫女,郭茹从未勾引皇上,她本负责饲养御马,骑术精湛,陛下赏识她才提拔她为御前宫女。”   元景行没有反驳,默认这个事实。   尹蕊儿落了下风,她心中不甘。   皇帝不许她来行宫,却突然对一个马奴的女儿如此上心。这是尹蕊儿万万不能接受的。皇后压她一头也就罢了,毕竟时月影确实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但是一个马奴的女儿......   “即使如此,那这个宫女以下犯上冒犯臣妾也是事实,按照宫规理应处死!”   时月影很困惑。尹蕊儿何时变得这般跋扈凶残?她以前最多落井下石给她使绊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害人性命之事。   立在边上的行宫主事开口道,“宫女伤了皇贵妃的贵体,按照宫规理应处死。”   “陛下,将郭茹交给臣妾吧。”尹蕊儿道。   时月影知道元景行对皇贵妃向来有求必应,如若不管,郭茹性命堪忧。   她缓缓开口,“郭茹不是普通宫女。皇上原要封她为美人。只是郭茹天性不爱拘束,才让她做御前宫女。所以皇贵妃不可随意取她性命。”   “陛下要封她为美人?!”尹蕊儿瞠目结舌。她知道皇帝对郭茹青睐有加,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封她为美人?   元景行缓缓侧过头,看向时月影,俊眉微蹙,轻声问她,“皇后真的觉得朕喜欢郭茹么?”   时月影对上他的视线,她急着与尹蕊儿抗衡,替郭茹开脱,一时没有考虑他。   皇帝眼神透着失望,仿佛她说了什么伤他的话。   时月影觉得这只是权宜之计,而且他亲口告诉过她,郭茹天性不爱拘束,故而就只叫她做御前宫女。   为什么这么心虚呢?时月影避开皇帝的视线。   “她出身卑微,怎么可以侍候陛下!”尹蕊儿回魂之后急切道。   “那好,就依照皇后所言,封郭茹为美人。”元景行愤而拂袖离开。   她不是这个意思......时月影心里揪紧,眸光追随着皇帝远去的的身影,她不过是驳皇贵妃的话而已。   ***   既然皇帝如此下令,尹蕊儿纵然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再为难郭茹。倒是郭茹怔怔地回不了魂。   夜里山间清寒,时月影觉得心里烦闷,独自上了后山泡温泉。   泉水没过锁骨,她舒适地靠在池壁上。   甚是奇怪,尹蕊儿千里迢迢来行宫,为何首当其冲为难郭茹呢?她此行必定有其他目的。   其实一直以来很多事情,她都没有深究,包括皇帝重伤那夜,究竟是谁假传圣旨企图毒死她。   那两个侍卫说不能用刀,而且一听皇帝受伤,立马赶到皇帝寝宫,这说明他们依旧忠于皇帝。   是肃亲王假传圣旨?   不是,这并非肃亲王的行事风格。   是皇贵妃?   不一定,如果尹蕊儿想毒死她,那夜她必定不会回宫。   究竟是谁。   祥嫔?   祥嫔胆子不大,只敢在她失忆之时用朱砂害人。   曾有刺客在守灵期间暗杀元清,那刺客并未下狠手,反而给了她一个契机来扳倒肃亲王。   后来知道皇帝诈死,时月影一度以为刺客是皇帝派来的人,但当时萧伯霆面对刺客的反应,不像是装的。   时月影转过身伏在池壁,她一定不能让元景行将元清送回皇城。   否则元清必定会没命,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太过显眼,既无朝中势力,元景行也不在乎他的安危。   太子之位。   时月影骤然睁眸。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得扑朔迷离的?一切都是从贤妃诞下大皇子那日起。   灵光乍现,她似乎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一点。   倘若事情败露,那皇帝必定雷霆震怒。所以...贤妃死了,也只有她死了,一切才能瞒住。   这些都是胡乱猜测,与她无关,她要做的便是保守贤妃的秘密,如此贤妃的孩子能平安。   温泉热气氤氲,她脸颊嫣红,缓缓走向石阶。   此时从竹篱另外一边温泉池子传来声响!深夜,是谁与她一样有兴致来山上泡温泉?   极有可能是偷偷上山的侍卫。   时月影加快脚步,慌忙淌水爬上岸,与此同时隔壁的动静更大了!那人似乎想绕到这边来查看她是谁。   她只着雪锻小衣,慌忙揪起岸边的衣裳披到身上盖住。   竹篱边出现一抹深色衣角。   时月影慌忙转过身背对着来人。   鬓发滴水,裙裳微乱,“退下!”时月影冷声斥道,若无主子恩准,不论是侍卫还是宫女都不能随意享用温泉。   然而背后之人并未退下,相反,一步一步缓慢而悠然地逼近。   时月影揪住衣襟,咬了咬牙愤然转身。   对方已经宽了外裳,驻足原地,眸光懒懒地瞧着她,显然也是抱着泡温泉的目的独自前来,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也在此处。   “你跟着朕做什么?”元景行先发制人。   “?”   时月影松了口气,抬手擦拭脸颊水珠,“是臣妾先来的。”里衣沾了泉水,夜间寒风吹来,她冻得直哆嗦。   皇帝打量着她略显狼狈的模样,继续缓缓靠近。   “你说那句朕喜欢郭茹、要封郭茹为美人的话是真心的么?”   时月影被他这般灼灼的眼神看得心虚,缓缓后退一步。   她不答,元景行又问,“朕该封她为美人么?”   这语气这神色,仿佛一切皆交给她定夺,他逼她逼得紧,相对而立时高大的身形将她衬得娇小。   “皇后告诉朕。”他追逐的她的眸光,不许她逃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臣妾不过、不过是为了驳皇贵妃而已。郭茹确实以下犯上,臣妾不想皇贵妃处死她。”   “用朕来救人?”他语气很淡,大约是山上的冷风吹灭了他的怒火。   “而且臣妾哪一句说错了,当初我说要封她为美人,你也没反驳,自己说她天性不爱拘束。”   “你真认为朕喜欢她?”元景行立在咫尺之距离,心平气和地问她。   时月影侧了侧额,“陛下若不喜欢她,怎么会送她那匹汗血宝马,臣妾连坐都没坐过那匹马,你就拱手相送。”   “时月影你少倒打一耙,那日在马场,朕几次喊你上马,想亲自教你骑马。你看看你这么做的?!你跟着元清下山去了,冷落朕,留朕独自在马场。”说着又恼火起来,这几日他的心被她捏在手里反复揉捏,他都觉得要发疯!   “我当时看你驯马,觉得那匹马性子烈,不敢上马而已。”时月影解释道,“况且马场那么多侍卫宫女,郭茹也在,何为冷落,说得如此可怜。”   他可是皇帝啊,语气竟然有些哀怨。   “你既然那么嫌弃那匹马,朕自然不会留着了!”   “......”时月影微微诧异,皇帝怎么满腹委屈的,明明该委屈的人是她啊。   她揪紧盖在身上的外袍,元景行如此不依不饶下去,甚至有可能让她站在此处吹一整晚的风。   “好吧,臣妾错啦。”时月影话锋一转,语气也跟着柔和,“臣妾要下山了。”   沾了泉水的发丝蜿蜒于雪白颈间,贴合锁骨,眼睫上水珠将落未落,看着楚楚可怜的模样。   皇帝冷眸看她,“时月影你少给朕装,你就是敷衍朕的。”他更靠近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在你心里,朕做什么都是错的,山间纵马,明明是郭茹伤你,你还赖到朕头上。你就是这样,无论受了什么委屈受了什么伤,都赖到朕头上,也不管朕委屈不委屈!”   她抿了抿唇,润眸空洞地平时着前方,男人云锦衣料之下,是因为盛怒而不断起伏的胸膛。   好像走不了了。   手臂被他捏在掌心,耳边是他杂乱的气息。   “那臣妾以后不会怪陛下了,什么事都不会怪你了。”   他听她轻声道。   “也不会再同太子一道出去。”声音比眼前的泉水更温和,“陛下泡温泉吧,臣妾下山去了。”   他揪着她不放,即使她的退步令着他占了上风,皇帝眉宇间的戾气丝毫不减。   皇帝将她拉回眼前,“你就这么下山,到了行宫人都冻僵了,到时候累的还不是朕。将湿衣裳换下!”   话音刚落,皇帝就去掰她揪着衣襟的手,强势至极。   夜里山间寒风瑟瑟,她抱着手臂,润眸瞪着皇帝敢怒不敢言,直到他宽大的外袍落在她肩头。   带着他的体温,驱散了山间的清寒。 第85章第85章   元景行揪着她离开汤池,也不管散落池边的衣裳,时月影轻易被他带上了马背。   “别、”一双柔荑揪着马鞍上的把手。   “你连朕都不怕,还怕这马?”元景行脸色阴沉,轻轻挥动马鞭,这匹他今日才驯服的汗血宝马载着两人缓步向前。   马儿似有灵性,在岔路口挑了那条平缓的山路走。原来骑在马上也并不可怕,时月影渐渐放松。   马蹄跨过一大块山石,猝不及防颠簸了一下,她霎时紧张,身侧的劲臂就在此时圈住了纤腰。   寒风袭来,不住咳嗽两声。   “这么冷的天你乱跑,难怪要生病。”皇帝的声音闷闷。   “明明是因为你昨夜命我去木塌上安寝,那被子薄我才生病的。”她控诉道。   “又怪朕。叫你去木塌安寝你就去,在旁的事上你怎么不听话。”   “陛下别翻旧账了。”她提醒皇帝,堵了他的话。   旧账翻一翻,三天三夜都吵不完,确实不能翻了,“行,往后你我都别翻旧账。你乖乖当好你的皇后。皇后不许冲朕发脾气,不许冷落朕,不许污蔑朕,否则按宫规处置。”   “宫规里可没有不许冷落皇帝这一条。”时月影嘀咕了声。   “宫规都是朕说了算,明日就加上去!”   时月影决定忍气吞声,往后一仰靠到身后之人宽大温暖的怀里,躲避山间晚风。   山寨里的土匪头子都没他霸道。   言归正传。   “返回皇城途中,臣妾能不能绕路去金陵看望父母?”有求于人,语气稍缓。   元景行单手揪着缰绳,怀里的人软软暖暖的,下颌几次蹭到她的发。   “看朕往后的心情,心情好了,自然会许你去见。”   “陛下若不放心,可以叫萧伯霆看着臣妾,臣妾绝对不会乱跑,你同皇贵妃可以先行回皇城。”   萧伯霆陪她回金陵娘家,她当他是死了么?   “你要这么说,那朕收回方才的话,不许你绕路金陵探亲。”   时月影霎时转身,气鼓鼓地瞪他。男人神色如常,冷血无情得很,“你再这么看着朕,就真的不许回金陵了。”   “???”   他们在山路拐弯处停顿了下,此处正是山上最佳的了望台,望出去可见远方城池的万家灯火通明。   清清静静的,十分静谧。   她看得沉醉,身后之人俯身靠过来,薄唇轻吻她耳后,时月影并未抗拒,“待到春来,江南风景必定更妙。”   元景行已经不听她在说什么了,细闻她发间茉莉幽香,侧吻唇角,虎口扣着她的下颚。   再然后时月影被迫回首,与皇帝接了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   大约是夜间寒风的缘故,她贪恋他的体温,甚至沉醉其中,手臂绕在他后颈主动回吻。   明明是皇帝主动,到最后却也是他更加沉醉。如同经历过一场濒死溺水,不断地往下沉,忘了该如何呼吸。心脏仿佛被揉得不成个样子,许久过后才吸了一口气,终于回魂了。   “臣妾能不能回金陵?”她眼眸晶亮,小心翼翼地问他。   哦,原来为了回金陵才如此讨好他,理智再次占据上风。   元景行神色阴沉,拉着缰绳调转马首,扬起马鞭加快速度下山去。   穿过行宫大门,直至寝殿门口才停下来。   一路上时月影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一双柔荑时而攥住马鞍上的把手,时而揪住皇帝的手臂。   在万分惊险之中跌宕起伏,觉得自己随时会从马上摔落,别说去金陵见父母,大约明日的黎明也见不着了。   待到马儿缓缓停住,元景行利落跳下马背,伸手去扶她,见她青丝披散肩身,裹在他外袍之中显得娇小而纯美。   元景行缩回了手。   “?”时月影疑惑。   在时月影疑惑眸光的凝视下,元景行转身,一副准备往寝殿走去的架势。   “陛、陛下?臣妾还未下马呢。”时月影急切道。   殿外的宫女们纷纷迎上来要扶皇后,却听皇帝抬手道,“都退下。”   元景行立在马边,看着小皇后拧着黛眉,高高坐在汗血宝马之上,他折起的马鞭一下两下拍在掌心。   这明摆着欺负人。   “皇后还没回答,你真的希望朕封郭茹为美人么?”他继续山上的话题。   “臣妾都听从陛下的。”   “换个问题,如若朕封她为美人,你会如何?”他眸光平静,语气淡然。   会嫉妒。她这么想,却不会这么说出口。   “不会如何,后宫妃嫔众多、”   “会不会有那么点儿不高兴?”皇帝追问。   她揪着马鞍上的扶手,他这些问题莫名奇妙,“不会。”   元景行恼火极了,那她就继续坐马上坐一整晚吧,他心想。即使她怎么求,他都不会心软。   “陛下,抱臣妾下来吧。”时月影朝着她伸出双臂,柔声哀求道,能屈能伸才是一位好皇后。不要跟一个疯子计较。   “求求陛下了。”   她眸光可怜,小脸被冻得通红,若换作旁人见了,必定心生怜爱,但是元景行太知道自己这位皇后的伎俩了。明面上他欺负她,实际上完全是她拿捏他了。   夜间风大,吹得时月影又接连咳嗽几声。   算了。他将她抱下马匹。   时月影一落地就挣脱他的手臂往殿内跑,生怕他再次将自己抱上马背。   他跟着撩袍跨入寝宫,将马鞭扔给太监,“留太子在行宫,去金陵探望父母。这二者之中,皇后择其一吧。”   时月影饮了口茶,抬眸诧异看向对面的男人,这是他惯用的手段。   几乎没有思考。   “太子的安危重要,臣妾就不去金陵探亲了。”   元景行没料到她这么快做出选择,同样端起茶盏,语气寡淡地道了一句,“元清在你心中的分量真不轻!”   她很想回金陵见父母,也很想见到平安归家的哥哥,偏偏这么一尊大佛挡在面前,她去不了。   时月影咬了咬唇。   “其实不论臣妾怎么选,皇上都不会允许我见父母,是不是?来江南前你答应过的说会绕路去金陵,也不过是骗骗我罢了。”   元景行垂眸凝视着几欲垂泪的她,“你若选金陵,朕明日就亲自驾马车陪你回去。”   还是元清的性命重要,她摇了摇头,觉得很委屈,侧坐在木塌上,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   眼角边的眼泪将落不落,隐忍着。   元景行侧眸移开视线,决定硬起心肠,不叫她事事如意。   他还满腹委屈呢!   “陛下......”时月影移开阻隔在两人之间的矮几,手脚并用地挪到皇帝跟前,“你就带臣妾去金陵吧。”   时月影想起她曾在宫中对他撒娇卖乖,他耳垂都红了,颜面有什么重要,横竖这儿没外人在。   元景行正要躲开,一双纤细藕臂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带臣妾去金陵吧,求你了。”   她发丝间的茉莉馨香再度袭来,时月影抬手贴上他的侧脸,令皇帝不得不正视着她。   “金陵有可多好玩儿的,只要陛下允许臣妾回去,臣妾就带你领略一番金陵好吃的好玩的。”   “朕真正想听的是这些么?”元景行眼神平静地问她,铁一般的心肠,仿佛未因她的哀求而心软几分。   “那陛下想听什么?”她问。   果然是学了甜言蜜语诓骗他,元景行伸手将她从身上扯下来。   “朕什么都不想听!”   皇帝从来对她没好气,一直都是如此。   “既然陛下这么厌恶臣妾,何必留下来,不如去皇贵妃寝宫吧。”她不想奉陪了。   元景行眸光清冷,“你看你装了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为了去金陵几次三番哄朕,眼看着无望就赶朕走。”   他想要什么她真的不知么?   他想她说只在乎他一人。   要她说不许封郭茹为美人。   要她不再冷落他,只骑他的马,而不是太子的马!   这几件事说出来可笑,可是也并非很贪心吧,只比从前贪那么一点儿,毕竟已经三年了。   时月影根本不听他在说些什么了,她下了木塌蹲在炭火炉前,用铜条轻轻拨弄炭火,一头青丝蜿蜒于身后,看起来温温柔柔的。   殿内静了许久,他坐在木榻上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   等到时月影终于玩够了,将铜条往边上一扔。   她站起身,回眸看向坐在木塌上的男人,“今夜,是不是初一啊陛下?”   男人狭长的眼眸微眯,打量着低眉顺眼,容颜瓷白的人儿。这倒稀奇,她竟然主动提起初一。   她诸事聪慧,偏偏在关于这方面迟钝,她为了元清的安危能放弃与家人见面的机会,然后为了见家人又可以这般委屈讨好他。为这为那,从来都不为他。也不想想,他真的会因此欢喜么?   殿内各处炭火炉子烧得甚旺,绝对不会令人有一丝丝的寒意。   皇帝扣住她白若凝脂的手腕,时月影一个踉跄,膝盖抵着木塌边缘。   男人靠坐着,姿态闲适,一袭织锦长袍显得他劲腰修长。“行啊,你上榻来,只要哄得朕高兴了,朕就既不送太子回去,返程途中也会允许你回一趟金陵探亲。” 第86章第86章   元景行靠坐木塌,眯着眼眸游刃有余地看着落在他怀里的人。   等过完年她年满二十,长大了,相比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模样,如今的她出落得真真正正玉骨冰肌、勾魂夺魄。   时月影静静地凝视仰靠木塌上闲适从容的男人,从前每逢初一他皆心急火燎,今夜却对着她不为所动。   他静待着她。   时月影还穿着他在山上给她御寒用的外袍,指尖慢条斯理地开始解盘扣。   她真的很慢!元景行侧了侧头,掩藏起恼火的神色。她这哪里是取悦他,分明就是折磨他。   偏偏他这玉扣制得特别精致难解,时月影沉浸在自己一片天地之中,待到她摘下外袍放到一旁,已经过去半炷香的时间。   元景行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臣妾口渴,去倒杯茶。”泡过温泉之后特别想饮茶,最好是花茶。   她正要转身,却被元景行握住了手臂,“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方才漫长的等待已经是极限了。   “你还想着去饮茶,要不要给你配点糕点当宵夜?”他愠怒着调侃道。   可以么?皇后的眸光道出了她的心声。   “时月影你再这样,这辈子别想去金陵!”   在皇帝咬牙切齿的威胁下,时月影打消念头,“那、臣妾不饮茶了。”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委屈。   眸光清澈,落在男人抿起的薄唇。   她一动,俯身绕过男人高挺的鼻梁,轻轻地印上他的唇角。学着他的样子,从前每逢初一他在未央宫就是这么开始吻她的。   男人阴沉的脸色稍霁,大掌靠在她腰后,抚上润过温泉的青丝发梢。   时月影抬手又去解皇帝的玉扣。   元景行气息凝滞,咬了咬后槽牙,要他再等半炷香,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大掌扣住她一双柔荑,双眸幽深,“也不知道朕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人!”   他俯首吻她,长臂圈她入怀,毫无章法地深吻,彻底打乱了她慢条斯理的节奏。   时月影侧身跌落椅榻,男人阴鸷的眸光跟着靠近,“说你不准朕封郭茹为美人。”他命令道。   她懵懵懂懂,“臣妾没有不准、”   “你照着朕的话说!”   “臣妾不许陛下封郭茹为美人?”   他气息凛冽,就算是强求来的也罢,自欺欺人也罢,横竖她是他的。   “你说,往后再也不同太子说半句话。”   “这不大可能吧陛下?臣妾又不哑。”时月影从实际出发,觉得自己不大可能满足皇帝如此苛刻的要求。   “金陵、”元景行吐出这两个字。   时月影无奈点头。   “说你不会再冷落朕。”   “臣妾从未冷落过陛下啊、”她反驳道,“臣妾觉得自己事事都顺着、”   元景行的脸色又不好了,时月影没接着往下说,话锋一转,“那若陛下以后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你就提醒一下臣妾。如此一来,陛下能答应臣妾去金陵探亲了吧?”   “看朕心情!”元景行咕哝一句,俯身去吻她。   初冬深夜,山间万籁寂静,炭火炉烧得殿内暖意融融。   时月影觉得自己够忍辱负重了,起初再不适也并未哭闹,对他有求必应,小心翼翼地回吻着他。   泉水润过的肌肤晶莹。   “陛下压着臣妾的头发了。”她娇嗔一句,而且这会儿早已经过子时了。   下一瞬,忽然被拦腰抱起,落到了他怀里。皇帝靠坐椅榻,扶着她的腰,咕哝道,“这就压不着头发了。”俯身又吻在少女雪白脖侧。   ......   黎明时分,炉子里的炭火渐渐熄灭,殿中的宫灯也只亮着两盏了。   扯过一旁的外袍盖在她肩上,她小猫似得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眸脸颊微红,额间沁着薄汗,抵在他心口,像在同他无声地撒娇。   元景行抿着唇,也不言语。他原本是想给她个教训,要她知道少对他使美人计,男人在榻上的承诺信不得。   可是真销魂啊。这会儿什么怒火也熄了,她不过是想见见家人,她年纪小,他长她几岁,老这么为难她做什么?   “陛下...金陵”时月影没什么力气,困倦乏力,眼睛都睁不开了,指尖轻轻攥住他心口的衣袍。   就这样还不忘求他带她去金陵呢?   “行啊,再离开行宫之前,别再惹朕生气。”他道。手掌轻抚过她背后的青丝,依旧回味无穷。   次日清晨,元景行自行穿戴衣裳,一边对着懒懒赖床的人道,“用过早膳去马场,朕教你骑马。”   “臣妾不想去。”时月影陷入在软绵的被褥之中,冬日里最是困倦。   “金陵”元景行慢条斯理地扣扣子。   小皇后坐起,幽怨地看皇帝,无情的男人,明明昨夜抱着她时温柔得不像话。   看着她毛茸茸凌乱的青丝,元景行心情很好,故意调侃道,“继续休息吧,你不来马场朕也不勉强。”   “来的来的,臣妾想学骑马。”她不能不向权贵低头,下榻趿鞋去屏风后穿戴。   元景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哼,早该用这个来拿捏她了!   ***   他们在晌午时分抵达马场,马奴们战战兢兢地禀告说郭茹昨夜连夜离开行宫,不知去向。   “走了就走了吧,再找得力的人为朕驯养大宛进贡来的马。”皇帝扶着时月影上马,一边不以为意道。   马奴们连声应下。   “那是在做什么?”时月影指着马厩道,有几个马奴正往外抬东西,遮着布她看不清是什么。   “回皇后,是一匹年迈的老马昨夜死了。”马奴道。   皇帝为她牵马,“先绕着马场走两圈。”这是他昨日刚驯服的马,也是一匹通体金色的汗血宝马。   时月影看向太子的墨锋,正在马厩里吃草,她怎么记得太子说过郭茹最喜欢的那匹白色马就挨着墨锋,如今墨锋隔壁的马厩空空荡荡的。   所以大概是郭茹时骑着白玉离开的行宫,而马奴们为了掩饰,谎称白玉已经死了?   “能不能专心?”元景行提醒她。   哦,时月影揪着马鞍,“陛下就这么牵着马走,也挺好的,臣妾也不是非得骑马。”   “朕是你的马奴么?老给你这么牵着?今日黄昏之前,你给朕学会骑马。”   “......”   时月影只是犯懒,她若认真学就学得又快又好。午膳之后,她已经能独自骑着马在马场里小跑了。   “这匹马以后就是你的了,返回皇城时带上吧。”皇帝十分慷慨,“你看你明明学得会,前几日何必瞻前顾后!”   时月影也学会了独自下马,再也不用求助皇帝抱她下马,拍了拍温顺的马儿,“乖思陵”   “你叫他什么?”   “思陵啊。”   “不会是金陵的陵吧?”元景行多嘴问了一句。   “就是金陵的陵啊陛下。”时月影道,如此就能日日提醒他带她回金陵。   元景行无言以对,她的这点小心思他全知道。   她与皇帝各自慢悠悠骑在马背上回的行宫,之后皇帝就去书房处理政务了。   时月影走到寝宫廊下,见几个侍候她的小宫女正说着话,她驻足。   “那女罗刹终于走了。”   “她是怕往后被皇贵妃针对吧?前几日撞伤皇后,皇后不同她计较,皇贵妃那架势可不饶她。”   “我听说,她临走时把那匹名叫白玉的御马毒死了。”   “真的假的?郭茹不是最喜欢那匹马么?陛下还没赐给她之前,她就天天占为己有!”   “谁知道呢,她大概回了北疆,要走一段水路,带不走就杀了呗。”   小宫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这郭茹好可怕,我之前还与她起过争执呢。”   “幸好走了,若真让她做了主子,你我还不一定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呢。”   时月影一字不落地全听仔细了。以郭茹的性子,离开行宫她信,可毒死那匹白马,并不可能啊。   她转身往回走,回到马场,清点之下发现那匹通体雪白的白马确实不见了踪影。   奇怪。   难道是尹蕊儿?她杀马做什么?而且昨夜才起争执,尹蕊儿并不可能这么着急杀人灭口。   傍晚用晚膳,时月影旁敲侧击地问皇帝,是不是他将郭茹送走的。   元景行正吃着牛肉,“朕忙碌得很,没有工夫天天管这些小事,况且朕昨夜与你在一道。”   说得也是,以皇帝的性格,想送走郭茹那便会明确下令,并不可能偷偷摸摸做这些。   “快用晚膳吧,汤要凉了,别为这些小事伤神,你好好进补。”元景行将汤碗哐当一声放到她手边。   时月影确实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行宫主事贪污之事她查得也差不多了,将他们提到跟前,有用的人敲打过后先留着,没用的那就直接缴了权,贬作普通宫人。   初冬时节寒风凛凛,杭州府的冬季也冷,唯一的区别是江南少雪多雨,偏偏这雨比皇城的雪更刺骨三分。   寻常清晨,宫人穿过长廊急匆匆地进入寝宫。   “陛下、娘娘,太子昨夜独自离开行宫去城中,至今彻夜未归。奴才们今晨打扫太子房间,发现了这封信。”   时月影起初的反应是元清终于逃走了。   皇帝展开信纸。   “他说想四处走走,看看江南其他城镇,等立春过后自会折返皇城。叫我们不必担心。”   元景行完全波澜不惊,草草看完信后又递给时月影,“他过完年就十四了,身在太子之位不日夜学好功课,只知贪玩。”   “太子带银子了么?”时月影扭头问宫人。   “回皇后,带了一些,太子还骑走了马厩里他的那匹黑马。”   “知道了,下去吧。”时月影道。   “怎么?你担心他?”元景行问她。   “陛下就不怕他不回来么?”她反问道。   “朕怕什么,皇室宗亲子嗣众多,比他更适合当太子的大有人在。”   时月影将信扔到一旁,“其实陛下早就想废太子了吧,毕竟他只是当初计谋的一环,放到显眼处为大皇子挡灾,陛下可从未想过真的传位于他。”   元景行拿起手边的方缶,慢条斯理地饮了口,“时月影,朕心中所想,你永远都猜不到。”   这语气笃定得令她微恼,其实不必猜想,看他这个态度,就知道他并不在乎元清的生死。   时月影换了个问法,“此次回皇城之后,陛下打算废太子改立大皇子为太子么?”   等过完年,大皇子虚岁三岁了。   元景行眸光明显冷了下去,斜睨她一眼,“安心当好你的皇后,少议论储君。”   “臣妾既贵为皇后,怎么就不能关心储君之位了?”时月影四两拨千斤地反问。   皇帝忍无可忍怒视他一眼,她可别逼他翻旧账。   “金陵不想去了?”一句话霎时间令她气焰消了下去,在他面前矮了半截。   时月影幽怨,这不是说着储君之事么,提金陵做什么。   “想去的,臣妾不敢议论储君之位了。”   他废了元清也好,改立贤妃之子为太子,皇帝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孩子为他亲生。   如此一想,心中爽利,又看了一眼皇帝。   “看朕做什么?!”他冷声训斥她一句。   连看看也不成啊,他咋么这么不讲道理,她的眼神向皇帝传达这样的信息。   元景行手握住桌上的方缶,恨不得把它捏碎,都是他太纵着她,叫她如此得意!   “皇后少在朕面前耍小聪明,朕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朕可是一清二楚。”   时月影隔着矮几侧额看向皇帝,拖着腮笑而不语。她心里想好了话反驳他,必定会叫他变脸,可是他又怕他一恼火,又以金陵之事威胁她。   “皇后想说什么?”皇帝问他。   你不都全知道么,何必臣妾说出口呢。她很想拿他的话挤兑,算了,去金陵重要。   “陛下真想知道?”她朝着他勾手指。   隔着紫檀木矮几,他带着狐疑的眼神朝她靠近,神色凝重。   时月影趁着他没防备,猝不及防地伸出手臂勾在他颈后,凑上前去在他唇角吻了一记。   然后又迅速退开,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戏谑又可爱。   男人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看着对面的人,咬了咬牙,波澜不惊道,“朕希望今夜到了榻上,皇后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   作者有话说:   小皇后os:皇帝他戴绿帽纸,大皇子不是他亲生的(笑而不语   --   每次有大臣上奏弹劾皇后:皇后她害死贤妃,杀母夺子,一代妖后,陛下不杀她不足以平民愤!!!!   皇帝:好的朕知道了:)   有苦难言感谢在2022-06-2216:03:08~2022-06-2315:4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991358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第87章   时月影下午去了元清的寝宫,询问宫人,她们说太子临走时带了一百两银子,其他衣物等一概没带。   太子平日里的看的书皆整齐地摆放桌案,字帖练到一半没有写完。   元清没有单独给她留话,走得悄无声息。   太子专属的玉牌也静静地放置于枕边。时月影拿在掌心细细端详,这玉牌可证他皇族身份,任何皇家驿站、任何地方官员见之皆会行方便,可令他在民间也如鱼得水。   他怎么可能不带走呢?   时月影取过他留下的信,与他桌案上练的字仔细比对。   事有蹊跷。   时月影直接去了皇贵妃寝宫。   “都出去,本宫有话要同皇贵妃说。”   尹蕊儿正梳妆,见时月影强势闯入,“皇后有何吩咐?”   “你将太子藏在了何处?”时月影揪了她的手臂,将尹蕊儿拦在梳妆镜前。   “臣妾藏太子做什么?臣妾只听说太子任性离开行宫游玩去了。皇后娘娘不要污蔑臣妾。”   时月影单刀直入,“尹蕊儿,很多事情我不说,但也并不代表我不不知道。是你毒死了郭茹的那匹马。”   尹蕊儿侧开身要走,“臣妾不知道皇后在说什么!空口白牙地污蔑臣妾!”   时月影将她揪回来,“本宫有证据。”   “你没有!”尹蕊儿被激怒了,“他们出走行宫,与我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若皇后再如此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我就去陛下面前分辨。”   “好,你这就跟着我去陛下面前,我有证据。”时月影语气笃定。   尹蕊儿眸光晃动,眼前的女人与印象之中那个柔柔弱弱,只会任人欺凌的皇后大相径庭。不,早在皇帝诈死时,她就见识过时月影单枪匹马对抗宗室的能力。   “皇后诈臣妾?臣妾清清白白,请皇后先拿出证据。若是没有,请皇后离开。”尹蕊儿甩开时月影的手,侧身越过她往内室走去。   时月影抛出手中第一个筹码,“你买通过两位御前侍卫。”   尹蕊儿僵在了原地,缓缓回眸看过来。   眸光骇然,神色惊恐。   “陛下重伤那日,你假传圣旨,命两位御前侍卫送鸠酒意图毒死我。后来我去查过,那两个侍卫次日便借口保护皇帝不力而自请去了刑部任职,我手上有他们二人的供词。”   尹蕊儿的神色愈加凝重。   时月影知道自己赌对了,“尹蕊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一句话,顷刻之间点起了燎原烈火。   尹蕊儿气息凝噎,看向时月影的眼神升腾起极度的厌恶与憎恨。   “时月影,我一直都恨你,我来行宫是为了看你苟延残喘地死掉!当初是我派人杀你又如何?!凭什么你当皇后?!凭什么罪臣之子,也能逼得我父亲自缢。你们时家人早该死绝了!”   尹蕊儿怒吼着冲上来。   时月影被她推倒,后腰摔在梳妆镜前,疼得钻心。   “是你的兄长杀了我父亲!你就对我一点儿悔过之心都没有么?时月影!今时今日,你怎么敢站在我面前,这样对我说话!”尹蕊儿咬牙切齿。   “我的兄长没有杀你父亲。”   “就是你们时家!哄骗尹铃儿倒戈,尹铃儿那个白眼狼六亲不认、忘恩负义!”   时月影头脑亲清晰,她才不会被尹蕊儿三言两语带偏。忍着腰后的疼痛,她觉得有必要让尹蕊儿清醒一点了,“你的父亲他好大喜功,贪财爱色。掌管整个内务府,绝对不会因为贪墨这个未坐实的罪名而自缢,他是皇帝的舅舅,身份尊贵,即使罪名坐实,皇帝也绝对不会取他性命,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时月影,你在胡说!我父亲就是被你兄长逼死的!”   “若你要继续自欺欺人,我也没有法子。但是我今日来是告诉你,皇贵妃,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我要见到太子安然无恙地回到行宫。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将你所做之事回禀皇上。你正好去幽州行宫与吉嫔为伴。”   “皇后你、”尹蕊儿情绪激动,眼神恨不得将时月影千刀万剐。   “记住,太阳落山之前。”抛出最后的筹码,时月影越过尹蕊儿离开寝宫。   时月影度过了难熬的三个时辰,直到日暮时分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她的计策失败了,尹蕊儿根本就有恃无恐,自己确实也没任何她谋害太子的证据。   宫人们鱼贯而入传膳进花厅,元景行外出公务回来。   “朕看这天要降雪了。”他褪下外袍递给宫人,去了内室更衣。   今日吃羊肉炉子,花厅里暖融融的。   时月影失魂落魄地坐在膳桌边,想起一年前贤妃谢灵玉产子血崩而亡,她也是这般无能为力。   “还没有太子的下落么?”她问元景行。   “没有、不必管他。”元景行进了花厅坐下,夹了块羊肉吃起来。“没有北疆的羊肉滋味好,不如等天气暖和了,朕带你去北疆草原上游玩如何?”   时月影喝了口去膻的羊汤,随意敷衍了一句。   “你怎么跟朕用膳心不在焉的?”元景行打量她一眼。   “臣妾担心太子。”   “朕受伤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过。”皇帝咕哝一句。   “行了,陛下快用膳吧,少翻旧账。”她已经够心烦意乱了,他连这个都要计较。   元景行被她这么数落一句,恶狠狠地咬了口羊肉,邪眸凝视着她,显然很不服气。   晚膳过后,已近戌时末。时月影与皇帝各自占据木塌一侧看书。   突然有人不经宫人回禀就私自闯入殿中,萧伯霆一身寒气,“皇上,臣找到太子了!”   时月影霎时站起身。   ***   不出她所料,元清根本就没有出走,而是遭遇不测。院判与邹御医皆赶到太子寝宫。   躺在床上的元清浑身是血,昏迷不醒,邹御医说他右手右腿已断,需要接骨。   元景行神色凝重起来,仔细查问发现太子的暗卫。   暗卫禀告说他在附近山谷底发现了太子,当时太子已经昏迷不醒,一同被发现的还有那匹黑马,已经摔死了,所以由此判断,太子可能是骑马意外坠落山崖,那处山势平缓才不至于身亡。   萧伯霆带人去查看踪迹,回来禀告道,他的判断与暗卫的说法如出一辙。太子绝非遭遇刺杀,而是意外坠落。   元景行素来信任萧伯霆,命他召集回所有暗卫。   时月影忧心忡忡地站在幕帘边看向内室。   邹御医为太子接骨完毕,擦着额头的汗,“太子伤势严重,幸而发现及时,倘若拖过今晚,怕是回天乏术。”   “行了,你们妥善医治太子。”元景行吩咐道御医,   他转而对着时月影,“你也担心了一整夜,回去休息。”   时月影只是看着重伤昏迷的元清。   “若朕当初受伤时,能有皇后对太子万分之一的关心,朕就算是死了也瞑目了。”   “这有什么可比较的?”时月影咕哝一声行了礼,转身就往尹蕊儿的寝宫走去。   “你干什么去?”皇帝追上来揪住她。   “臣妾想去询问皇贵妃。太子坠落的地点山路平坦宽阔,他的马素来温顺,臣妾不觉得这是意外,况且那封书信又作何解释?”   “萧伯霆查问过宫女,那封信是元清数月前就写好的。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二人曾经的谋划!”   “陛下在袒护皇贵妃。有没有害太子,陛下查她问便知。”   “有没有就那么重要么?朕也袒护过你数次。此事到此为止。安心当好的你皇后,只做你职责范围内的事,莫将手伸到朝堂之上。”   时月影咬着唇,眼神倔强。他一如既往袒护尹蕊儿,当日尹蕊儿的父亲身亡,他转头就将她关进宗人府大牢。   “后妃作乱,难道还不算臣妾职责所在么?”   “时月影,你别步你姑母的后尘。”皇帝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他说什么......?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眸光渐渐暗淡,她满目失望伤心。满朝文武皆污蔑她为妖后也就罢了,原来元景行一直以来,也这么想她。原来如此。   像是终于领悟一般点了点头,“臣妾遵旨”她折身经过皇帝,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   元景行伸手想将人拉住,皇后细长的月影纱裙带在他掌心划走。   三步两步追上去,掰过她的肩,“朕不是那个意思!你跑什么?”   “陛下说得对。”时月影抿了抿唇,收起情绪,“臣妾是朝臣口中的妖后,自然什么都不该管。”   “朕没有说妖后二字!”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你少污蔑、”皇帝愤怒反驳,转念一想,“即使朕这么想,又有什么不对么?当日朕身受重伤时你不是扭头扬言要去找男宠?!”   果然如此,他也当她妖后,“臣妾说的是气话,臣妾后来找了么?没有啊。”   时月影气到眼眶发红,像是终于抓到了证据一般瞪着皇帝,偏偏眼泪滑落,气势矮了半截。   “这个皇后,也不是我想当的。分明是你掳我进皇宫。”她以手背狠狠擦拭泪痕。   “你、”   元景行也气得不轻,太子坠崖,他派萧伯霆领着暗卫去找,人找回来了,御医也正尽心医治,他做错了什么?   反倒是她,如此激动,她可真稀罕元清!   他受那么重的伤,险些死掉时,她巴不得他快些死!   “你若不是皇后,你觉得你父母兄长还活得成么?你还能活着站在朕眼前跟朕顶嘴么?!”   他只会拿这个吓唬她!时月影思绪紊乱,已经忘记方才吵嘴的原因了,她只知道元景行说的那句话很伤人,他将她与她的姑母比作是同一类的人。   可她没有那么贪,没那么狠,她不是妖后。为什么贤妃死时他将她关入宗人府大牢,如今元清出事,她明知道是尹蕊儿所为,皇帝又要袒护尹蕊儿。 第88章第88章   长廊下的宫女们听见皇帝皇后争吵,纷纷跪下低着头,却各个竖起一双耳朵听得仔细。   确实,此处人多,叫他们看笑话。   时月影往寝宫走。   “皇后。”   宫女们瞧瞧侧过头,见皇帝气势汹汹地再度追上皇后,皇后不理人,一边走一边似乎在哭。   长廊下迎面走来正捧着茶水的德乐,见了时月影匆忙行礼,“皇后娘娘”   时月影与他擦身而过没理他。   德乐一起身,险些与跟上来的皇帝撞了个正着,“皇上?”   “滚开!”   “???”德乐捧着茶水一脸茫然,不是说太子找回来了?   时月影一路回到行宫,夜里的寒风令理智回归。   倘若她当时真去质问尹蕊儿,尹蕊儿必定不会承认,元景行袒护她,买通御前侍卫假传圣旨之事,自己没有证据,皇帝必定也不会相信。   但是尹蕊儿今夜能将太子送回来,说明她还是有所顾忌,往后就将那事当做筹码,尹蕊儿想必也不敢太过张狂行事。   对,就该这么办,虚虚实实的反而更能叫她忌惮,饮下一口热茶,她的思绪清明。   元景行跨进寝宫,见时月影淡然自若地坐在了木塌上休息。   “朕方才的意思,并不是说你是妖后!”   “不是就好。”时月影隐忍下来,将空茶杯放回矮几。   元景行蹙眉困惑,“皇后怎么了?”她突如其里的疏远令他猝不及防,分明方在廊下还据理力争。   时月影靠近火炉蹲身暖手,“陛下说得对,臣妾不该插手朝堂之事。”炉火烤得她被泪水浸润的面庞暖和起来。   她分明是在敷衍他!   元景行撩袍坐到木塌上,他本意根本就不是与她争吵,来行宫是与她避暑的。避暑没避成,带了个元清,皇贵妃也跟来了,这样下去干脆把满朝文武搬来!   元景行眼底冒火,带上太子全是她的主意,既然她这么说话,男人理直气壮地顺着她话往下说,“皇后知错就好!”   时月影回眸诧异看他,轻咬娇唇,忍气吞声。   “行了,别玩炭火炉了。”元景行牵她起来,“等立春之后出发去金陵,准许你与家人住一个月。”   小皇后容颜瓷白,眼神幽怨,“两个月”   “行”   时月影看他好说话,“那不如在金陵度完夏再回皇城?”   “皇后倒是不贪心,你怎么不说往后度了秋冬,留在金陵过完年再走?”元景行反问。   “好啊,那就多谢陛下了。”时月影答应得飞快。   皇帝正往茶盏里头倒茶,眸光霎时就跟刀子似得杀了过去,小皇后微微一颤,抿唇收了声。   ***   元清清醒,说记得马儿在半山腰突然狂奔起来,他几番拉扯缰绳控制不住,才最终摔落山崖。   时月影猜测,尹蕊儿派人在御马上动了手脚,可如今墨锋已死,再难追查,手段果然高明,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这一招。   尹蕊儿大约也心虚,晌午命人收拾行装,回禀皇帝后启程回皇城去了。   之后的数日,元景行每日拉着她一道去后山马场骑马,下午处理政务,夜里带着她去城里热闹的夜市游玩。   时月影也过得舒心。   元景行给她买冰糖葫芦买小糖人,叫侍卫们在街尾放烟火,引得路人围观,人群之中他会牵着她的手防止走散,也不会动不动就凶她,脾气好得不像话。等到了夜里,也很温柔。   于是时月影又回到:皇帝其实对她挺好的,这个认知阶段。   月末时,正是江南最冷的时节,一份奏报八百里加急从北疆递送到行宫。   元景行看过后神色不好,坐在木榻上久久不语,而后将奏报往边上一扔,心烦意乱道,“北疆战乱四起,朕要亲自去一趟。”   时月影正围着羊肉炉用膳,倘若皇帝一走,整个行宫就任由她做主,再无人管束。   元景行吩咐萧伯霆,“你明日就送皇后回皇城。”   时月影抬眸,“???”咽下嘴里的羊肉,“太子还未痊愈,让臣妾留在行宫照顾他吧。”   “太子有御医宫女照看,用不着你。”   “那臣妾还能去金陵么?”   “朕要带走一半的暗卫,你去金陵不安全。”元景行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你要么回皇城,要么跟朕去北疆。只是这个时节北疆天寒地冻,皇后恐怕受不了。”   时月影不喜欢这么强势的他。仿佛自己是他手里的牵线木偶,受他操控,任由摆布。   她垂眸坐在膳桌边久久不语。   皇帝拍案决定的事,时月影从来都难以违抗。   夜里他抱着她在榻上,不似前几日温柔,她咬着唇也不敢违抗,完完全全顺从他。   彻夜未眠直至破晓时分。   时月影疲惫不堪,汗湿的发丝贴在颈侧,男人在她额间印下最后一吻。   元景行起榻穿戴,窗外的天还未真正亮起,此时宫人送东西进殿,“国丈大人派人从金陵送来信件说有十分紧事禀告皇后。”   时月影霎时清醒,匆忙来到外室拆开信。   真是父亲的信,信上说她母亲已时弥留之际,求见皇后最后一面。   顷刻之间眼泪夺眶而出,“我要回金陵、”   元景行拉住急欲奔向殿外的她,他神色肃然,眉眼锋利地望向她。   “母亲快不行了,皇上不会连这种时候都要拦着臣妾吧?”   元景行气息凛冽,“朕昨日接到密报,说有刺客埋伏。回金陵过于危险。”   时月影心急如焚,“你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阻拦我见家人,你明明答应过的,陪我回金陵。”   看着她泪流满面,元景行狠了狠心,手上力道又用了三分,“现在边疆出了事,朕也没有办法。等朕回来,再陪你去金陵。”   “我不要......我要回家见我母亲。”时月影没有办法妥协,眼泪一直流,“你去你的北疆,我回我的金陵,你我各不相干。有刺客也罢,就算死在路上我也愿意。”   他攥着她的手,无动于衷。   “求你了......”时月影心都碎了,曲着膝跪在皇帝面前,地砖冰凉,“求你放我走。”   “皇后、”他唤她。   “即使是我姑母害了你。这几年我也偿还够了,求你放我走。”   终于,时月影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偿还?她将这几年的时光当做是在偿还他?   元景行垂眸看着声泪俱下的她。   时月影心如刀绞,她急不可耐摧毁所有的假象,让他对自己放手,“我根本就不想当你的皇后,不想当你的妻子。我从来都不曾对你有半点倾心。”   他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攥在掌心。   像极了这些年两人的关系,只有他一人太过执念,拉扯着不肯放手。所有的嬉笑怒骂,只是想让她多看自己一眼。其实她根本不在乎他,对谁都比对他好。一桩桩一件件事摆在眼前,是他不愿相信,刻意逃避这个事实,甚至不惜自欺欺人。   现在她亲手撕开了假象,血淋淋的,撕开了他的心脏。   “时月影你住口!”他狠声命令她。不要这么说,把话都收回去。   天还未亮,四周只燃着一盏宫灯,昏暗静谧,汹涌的情绪在心中翻腾,可是他必须出发去北疆了。   “去更衣,回皇城!”   他不敢看她仰起的面容,泪水纵横,执拗伤心。   “元景行......”时月影反握住皇帝的手臂哀求,心里翻涌而出的绝望几乎令她窒息。他可真绝情啊。   元景行一点一滴抽离自己的手臂。   推开殿门,吩咐早已经等候在廊下的萧伯霆即刻将她回皇城。   随皇帝前去北疆的几十个铁骑也已经等候在宫门外,本该他先离开的,现在却钳制着她上了马车。   细长绸带捆扎着她一双手腕,元景行神色凛然,决绝地合上车门。   她跌坐车厢,凌乱青丝下的瓷白小脸满是泪痕,最后看皇帝的眼神再无一丝哀求,元景行真的如此绝情。   萧伯霆一身铠甲骑在马上,拉紧缰绳掉转马首,带着数十个暗卫出发。   ***   夜里停靠一间并不起眼的客栈,萧伯霆亲自扶着着她下马车,送她进房。   “今夜委屈娘娘住在这里,明日就能上官道住驿站,之后便一路畅通无阻平安将皇后娘娘送到皇城。”   时月影眼角通红,揪住他的手祈求,“既然是原路返回,那么途经金陵的时候、”   “皇后不要为难臣、”萧伯霆侧开视线,抽出自己的手,“臣今夜会守在皇后门口,客栈四周也有暗卫把守。如今人手不足,若遇刺客,实在危险。”   “求你了......”时月影痛哭出声。   萧伯霆握着剑,向来清冷的面容浮现一丝无奈,“我们不会途经金陵。”他换了一口气,十分为难地压低了声音,“临行前陛下吩咐,送皇后去幽州,而并非折返皇城。”所以皇后不要再求他了,打消回金陵的念头。   幽州......   时月影骇然地捂着唇,潸然泪下,他要送她去幽州行宫囚禁起来。   “皇后、”萧伯霆轻声缓了一句。   时月影反手合上房门,将他隔绝在房门外。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是一言难尽,晚上回家疯狂码字orz 第89章第89章   时月影反手合上房门,将他隔绝在房门外。   萧伯霆攥紧了剑,须臾,听见门的另外一侧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眼底眸光深沉,他后悔告诉她真相了,于心不忍。   他吩咐其他侍卫,“我与锦毅守着房门,其他人分做两班围住客栈,轮流守夜,保护好皇后。”   深夜。   锦毅送茶进去,端出来的饭菜凉了,一口未动,“老大,皇后娘娘她一直在哭......”   萧伯霆抱着剑靠在墙边,冷声命令,“别说多余的话,去把客栈的厨子叫起来,煮一碗燕窝粥呈给皇后。”   锦毅叹了一口气,端着饭菜下楼梯。   正当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关门声,萧伯霆霎时警觉起来。   “老大!有刺客!”锦毅惊呼一声,紧接着他手里的碗碟碎了一地。   萧伯霆立即推开房门。   时月影也听到了动静,来不及反应,萧伯霆边攥着她的手带着她从二楼窗户往下跳。   锦毅手持长剑从一楼正门杀了出来。   时月影惊恐万分地看向四周,守在客栈外的暗卫们皆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你保护皇后!”萧伯霆将时月影交给了锦毅,拔出长剑闯入客栈,狠狠将一个冲出来的刺客踹回门内,并且合上了客栈大门。   锦毅翻身上马,带时月影逃离,“皇后不要怕,到达驿站就安全了!”   时月影回眸看过去,萧伯霆......   “停下,你回去帮他。他一个人应付不了那么多刺客!”   “老大吩咐我带皇后离开!”锦毅年轻,这是他初次遇见刺客,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萧伯霆吩咐他保护皇后安全撤离。   其他人都死了......他看到他们的尸体了......因为他是暗卫之中年纪最小的,大家都爱逗他戏弄他,可是就在顷刻之间,他们全死了。   “五十多个暗卫都死在这些刺客手下,萧伯霆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时月影深知这一点,“你必须回去帮他!否则那些刺客追上来,你我都会没命!我会骑马,我去驿站搬救兵!你回去帮他。”   锦毅万分纠结。   电光火石之间,他勒马停下,翻身下马。   皇后说的对,五十多个同僚都死在刺客剑下,他的老大再厉害再能打,孤身一人也对付不了这些刺客。此时的形势,只有他和头儿并肩作战,才能可能对付所有刺客。   “皇后快走!”   锦毅抽出长剑飞奔向客栈。   ****   黎明时分,郊外偏僻的客栈,一场腥风血雨刚刚平息下来。   锦毅身受重伤,支着淌血的剑靠着柱子堪堪站起,跌跌撞撞地走向萧伯霆。   昔日工夫了得,遥不可及的暗卫首领,此刻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老大!!”   “皇后呢?”萧伯霆声音微弱,“清点尸体,看看有没有人逃走。”   这三十多个刺客对他了如指掌,刀刀致命,刃上带毒,实在是不好对付。   锦毅扔开剑,按住萧伯霆腹部的伤口,“刺客尸体我清点过,一个没少。”就连客栈的门也依旧紧闭,二人破釜沉舟,没有放过一个刺客,“皇后说去驿站搬救兵了。”   “快走,跟上皇后,保护好她。皇后生母弥留之际,她不是去驿站,她肯定朝着金陵方向去了,快!”   “老大......”锦毅忍着眼泪,“你的伤、”   萧伯霆的伤口太深,流血不止,更何况刺客的兵器上带着毒,如若放任不管那萧伯霆必死无疑。   “快去。”   正当此时,尸体纵横的客栈大堂之中又响起动静。锦毅防备地看向四周。   半合的窗边,一名浑身是伤的刺客站起身,从一具尸体手中夺过大刀,突然朝着他砍了过来。   锦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过萧伯霆的横剑阻挡。一下、两下、刺客的刀险些砍中他的脖子。   他绝望极了。   正当面前的大刀当头砍下来时,锦毅再也抬不起手臂。   唔---!   背后飞来一支箭刺入了刺客的胸膛。   锦毅支撑不住跌倒在地,恍惚间听见有人破门而入,只是他意识涣散,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   “老大,你醒了!”锦毅扑上前来,“我以为你活不成了!”   萧伯霆睁开眼眸,他正躺在驿站房间的榻上,血腥味中混杂着淡淡的茉莉清香。映入眼帘的是绝美的容颜,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站在他榻边,“锦毅你别摇他,他手断了啊。”   女人的声音清澈。   “老大,你昏迷了两日了!皇后娘娘没有不管我们,她真的去找驿站的侍卫,这才救了我们一命!老大,你怎么又闭上眼睛了?”   时月影将药碗往床边矮几上一放,“他说我会不管你们?逃去金陵?”   萧伯霆想叫锦毅闭上嘴,可他此时虚弱得说不出话。   “我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么?萧伯霆你少污蔑我!”时月影生气地单手叉腰,又吩咐锦毅,“你把他摇醒。”   到驿站就安全了,真好,萧伯霆闭着眼眸,唇边的笑意稍纵即逝。   “我的天,皇后娘娘快看,我们老大他居然在笑!”   “他被刺客砍傻了。”时月影没好气道。   在驿站修养十日。   傍晚时萧伯霆收到信件,从幽州赶来接皇后的侍卫已经驻扎在前面的驿站,明日一早他们出发与之会和,往后路上路上就再无风险。   夜里,锦毅来送饭,“老大,真要送皇后去幽州行宫?”   萧伯霆接过饭碗,“这是圣旨。”   “可是皇后的母亲......我这几日夜里守在皇后房门外,总能听见哭声。我们现在送她去金陵可能还来得及。幽州不是什么好地儿,晚几日再去也不迟。”   幽州行宫历来用作软禁宫妃之用,先帝厌弃先皇后之后,先皇后有数年时间都在幽州行宫度过。   萧伯霆听见那日清晨皇帝与皇后的争吵,或许皇帝这次是真狠了心,那么皇后往后的人生,都将被囚禁在那座奢华的行宫之中。   “今夜你休息,我来守着皇后。”   寒冬深夜。   驿站的婢女从皇后房里端出饭菜,在狭小昏暗的走廊与萧伯霆擦肩儿过,他瞥了一眼饭菜几乎没有动过。   萧伯霆与侍卫交班,他抱着剑,如同遇上刺客那夜一般靠在皇后房门对面的墙上。   房里亮着一盏灯,灯光微弱。   遇刺那日,她明明可以一路骑马离开,他知道她一直想回金陵。但是她没有,看起来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去了驿站搬救兵,因为怕侍卫不认得路,她又冒着风险回来。   也是她,命锦毅回来助他,否则他必定寡不敌众,命丧黄泉。   内心挣扎着、纠结着,他曾经发过誓要永远忠君,这么做就相当于背叛皇帝。   但是皇帝既然已经决定放手,那么她身在金陵还是身在幽州,于皇帝而言其实是没有区别的。   明日天一亮,就要将她送到幽州侍卫手中了。   更深露重,驿站渐渐安静下来,房里的灯也熄了。   就这样吧,送她去幽州,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比过千千万万的寻常人,至于丧母之痛,过几年也就淡了。   无奈做这个决定的下一瞬间,房里隐隐传来的嘤咛哭泣声。   萧伯霆狭长的双眸缓缓睁开,双腿不自禁地走向对面房门。   驿站房间里,时月影抱着膝盖缩在床榻一角。明日自己将会被送往幽州,此世永远都不能再见母亲一面。   泪水一直流,淌过面颊滴落衣襟。   黑暗之中,一阵刺耳的推门声惊得她仰起头,又有刺客。   “萧伯霆......萧伯霆!”时月影彷徨无措,翻身下了床榻,下意识地喊萧伯霆的名字。   “皇后!是臣!”萧伯霆伸手扶住她,一张满是泪痕的容颜映入眼帘。   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是救了他性命之人。   “不是刺客,是我。”   “萧伯霆......?”时月影肩胛微颤着。   她仰首,借着窗边透进的月华看清了身前之人,男人的脸庞棱角分明,气息凛冽。   还未回过魂,颤抖的身躯猝不及防被揽入怀中。   ...   时月影僵住。   黑色锦袍下的体温,霎时驱散了周身寒意,“别怕、皇后、”   她听他在耳边轻声安抚。   时月影回过神,推开坚实胸膛,仓促站起身,胡乱擦拭着脸上泪水,“本宫还以为是刺客。”   萧伯霆捏紧了剑,“你还是想回金陵?”   时月影点头,泪谁跟着垂落下来,“我想回金陵,很想回去。”   “比起皇后之尊呢?”   “我从来都不想当皇后”她哭着道。   “皇后对皇上,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么?”   时月影这几日恨透了元景行,“怎么可能有?”她哽咽着回道,声音轻不可闻。   确认了所有该确认的事,萧伯霆终于下定了决心。   “把你的玉牌给我。”   她身上带着象征皇室地位的玉牌,寻常人看不出来,但官府之人细看便能知道她皇后的身份。   “你要做什么?萧伯霆?”时月影不解。   萧伯霆背窗而立,手中握紧剑,“皇后于杭州府郊外客栈遇刺,萧伯霆护卫不力,皇后不幸中毒,于今夜子时毒发薨逝。皇后觉得这个借口如何?”   时月影眸光骇然,“可是元景行、”   “边疆战乱,皇帝前去领兵,自顾不暇,也许再回来已经是几年之后。再者,皇后身亡的消息传出去,便也可以令背后企图谋害皇后之人就此偃旗息鼓。”   萧伯霆已经思考了整整十日,即使送了时月影去了幽州,她也不过是长长久久地被软禁于行宫。   “你真的肯放我走?”时月影不敢相信,萧伯霆他明明是最忠心于皇帝的那个人,他明明几次三番阻拦她逃走。   “只要你肯舍弃皇后的荣耀。” 第90章第90章   “你真的肯放我走?”时月影不敢相信,萧伯霆他明明是最忠心于皇帝的那个人,他明明几次三番阻拦她逃走。   “只要你肯舍弃皇后的荣耀。”   她听他说。   不管是真是假,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时月影毫不犹豫地将皇后的玉牌交到萧伯霆手中。   三人驾着马车于深夜离开驿站前往码头。萧伯霆把玉牌交给锦毅,命他前去与幽州前来的侍卫会和,并且将皇后中毒身亡的消息告知他们。   而他在码头雇了一艘船,带着时月影连夜前往金陵。   月色朦胧,江南的寒冬与皇城一般冰冷刺骨,时月影怔怔地坐在船舱之中,“元景行不会轻易相信,他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会带着玉佩亲自去北疆,向皇上请罪。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令背后刺杀皇后主使相信你已经身亡,这个人必定是皇城之中的人,极有可能是皇贵妃。”   时月影凝望着湖面,“召集这么多身手不凡的刺客、买通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尹蕊儿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背后主使另有其人。”   萧伯霆神色微异,显然对这个结论过于惊讶。   “我也是在这几日才想通。”时月影抬眸看向萧伯霆,“前有皇贵妃的父亲自缢,祸水东引到了我与我兄长身上。再然后皇上狩猎身受重伤。你还记得那一次太子遭刺么?”   “在未央宫偏殿。”萧伯霆记得清清楚楚。   “为何偏偏在那一夜?其实他们根本就无意杀元清。因为白日里肃亲王与太子发生过争执,他们有意将事情引到肃亲王身上,我们当时虽然知道肃亲王无辜,却还是上了当。还有,前几日太子坠落山崖,也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他的马上动了手脚。”   “那背后主使到底是谁?”萧伯霆问。   时月影静静地靠着从船舱,“我所说的一切都发生在贤妃产子之后。其实只要停下来仔细想一想,是谁最想要大皇子登上皇帝的宝座,背后操控一切的那个人谁,一切昭然若揭。”   “难道是贤妃的父亲,荣国公?”萧伯霆脱口而出,皇后的一席话,确实叫人醍醐灌顶。   时月影眸光平静,肯定了他的猜想,“当日在猎场之中冒险刺杀皇帝之事,确实是肃亲王所谋划,所以皇帝清理肃亲王,肃亲王不无辜。而往往这种时候,趁乱打劫之人变完全隐匿起来了。荣国公是两朝元老,当时皇帝改封元清为太子,多少人为大皇子忿忿不平,可他身为外祖父却不发一言,越是能隐忍之人,就越是叫旁人忌惮。”   再扑朔迷离的事,其实只要揪住反常的那一点开始捋,很多谜团就迎刃而解了。   这是时月影擅长之处。   萧伯霆他眸光幽深地凝视着容颜瓷白的女人,她比他想象之中更聪慧。   “我会调用皇城的暗卫,盯着荣国公手下的人。”从根源上杜绝刺客来袭,如此皇后在金陵便可安枕无忧。   ***   寒冬,皇后在江南遇刺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室并未昭告天下,在百姓眼里便是欲盖弥彰。   而在金陵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一场丧事前几日才低调办妥。邻里们只知道这家人祖籍金陵,去年才搬回金陵开设书院,父子三人同为书院夫子,病故的人便是这家的夫人。听闻夫人弥留之际最挂念在外的一双儿女,拼着有一口气也要见他们一面,苦熬了数日都不得如愿。   幸而最后一日,远嫁在外的女儿终于匆匆赶回来,母女二人独处半个时辰之后,夫人安心合眼离世,再无遗憾。   半个月之后,皇后薨逝的消息传到了北疆。   己巳年冬末,即使是江南也连日大雪,而在冰天雪地的北疆,一场接一场的战役无休无止。   今夜便是除夕,时月影上街买了热气腾腾的糕点,然后提着菜篮去菜场买猪肉,问老板要了两斤五花肉。   边上卖葱姜的小贩正聊着天。   “听说了么,两个月前郑毅大将军接连打了五场败仗。当今皇帝知道后亲自前往北疆。”   “直接把大将军杀了?”   “那倒没有,听说皇帝陛下用兵如神,又赢了两场。”   “那又如何?番邦蛮夷那都是吃生肉长大的,听闻他们力大无穷,这次来犯肯定不会轻易撤退。”   “说得不错,这仗怕是要打几个年了!”   时月影竖起耳朵听着。   “时家妹子、你的猪肉。”   她回过神,猪肉摊的老板已经将五花肉切好包进了油纸,“多谢。”她匆忙接过来。   猪肉摊老板是个长相敦厚的年轻人,即使方才切肉时一双眼睛也盯着时月影看。他知道这是书院山长家的女儿,数月前从外地赶来金陵,听说死了丈夫是个寡妇。   那又如何?比下凡的天仙更好看!   时月影总觉得菜篮一下子沉了好多。   “这大过年的,马上天黑了,我这生意也不好,我多送了你两斤猪肉啊。”老板羞着脸道。   “......?”时月影瞥了一眼摊位,猪肉都快卖完了,这还叫生意不好?更何况这是除夕之夜。家家户户不论富贵,今夜一定会买猪肉吃。   此时又来了两位客人,“老板,来两斤五花肉。”   “不好意思卖完了。”老板回得飞快,一双眼眸仍旧凝视着她。   时月影提着菜篮跑了。   回到小巷子里的家,一座两进两出的小院子,租来的。   父母兄长从皇城搬回金陵之后并未声张,而是隐藏身份,开了一家书院,日子过得与寻常百姓之家一样。   萧伯霆已经拿着玉牌远赴边疆,葬礼之后并无刺客,所以她遇刺身亡的消息确实骗过了皇城之人。   家里并无仆人,洗衣做饭任何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时月影身着粗布衣裳,开始洗菜,刚开始时什么家务都不会干,多看多学就会了。数月之后便是乡试,今夜除夕夜父兄还在书院忙着,家里就她一人,只能她来准备年夜饭了。   猪肉炖山芋,香菇鸡汤,红烧萝卜,炒时蔬。   她整整忙活了两个时辰,等到戌时过半,父兄哥从书院回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六个书院学生,书院读书不讲究门第,即使没钱也可以来读,这几个都是家境不富裕的,过年不回家,省了来回的盘缠。   “妹妹已经做好饭啦?!”大哥一放下书就来厨房,掀开锅盖看了一眼今夜菜色,“你怎么知道今天家里吃饭的人多?!做了这么多肉!”   二哥也跟过来瞧,“哟!这红烧肉做得可真好!”   时月影被夸得得意,“多洗几副碗筷,就能开饭了。”   先祭拜了母亲,摆放上她生前爱吃的糕点。   时月影去书院给父兄送过几次饭,学生们早就听说山长家有这么一位天仙似的女儿,坐到饭桌上,学生们还是不自觉地盯着时月影看,真真美得不似凡人,任何诗句都不足以形容的美。   “拿起筷子,开饭吧。”时尚儒提醒道,平日里他对学生们都和颜悦色的,但今日这六个人真的是没有规矩!   大哥时月霜首当其冲夹了一块肉吃。时月影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品评。   时月霜的表情很复杂,咀嚼过后咽下就好了,一边点头一边吃了口饭,“肉香四溢。妹妹做菜的手艺精进了。”   这她就放心了,时月影不大爱吃肉,她夹了块糕点铺子里买的绿豆糕吃。   二哥时月华将信将疑地也夹了一块肉,一下口他就愣住了,这齁咸的,是整袋盐都撒了进去了么?   “这肉、”   此时大哥眼神横了过来。   时月华话锋一转,“炖得属实不错。”赶紧就一口饭去去咸。一下口又愣住了,一如既往的夹生啊。   时尚儒茹素,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面无表情地吃着,“今日这青菜很新鲜。”   女儿自小被娇养长大,富贵至极时当过皇后,如今隐于市中,也甘愿洗手做汤羹,家里人团团圆圆真的很好。   时月影被夸得喜滋滋的。   学生们跟着动筷,这年夜饭是山长家的仙女姐姐做的,肯定得好吃啊,毕竟其他两位夫子也都夸了。   再然后,咳--   一个学生一口鸡汤下去,脸色变了,险些昏厥过去,此时山长的眼神淡淡地扫了过来。学生生生地咽了鸡汤。   子啊,虽然他十分崇敬山长与两位夫子的渊博学识,但是他们这家人的口味绝对有很大的问题!!!   饭菜虽然如此,但不妨碍众人在餐桌上调笑风声。除夕之夜,金陵热闹非凡,屋外爆竹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一顿饭下来,还余很多饭菜。   时月影不禁感慨,不愧都是读书人,君子食无求饱嘛。   大哥翻起袖口,开始收拾餐桌,学生们一看也立即跟上。时尚儒发话,“等过了年,去雇两个人帮忙洗衣做饭吧。”   “遵命!父亲!”时月华欣喜道,如此一来就能吃上正常饭菜了。   “父亲,女儿愿意一直做饭,并不觉得辛苦。”时月影道,“雇一个洗衣的帮佣即可。”   她帮忙料理书院的账目,发现不但不赚钱甚至为了补贴学生还亏钱,家里从前积攒的金银尽数都上缴国库,如今手头的银钱并不宽裕。   见父亲答应,时月华扶了扶额头,决意等几个月后乡试一过他就主动接过煮饭的活!   晚饭过后,学生们回了书院温书。家里又冷清下来,母亲过世,三哥依旧杳无音讯,父亲坐在窗前静静地饮茶。   时月影此次回家,借口是皇帝厌弃了她,在她连着几日哭闹之后,赶她回家,对外声称皇后病故。   父亲与两位兄长并无怀疑。   “过去几年的除夕,是不是只你独自守岁?”时尚儒问她,眼底透着怜惜。   时月影抱着收养来的野猫,坐在矮凳上,看起来如同十五六岁无忧无虑的样子。   “那也没有,每年皇帝会陪着我的。”她脱口而出。   大哥疑惑地看过来,“看起来皇帝对妹妹你也没那么坏。”   为了骗过父兄,她在他们面前说了皇帝很多坏话,再加上他们一直以为她在宫里过得水深火热,所以皇帝在他们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昏君。   时月影话锋一转,“他就是看着我......防止我逃跑。”   “那妹妹,你在宫中是不是时常饿肚子?”二哥时月华问道,眼中含泪。   “那没有、我寝宫的小厨房里有上百个御厨呢,其中几位江南御厨做的点心堪称一绝。”   “上百个御厨?!做膳食给你一个人吃?”时月华惊讶道,“皇帝待你可真好。”   “......”时月影又觉着不对,“也不是专门做给我一个人吃,皇帝他、他不许我吃太多点心的。有次我多吃了几块,他还把御厨给调走了。”   “那皇帝还真抠搜。”时月华嗤之以鼻,“你这么小个人儿能吃多少块点心,他这都舍不得。”可不就是虐待他妹妹!   时月影抱着猫不吭声了,吃多少块点心?好像是吃了十多块了......然后不克化,元景行知道之后很生气。   “确实抠搜。”她道。说这话时心里头有点虚。元景行对她也没有那么坏。   “他有没有打过你?”大哥时月霜问。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她怕父亲兄长怀疑自己是私自偷跑回来的,又要将她送回皇帝身边。   “有。”时月影道,横竖皇帝不知道她说他坏话,“他、他有次拿铁链锁我。还有他身边那个叫德乐的奴才,有次故意烫我的手背。”   她抬起手,让兄长们瞧。   手背上一点儿疤痕也没有,时月霜仔细瞧了很久勉强找到一条淡淡的痕迹。   “所以父亲与兄长再不要说让我回去的话,就是皇帝厌弃我了。”时月影润眸透着泪光,小脸乖巧,单从神色上找不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时尚儒听到此处已经是老泪纵横,“家里遭遇变故,都怪父亲无力保护你,之前你母亲病重你偷跑回来,父亲要你回宫不过是怕他发起狂来要你性命,如今既他已经放手,你自然要回家里来,往后我们一家好好在金陵过日子。”   作者有话说:   皇帝:你们猜我信不信:) 第91章第91章   慕名前来金陵求学的书生络绎不绝,书院不得不搬去更大的宅子,时家人在书院附近购置了一处小院,坐落于市井巷子,既不奢华也不太破旧,刚刚好足够四口人居住。   时月影将家里打理得很好,并且已经能熟练地游走于集市,学会讨价还价,免于被宰的命运。   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和乐。   时近端午,书院收到一封信,时尚儒看过之后大喜,时月星主动联系他们,说他人在彤城,十分安全,但是现在有事脱不开身,等空闲了就回家来探望父母。   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时月影拿着信给哥哥们读了好几遍,又以她主笔,写了回信给时月星,告诉他母亲过世的消息。   ***   入夏之后,王师大胜番邦蛮夷的消息从边疆传来。   时月影刚从书院出来,今日是新学生入书院的日子,她一整日都在登记学生的姓名。   书院的事情做完了,她先去集市买菜。   猪肉摊前,时月影要了三斤排骨,今晚炖冬瓜排骨汤来喝。   “我军胜是胜了,但我听说当今皇帝陛下身受重伤。”   “听说蛮夷的将军一刀,从肩上划到这儿。”便上卖葱姜的小贩惟妙惟肖地比划着,“皇帝当场死倒是没死,被抬回军营、”   另外一个小贩听得聚精会神,“驾崩了?”   “嗯,军医没救过来。”   “那太子准备继位了?”   “皇家的事谁也说不准,太子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皇帝倒是有个亲生儿子,年纪尚小。”   “时家妹子,你的排骨好了。”猪肉摊老板笑嘻嘻地将包好的排骨放到她篮子里,“今日排骨卖不出去,你们家人多,我多送你三斤。”   “多谢、多谢”   时月影提起篮子,行色匆匆地离开。   恍恍惚惚走了许久,在石桥边停下。   元景行战死了?怎么会这样?他那么厉害的人物。祸害遗千年,他怎么会轻易死呢?   明明她那么憎恶他,此时她的心狂跳不止,心间的痛苦烦闷堪比这闷热的夏季。   不,这等传言不能轻易相信。   她问人借了笔墨,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坐船去了最近的皇家驿站。驿站的人看她粗衣麻布原不接待。   时月影拿出萧伯霆临行前交给过她一块暗卫玉牌,他说凭此牌去随意一家皇家驿站寄信,都会八百里加急送到她想送的地方。   驿站的驿长见到牌子霎时就变了脸,郑重其事地接过她的信件,并且说最迟十五日能送到。   做完这些天色已暗,她怕父兄担心,匆匆坐船回家。   她与元清断了联系,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倘若在皇城那可真是会被那群觊觎皇位之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在巷子口正好遇见从书院回家的大哥二哥。   “这是谁家的马?真是一匹好马。”时月华留意到巷子口的黑色骏马,身形矫健,高大威猛瞧着不像是寻常街上驮货物的马。   兄妹三人围着马儿瞧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拐入巷子。   “妹妹你听说了没有?边疆的事。”时月华帮她提菜篮,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今日的听闻。   “哥哥是说皇帝受伤之事?”时月影抿了抿唇,故作镇定。   “可不是受伤那么简单。”大哥时月霜意有所指。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提裙跨入院门。留意到父亲房中的灯亮着,“父亲已经回来了么?”   时月华说是的,“大约在房里批阅学生们的卷子。”   书院开学第一日,为了摸清学生们的水平如何,先考了一篇文章。   时月影见两位兄长手里各抱着一叠厚厚的纸张,知道他们今夜也要通宵批改文章。   “哥哥们去忙吧,我来做饭。”   时月华欲言又止。   “今日妹妹高兴,就由着她吧。”大哥按住了时月华。   “我高兴什么?”时月影不解。   “他战死沙场,往后我们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怕他派人烧宅子,你也不必害怕他再抢你入宫,岂不是喜事?”时月华解释道。   “......”时月影一点儿都高兴不起,勉强扯出一抹笑,“是啊,确实松了一口气,他若真战死沙场,往后我也不必担心了。哥哥们回房批阅卷子吧,等饭菜好了我叫你们。”   时月霜与时月华真抱着卷子回房。   时月影接过菜篮。   兄长们不知道,元景行在过去几年间,隔三差五都要威胁说要诛杀她全家,可他不曾真有一次动过这个念头。   开始淘米煮饭。   她不想他死......   她心中有愧,皇帝身受重伤那夜,她误以为他要杀她才说那样绝情的话,其实后来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皇帝始终对那夜的事情耿耿于怀,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同他解释,可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他强行送她去宗人府大牢,她恨透了他。如今想想,大约是为了护着她。   她喜欢吃糕点,他就命人搜罗天底下最好的点心厨子。   她喜欢茉莉香,他就命人制最好的熏香。   她喜欢雪锻,再稀有他也给她找来了。   她喜欢话本,他也派人去寻。   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即使是随便提一嘴,最多不过半个月,他都会命人送来未央宫。他就是嘴上不饶她,从不说好听的话,老凶神恶煞地训斥她,所以这几年他对她的好,都被她刻意忽略了。   心如刀绞,万千情绪在心间翻涌。   天上的大罗神仙,她时月影愿意折寿半年,来换元景行活着,最好此时此刻就出现在她眼前。   往后即使他再怎么凶她,自己都甘愿受着了,绝对不会再同他顶嘴惹他生气。   水煮开了。   她又放下合在心口的双手,忙不迭地去掀锅盖,倒入排骨。   要不明日去庙里拜拜吧,添点香油钱。   这会儿先专心做饭。   说不定这都是谣言,祸害遗千年,元景行可能还好好的,最多受点伤。   时月影将自己安慰好了,擦干眼泪,开始切冬瓜。   她做事很慢,做菜也慢,一个时辰之后才盛起冬瓜排骨汤与糖醋排骨放到饭厅桌上,再接着炒一个时蔬。   桌椅碗筷摆放整齐,时月影先去敲了敲父亲的房门。   “父亲,可以用晚饭了。”   又喊了两位兄长。   她才刚哭过,不能叫他们看出端倪来,打了盆井水回房洗脸,仔细上了淡淡的妆容,遮盖起眼周红肿。   重新回到饭厅,她低着头坐到自己的位置。   饭厅里很安静,她执起木筷,从面前的小碟子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父亲兄长都不爱食甜,她就为自己煮了大约十块。   排骨吃到嘴里,好酸、醋放多了,酸得跟她今天的心一样,酸得她眼泪都沁出来了。   正当此时,有人敲响了她家院落大门。   时月影神色一滞,脑子里生出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门外的人是元景行。   不会吧,天上的神仙不过么灵验吧?   这个时辰,不太可能有人来家里串门。   时月霜道,“父亲可知门口那匹马是谁的?”这巷子里住的邻居皆是些不大富裕的寻常百姓。   时月华也反应过来,“那么好的马,瞧着像是御马。”   时尚儒沉默不语。   时家的人,除了他们家苟延残喘至今,其他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这种如履薄冰之感这些年始终缠绕。   “我去开门。”   时月影放下筷子站起身,足下软绵,来到门口抽出门栓,吸了一口气,拉开院子大门。   来访之人是......媒婆?   “时家姑娘!”李媒婆是这一代有名的人物,她致力于将生得漂亮的女孩嫁入金陵富贵人家。   她在时月影来金陵没几日就盯上了她,知道她死了夫君被婆家赶了回来,虽说是个年轻寡妇,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容貌如此姣好出众的寡妇。   “上次说的人家你们不满意,没有关系!这不我们城中首富......”李媒婆拉住时月影的手,热络地说了起来。   这时家姑娘的手软得跟面团似的!别说她是寡妇,即使是带着七八个孩子,她李媒婆保准能帮她寻一门好亲事!   饭厅里,时家三个男人听见了媒婆的声音,同时松了一口气,不是官差就好。   “谢谢李大娘,我没有成婚的打算。”时月影将自己的手从媒婆那肥嘟嘟的掌心抽出来。   “你夫君不是死了么?你也不能一辈子住在时家啊,将来你大哥二哥娶了新媳妇,能容得下你么?”媒婆不死心,“你又没孩子,又被婆家赶了出来,年轻寡妇再嫁怎么了?这次大娘为你寻的是城中首富的儿子,年轻有为,他们想与读书人家结亲,听说了你的事,并不介意你寡妇的身份。况且你生得这般天姿国色、好不好?就见一面,你若不喜欢,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登门!”   时月影数月来对这位李大娘不胜其烦,揪住她话中的关键词,“我若相不中,往后你不会再登门?”   “是!”李媒婆保证道。那位首富之子生得一表人才,城中不少待嫁少女都倾心于他,李媒婆就不信面前这个年轻寡妇不心动,“时家姑娘我跟你打包票,你头婚的丈夫都比不上首富家的公子万分之一!”   “行,我答应你,明日去见见这位首富家的公子。”时月影从容应下。   李媒婆喜笑颜开,约定好了时辰,说明日一早来接她。   时月影笑着将人送走。   微微缓了口气,此时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时月影有些不耐烦地将横起的门栓重新放下,再次拉开了院门,抬眸笑着有礼有节地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呀?李大娘?”   仰头见到来人,她身形僵住,笑意也凝固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今天听说朕战死的消息,今天就决定改嫁?:) 第92章第92章   天色昏暗,门外之人身着云锦长袍,身形修长,肌理遒劲,侧身而立。经历过边疆苦寒之地的风霜,男人眉宇间棱角更加分明了。   时月影把着门,魂不附体,她只是随便求一求,大罗神仙倒也不必这么灵验吧。   黑白分明的润眸之中升腾起明显的惧意。喉咙干涩,张了张口,发出小猫似的微弱声音,“皇上......”   ***   元景行缓缓步入饭厅,打量着周遭陈设,时家父子已经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起来吧。”元景行回眸看向时月影,“听说朕的死讯,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挺高兴啊。”   时尚儒脸色苍白,时月霜谨慎不语,时月华连手都在颤抖。   “朕放皇后回家探亲,送别岳母,此次前来不过是来接她回去。你们不必如此惊慌。”元景行道。   时尚儒明白过来,什么皇帝厌弃她赶她回家,又是女儿一番编造!   时月影垂下头,元景行还是给她留了点颜面的,“臣妾听说了陛下战死的谣言,伤心不已。如今看到皇上凯旋回来、臣妾欢喜至极。”   “欢喜?朕看皇后脸上没半点儿欢喜,怎么?朕活着是妨碍皇后改嫁了?”皇帝切齿道。仗一打完他就千里迢迢从北疆赶回金陵看她。   结果呢?她在干什么?若是晚几日回来,她怕是已经二嫁给了什么城中首富的儿子!真当他死了不成?!   时月影知道皇帝将媒婆与自己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这也无从辩解呀,苦着脸,“臣妾、没有要改嫁。陛下才从北疆赶回来么?”他看上去脸色苍白,精神不大好。“晚饭吃了没有?我们正要用饭,陛下看看有没有合陛下心意的菜?”   元景行留意到桌上的饭菜,“看上去不怎么样。”   “妹妹做的这等粗茶淡饭怎么能入陛下的眼,我去酒楼买些菜来!”时月华自告奋勇。妹妹的厨艺很可怕,估计皇帝吃第一口饭,就能给他们扣上一个怠慢君王的罪名!   “等等,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元景行问她。   时月影有种祸到临头的感觉,心情很糟糕,蔫蔫地立在一旁点了点头。   “皇后去帮朕盛一碗饭。”元景行道。   时月华皱起了眉头,妹妹做的饭没有一天是不夹生的,除了饭以外,排骨汤中大概有半包盐,糖醋排骨里估计有半瓶醋,炒时蔬里反而一点盐都不放,因为妹妹觉得父亲口味清淡。但是她并不明白,口味清淡不等于不放盐。   全家所有人都知道妹妹做的菜难吃,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因为她大多时候就随便扒拉两口,然后吃她爱吃的糕点去了。   父亲曾将他与大哥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说过,饭菜能填饱肚子就行,横竖就一家四口吃,妹妹这几年没在家人身边,现在母亲又去世了,若指出她的厨艺不好,万一她想起母亲来心里难过就不好了。   现在出事了吧,这饭菜皇帝是不可能咽下去的。   不光时月华这么想,时尚儒与时月霜也是立在一旁噤声,估摸着皇帝吃第一口饭,就不会再吃第二口。   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时家三夫子料想不到的。   时月影亲手为皇帝盛了一碗饭。   皇帝接过来吃了一口,然后吃了第二口,举手投足之间既有皇室教养的优雅,又显得不拘小节,甚至会让旁观之人误以为菜做得美味。   连吃了三碗,元景行放下木筷,评价道,“饭菜不错。”   时家三父子脸上惊愕的神色不亚于刚才看到皇帝第一眼时的表情。   看来军营里的伙食,要比妹妹做的饭菜更难吃啊......   “朕身上有伤,不介意朕在这里修养几日吧?”元景行问道。   皇帝一句话就主宰着他们的生死,时家三夫子就差就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了,哪里敢介意。   时月影被催促着扶皇帝进房休息。这处院落就四个房间,自然而然地就进了她的房间修养。   房门一关上,时月影立即跪到在皇帝面前,“求皇上恕罪,罚臣妾一人,不要牵累父兄。”   元景行看着她乖巧的小脸,“起来吧。”大掌攥着她一双皓腕将她拉起身,“朕真要杀他们,也不会等到现在。若朕要罚你,方才还给你留什么颜面?”   他的声音透着连日赶路的疲,缓缓坐到木塌上,“有没有金疮药?”元景行亲手解开外袍,他身上缠满了纱布,鲜血渗出,看上去伤得很重。   时月影取来药,又剪了自己的一身衣裳,俯身替他清理伤口换药包扎。   “你身上好香。”元景行虚弱地闭起眼眸,终于又闻见熟悉的茉莉花香,“嘶--、”   她碰到他的伤口了,这伤好深,靠近心脏,再挪一寸他都不可能从北疆活着回来了。   “陛下怎么知道臣妾住在这儿?”她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投去驿站的那封信,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朕不光知道你住哪里,朕还不知道你刚搬来。”元景行声音很淡,毫不隐瞒,“萧伯霆拿着你的玉牌来北疆请罪,说没有保护好你,你遇刺身亡。你猜朕信不信他?”   “所以陛下派人打探了?”   元景行轻笑一声,“离开行宫时,朕另外派了人暗中保护。”   时月影上完药,替他包扎,“陛下诓骗臣妾、我们途中遭遇刺客,并无人出手帮助。”   “朕派的人,只有你的命危在旦夕时才会出手。当时萧伯霆让你先走。”元景行解答了她所有疑惑。   “陛下不要责怪他,是臣妾一直苦苦哀求,他见我可怜,才放我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不是他同情你,他想报你的恩才主动提出送你回金陵。朕还知道,他还亲近你抱过你。”   “......”所以他对她这半年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不是抱,只是安慰。”   “萧伯霆他喜欢你。”元景行闭着眼睛,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出最惊为天人的话。   “???”时月影一恍惚,手上没个轻重,险些勒到他的伤口。   元景行睁开眼眸,看着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张,攥过皓腕将她拉近,薄唇划过雪白鹤颈,似吻非吻。   “皇后有没有思念过朕?”他问。   时月影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思绪还因为他上一句话而混乱,下一瞬他便印在了她唇上。   明明身受重伤如此虚弱,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不轻。   “别、”半年未见,她对他的亲近没有心理准备,“别、别在家这么对我。”她伸手推他,结结实实碰到皇帝的伤口。   “臣妾不是故意的。”   元景行闷哼了声,将人放开,闭上眼眸躺在木榻上缓了片刻。   “朕现在这样子,想对你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啊。”他语气很淡,“时月影,晚上朕要睡在软绵的床榻,这个椅榻太磕背了。”   “......是”时月影心里不情愿,嘴上乖巧答应了。   “对了,明天朕想喝鱼汤,要太湖的鲢鱼,加豆腐与小葱。”   “......好”   “天好热,你给朕扇扇风。”   “......”   元景行侧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伺候。   ***   次日清晨,时月影早起去买菜,一开门便看见媒婆喜笑颜开地站在她家门口,“准备好了吗?首富家的公子在酒楼定了雅间,那酒楼就是他家的!快跟我走吧!”   媒婆正准备上手拉她,瞧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时月影身后。   这男子气质斐然,眉宇含戾,身上透出的气势叫人不寒而栗。   “这位是你那三哥?”媒婆询问,“他终于回来啦?!”   啧啧,这时家人的长相真的鹤立鸡群!她原本以为大儿子二儿子已经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了,直到看见时月影,李媒婆惊为天人,听说三儿子与女儿是双生子,长得倒是不太像,但这丰神俊朗的模样,她保证他能入赘进金陵任何富贵人家!   “我是她夫君。”元景行理直气壮地开口,推翻了媒婆的猜想。   “你夫君不是死了吗??!!!”媒婆问时月影。   时月影一整夜没睡好,精神蔫蔫的,挎着菜篮,唇边扯出一抹苦笑,“他......”   “我夫人与我只是争吵,还没死。等我死透了,你再来给她说媒吧。”元景行替时月影回答,脸色阴沉,揪着时月影往外走,“借过,我们要去集市买菜。”   一离开巷子元景行就松开了手。   时月影心虚,快步追上挽过他的手,“我骗他们说死了丈夫,只是想他们不要再登门为我说亲。那个.....吃什么就补什么,一会儿还给你炖骨头汤喝?这样皇上的伤口好得快些?”   “时家妹子!”到了菜场,猪肉摊老板一如既往的热情,一看到时月影眼睛就移不开了,甚至没留意到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   她问老板要了两根筒骨。   “你早说,今日筒骨上的肉都被我剃了,这样,我再送你两斤五花肉,今天早上生意也不好,估计等晚上收摊也卖不出去了,你替我处理了吧!”   元景行在边上冷眼看着,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然后他边上的小皇后喜滋滋地道,“那就多谢王哥了。”   “买两根筒骨,送两斤五花肉?”元景行缓缓开口问道,声音清冷,像是浑然不认识时月影一般。   “啊?送!”猪肉摊老板愣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仰头看身着锦缎长袍的男人,“你也买猪肉吗?”   这个男人看起来,与菜市场没半点儿关系,而且不像是好人。   好丢人啊......时月影皱了皱眉。   “你别理他。”她揪住皇帝的袖子将他拉走了。   “堂堂一个君王,何必与商贩过不去?人家做点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啊。”   “你知道他不容易,还白拿人家两斤五花肉?”元景行反问道。   “那他生意不好,卖不出去嘛。”时月影解释道。   “时月影,这种鬼话你也信?分明就是觊觎你的美色。”   一高一低的两人,站在菜市场中央对峙起来。   算了,她不跟他吵,正巧见附近就是鱼摊,元景行说要吃鱼汤啊,正好有一条硕大的鲢鱼,鱼头做汤,鱼身红烧。   趁着老板杀鱼的空挡,时月影准备掏钱袋子,身旁的金尊玉贵的男人已经很主动地掏出了银钱,“我来付钱吧。”   再然后时月影看到了元景行递出去的......一锭金元宝。   “......”   鱼摊老板正好杀完鱼包起来,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他也看到了面前的金元宝。   “?”   时月影呼了一口气,推开了皇帝的手臂,利落地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掏出三文钱给了老板。   将鱼塞进菜篮,拉着皇帝逃离了鱼摊。   元景行不明所以,“怎么?金锭子在你们金陵不是钱?”   “你给人一个金锭子,人家怎么找你钱?”时月影问,“就不该带你出来买菜,这菜场的人都认识我,往后我还有什么脸。”她抱怨道。   他堂堂一个皇帝,竟然会被菜市场的人看不起么?元景行脸很黑,她这么理直气壮地训他,他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接着时月影带着他在菜市场兜兜转转采买,元景行乖乖跟在她身后,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还有,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寡妇,你别逢人就说你是我的夫君。”时月影小声提醒道。   “那朕是你的谁?连个名分都没有了?!”元景行压着火。   “就说未婚夫君。”时月影提着菜篮振振有词道。   也行!   时月影路过水果铺子买西瓜,店主云姐同时月影很熟,看着她身边一身锦缎气度不凡的男人,“这是......?”   “我未婚夫君。”   “真真英俊!”云姐赞叹道,凑近时月影耳边,小声道。“月影妹妹好福气!这人肯定比你那早死的夫君强啊。”   “......”时月影一惊,看向皇帝的脸色,果然黑如锅底。   快走快走。   元景行漫不经心打量着时月影心虚的神色,一边慢悠悠地跟在她身边,“你究竟给这位早死的夫君编排了多少恶事?”   “......哎呀,形势所逼嘛,天热快回家,给你切西瓜吃,金陵的西瓜可甜了”时月影敷衍着岔开话题。   “等等”二人正巧路过一家裁缝铺,元景行拉住她,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菜篮,“天这么热,朕没夏衣换了。”   “那就做两身吧。”时月影提裙跨入店铺,叫老板给皇帝量体裁衣。   作者有话说:   皇帝:打仗回来了,什么都不想了,累死了,摆烂,在老婆身边吃软饭算啦,想老婆了(小狗哭泣 第93章第93章   “那就做两身吧。”时月影跨入店铺,叫老板给皇帝量体裁衣。   裁缝铺老板认识时月影,很热情地给元景行推荐布料款式。   皇帝是自小金银堆着养起来的人物,时月影知道他在穿着方面很是挑剔,这儿的店铺小,样式不多,横竖就穿几日,等他回了皇城估计就全扔了。   “老板你瞧着随便做两身吧。”   “等等、”元景行揪住时月影的袖子,“你之前在苏州府为萧伯霆制衣裳时不是样样都亲自挑选么?怎么到我这儿就敷衍了?”   裁缝店老板是知道时月影死了夫君的,眼前这位大约是新人,怎么还跟已故的旧人吃起醋来了呢。   时月影拿他没办法,元景行很是记仇。   亲自挑了一匹湖水蓝布料在皇帝胸膛比划,这颜色制造夏衣清新淡雅,瞧着就降暑,皇帝身形挺拔,穿上必定好看。   又挑了一匹槿紫色布料。   “老板,就这两匹料子各制一身吧。”   “怎么就制两身?你之前给元清可是制过五身,朕要制十身!”   “......?”时月影愣神瞧他,咕哝道,“你怎么事事都要攀比?”   “我喜欢。”元景行理直气壮道。   再然后,裁缝店老板今天接了个大单,他都不知道开书院这么赚钱,时家姑娘给新夫婿制了整整十身衣裳。要知道再爱美的女子来他店铺,最多也就制个三四身。   “时家姑娘,这位公子莫不是要入赘你家吧?”   噗--时月影侧眸看向皇帝的脸色,果然凶神恶煞的。她笑着说不是。   她又仔细给他挑了扣子,袖口刺绣样式,元景行这才没有刁难裁缝铺老板。   “这十件夏衣,大约七天能做好。”老板给出期限。   “加点钱,明天能做好么?”皇帝问。   “能,每件加二两,明天就能取。”老板开始宰客。   “付钱吧,未婚妻。”元景行朝着时月影使了个眼色。   这,她只是出来买菜,没想到皇帝还要制衣,还很败家地加银子赶制,“我没有那么多钱......你的金锭子呢?”   元景行无奈用金锭子为自己的十件夏衣付了钱。   走出店铺,元景行提着菜篮道,“皇后,回家记得把钱还给我。”   “???”时月影困惑不已,“这十件衣裳是陛下你穿的。”   为什么要她付钱?而且还加了二十两赶制,这都抵得上一年的菜钱了。   “你之前在苏州府,不是也给萧伯霆元清他们买了衣裳了么?怎么到朕这就要自己付钱了?!”元景行有理有据。   “那也太贵了。”她今时不同往日啊,自己如今手头没多少钱。   “你从前在宫里,哪件衣裳不比朕这十件加起来昂贵?怎么轮到你给朕花钱,就这么抠搜?”   “......那这个钱,只能从我的私房钱里扣了。我在书院帮父兄的忙,每个月有工钱,攒了一些钱的。”   “嗯,一会儿记得给朕。”元景行毫不客气,非要她出这一笔夏衣钱。   时月影委委屈屈,那些银子都是她劳动所得,所以格外珍惜,怎么皇帝一出现就全被他剥削了去?   她被他讹上了!!!   ***   路过药铺,时月影想起还要买几瓶新药,他身上的伤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的。   药铺的伙计们正聊着天。   “听说皇帝身受重伤被送回皇宫。大将军郑毅班师回朝,并未进宫上缴兵符,如今皇城局势不明。”   “大将军瞧着皇帝命不久矣,拥兵自立,意欲谋反?”   “总之就不太平。”   时月影正在货架前找膏药,侧眸看了身边的男人,“真有这回事?”   “民间还谣传你是妲己转世,你看朕信没信?”元景行压着声音反问。   郑毅大将军向来忠心,更何况皇帝才去了边疆与他一道击退蛮夷,这等谣言确实不可信。   回家后,元景行非得与她一道挤在厨房看她切豆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轻快舒适。   通常时家人的早午饭不过是随便对付几口,可如今家里有伤患,父兄更交代她要好好照顾皇帝,所以中午这顿饭也马虎不得。   “多切点豆腐,搁鱼汤里头去腥。”元景行一手拿着瓤西瓜吃着,一边监工。   这天本来就热,时月影觉得皇帝很碍事,开始赶人,“陛下去院子里乘凉吧。”   “乘凉多无聊,看皇后做菜更有意思。”   “你若无聊,就去把地扫了。”时月影轻推了他一把,“厨房本就小,陛下站在臣妾身边,把窗口的风都挡了。”   “朕伤得这么重,你怎么还使唤朕啊?”   元景行嘴上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厨房。   时近中午,时家父子小心翼翼地回家来,通常他们都在书院用午膳,今日不放心,怕皇帝刁难时月影,故而中午回来看看,若皇帝缺什么,他们也正好去买。   父子三人各个样貌端正,时尚儒丧妻不到一个月就有人拖媒婆上门说亲,只是他挚爱发妻,已经无意再娶。   时月霜与时月华两人更是在来金陵不到短短半年间,成了金陵单身青年才俊名单上的第一第二名。二人以科考为名,推脱了所有的美人。   但是不妨碍气质华然的父子四人走在街上引来一众老少目光。   院门打开,时尚儒吩咐两个儿子,“先随我去给皇帝问安,询问陛下是否要添置什么物件,然后去厨房做饭。”不能让皇帝再吃夹生的米饭了!   时月霜与时月华恭敬应下。   再然后他们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   元景行也正好听见动静朝着大门这儿看过来。四个人遥相对望,僵在了原地。   身受重伤的皇帝,那个御极之后就大刀阔斧整顿朝纲,令朝堂之上哀嚎遍野的男人,那个曾经带着禁军将时府层层包围,险些让人烧了他们家宅子的男人。   此时正抱着笤帚,在扫他们的院子?   “陛下,去花坛里摘些小葱,多摘一些。”厨房里传来时月影轻盈的声音,“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时家父子从未想过,陛下这两个字,居然能与摘葱这道命令联系在一道??!!!   元景行身姿颀长,立在院中,比起时家父子的书卷气质,多了分桀骜贵气,偏偏手头扶着一把长过肩的笤帚。   时月影跟他说过,她父兄午间只在书院用饭!   要知道他们会回来,他绝对不会碰笤帚一下!   花坛就在他左前方,那里长着炖鱼头豆腐汤要用的小葱。   异常静谧。   “你听见没有?”时月影系着襻膊,拿着铲子从厨房走出来,以为皇帝赌气不肯摘葱。   只见庭院里一动不动站着四个人。   时尚儒用疑惑且带着谴责的目光看向女儿,她怎么能命令皇帝去摘葱?!!   父兄怎么回来了啊......   时月华率先反应过来,径直走到花坛前摘了葱递给时月影。   小葱切成段,掀开石锅,豆腐刚下锅正与炖得奶白的鱼汤一道煮开着,香气四溢。   “陛下住在这养伤有何不便否?”时尚儒恭恭敬敬道,“可要添置什么?”   “挺好。”元景行将笤帚靠到一旁,走开了......   尴尬。皇后说的话信不得!!!   ***   饭厅里,元景行端坐如松,手持碗筷,慢条斯理地用午膳。   时月影察觉异样,“怎么了陛下?手使不上劲道么?怎么不夹菜?”   说着她好心夹了一筷子菠菜到皇帝饭碗上,“吃这个补血。”此处不比皇宫,也没那么多规矩,最重要的是养好伤要紧。   时家父子原本要回书院,元景行留他们下来用午饭,毕竟这是时家人的宅子。   “陛下怎么不喝汤?”时月影又好心盛了一碗鱼头豆腐汤放到他手边,甚至将鱼头上最好的肉也给了他。   笤帚的尴尬挥之不去。   “要不......喂你?”时月影以为他伤口又不舒服了。   “不必。”元景行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时家父子。   自行拿起汤碗喝汤。   时家父子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一口气饮了半锅的鱼腥十足的汤,并且吃了三碗夹生的米饭,然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鱼汤很新鲜,豆腐也好。”   “......”   “......”   “......”   所有的担心是多余的,父子三人心里头的石头落地,安心回书院上课去了。   等人一走,元景行看着整下的半锅汤,“时月影,喂朕喝汤。”   “???”时月影正准备收拾碗筷,“陛下的左手不是好的么?”   “刚才好的,现在不知道为何酸疼起来。”   这个人一如既往的麻烦,她先将鱼尾丢给门口的猫儿,猫儿闻了闻没吃,转身就走了。   时月影捧起汤碗,舀了一口喂到皇帝唇边。   “鱼汤还烫的,你给朕吹吹。”   “陛下你刚喝了半锅也没说烫啊。”时月影觉得皇帝这是故意刁难自己!   “那你父兄坐在朕面前,朕也不好意思让你帮我晾汤啊。”元景行理直气壮道。   麻烦。   时月影只得把汤吹凉些,再给皇帝喝。   “下午煮骨头汤?别放冬瓜放藕片吧?”皇帝一边享受着她的侍候,一边开始考虑晚上的菜。   “那一会儿得去菜场买藕。”   “行,顺路看看衣裳做得如何了。明日吃什么?听说你们金陵的蟹黄汤包不错。”   他真的很像赖在别人家里混吃混喝的人,时月影苦着脸腹诽道。   入夏之后一日比一日热,时月影向来嗜睡,她伺候皇帝喝了汤后就回房间午睡去了。昨夜那木塌磕背,这会儿她说什么也要躺到自己的小床上去。   直到未时末才醒,走到厨房一看,锅碗瓢盆已经洗好了。   “醒了?走,买菜去。”元景行正手持长长的笤帚站在院中扫地,身姿挺拔,剑眉星眸。   他果然刁难她呢,一会儿连汤匙都拿不起来了,这会儿倒将厨房与院子打扫得干净。   二人先去酒楼吃了汤包,然后再去了菜场买藕。   时月影意外发现藕摊老板正在卖自制的糖藕,煮得汤汁粘稠,加了枸杞桂圆,香气四溢,排队买糖藕的人乌压压一片。   “再买几个螃蟹蒸,你看如何?”元景行瞧着街对面的卖螃蟹的小贩。   皇帝从前在宫里头,也没有这么嗜吃啊,时月影心里嘀咕,“那陛下先在这儿排队,我去买螃蟹。”   时月影挎着菜篮走去对街对面,正问价呢,一辆刚进城马车经过,在她身后停下来。   马车上的两个人撩开竹帘瞧着那绰约背影,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之中的时月影。   一个身形轻盈的女子先行跳下马车,随后年轻男子也紧跟着下来。   “妹妹!!!”   时月影霎时转身,看见了时月星与......尹铃儿?   “你真的回金陵了!!收到你的信时都不敢相信!”时月星时隔一年多才见到妹妹,万分激动,“我听说、听说、”   时月星看了看四周,俊眉微挑,“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街对面,元景行花钱插队买到了糖藕与煮汤用的鲜藕。同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时月影挎着自己的小篮子,激动之余,意识到哥哥想说什么。街上马车行人众多,元景行一路朝他们走了过来。   “先回家吧哥哥,父亲若知道你回来,必定会很高兴。”她打断时月星的话。   然而时月星没懂她的意思,也没明白妹妹为何朝着自己猛然眨眼,“妹妹,你肯定知道内情!”   “皇上、”时月影伸长脖子唤了一声,元景行来到了哥哥身后,一手提着糖藕,一手拿着两根新藕,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很显眼。   “我说的就是他!”时月星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战死在了北疆?这个消息可靠么?所以往后你都自由了?不会再被他软禁在皇宫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吃软饭并且不理朝政版):关于亲亲老婆给我买了十件衣裳,给我买药,还给我炖鱼头豆腐汤喝,结果我一时得意忘形,被岳丈和大舅子们看到在乖乖扫地(老婆使唤),现在我人设崩塌,颜面尽失这件事。感谢在2022-06-2915:39:07~2022-06-3016:1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鱼10瓶;洛栖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第94章   “我说的就是他!”时月星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战死在了北疆?这个消息可靠么?所以往后你都自由了?不会再被他软禁在皇宫了?”   元景行在他们身后驻足,将后半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暂时还没死,让你失望了。”清冷的声音响起。   尹铃儿机灵,比时月星更早反应过来,乖乖叫人,“表哥。”   时月星一回头,吓得瞠目结舌。这尊大佛竟然、竟然在金陵?!   “妹夫......”   元景行看时月星是从来都看不顺眼的。转而接过时月影手里装着螃蟹的菜篮,转换语气和颜悦色道,“糖藕买到了,回家吧。”   时月星看着皇帝一手拿藕一手提菜篮与妹妹并肩往走的画面,心里万马奔腾。   到家时,正好父亲也从书院回来了。   时尚儒在亡妻牌位前老泪纵横,“儿女们都平安回来了,夫人你安心吧。”   时月星与尹铃儿一道跪下祭拜。   “女儿,这位是......?”时尚儒不确定尹铃儿的身份,只是看她与儿子十分亲密。   “皇上的吉嫔,尹氏,曾经受过三哥的恩情,她为了报恩不远万里去彤城帮三哥脱困。”时月影解释道。   “原来如此。”时尚儒点点头道,去了厨房泡茶。   时月星进香后,拉着尹铃儿的手,“娘亲,我已经与铃儿已经成亲,只可惜你没有亲眼看见她。”   时月影抹眼泪,母亲弥留之际最挂念她与哥哥,她一直在母亲耳边说哥哥平安,最终母亲才握着她的手安然离世。   等等?时月星说什么?   “什么成亲?!!!哥哥?”   “我与铃儿已经在彤城,成亲了。”时月星语气平静的重复一遍。   光天化日,晴天霹雳。   时月影难以置信地看着双双跪在母亲牌位前的两个人。   尹铃儿是皇帝的妃嫔啊!一张小脸白了又白,哥哥是不想活了么?   元景行正负手立在房门外往他们这儿看,将兄妹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扭头,惊悚地看向皇帝。完了,完了,以他性格肯定会将她哥哥五马分尸。   而皇帝神色平稳,眼神波澜不惊地朝她看过来。   “皇后你镇定一点,皇兄他早就知道了。”尹铃儿坦白道。这个屋子里四个人,只有皇后还不知道这桩事。   ***   半个时辰之后,时月影静静地坐在圈椅里,小脸惨白,瞠目结舌,恍若才经过一场浩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个混乱的夜晚,贤妃难产、贵妃父亲自缢、她被关进宗人府大牢,这背后还有这么一桩足够皇帝杀时月星一百次的事情。   贵妃撞见哥哥与吉嫔幽会,还告发到了皇帝跟前,然而她身为皇后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所以这就是吉嫔被送往幽州的理由,也是哥哥被外调彤城的真正原因?   不忠不义、违背天理、死不足惜。   偏偏这事情的最大受害者,皇帝,也正坐着,像是一个局外人,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伦理纲常、是非对错、君臣尊卑,他在这件事上都决定占领高地。   时月影已经不敢看他了,她还有什么颜面?   吉嫔是皇帝的妃嫔啊!吉嫔的父亲为时家人所害啊!   自己那么艰难才争取到时家人翻身的机会,时月星他竟然、他竟然,他怎么能对吉嫔......?   难怪当时尹铃儿那么奋力要救出哥哥,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什么有恩情,这根本就是有私情!!!   还有、还有,这也是皇贵妃将她父亲之死怪罪在时家人身上的真正原因!!!   “算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元景行打破平静,大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时月影实在没脸,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   “原来你不知道啊?我以为皇上早告诉你了。”时月星诧异道。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的话,还不如让你死在彤城得了!”时月影简直欲哭无泪,她仰头看了一眼元景行,懊恼至极。   皇帝完全一副置身事外、游刃有余的架势,浑然与街上那围观热闹的行人没什么区别,安慰她说,“都过去了。”   时月影想起自己还几次三番责怪皇帝背信弃义,说好的将哥哥调去户部后又反悔。   “皇上怎么不告诉臣妾?”她小声问道。从此以后他在这个男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元景行道,语气寡淡。   他平日里揪着她一点儿错就会雷霆震怒,此时这种态度反而叫时月影羞愧不已。   尹铃儿护在时月星面前,“你不要怪他,当初是我先喜欢你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他不放。那天晚上他是想同我断了,我不肯。当时尹贵妃撞见此事,你哥哥在皇帝面前将罪责统统往他身上揽。”   时月影知道尹铃儿的性子,她是个不争不抢之人。这么说完全在为哥哥开脱。   “妹妹。当初我知道铃儿的身份之后,刻意避开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袖口坏了,想叫白霜给我补,铃儿正好在你宫里,说拿回她那儿帮我补。我当时就不想要那件官服了。是你非叫我去她宫里取。教我说,内务府贪墨之事,可以从她弟弟那儿开始查起。铃儿她知道我的目的,为了帮她弟弟改邪归正,将皇庄的事情与我和盘托出。在铃儿来彤城救我之前,我有她并未逾矩,在皇宫时我也忍耐过挣扎过、”   “事情都过去了,朕也罚过了。”元景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看着时月影苍白的小脸,“还蒸不蒸螃蟹了?”   “蒸、蒸、蒸,今日团聚,我来做饭吧。”时月星带着铃儿去了厨房。   时月影还未从打击中回魂,咬着唇欲哭无泪。   过往很多事情,尤其是那个雪夜,很多她觉得不合理的古怪事情,如今都说得通了,难怪如此。   “罚都罚过了。”元景行心平气和道,“其实他们私会这件事,没有令朕有多震怒。朕当时不知你哥哥是真心喜欢尹铃儿还是只想利用她。所以将他们分隔两地,倘若他有那么几分真心,千山万水也难以阻隔。”   “那为何送我去宗人府大牢?”   “这件事不光彩,朕不想让你知道,更不想叫尹蕊儿张扬出去,所以朕满足了她几个条件。”   时月影尽力平复情绪。皇帝难得温柔,抚着她的肩说一切都过去了,还难得为时月星说了几句好话。   此时院子里传来时月星的声音。   “裁缝铺怎么送这么多衣裳,每个人都有吗?!!我可以挑三件么??”   皇帝神色一凛,快步离开房间。   时月星已经将拆开了包裹,“妹妹!这夏衣颜色选得可真好,大小也合适,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回家来,特意叫裁缝铺子做的新衣裳?”   元景行一把夺过夏衣,“这些都是朕的,别动!”   时月星不相信,“十件衣裳,陛下穿得过来么?而且这布料比陛下身上这件御制的衣裳差了不少。”   “哪里差了?朕觉得很好!”元景行瞬时变了神色,眸光含戾如护食一般。   方才还一派宽宏大量作风的皇帝,给了时月星一个要杀人的眼神,然后将所有夏衣都抢了过来。   “我没衣裳穿了,陛下匀我一件?”时月星想着皇帝没这么小气吧,“妹夫?”   “没有。”   元景行甩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妹妹!”时月星见妹妹走出来,“你让妹夫送我一件衣裳吧?我今夜真没衣裳换了。”   时月影瓷白脸颊鼓鼓的,还在他的气,“你没听皇帝说吗?没有。”   元景行有人撑腰,这还是时月影第一次站在他这边,霎时更有底气了,对着时月星,“听见了?没有。”   时月星有事理亏在先。   “算了,那我借大哥二哥的衣裳穿。”时月星牵过一旁笑意盈盈看戏的尹铃儿,“要不要来看我蒸螃蟹?”   这个时节的螃蟹算不上多肥美,但是配上酒,在庭院之中吃着蟹肉品着美酒,也算是难得的惬意。   时尚儒他们过几日就要带学生们去考乡试,用了晚饭后干脆回了书院去住,将房间腾了出来。   这会儿只她们四个人在庭院之中。   时月星凑到皇帝耳边,絮絮叨叨向他汇报了彤城如今的情形,“......总之那个叫罗刹的,已经被我收入门下,他往后也不会行凶作恶了,彤城的百姓也都挺喜欢他的,这会儿正带着人在修河堤。前头是我阴沟里翻船了。但是往后陛下放心,给我三年时间,我必定让彤城改头换貌,百姓安居乐业!我保证将一且都做好!”   元景行瞄了眼坐在边上正拆着蟹的与尹铃儿聊天的时月影。   面色肃然,压低了声音道,“时月星,你不必跟朕表忠心,朕也不指望你做出什么成绩。你这辈子唯一做好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   “什么?”   元景行拍了拍他的肩,“活着。”他时月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他真死在了彤城,那时月影一生都不可能原谅他。他与她之间就什么都完了。   时月星一听,心冷了半截,他这半年多在彤城可是劳心劳力啊,皇帝这么损他。   “陛下知道我妹妹有失忆症了?”时月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被人遗忘的滋味,不好受吧?”   元景行眸光一凛,“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皇帝(软饭版):有老婆帮我吵架,真好(笑感谢在2022-06-3016:19:52~2022-07-0114: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那就这样吧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第95章   元景行眸光一凛,“你什么意思?”   “有一年的冬至,曾经有个人哀求我妹妹等他两年回来娶她。不过妹妹她发病,将这个承诺忘了个干净。”时月星笑得别有深意。   怒火霎时间蹿了起来,元景行眼神能杀人了,“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啊,但最初两年,你一直不让我见你和妹妹,我也没什么机会解释。”时月星满意地看着皇帝对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陛下,螃蟹拆好了。”坐在不远处的时月影将装着蟹肉蟹黄的碗捧到元景行面前。   “辛苦皇后了。”元景行脸上的戾气消失殆尽,伸手接过瓷碗。   “陛下,别装了,你根本就没受伤。”时月星玩笑似地拍了拍皇帝右肩,他觉得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就是博同情,欺骗他妹妹,赖在他家混吃喝的。   元景行霎时皱眉,抬手捂住臂膀,他没装,时月星正好打到伤口,疼得呲牙。   “没事吧皇上?”时月影心急如焚,她心里对皇帝的愧疚还未消散。   尹铃儿也终于有了几分良心,“表哥你真的受伤了?”   “陛下伤得很重!”时月影含泪道,转头又责骂时月星,“哥哥!你实在太过分了!!!”   元景行缓过劲来,靠在时月影肩上,“没事,你别怪你哥哥。他并非有意。但朕的伤口似乎裂开了。”   时月影万分心焦,“怎么能不怪他?!他就是故意的!!回房臣妾帮你看看伤口。”   “皇后扶着朕,伤口疼得厉害。”元景行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高大挺拔的身躯靠向小皇后孱弱肩头。   时月星愣在原地,皇帝真的受伤了?怎么那么像装得呢?   回到房间,仔细查看过后伤口还好,并未再渗血。   时月影缓缓舒了一口气,“臣妾替你换药吧。”她咕哝着要去取药膏。   “不急。”   元景行瞧着院子里熄了灯,知道他们也回房去了。   “皇后抱抱朕,朕觉得心口闷。”   时月影因为哥哥的事心中有愧,想起自己几次三番与皇帝较劲,这会儿实在羞愧。   在这事上,她万分理解皇帝,虽然他嘴上说着都过去了,但是这种事情......   “皇后替朕顺一下心口。”元景行揽过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将她抱到怀里。   时月影神色愧疚,一双柔荑去顺他心口,“臣妾觉得,陛下还是要自己想开一点......”   皇后还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元景行揪下一双柔荑握在掌心,鼻间轻闻鬓发间的馨香,若有似无地轻吻在她粉颊。   时月影反应过来,她伸手推他,“陛下在做什么?”   “你别推,朕伤口疼得厉害。”元景行咕哝一声。   ......   “皇后”他沉声唤她。   时月影指尖揪着他心口的衣料,一双润眸微怔,隐忍着,时隔太久她不习惯他的亲近。   情到浓时,元景行一时忘了自己伤势严重,抱着她转过身。轻吻落在她额间。   然后不可避免地扯到了伤。   放纵的后果,伤口真的裂开了,鲜血渗透纱布与夏衣的衣料。   “陛下暂时还是别动这些心思了。”时月影跪坐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上药。   元景行靠坐床栏,戾眸凝在小皇后的衣襟,他没尽兴,而且心口真的闷起来了,“都怪这榻太窄了!”   “?”时月影看他一眼,她可没觉得窄,刚刚好。   ***   三日之后父兄带学生们去考乡试,时月星同尹铃儿要回彤城,正好顺路同行。   家里就只留时月影与元景行两个人。   酷暑难耐,时月影也懒得再做饭,横竖皇帝有钱,他们每日都去城里酒楼光顾,   糯米糖藕、冰酪、蟹粉汤包、豆腐鱼头......   裁缝铺子送来的夏衣特别合身,元景行轮换着穿,每十日绝不重复。在时月影这些时日精心照料之下,皇帝的伤势渐渐愈合。   夜里两人才游完夜市回来,拐入巷子,“陛下吃不吃冰糖葫芦?”   元景行就着她的手腕,俯身咬了一颗,酸甜酸甜的。   “等过几日,一道回皇城如何?”时月影听皇帝说。   她停住脚步,眸光略带惊骇地看向皇帝。   元景行神色微异,“你不会想一辈子留在金陵吧?时月影,你是皇后。”他的声音不辨喜怒,有些僵硬苍白。   巷子里昏暗,静谧得只他们二人的声音,完全隔绝了不远处灯市的繁华热闹。   “朕和江南之间,你选一样吧。”   时月影听皇帝说。   攥着冰糖葫芦的手垂在身侧,方才在闹市之中欢乐就如同街头的烟火一般,刹那绚丽,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她永远不想再回皇城,微微缓了一口气,在皇帝的凝视下,她问,“陛下还记我重病那日,求你让我回到父母身边吗?”   心意已决。   “我如今的心情,犹如当初。”   元景行似乎料到了她会这么说,“那若朕说以后每年都会陪你回金陵小住几月,你能不能、”   “我再也不想离开江南了。”时月影打断他,没有留给他一丝一毫的余地。   不肯回皇城,要永远留在江南。这话背后的深意,即使是傻子也能听出来。   “我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选择?”元景行立在她身前,语气透着极易察觉的疲。   “是么?是不是!”他眸光熠熠,掌心不可抑制地攥住她的胳膊,等着她一个回答。   “......”时月影怔怔的,言辞柔和,“我哪一句说过要放弃你啊?陛下的语气未免也太哀怨了吧?像是我始乱终弃了一般。我的意思是,想留在金陵,不当皇后了,不再掌管宫务。陛下可以废了我。”   元景行恍遭雷击,咬牙切齿道,“你都自请废后了,你都说不跟朕回皇城了,还说不是对我始乱终弃?!”   时月影揪着冰糖葫芦,想了想。   “我不回皇城,不当皇后,可我也不嫁别人,陛下得空了可以来金陵看我,我又不会不让你进门。”   元景行倒吸一口气,“皇后你还想嫁别人?!!!”他不理解,明明这几日这么快活,她说翻脸就翻脸!!!   “臣妾说的是不嫁给别人。”时月影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眼眸淡然地面对着暴跳如雷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你不回皇城,要朕废后,但是朕得空了还能来金陵与你做夫妻?!”   时月影一边咀嚼冰糖葫芦,一边点了点头。   “那朕算什么?什么名分?算你的谁?”   “前夫?”时月影不确定道。   元景行眼眶猩红。   她觉得元景行小题大做了,“你不是立了皇贵妃吗?你可以封她为皇后啊,她可以打理宫中事务,何必非要我回皇城呢?”   “可是若与你分隔两地,朕想你了该怎么办?政务繁忙又不能来金陵呢?”   时月影吃掉最后一颗冰糖葫芦,缓缓吐出两个字,“忍着。”   “??????朕忍不了!”   “陛下在北疆这大半年,没见到臣妾,不也还活得好好的么?这世上哪有谁没见着谁,就活不下去了呢?那若真的想我,就写信嘛,是不是?”时月影企图哄好皇帝。   她手上还提着一碗冰酪,“回家吧,陛下,你看冰酪都快化了。”   “你就知道你的冰酪!”说着跟在她身后往家走,“朕难道还没一碗冰酪重要?”   巷子昏暗,时月影走近了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隐藏在黑暗中许久,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参见陛下、”萧伯霆一身劲装,手头牵着匹大马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眸光落到时月影身上,她身着茶白色齐胸襦裙,温温柔柔的,如凌空皓月一般,“参见皇后。”   元景行霎时站直,脸色微异,“你怎么会来这里?朕不是命你先行回皇城么?”   “臣返程途中收到重要密报。”萧伯霆神色严肃。   元景行狐疑地打量着他,“究竟是真的收到密报,还是以为朕不在金陵,特地绕路来看皇后?”   时月影摇着团扇,“陛下开快门吧,冰酪要化尽了。”   在她的催促之下,元景行掏出钥匙,边上的萧伯霆看样子也想进门,正找地方拴马,皇帝脸色不好,“行了,密报给朕,你有多远滚多远。”   “......他不远万里送密报来金陵,天色已晚,陛下却要赶他走?”时月影为萧伯霆打抱不平。   元景行心不甘情不愿地用钥匙开大门。不愧是暗卫出身,这么偏的地方也能找来,他与她难得独处了几日,也真是服了!!!   “你着急赶路,想必没吃晚饭吧?今日家里没做饭,这碗冰酪给你。”   时月影大大方方地送出冰酪,要不是当日萧伯霆心软放她回来,她还不能与家里人团聚呢。   萧伯霆一整日都未进饭,倒也没推辞,心头一暖,“多谢皇后。”   皇帝的脸色很黑如锅底,“今夜宿一晚,你明日就走。”   “陛下身受重伤,还是由臣护着折返皇城。”萧伯霆道。   当日他欺君之事被皇帝拆穿,皇帝盛怒罢免了他的职位,他死皮赖脸赖在军中,屡次出生入死立了战功才得以留下。   “萧伯霆你今夜就住我二哥的房间吧。”时月影道。   “住什么卧房?住柴房!”皇帝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萧伯霆来之前。   皇帝(软饭版):白天晚上都吃得很饱:)   萧伯霆来之后。   皇帝(软饭版):你们这些人是没有自己的家么??? 第96章第96章   “住什么卧房?住柴房!”皇帝冷不丁地道。   “......”   “......”   时月影小声嘀咕,“陛下怎么开了这么久的门,还没打开?”   “朕的手臂伤着,没什么力气。”元惊醒收敛神色,语气懒懒散散道,不情不愿地转动钥匙,推开木门,“这不是开了么?皇后请进吧。”   “......”时月影无言以对,他阴阳怪气做什么?明明昨日夜里他的力气挺大的。   回家后元景行拆开密报匆匆扫了一眼。皇城之中的形势确实严峻,有不少臣子以为他已经战死沙场,各股势力蠢蠢欲动企图争夺皇位。   最迟明日就必须动身回皇宫。   “时月影,你真就下定决心不再回皇城了么?”元景行收起密报,神色认真地问时月影。   时月影正打开窗户点油灯,丝毫没有犹豫地点头。   她在江南确实过得比在皇宫之中更欢快,元景行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算了,勉强带她回皇城,她也不会高兴。   “那等回到宫里,朕命人将废后的圣旨送来金陵。”元景行也无意挽留。   “好”时月影应声回道。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在宫里一辈子,总有一日元景行会放她离开,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元景行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早已经盘算好了一切,做好了彻底离开他的准备。   其实一直都是如此。   在宫里这几年间,他几乎日日都会去未央宫,都说礼尚往来,可她从不主动找他。都是他跟在她身后,仰望着追逐着。   “我去整理客房。”时月影一转身离开了饭厅。   “陛下、”萧伯霆一边听着,一边饮下了一整碗的冰酪,正色道,“臣觉得废后不妥。”   元景行正满腔邪火,眼睛盯着远去的那一抹身影经过拐角,她当真一点儿不在意皇后之位,更不在意他,甚至因为能摆脱他而心生欢喜。   有那么点儿绝望地收回视线,看向萧伯霆,他倒是说了句人话。   “说说看,你为何觉得不妥?”   “藏在暗处想要谋害皇后之人若因为这一纸诏书知道皇后还活着,反而为皇后引来祸端。既然陛下决意与皇后断了往来。不如、”   元景行重重地换了一口气,眸光寒如冰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不如什么?”   “不如陛下正式昭告天下,皇后已经亡故。如此一来便无后顾之忧。皇后在金陵也过得安心。”   哐当--!   元景行抄起手边的陶罐,狠狠朝着萧伯霆砸去,幸而后者身形矫健,一闪躲徒手接住了陶罐。   “你敢咒她死?!!”皇帝勃然大怒。   “......臣不敢”萧伯霆觉得自己这主意明明很妙啊。   夜里,元景行回房。   时月影正忙着为他收拾包裹,“陛下,带五件衣裳不够不够?”   元景行坐到木榻上看着,从前在宫里时她从不关心他的衣食住行,就连他喜爱吃什么她都不知道,如今他要离开了,她倒是贴心!   “皇后别忙了,你父兄还未回来,朕过几日再走。”   “父兄来回得一个月,政务要紧,陛下明日就出发吧。”时月影十分贴心地给他带够了药,“记得让萧伯霆每日给你换药。”   上哪儿去找她这么好的皇后?时月影心想,他从前还整日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若尹蕊儿登上后位,那尹家人愈加无法无天,到时候他就知道他从前有个多么好的皇后!!   “朕看你就是急于摆脱朕!”元景行恼火,她一丝一毫的不舍都没有。就算是条狗,相处了这些年要走了,也得伤心几分吧?他在她心里难道连狗都不如?   “......替你收拾包袱还不好?那你自己收拾。”时月影觉得皇帝才是真正没有良心的那个人。   元景行往后靠到木塌上,抚了抚胸口。   “你怎么了?”时月影发现异样。   “伤口忽然不舒服。”元景行连带着声音都弱了几分。   不会是被她气的吧?时月影霎时自责,可是也没有说重话啊。又想起之前有次皇帝被她气吐血了......小皇后蹙眉忧愁。   “臣妾看看,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她走过去爬上木塌,挪开皇帝捂心口的手。   看她为他担心,元景行虚弱的神色消失殆尽。   “我没事。”他道,“但是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时月影不明所以。   “每次我装可怜,皇后才会亲近我心疼我给我几个甜枣吃。”   原来是装的,时月影微舒了一口气,“臣妾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哪。”   “你就是!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他又开始闹了。   “臣妾也不是每次见陛下可怜,才会关心陛下啊。你上次狩猎,遭遇刺客身受重伤时,臣妾就没心疼陛下啊,不是拿着遗诏就走了吗?!”时月影说得不留情面,故意气他。   “???”   咳--!她还敢主动提起这事来???!!!   元景行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一双邪眸要吃人似地瞪着一脸无辜的时月影。   她说的是人话?心口真的疼起来了!!   次日元景行晨起,萧伯霆已经从外买来早膳,咸豆腐脑儿、酥油饼、肉包子、蟹黄汤包、糯米糖藕......   “皇城局势实在不好,陛下准备何时动身?”   “等国丈回来吧。”元景行道,仰头看了看花厅,“这花厅光线不行,到了冬日里必定会很冷,皇后畏冷,你命皇商从皇城运些兽金炭来给皇后。”   “臣遵旨,运多少?”   “将后院那处临近厨房的库房填满吧。如此一来也够她过冬的了。”元景行语重心长道。   萧伯霆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很快就要入伏了,这天热成什么样,皇帝倒替皇后想得久远。而且库房他看过,若堆满兽金炭,那足够烧三个冬季还有富余的。   “眼下最要紧的事,去买些冰来消暑,她也畏热。”元景行道。   “是、”运炭又买冰,这两件事放在同一日做,倒是稀奇。想起上次他跑了三个镇去买一碗燕窝粥,有这种先例,今日这要求倒也不是最奇特。   “给皇后置办一辆马车,要六驾。方便她出行。”   “是、”   “雇佣好车夫,皇后又不会驾马车。”   “还有、”   ......   辰时末,时月影经过长廊往花厅走,在屋外闻见了葱油饼的香气。   “还是将她小厨房里那一百多个御厨送来金陵,总比从外面再雇厨子好、”   嗯?   时月影心生疑惑驻足在门口,探头往里瞧。皇帝与萧伯霆相对着坐在饭桌两边,正商量事情。   萧伯霆道,“可是,这么多厨子住在何处?”   元景行若有所思,“那就先调十个过来。还有宫女,调二十个。顺路将她那些话本匣子钗环首饰的也捎过来。”   “是,遵命。臣一会儿就写急报。”   “皇后体弱,命邹御医来金陵,往后常驻。”   时月影眨眨眼,他们的话题似乎是她?   “对了,还有衣裳,她穿惯了宫里绣房做的衣裳。命人将皇后的常服、不,那些都是去年的了。还是将宫里绣房的宫女调二十个过来,也常驻金陵。”   “是”   “还有,再调上百个暗卫过来。即使她不做皇后了,朕也有责任护她周全。”   “皇上为皇后考虑得周全”萧伯霆人实在,“这么数百个人,该怎么安置管束呢?”   元景行出神思虑了几息,“不如在金陵建个行宫?”   时月影听到此处,忍无可忍。二人分隔两地,或许一开始他还会来金陵,可是天长日久,宫里永远不缺貌美的女人,元景行便逐渐乏味了放手。皇帝说的什么修建行宫简直荒谬,若叫朝臣们听了去,又要上折子骂她是妖后了。   理了理衣裙,面无表情地步入了花厅。   元景行瞧她进来,立即没了声音,从蒸笼里拿了个汤包,“汤包不错。”   时月影揽了揽裙摆坐到皇帝身边,“等陛下回了皇城,就命人将废后的诏书送来金陵吧。我等着。”   皇帝霎时侧头,切齿道,“真的要与朕一刀两断?”   “皇后有执掌宫务的职责,我往后住在金陵,既然履行不了这份职责,就不敢占着这个尊贵的位置。至于陛下所说的什么奴仆什么衣裳钗环,我也没资格再享有。”   对面,萧伯霆不错眼地看着两人,一边缓缓地啃了一口包子。   元景行当下恼火。自己方才的那一番深情款款体贴入微,竟然都成了笑话!!!   “下午启程,回皇城!”他放话。她是真当他不会放手么???   .....   时月影拿过桌上摆放着的糖藕,问萧伯霆,“这么多东西,都是你一大早出去买的?”其中还包括了一碗燕窝粥。   萧伯霆瞧了眼脸色阴沉的皇帝,“是、也不知皇后爱吃什么,臣索性就、”   “她已经不是皇后了。”元景行恼火打断道。   萧伯霆又瞅了一眼皇帝,改口道,“也不知道时姑娘爱吃什么,臣索性多买了几样。”   作者有话说:   元景行:就算成了前妻也要给她将衣食住行安排妥帖。   时月影:新建行宫过于离谱:)你咋不迁都?   元景行:你怎么知道我没这样打算过:) 第97章第97章   “她已经不是皇后了。”元景行恼火打断道。   萧伯霆又瞅了一眼皇帝,改口道,“也不知道时姑娘爱吃什么,臣索性多买了几样。”   “?!!”一瞬间元景行投向萧伯霆的眼神能杀人了,“萧伯霆,你再说一遍?!!”   “......”萧伯霆左右为难,“那臣往后该怎么称呼皇后?”   “什么称呼都不许有!”元景行咬牙切齿道,“不许看她,不许唤她,什么都别管她!让她自生自灭!”   说完他顺手将早点之中的那碗燕窝粥挪到了自己眼前。   “?”时月影咬了咬唇,又笑着对萧伯霆温柔道,“往后你叫我月影就行。对了,你身上这件夏衣是去年在苏州府裁缝铺制的吧?我看穿旧了,一会儿上街,我让金陵的裁缝再帮你制几身。”   元景行才喝完一口粥,听到这些话,侧头瞪向时月影。   时月影与他对视了那么一瞬,而后从早点中挑了糖藕来吃。   “臣去备马!”眼看形势不妙,萧伯霆想起从前那段不太妙的经历,雷厉风行地离开了花厅。   “时月影你故意气朕。”   “我没有。”   “你父兄的这间书院每月都亏钱,朕看着早晚都支撑不住。时月星想要在彤城有一番作为,要花钱的地方更是不计其数。今日你说不做皇后说得轻松潇洒,不出三月,你必定后悔,哭着求到朕跟前来。”   时月影收敛神色地往他那瞥了一眼。   这话说得不错,父亲总是接济书院之中的贫寒学子,长此以往,家里的银钱实在难以支撑。   “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等那些个学生中榜之后,总会回报恩师。但是你猜怎么着,只要是这个书院出来的学子,即使中了榜,朕也会给他们捋下去!”   “......?”时月影瞠目结舌,这种威胁倒是新奇了,她缓了一口气,“那正好了,我听说城中首富的儿子生得仪表堂堂。”   “你不是说你不嫁人了?!”   “那此一时彼一时嘛,我被逼到那份上,又有什么法子?也可能做了点心去街上卖。就做冰糖葫芦好了。”   “你宁愿去卖冰糖葫芦也不肯继续当皇后?!”皇帝被她气得呲牙咧嘴。   时月影再不理他。   下午又有几封急报送上门,元景行看后决意立即回皇城。   宅子门口,他最后问她一遍,要不要同他一道回皇城,时月影依旧想都不想就拒绝。母亲在金陵去世,父兄也皆决意长住于此,她哪里都不想再去。   元景行看向她的眼神很失望,多余的话没有说,翻身上马走得很是决绝。   她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跟出巷子口,不远处早已经有十数位侍卫恭候在桥头。   人群之中,有一人特别显眼,那个女子背着弓箭,身着红袄神采飞扬地骑在马上,见元景行出来也不同其他侍卫一般下马行礼,反而笑着同元景行搭话。   时月影远远望着。   北疆大半年的时光,原来他与她在一道度过。心口猛得像是被钝器伤了那么一下。   元景行没有再回头看她,两匹马走在前头,一黑一白并列朝着远处行去,最终一起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   转眼盛夏,时月影等了整整一个月也没等到从皇城送来的废后圣旨。乡试过后父兄回到家里,一切如常。   书院学生又多增了一倍,吸引了不少权贵之家,渐渐转亏为盈,时月影终于在二哥的极力劝说下放弃了厨艺这一项,每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书院的管理之中。   然而江南一些地方遭了水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派人来救灾,救济粮少得可怜,民间渐渐起了谣言。   “这是天谴,皇帝他弑父弑母弑弟,这是老天要惩罚他的江山坐不稳。”   这一日,时月影从书院回家的路上听人这么说。   “可不是么,听说他那皇弟才三岁,颇得先帝宠爱,是他买通了小皇子的乳母残害了他亲兄弟。”   “先帝知道后愤怒不已,要贬他为庶民,却被他买通宦官,将自己的亲爹毒死。先帝一死,他紧接着就杀了无辜的继后。”   “可我怎么听说是继后害死了皇帝的生母?”   “那不可信,若真是如此,他怎么可能立继后的侄女为皇后呢?!听说啊那小时后才是真正的妖后!”   时月影假意在街边的收拾摊上选珠钗,一双耳朵听着那围坐在一道的人议论。   “那小妖后生得那可是玉骨冰肌,美若天仙,迷得皇帝夜夜春宵不理超朝政!”   边上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时月影咬了咬牙,这完全就是胡诌!!!   “皇帝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就是从前的贤妃,生下了皇帝唯一的亲儿子,皇帝为了巩固妖后地位,杀母夺子,且将皇子交给了皇后抚养。”   “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丧尽天良之事!!!”众人愤怒不已,直呼小妖后该死!   不远处,他们口中小妖后正竖起耳朵听得怒火横流。   紧接着数日,谣言愈演愈烈。从宫中传出消息,皇帝重伤难治,缠绵病榻,恐命不久矣。   时月影通过书信联系萧伯霆,半月之后却依旧没有回信,这令她渐渐心焦。   元景行的伤口确实严重,但在金陵这几日她悉心照料,已经初愈,难道是回程途中又经历什么波折?   于是她提起笔写了第二封信,这一封是给皇帝的,问他讨要废后的圣旨,她太了解元景行的脾气,只要他安然无恙,无论他废不废后,都会写信回她狠狠训斥她一顿。   时月影做好了准备,要么就收到废后的圣旨,要么就收到训斥她的书信。   然而又整整半个月过去了,依旧是杳无音信。   诈死这一手,元景行最为擅长,这必定又是什么收拾朝臣的计谋。自己绝对不能轻易上当。   民间谣言继续蔓延开来,有人说皇帝在这几日就要驾崩了,因为生怕三年国丧影响嫁娶,城内这几日婚仪不断,迎亲的队伍来来往往。   终于在月末时,驿长亲自将萧伯霆的回信送到了她手上,寥寥数语,萧伯霆在信中告诉她皇城一切安好,皇帝忙于政务,废后的圣旨已经交给礼部草拟,请她放心等圣旨。   然而就在收到这信的第二日,有一位不速之客莅临了时宅,在一个江南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奋力敲开了她家的门。   时月影万万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她。   “皇贵妃?”   尹蕊儿满身狼狈,浑身被雨水打湿,她一见到时月影,便万分激动,“兵符在不在你这?!”   时月影手里举着油灯,摇了摇头,今夜风大雨大,父兄去了书院抢书,家中就她独自一人。   “我从没见过什么兵符,怎么了?”   “时月影,皇帝没有将兵符交托给你么?”尹蕊儿揪住她的手。   “没有,皇城究竟发生了何事?”时月影这一个月来已经被民间的传闻折磨得身心俱疲。   尹蕊儿每一根发丝都在淌水,时月影先准许她进屋来,带她到花厅。   “这半年来,我住在皇城郊外行。”尹蕊儿瑟瑟发抖,接过时月影递上的茶。   “当时我知道皇帝回宫的消息,便立即动身进宫想见他。但是谁知到了宫门口,宫廷禁军却将我拦在宫门外。借口说是皇帝病重,不许任何人再进出皇宫。”   “你是说......禁军叛变?”时月影听得毛骨悚然,元景行已经离开皇宫一年之久,觊觎皇位之人若真想做些什么,确实早已经安排妥当。   “那萧伯霆呢?他在何处?”   “如今控制着禁军之人,就是萧伯霆。”尹蕊儿道,“在宫门外我亲眼见过他,是他亲自将我阻挡门外。”   “怎会如此?”时月影也糊涂了。   “我万分确定他已经叛变。大将军郑毅几次三番祈求觐见也被阻挡门外。为今之计只能硬闯。但是没有兵符,师出无名,军中无一人敢攻进皇宫。德乐命人送信出来,说兵符不在宫中。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甚至幽州行宫我也派人去搜过,没有。除了你这里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地方。求求你了,从前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你从不喜欢皇帝,但是求求你这次不要对皇帝见死不救。”   她怎么可能对元景行见死不救?时月影六神无主,不知该信谁的话。萧伯霆会叛变么?他有什么叛变的理由?   “兵符不在我这,如若你不信,大可命人搜一番。皇帝一个多月前确实在这里养伤,但是临别时,他已经决意废后,所以不可能将兵符给我。”   尹蕊儿后听后满眼失望,“德乐说陛下重伤,恐怕、”   不像是装的。时月影从尹蕊儿进门就开始打量她一举一动,毫无矫饰。但是她说的话,时月影并不完全相信。   此时屋外大雨磅礴,电闪雷鸣,尹蕊儿恳求道,“如今宫外朝臣们群龙无首,我一人实在难以支撑,时月影你身为皇后理应折返皇城主持大局!”   “好,我与你一道回皇城。”时月影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完结然后开始写番外 第98章第98章   如今确认真相的法子,只有她亲自回皇城一趟,前头龙潭虎穴,她身为皇后,也许会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   此时屋外大雨磅礴、电闪雷鸣,时月影收拾几件衣裳与尹蕊儿一道登上马车。   车厢昏暗,二人各自占据一角,有那么片刻的相对无言。   “皇帝他是真心喜爱你。”尹蕊儿打破沉默,“那日我撞破你兄长与吉嫔的之事,告发到皇帝跟前。你知道他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时月影抬头看向她。   尹蕊儿哂笑一声,眼底泪光闪烁,“他竟然说不要告诉皇后。”   雨如河水倒灌。   “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吉嫔的背叛而盛怒,反而更怕这等龌龊之事传到你耳朵里。我当时怒火中烧,说要宣扬得朝中人尽皆知。然后,我得知了父亲的死讯,皇帝他连夜陪着我回家。你知道么皇后,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关怀。但那也是为了你,他怕我一时发疯,将那件事宣扬出去,这才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要求皇帝将你关进宗人府大牢。当时我万分得意。觉得皇帝对我唯命是从,后来想通了才明白,宗人府大牢既是牢笼也是护盾。”   时月影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听着。   这些年,元景行于她而言,是牢笼也是护盾。   ***   日夜兼程赶回皇城,进入城门之后车夫却没有往皇宫走。   尹蕊儿解释道,“如今武官以郑毅大将军为首,文官以太傅为首,皆在大将军府邸商量对策。没有兵符,太傅等文臣主张将皇帝被挟持之事宣扬出去,好煽动军队与百姓,强行闯入皇宫营救皇帝。郑毅大将军与荣国公却极力反对,说务必要等兵符送到,这才能名正言顺带兵攻破城门。”   “我想先见萧伯霆一面,以皇后的身份要求进入皇宫。”   时月影心思摇摆不定,萧伯霆确实因为可怜她而违反过一次皇令,但是她不相信他会起谋逆之心。   “皇后不必再试,萧伯霆说他奉皇帝之命,即使皇后也不能进宫。”   尹蕊儿命车夫继续驾车前往郑毅大将军的府邸。   时月影卷起车帘,朱雀大街之上仍旧一番热闹景象,平民百姓只知皇帝病重,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这等变故,所以一切如常。   “荣国公也在大将军府上?”时月影问道。   “荣国公心系他外孙大皇子,从禁军叛变开始就找到了郑毅大将军。”尹蕊儿道,“皇后放心,虽然大臣们从前对皇后心存芥蒂,如今事关皇帝安危,他们必定会对皇后恭恭敬敬。”   时月影放下车帘,正色看向尹蕊儿,“我知道兵符在何处,你送我去皇宫,倘若萧伯霆放我进去,我便能寻到兵符。”   “兵符在何处?”尹蕊儿急切问道,伸手揪住了时月影的胳膊。   “灵兮殿下有一处密室,是先帝在世时命人建造。开启密室的机关极其复杂,皇帝曾手把手教了我数日我才学会,虽然只进过一次,但是方才我想起来,曾经在那里见过一个极像兵符的物件。”   尹蕊儿转身就推开车门命令车夫调转方向去皇宫。   抵达皇宫之后,时月影步下马车,这个时辰宫门紧闭,禁军死守着巍峨宫门。   等侍卫通传,半个时辰之后她才见到萧伯霆。   “皇后怎么亲自来了?”   “听闻皇帝伤势严重,本宫要见他。”   “皇后请回金陵,陛下他不想见皇后。”   此时尹蕊儿也从马车下来,“皇后来了也不放进宫?萧伯霆,你这是谋逆!皇后大可命郑毅大将军即可攻入皇宫!”   “臣只是奉旨行事。”萧伯霆神色肃然,看向时月影,“陛下方才听闻皇后在宫门外,命臣给皇后带一句话,前缘已尽,各自欢喜。臣派人将皇后送回金陵。至于废后的诏书,等礼部拟好圣旨,必定会送去金陵。”   前缘已尽、各自欢喜?   郭茹......她还记得金陵街头,那骑着马并肩远去的二人。   时月影闭起眼眸,缓缓地换了一口气,而后再度看向萧伯霆,“本宫有重要之事回禀陛下。”   “何事?臣会代为禀告。”萧伯霆依旧不放行。   时月影一手扶着腰,一手落在裙侧,“事关皇嗣,本宫必须亲口告诉陛下。”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萧伯霆的视线不免移到时月影纤腰,尹蕊儿也同样如此,她幡然醒悟的眸光中透着骇然之意。   “臣去请示陛下意思。”萧伯霆肃然道,而后转过身命侍卫合上宫门。   “皇后遇喜了?”尹蕊儿急切问她。   “没有。”时月影回答得很是利落,“三日之内,我若能找到兵符,定会叫德乐想法子送出。若超过三日,皇贵妃再另寻他法吧。”   夏末时节,皇城燥热。   片刻之后皇门大开,恭迎皇后进宫。   “陛下如何?”时月影询问萧伯霆,“你为何要派人死守皇宫?这是元景行的命令?”   萧伯霆紧锁眉头,“陛下旧伤添新伤,自金陵回来之后卧床不起,他命臣严守皇宫,直至将太子从杭州府接回来。臣没有告诉皇上你来皇城的事情,方才是私自放皇后进宫。”   时月影乘坐龙辇抵达未央宫。她跳下马车,沿着长廊往寝宫走,廊下的宫人见到皇后,纷纷下跪在地。   终于到了殿门口,时月影缓了一口气,整理裙裳,规规矩矩步进殿门。   浓浓的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时隔一年,她的寝宫富丽如常,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宫人们,再然后她亲手撩起内室幕帘,见到了一脸忧心的邹御医。   “参见皇后娘娘、”所有人都没料到皇后会出现。   酷暑的天气,元景行斜靠在椅榻,听到动静仰起头看过去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偏偏时月影人已经立在幕帘边上。她从金陵赶来途中满心疑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二人的眼神如出一辙的疑惑与诧异。   “你怎么会来皇城?!”元景行瞳孔骤睁,眼神从闲散到凛然。   他寝衣微敞,手边矮几上放着药碗,脸色苍白显然是在病中。时月影的疑虑烟消云散,他的伤势真的复发了。   “皇后有要事回禀皇上,臣私自放皇宫进宫。”萧伯霆比时月影晚一步进寝宫。   元景行正襟危坐起来,眸光始终凝视在时月影身上,“皇后有何事?为何信上说不得?要亲自来皇城一趟?”语气漫不经心。   “皇后她、”萧伯霆预备替时月影开口。   时月影温柔开口道,“臣妾久等废后圣旨,陛下却一再拖延,臣妾只能亲自来皇城一趟问陛下索要。”   元景行眸光骤变,“朕在病中,皇后心急了!”   一旁的邹御医立即道,“陛下千万不能动怒!猎场中身受重伤之后本该调养几年,陛下却强行上了战场,如今内伤严重,不可动怒啊!”   “你们都出去!”元景行吩咐道。   宫人们恭敬退下,殿内只余时月影与皇帝二人。   “皇后要废后的诏书?行,朕亲自写。”元景行强撑着站起身,步向未央宫小书房。   他看起来异常虚弱,仿佛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陛下离开金陵时明明连马都骑得动。”时月影走上前去,扶着他坐回木塌,“怎么才两个月不见,皇上就伤重至此?”   元景行闭着眼眸缓了片刻,“回程途中遇刺客,宫中又有人下毒,朕心口不舒服,你让朕靠一下。”   时月影还未反应,就被他拉着坐下,男人高大的身躯迎面而来,以她为支撑靠在她肩上。   从前多霸道多骄傲的人,此刻虚弱得不堪一击。   “宫里宫外危机四伏,朕只能信任萧伯霆与他的手下。”   孱弱的肩头被人靠着,时月影有些难过,“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横竖朕命不久矣,或许都撑不到太子回来,你也不需要什么废后的圣旨了,等朕一走你就彻底自由了。”皇帝语气缓慢,一边说一边盯着她的反应,“到时候迁居行宫,招三十多个男宠,让他们轮流伺候你啊。”   皇帝怎么还记着那番话?!   “臣妾当时说的都是气话!”   此时德乐捧着药碗进殿,“陛下,该饮药了。”   时月影扶着皇帝躺下,亲自去端药碗,亲自侍药,“陛下忘了臣妾当初的那番话吧。”   元景行仰靠软枕,眸光紧盯着她如玉容颜,“该怎么忘?皇后教教朕。”   素手替他晾药,他重伤如此,再不解释就没机会了。   “朕不想忘记,朕即使死了,被抬进皇陵,也会永远记得皇后那番肺腑之言!”元景行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控诉道,“时月影你知道么?当初朕写下那道遗诏时,以为自己真的活不成了,掏心掏肺地为你铺后半生的路,而你、你对朕,根本就没有一丝情意、你”   “若陛下知道在那之前发生了何事,或许可以谅解臣妾一二。”她放下药碗,“那夜有两个御前侍卫端着毒酒来未央宫,说陛下要赐死臣妾,再加上兄长遇险,臣妾以为是陛下所为,故而伤心欲绝、”   皇帝凝视着她,眸光骇然,“你说什么?!”他骤然走近她的手,坐起身来。   “陛下还记得你说过一句话么,你说你若驾崩,必定要我陪葬。那日你重伤难治,又赐我毒酒,我理所当然以为你绝情到要我陪葬。再加上那日夜里我去见你时,又以为兄长已经亡故,所以当时我满腹怨恨,才说了那段话。”   “朕从来都没有派人赐你毒酒!那两个御前侍卫是谁?!”元景行猛然站起,揪过她的手腕,“你去把他们揪出来!!”   “陛下不要激动!他们也是受人蒙骗,早就请辞去了侍卫职务。后来我自己也想通了。所以陛下忘了那件事吧,千万不要带进棺材里去。”时月影觉得这是重点。   元景行咬牙切齿,“为何到当初不说?!!不行,朕要将背后指使之人揪出来!!!”   她内疚躲闪着皇帝要吃人的眼神,“当初陛下那么恨我,我即使解释了你也当我说谎。”她拉住皇帝,“陛下身子虚弱,还是别动怒,坐下来,臣妾喂你吃药。”   他双眸猩红,收敛起杀意,坐回木塌,“皇后这是在可怜朕?看朕没几日活头了,怕朕死后纠缠,才千里迢迢回皇城,大发慈悲告诉朕真相了?”   大掌攥过她软腻手腕,气得脸上的憔悴之色都散开了。   “没解释前陛下恨臣妾,解释了,臣妾怎么觉得陛下更恨臣妾了。”时月影有些委屈,以她的性子,其实是不会跟皇帝解释这些事的。   “朕对你的怒火,永远只增不减!”元景行狠狠摁了一记胸膛。   “先喝药吧。”时月影岔开话题,抬手将一匙药送到皇帝唇边,“背后蓄意害臣妾的人可不少,陛下若真的撒手人寰,留下臣妾与太子孤儿寡母,也活不成。”   元景行张嘴喝药,眼底的怒色却不减,“那就真给朕陪葬好了!!时月影,你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那要说最大的那件事,还是属贤妃与大皇子,但是这事即使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说。   抬手又送了一匙药给他,“没有了,陛下喝药吧。”   元景行喝了药往后靠在木塌上,怒眸看她,两个月不见,一路顶着酷暑赶路来皇城,未折损她一丝一毫的美貌,反而更加飘逸脱俗。   “俗语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皇后既是来讨要废后的诏书,你去取笔来,朕即刻就写,你拿了诏书也好早日回金陵取。”元景行闭着眼眸,面色憔悴,身子虚弱。   时月影抬手为顺着皇帝心口,“臣妾听皇贵妃说,萧伯霆挟持皇帝,才一路从金陵过来。”   元景行闭轻嗤了声,“皇城危险,以你的做派,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担心朕的安危而冒险过来。行了,朕时日无多,皇后去小房取纸笔来吧。”   “陛下......”   皇帝剧烈咳嗽了两声,叹气道,“朕自始至终心爱皇后,皇后对朕没半点情意,这件事朕也坦然接受。如今皇后正值妙龄,不是说金陵首富家的儿子才貌双全么?朕这苟延残喘的病体,也不耽误你。”   时月影苦着小脸,小声辩解道,“臣妾没有想再嫁......”   “顺便命人将御书房的玉玺取来,朕盖了章好浅眠休息片刻!快去!”   他这般执着,不肯休息也不好,时月影担心他的伤势,小声应下,“那行吧......臣妾去小书房取纸笔,陛下坐起身好写废后诏书。”   “???!!!”   元景行戾眸霎时怒睁开来。   只见小皇后翻身,下了木塌,整理衣裙之后,娉然走去了殿门外吩咐德乐取玉玺,而后拐进了小书房。   男人正侧卧木塌,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脸上恍若蒙了一层黑雾。   真取来纸笔。   “陛下,臣妾替陛下研墨。陛下写完诏书就休息吧。”   笔墨纸砚具搁在面前的矮几上,元景行沉默着坐起,看她利落往砚台里倒入茶水,执起墨条研墨,而后在他面前铺陈纸页。   时月影很是体贴,看他体弱,甚至为他蘸了墨才将笔递到皇帝手中。   元景行寝衣微敞,一双怒眸看了看她,看了看笔,又看了看纸。   此时德乐正好将玉玺取了回来,恭敬奉上。   时月影坐在皇帝对面,执起团扇,轻轻慢摇,一手支着矮几拖下颌,盯着他下笔。   皇帝面无表情,仿佛正斟酌如何下笔。只是袖口遮掩下的手臂青筋虬结,青玉笔管都要生生被折断了。   作者有话说:   皇后(一脸认真):陛下你快写吧,写完就好好休息养伤吧。(心想:去哪里找我这样一个贤良淑德、千依百顺的皇后?你写完就等着后悔叭!   皇帝(心口很闷):......   我说过的,他会因为嘴巴太坏尝尽爱情的苦:) 第99章第99章   在时月影的凝视之下,皇帝搁下御笔摁住了心口,“劳烦皇后去门口传唤邹御医。”   “.....”时月影见他脸色苍白,慌忙照着他说的做。   “皇上身子虚弱,根本不能提笔写字!”邹御医语重心长,“皇后娘娘怎么能如此、”   “算了,你再去煎一碗药来。朕心口不大舒服。”元景行扬手吩咐邹御医。   时月影立在边上,看得揪心,皇帝的五脏六腑究竟伤成怎样才会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   等殿门一合上,元景行强撑着坐起,伸手去拿笔。   “陛下、”时月影急切按住他,“御医说了,陛下不能提笔,你还是躺好吧。”   “皇后不是要废后的诏书么?朕、”   “臣妾不要了!陛下快躺好!”时月影黛眉紧蹙,殷勤扶着他躺下。   “怎么?那你不求朕废后了?”   时月影眼眶红红的,泛着泪光,“你都这样了,废不废后都一样啊。”   什么叫都一样?她是料定他活不成了?   “是啊,横竖朕快不行了。”元景行握住她的小手,声音虚弱,狭长眼眸微眯着看她,“心口依旧不适,皇后能不能替朕揉一揉。”   时月影不敢,如今的元景行在她眼里跟这殿里易碎的花瓶无异。   “朕时日无多,皇后还是多顺着点朕吧。”   时月影规规矩矩跪坐在他身边,替他顺心口,“陛下若更不适,就跟臣妾说。”   “唔”皇帝闭上眼眸。   午后日头正烈,时月影长途跋涉确实累着了,没过多久动作便慢下来,靠在皇帝身侧沉沉入睡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绸缎般的发丝,摘下凤簪,任由发丝披散肩身。   室内放着大块的冰,微风拂过,满身凉爽。   她睡了很久。   清醒时已是黄昏,时月影眨眨眼,发现自己伏在皇帝宽大的胸膛上,手臂明晃晃地横着。   皇帝一手圈着她,一手执著书册。   “醒了?”   时月影窘迫地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身上的外衣不知去向,青丝上的钗环也摘尽了。   “陛下心口还疼不疼?”   “疼,你给朕揉揉。”皇帝曲着膝闲适地仰躺,没看她,伸手翻过一页书。   她这样靠着他睡,没得令他内伤更重。   一双柔荑轻抚他心口。   方才压到的似乎不止心口......   感受到异样,皇帝骤然抬眸,同时按住了她游离的小手,“朕让你按心口,你想按到哪里去?”   “......臣妾以为自己也压到了陛下的腰侧,想帮着松一松筋骨。”她解释道,“难道陛下的腰侧有伤?”   她小心翼翼地问,润眸清纯,对着伤患不自觉的声音更温柔几分。   皇帝眉间含戾,“连朕的腰侧你都想按,皇后还想按哪里?”语气寡淡却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   啊?   “陛下还有哪里不适?”   “有啊,就怕皇后不肯啊。”   时月影被他一双戾眸看得窘迫,她总觉得他话奇怪,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朕没几日活头了,皇后能不能、”   “能什么?”时月影侧额疑惑,发丝披散肩身,只着雪锻的身形玲珑有致。   看着皇帝突然俯身靠近,时月影醍醐灌顶,横臂阻拦,“陛下伤势严重、”   元景行不管不顾地侧首吻在她唇上,长臂环上纤腰去触她背后的绸带。   “别、”时月影心神紊乱。   “到了这种时候,皇后就别拒绝朕了。”蛊惑似的声音氤氲在她耳畔。   时月影小声咕哝着拒绝,“御医说皇上连笔都提不得,怎么能如此荒唐、更何况外头艳阳高照、”   话音未落,整个人被圈着腰带得一阵天旋地转,稳稳地落到榻上。   椅塌后面就是窗,元景行倾身继续轻吻。   强势得不容她拒绝。时月影内心纠结,这显得她真像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后。   “横竖内伤严重,御医料定朕时日无多,及时行乐,皇后就顺着朕这一回吧。”   好像就很有道理。   时月影片刻犹豫之后,摒弃内心的矛盾,攀上男人的肩温顺地回吻。   哐当一声巨响,娇躯骤颤。矮几连同瓷器碗碟尽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皇上?!!”门口的宫人们听见了动静。   “都走远些!”元景行一声呵斥。   直至日落黄昏。   盛夏的热风吹散一室的暧昧,消暑用的冰已经化了个干净,一切偃旗息鼓。   时月影怔怔地陷在木塌角落,肩上堪堪披着外袍,还是皇帝的。   “朕抱你去沐浴好不好?”元景行抚上她白皙足踝。时月影本能地闪躲了一下。   元景行头疼,他贪杯了。   “饿了么?朕吩咐传膳?”元景行起身,朝着殿门走去。   时月影眸光静静凝视着他的背影,元景行这会儿哪里像是个重伤在身之人,一定有问题!   等宫女们将膳桌布置妥当,苍穹之下夜色降临。   时月影坐在膳桌前连着吃了五块芙蓉酥,皇帝就坐在她对面,正当她准备夹起地六块时。   元景行开口,“朕不说你,你自己是没有节制了么?”   悻悻然地缩回筷子。   “用一碗牛肉羹,还有米饭也不许剩下。”   时月影抿了抿唇,皇帝训起她来中气十足,分明在装病。早知如此她就不会从金陵赶回来了。   不情不愿地端起装着米饭的瓷碗,“这天太热,臣妾用不下晚膳。”   “朕看你用糕点的时候,没嫌天热啊。”皇帝饮了一口清汤。   “......”   晚膳用到一半,萧伯霆求见,皇帝离开了花厅。时月影迅速将整盘芙蓉酥端到自己跟前。   小书房里,萧伯霆递上密报,“暗卫们在金陵找到的太子,当时他正好坐上要来皇城的货船,如今暗卫们正偷偷护送太子回来,皇上皇后尽可放心。”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敢乱跑,真是不要命了。”元景行看过密报之后折叠起来,“朕知道了。如今外头是什么情形?”   “郑毅大将军拒不出兵,他中途偷偷去了一趟皇陵,祭拜贤妃娘娘。”   ......   元景行大致了解了宫外的情形,“你退下吧,仔细盯着。还有,下次未经朕允许,不要私自放任何人进宫。”   “事关皇嗣,臣为了保护皇后才放她进宫。”   “什么皇嗣?”   萧伯霆脸上一闪而逝的为难,“皇后说她身怀龙嗣才从金陵过来。”   “你让她骗了。”元景行将密报放到宫灯里烧了个干净,转身走出了小书房。   花厅里,时月影吃了一口牛肉羹就放到边上,元景行正好折返回来重新入座。   “这羹不合口味?”皇帝问。   “有点儿腻。”时月影随手端过面前的解暑酸梅汤,其实一点儿不腻,她方才吃了余下的两块芙蓉酥,这会儿已经饱了。   皇帝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   以她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因为担心他而千里迢迢来皇城呢?   他也喝了一口牛肉羹,新鲜清香,丝毫不腻。   时月影喝完了整碗的酸梅汤,元景行眸光闲散,她明明从前不爱食酸物的。   将他手边那碗酸梅汤也放到她面前。   时月影觉得皇帝贴心,立即捧过来饮了一口。她这会儿后悔了,方才应该听劝不该再贪余下两块芙蓉酥,撑着了。   元景行若有所思,眼底蒙着一层黑雾,“既然天热用不下饭,那便多食糕点吧。”说着他将一碟子水晶糕挪动她手边。   他记得她对水晶糕也甚是喜爱。   时月影皱眉,她是真的一口也吃不下,“皇上恕罪,臣妾胃里不大舒服,去院子里走走。”   说着起身步出了花厅。   皇帝起身跟在她身后,“哪里不舒服?朕命邹太医给你诊脉?”   若说实话,那又要遭到他训斥了。   “就、小腹不大舒服,大约、大约是癸水将至。臣妾去院子里走走,陛下不必过分担忧。”   她明明信期未至。   “朕陪皇后走走”狭长的眼眸瞥了一眼她平坦的腹,走路时纱裙跟着晃动,与从前并无区别。   又似乎有那么点儿异样。   时月影越发觉得不舒服了,那芙蓉酥仿佛还卡在喉间。   “皇后怎么了?”   “酸梅汤太酸了,臣妾有点想吐。”   元景行脸色微异,结合种种迹象,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时月影,你是不是、”   嗯?时月影侧头看向皇帝。   “你是不是有孕了?”   嗯???神色愣滞,元景行他说什么?几息之后她唇边荡开一抹笑意,“皇上顽笑呢?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男人完全认真起来。   “只是......”她怕他又要训人,“没什么,只是畏热而已。”   这般的模棱两可,在皇帝眼里,就是没有直接否认。   “舟车劳顿,臣妾乏了,想早点休息,内务府还有冰么?”   元景行扭头就吩咐宫人去内务府抬冰过来。   夜里,时月影侧卧在软绵宽绰的凤榻之上,内室放着大块的冰。   元景行占据了床沿,给她留了一大半的凤榻。时月影还是觉得天热,她抱起玉枕,“臣妾去外室木塌上休息吧。”这夏季还是分开安寝更舒适。   “你躺下、朕给你扇风。”元景行拿过她的团扇。   受宠若惊。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摆放好枕头,躺回凤榻,“陛下扇用力些。”   如此受她使唤,向来脾气暴躁的男人倒是没恼,如她所愿。   “时月影,你这个月癸水来了么?”元景行装作随口问了一句。   时月影已经闭上眼眸,她浑身乏力,冰冰凉凉的风实在催眠,“似乎没有......”咕哝了一声,而后翻身朝着内侧,安然入睡。   作者有话说:   天气好热!!!无能狂怒!!!   ---   预告一下,后天完结,接档文《绝不向皇室贡献一粒米》感谢收藏哦。感谢在2022-07-0516:14:10~2022-07-0616:1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北凉城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第100章   三日之后,元清被暗卫安全护送进皇宫,至此,皇帝吩咐萧伯霆,“传令下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再擅自打开宫门。”   元清见皇帝安然无恙,“儿臣回宫途中听到不少消息,甚至有人、有人、”   “说朕已经驾崩了?”   “是,还有人说禁军控制了皇宫,不许任何文武大臣、皇室宗亲靠近。”   “还有呢?”   “说儿臣身为宗室子却意图串通萧伯霆夺取皇位。百姓都在为大皇子鸣不平。儿臣着急回宫来。”   元景行点点头,“算你还有点良心。”   时月影听闻太子回来的消息,从未央宫赶来,时隔大半年未见,元清又长高了不少。   “皇后!”元清神情雀跃起来,“我担心皇后,好不容易才能离开行宫去金陵找你,可是你家人说你已回了皇城。所以我又一路赶来!”   “朝中局势紧张,我还担心你的处境,一路上有没有遇到刺客?你胳膊与腿上的伤好了么?”时月影查看他的伤势。   “已经好全了,皇后放心。”   元景行坐在御案前,“你们担心着彼此,就没一个人担心朕?”   “......”   “......”   之后皇帝说有事要与元清商议,将时月影赶出了书房。   一出殿门,德乐便上前来,鬼鬼祟祟地将时月影拉到一边,“皇后娘娘,皇贵妃从宫外传话进来,问皇后有没有找到兵符?”   时月影反问,“萧伯霆并没有挟持陛下。皇贵妃要兵符做什么?”   “萧伯霆这是对陛下用了药,否则陛下怎么会命人关上宫门不许百官觐见?!如今要解救陛下,只能拿到兵符,去宫外搬救兵才成。”   “是么?”时月影反问一声。   “是啊!”德乐激动道,“这是萧伯霆刚掌控皇宫时,皇上亲口对我说的!他说萧伯霆逼他喝药,喝那些令他神智不清的药。如今的皇上只是傀儡!萧伯霆就是要等到他驾崩,名正言顺地扶持太子上位,如此便能控制皇权。”   “你在同皇后说什么?!”萧伯霆出现在廊下,朝着德乐狠狠呵斥了一声。   德乐战栗,低着头说了声告退,灰溜溜地走了。   装病、接回太子、紧锁宫门,欺骗德乐,元景行是不是又想玩一手诈死?   她寻了个机会试探皇帝。   元景行却神色认真地告诉她,这不是计谋。他当日从金陵回到皇城,发现郊外驻扎了数万的私兵,皆不受他号令,只能找个由头称病,关起城门命禁军守卫着,再从别的地方调兵过来。   然而不知为何,救兵迟迟未至。   “朕不知道幕后意图篡位之人是谁。”元景行道,“你若害怕,朕这就命人偷偷送你离开。”   时月影思索片刻,“陛下,这个拥兵自立意图篡位之人,会不会是...郑毅。”   “你为何会这么想?”皇帝的眼神高深莫测。   “臣妾当初在金陵时就听闻说郑毅将军存着谋逆之心。”时月影小心斟酌着用词。   “哦?”皇帝眸光流转,“捕风捉影。郑毅大将军军功无数,皇后如此揣测未免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臣妾也有根据的、”   “什么根据?”   元景行看起来丝毫不信,却对她所谓的根据很感兴趣。   “臣妾听皇贵妃说过,郑毅大将军曾爱慕贤妃,贤妃产后虚弱而亡,会不会误会是臣妾或陛下故意害了她。故而生出怨恨?若是因为这个误会,那陛下不如亲自向他解释清楚?”   “郑毅与朕自小一道读书长大,绝对不可能背叛朕。”皇帝愠怒着道,“皇后少挑拨离间,比起你,朕更信任郑毅。”   他如此笃定,那她也无话可说,蔫蔫地垂首闭嘴。   “是,陛下说得对,臣妾惭愧。”   ***   宫里宫外人心惶惶,宫外的情形每日都会传入宫中,即使是白日里,皇城朱雀大街上也人烟稀少。   两日之后的夜里,时月影与皇帝正各自坐在榻边看书,萧伯霆忽然闯入殿中,“陛下,宫门侍卫传来消息,郑毅大将军领着军队停在宫门,手持完整兵符,称奉皇上的命令进宫营救!”   元景行合上书册,“知道了,朕亲自去宫门见他。”   等萧伯霆一退下,元景行拉着她往内室走。   “陛下要带臣妾去哪里?”   “你去密室躲着,我已经在里面摆放吃食,三日之内若我不来找你,你别出来。”   这果然是他的计策。   时月影执拗得不肯走,“为何每次一遇到事情,陛下总想着将我关起来。宗人府大牢、幽州行宫,如今又是寝宫密室。”   “这是宫变!”元景行怒斥道。   “我知道这是宫变,倘若你败了,身在皇后之位我也活不成!既然从金陵赶来,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月影哽咽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护着我,我都明白。”   “朕要去宫墙之上,你也想跟?”元景行沉声问她。   盛夏深夜,兵临城下。   时月影初次登上宫墙,元景行就在她身侧,萧伯霆手持宝剑。墙下兵马齐列,放眼望去皆为银色铠甲。不出所料,为首之人正是郑毅大将军。   “逆贼萧伯霆,挟持皇帝,意图篡位!此为兵符,我等奉皇帝之命进宫护驾。”郑毅高声呼喊道,“萧伯霆你趁早投降!”   大将军身后数万士兵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朕只是龙体欠安,想闭宫修养,并未遭人挟持。郑毅你遭人蒙蔽,另一半兵符始终在朕手中。”元景行立在最前面,朝着城下数万精兵喊道。   “陛下昨夜清醒时命人将兵符送出皇宫,如今饮了萧伯霆的药,又变得神志不清了。”郑毅道,“萧伯霆,我数到三,你若再不把宫门打开,我等为了护驾只能硬闯了。”   “今夜谁敢闯入皇宫,谁便是逆贼。”元景行警告道。   军队之中,有部分士兵陷入两难。   “敢问陛下,意欲将皇位传给何人?”郑毅问道。   “太子元清。”高墙之上,元景行淡然回道。   “那么,将奉谁为皇太后?”郑毅再度问道。   “皇后时氏。”   “一切昭然若揭!萧伯霆与妖后狼狈为奸,迷惑皇上,皇帝已经神志不清!”郑毅怒吼一声,“将士们随我进宫护驾!”   紧接着一声巨响,郑毅领着将士进宫皇宫正门。萧伯霆见状,命令宫门内的禁军抵住宫门。   时月影放眼望去,郑毅所带领的军队气势汹汹,宫门片刻之后便失守了。   这就是宫变,史书上只言片语绝对写不尽此时此刻的惨烈!!   萧伯霆折返回来,浑身浴血,手持的宝剑护在她与皇帝身前,“陛下与娘娘快走!”   郑毅就在此时杀上了城墙,萧伯霆冲上前去,被郑毅的十数个亲信团团围住,脱不开身。   宫门一扇一扇被尽数攻破,士兵们高呼着护驾的口号杀了进来。   元景行所谓的救兵并没有来,郑毅手持滴血的的大刀远远地与皇帝对视,一切尘埃落定。   时月影双肩微颤,躲在皇帝身侧。   “后悔了?”元景行语气调侃,侧眸看她。   她回敬他一个眼神,元景行小看她了,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而已。   郑毅一步一步来到皇帝跟前,五十斤的大刀落到皇帝肩膀,刀锋正对着他的脖颈。   这是时月影第一次看清这位大将军的面容。他五官深邃,与皇帝同高,常年浴血奋战,令他浑身肌肉喷张,戾气渗人。   如此轻易就拿下了皇宫,拿下了皇帝与妖后,郑毅却丝毫欢喜不起来,“元景行,是你逼我的!!!”   他怒吼一声,侧额瞪向时月影,“捧这个女人坐上后位,赐死灵玉,杀母夺子,你根本不配做皇帝!”   手中那柄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刀,只要再挪一寸,就能夺了元景行的性命。   郑毅怒意盎然,“臣最后问陛下一遍!意欲将皇位传给谁?!”   元景行手中并无兵器,神色从容。   “太子元清”   成王败寇,他处于劣势,属于君王的气势却丝毫不减,时月影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她半个身子。   郑毅面怒狰狞,“既然陛下已经病入膏肓,那就由臣来肃清后宫妖孽!”他转动手腕,举起大刀。   “郑毅,你真的想背叛朕么?”元景行一字一句问他,“现在收兵,朕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郑毅出神了那么片刻,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电光火石之间,挥舞长刀朝着时月影落下。   她猝不及防地被拽开,元景行回转过身,抬手挡住了锋利的刀刃,霎时间献血四溅,刀锋狠狠地割伤了他的臂膀。   “陛下!!!”混战之中的萧伯霆惊骇回眸,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   时月影更是心惊不已,她以为元景行会有所准备,她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可是他就在自己眼前生生挨了这一刀!!   “臣再问陛下一遍,意欲立谁为太子?!!”郑毅举起大刀再度问元景行。   手臂鲜血淋漓,元景行剑眉紧促,强撑着站在时月影身前,看向郑毅。   他明明那么信任郑毅。   此刻满眼失望。   时月影心痛欲裂,鼓足勇气,展开双臂拦在元景行身前,“住手!谢灵玉并非死于我与陛下之手,她是为见你而死!”   作者有话说:   皇帝受伤前   小皇后:他心机很深的,肯定是在装,那我也装,我就不信正有人能把他从至尊之位上拽下去,都是套路。   皇帝受伤后   小皇后(脑子一片空白):.......   -- 第101章第101章   “妖后!你胡说!”郑毅恨透了时月影,“都是你!都是你害死的她!”   “当日你重伤,她为了去北疆见你而吃药以至于不足月产子,这才导致气血亏空而亡。”时月影道出实情。   “你胡说八道!”郑毅双眸赤红着怒吼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杀母夺子。可是皇帝从未将大皇子交给我抚养,如今立了宗室子为太子,何来夺子之说?你既然认定我杀了贤妃,好,拿出证据!”时月影破釜沉舟,“郑大将军,你伪造兵符打着救驾的名义攻入皇城,究竟是为了给贤妃讨回公道,还是为了自己的谋朝篡位而找借口?!”   “我所持的是真兵符,陛下为你这个妖后与奸臣萧伯霆所迷惑,我自然要拨乱反正!”郑毅坚定道。   元景行脸色经逐渐苍白,时月影摁着他的伤口,不远处的萧伯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来人,陛下伤势复发,请他回御书房写下传位的圣旨!”郑毅收起兵器,“若陛下执迷不悟,臣只能先斩杀妖后!”   ***   时月影与元景行被带进御书房时,尹蕊儿早已恭候,纸已经铺陈,墨已研好,玉玺也已经摆放整齐。   “请陛下退位,将皇位传给大皇子!”郑毅道,“否则,皇后性命不保。”   元景行捂着伤口,虚弱地靠坐御坐。   “你不想要皇位么?郑毅。”元景行问他。   “元景行,我说了我不是那等乱臣贼子!君王昏庸,臣只是尽臣的本分!”郑毅掷地有声道,“等大皇子继位,便追封贤妃为太后!”   “好,朕写,你放过皇后。”   元景行写下诏书,立大皇子为太子,立皇子之母贤妃为太后,一字一句,最后收笔,亲自盖上玉玺。   “我想起当年刚到北疆,收到了废太子的诏书,我整夜都坐在雪地中央,沉默不语。当时你带着酒来找我,说这样坐下去会冻僵,是在自寻死路。”元景行捂着伤口,看向郑毅,“你说人活着才有希望,劝我活下去,将来回到皇城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所以我始终不相信你会叛变。”   语毕,元景行将诏书交给郑毅,“你要的东西。”   郑毅那沾着鲜血的的手在空中停顿了那么一瞬后,又很快接了过来,“我没有篡位,大皇子是你的儿子!我只是想为他们母子讨回公道!”   “那如果皇后所言之事都是真的,贤妃是为见你而死,你会收兵么郑毅?”元景行反问道。   不等郑毅回答,元景行接着道,“你不会。郑毅,永远不要用女人当借口来掩饰你对权势的渴望。灵玉若知道了,会对你很失望。”   郑毅面色凛然,攥紧了手中的诏书。   “诏书到手了!!!!”   御书房的大门被从外推开,贤妃的父亲荣国公终于现身,他怀里抱着才学会走路的大皇子。   荣国公朝着重伤的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果然身负重伤,为奸臣所软禁。”   他从郑毅手中接过诏书,满意极了,对尹蕊儿道,“皇贵妃,你现在可以杀了皇后,为父亲报仇了。”   尹蕊儿来到满身狼狈的时月影面前,“皇后看到臣妾不惊讶么?”   时月影眸光平静,她早有预感,尹蕊儿与荣国公在贤妃身亡之后便联起手来谋夺皇位。   “当然惊讶,皇贵妃一直视我时家为杀父仇人,却不知道自己一直在为真正的杀父仇人卖命。”   “你胡说什么?”尹蕊儿戾声质问道。   横竖也难逃一死,时月影抛开所有顾虑,“贤妃产子当夜,荣国公杀了两人。一个是贤妃,一个正是皇贵妃你的父亲。”   尹蕊儿瞠目结舌,“时月影你胡说!荣国公怎么为何要杀我父亲?!”   “若我没有猜错,贤妃薨逝后不久,荣国公就私下找过你了,用一番恳切的言辞替你的父亲惋惜,承诺助你报仇,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手中的棋子,因为他杀了贤妃,需要后宫一个地位尊崇的女人为他养着大皇子,以作谋夺皇位之用。至于为何杀了贤妃,皇贵妃你心里也早已明明白白。”   “没有!皇贵妃不要听皇后妖言惑众!”荣国公极力否认,“你父亲分明是被时家人逼得自缢!”   时月影如今能做的就只有拖延时间,等着救兵赶到,“在行宫时,你命人给太子的马下药,意图害他坠落山崖而亡,这想必是受荣国公指使。他如此绝情之人,会在夺得皇位之后善待你么?他答应过你什么?太后之尊?你听郑毅说什么了么?他们会尊贤妃为太后。而你从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   尹蕊儿看向荣国公,脸色苍白再无一丝血色。   荣国公正义凛然,“横竖诏书已经到手,老夫也不在意与你说实话。你的父亲仗着是皇亲国戚在官场横行,他贪墨事发,原本就该死!郑毅,杀了他们三个!”   郑毅看向荣国公,眸光骇然,“灵玉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我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女儿?!郑毅你疯了么?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如今被被小妖后三言两语就迷惑了?!”荣国公抱起大皇子,“这是灵玉的亲生儿子!你答应过要为他们母子争得该争得东西!没有我这个外祖,他将来也坐不稳皇位!”   “有没有?”郑毅咬牙切齿,将刀尖对向荣国公。   可是大皇子是郑毅的儿子,时月影心里纠结,或许自己此时道出实情,可以令郑毅改变主意,可是贤妃......   “打开右手边第一个抽屉,将最底下的东西拿出来。”趁着三人内讧,元景行压低了声音告诉时月影。   她立即照做,找到了一封信。   “这是灵玉来不及送出去的信。”元景行丢给郑毅,“你仔细看看,她的笔迹,朕做不了假。”   荣国公脸上浮现一丝惊恐,“来人,杀了皇帝皇后!”   门口荣国公府的侍卫闯了进来,持刀砍向元景行与时月影。   郑毅拿着信。缓缓看向皇帝,犹豫了那么一瞬,手中的刀再次砍向皇帝。   时月影心惊不已,身躯本能地护住重伤的皇帝,她想挡下这一刀,不想他再受任何伤害   听见刀刃划过空中带出的刺耳声音,孱弱的脊背大约会被砍得鲜血淋漓。   “放箭。”   她听见皇帝用寡淡的声音说了这两个字。   预料之中的剧烈疼痛却没有到来,短暂的停顿之后,耳边响起了侍卫们撕心裂肺的惊吼声。   “生擒这些逆贼!”是御前侍卫锦毅的声音,数百个身着黑袍的暗卫或从天而降或破窗而来。   顷刻之间,荣国公的侍卫们纷纷中箭倒地不起。   荣国公舍了大皇子,抱着诏书躲到了墙角。而郑毅却在此时重新执起了大刀,毫不犹豫地砍向暗卫,“门外数万军队,你们几个区区暗卫保护不了元景行!”   那封贤妃的信,还未拆封就被随意丢在了血泊之中。   时月影挣脱束缚,穿过刀光剑影摸到了墙边,将被吓哭的大皇子从乱战之中护到身边。   她答应过贤妃,要保护她的孩子。   元景行一手持剑跟随过来。   暗卫们被郑毅的亲信缠住,郑毅抽身出来,再度挥刀砍向元景行。   元景行持剑抗衡,“你背叛朕。”他终于死心,亲口说出此话。   一刀一剑,一对一的较量。   “我没篡位!我也没有辜负她!是你纵容妖后残害忠良,你不配皇帝之位!”郑毅坚持道。   “朕与皇后各司其职,不害忠臣,不负百姓,无愧于心!”元景行挥剑,明明身受重伤,却招招胜过郑毅的蛮力进攻。   “反而是你,你说要戍守边疆,抵御外敌,却故意连输五场战役,还是朕亲自出征才稳定局面!郑毅,没有信守诺言的人是你!”   郑毅节节败退。   皇帝手下留情,最后一招击落他手中的大刀后收剑,“郑毅,为免生灵涂炭,让你的私兵退出皇宫,朕可以饶他们不死。”   郑毅血染铠甲,看着殿内自己的亲信一个个惨叫着倒地,恍惚间明白过来,自己中了计!   恐怕殿外那数万大军也已湮灭。   “郑毅!杀了皇帝!”荣国公抱着诏书声嘶力竭地吼道,“杀了他,皇位就是我们的了!”   殿门外惨叫声不绝于耳,郑毅的私兵遭了围剿,殿内尸体横七竖八。   这场宫变,比想象之中更加惨烈。   郑毅提刀起身,苦笑一声看向元景行,“你为什么不肯立灵玉的儿子为太子?!到底是为什么!那是她用命换来的孩子!你对得起她们母子么?”滴血的刀指向抱着大皇子躲在角落的时月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就那么昏聩么?!”   手臂的伤血染衣袍,元景行眸光寡淡,缓缓侧眸看向郑毅。   “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你的血。”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不带着一点儿情绪起伏。   时月影却连呼吸都停滞了,眸光骇然地看向皇帝。   他是如何得知的?明明她不曾透露过什么,尹蕊儿更不可能泄密!   皇帝回望她,无声地告诉她,他早已心知肚明。   “朕想荣国公在教唆你起兵时,一定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你吧?”元景行声音沉静,仿佛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郑毅回魂,“不可能......怎么可能.......?!”   “那日夜宴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么?”元景行问,“不记得也无妨。大皇子的身世,此时此刻在这座宫殿里的人,朕知道、皇贵妃、荣国公也知道。郑毅,只有你不知。”   荣国公跌倒在地,恍若被人抽走了筋骨一般,面色惨白,恍惚间明白大势已去。   “灵玉产子之前,恐遭不测,将孩子托付给了皇后。贤妃难产,也是皇后助她诞下皇子。”元景行凝视着时月影,“荣国公怕皇子身世泄露,派人杀了产后虚弱的灵玉。这件事旁人不知,朕也是后来才查明。皇后她因此背上杀母夺子的恶名,任由千夫所指,遭天下人误解,可是她暗自隐忍,即使是命悬一线,也未曾辜负贤妃。这个答案,足不足够回答你方才的问题?!”   郑毅眸光狠厉地看着皇帝,又望向墙边,大皇子被时月影抱在怀里,正睁着圆润的双眸怔怔地看着他,年幼的他根本不知正在发生什么。   他咬牙切齿问荣国公,“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荣国公眼神惊恐,无声地给了他答案。   “元景行,你知道实情,为何还刻意瞒我?”郑毅怒意更盛。   “贤妃死前,你就开始私自屯兵。朕说了,不要将你的谋逆之心嫁祸到女人头上。”   元景行收剑入鞘,“不论是灵玉还是皇后,容不得你再诋毁半分。”   墨色苍穹之下,皇宫灯火通明。   萧伯霆进殿禀告,“陛下,赵勋臣已经带着军队将稳住了局势。所有叛军已经伏诛!”   “太子呢?”   “太子已在侯在宫门外,生擒了荣国公府里养的刺客,且找到他制作假兵符的证据。”   “让他留在门外,应付闻讯赶来的文武大臣,朕不想听他们任何一个人来朕面前求饶。”   锦毅生擒了荣国公、皇贵妃与郑毅。郑毅因为皇帝的一番话而陷入了深渊,崩溃到连声询问皇帝他所言是真是假。   邹御医匆匆闯入御书房。   一场惨烈的宫变就此落下帷幕。   时月影不想再留在御书房,带着大皇子起身,缓缓步到来到廊下,所见之处血流成河,郑毅的亲兵尸体堆积如山。   她抱起大皇子,挡住了他一双十分肖像贤妃的眼眸。   郑毅成了篡位失败的逆贼,大皇子的身份是一个更加需要隐藏的秘密,她回眸看了一眼元景行。   元景行将剑交给萧伯霆,“将他们三人关锦刑部。另外,把消息放出去,荣国公私自囤兵,铸造假兵符欺骗大将军郑毅,闯入宫廷意图篡位!”   再然后,他摆脱御医,以不容抗拒的姿态朝着她走来,捏过她的手腕,“已经没事了”   想揽她入怀安抚,偏偏她怀里还抱着大皇子。   时月影正抬手遮着大皇子的双眸,不想叫他看到殿外更凄惨的场面。元景行却扯下她手,抱过大皇子,“有什么看不得的?!他身为朕的儿子,这点场面算什么?”   他胳膊上的伤口狰狞,时月影不能不在意,不由自主地任他牵着走。   ****   将大皇子交给嬷嬷后。   元景行带着她回到未央宫,将一切腥风血雨、断壁残垣隔绝开来。   时月影坐在门槛侧靠着朱红色殿门。   她思绪混乱不堪,还未从腥风血雨之中回过神,“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怎么是假?皇后说说?”元景行处理完伤口,撩袍坐到她身边。   时月影抿了抿唇,“你故意装作重伤不治,给荣国公与郑毅制造你即将传位给元清的假象。欺骗德乐,纵容他与宫外的尹蕊儿互通消息,令他们误以为兵符不在你手中。甚至于我从金陵赶来皇城,也在你的谋划之中!”   环环相扣,十分精妙的一盘棋。所有人都是元景行手中的棋子!   元景行仔细听着,轻捂着手臂的伤,侧眸看着她并未反驳,默认了她的话。   “时月影你很聪慧。”他夸赞她。   可这句话夸赞却丝毫不令时月影愉悦。   “可他们没有从你那拿到兵符,改了主意要挟持你来要挟朕,朕想知道,你是如何识破的?”   她的猜测都没错,甚至愈加笃定,心里也对元景行更添了几分恼意。   “进城门之前我只是对宫中情形有所困惑,我相信萧伯霆不会叛变。一直到皇贵妃说要带我去郑将军府,说荣国公也在将军府。我便知道那里摆着一出鸿门宴。因为郑将军家与荣国公家有世仇,能令他联合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荣国公已经成功教唆郑将军,将他拉入他的阵营。自从贤妃生下大皇子,荣国公便起了谋逆之心。”   “你比得过朝堂上一众文武大臣。”元景行一反常态,唇边扯出一丝笑意,“不过你不知道,你在金陵始终有暗卫守护,朕也派了锦毅偷偷跟着皇贵妃去金陵寻你,保证尹蕊儿不会因为私人的恩怨而伤你半分。即使在御书房,他也始终都在暗中护着你。”   时月影一直都知道皇帝心思深沉,可是他未免也太深不可测了。   “你是如何说服尹蕊儿送你来皇宫?”   “当时我坐在马车里,如履薄冰。我骗尹蕊儿说兵符在灵兮殿寝宫的密室。可是萧伯霆拦在宫门口不许我进,我又不能明着求他救我。”   “所以你装有孕?”元景行替她说完。   他已经知道了啊,明明这几日他误以为她有孕,对她千依百顺的。   “我哪有你会装。你装得伤势严重,骗过德乐,又假意将太子接进宫,令荣国公与郑毅再也等不下去,才制了假兵符骗过士兵,带着千军万马攻进皇宫。今夜你装得惊恐,实际早已经让禁军与埋伏在郊外的军队做好准备。这一出请君入瓮,策划得天衣无缝,骗过了所有人。”   元景行始终看她,眼神灼灼,看着她越说越恼怒。   “你说得都对,这一切都是朕精心策划。”   她一字不错,元景行坦然承认,“早在两年前我便发现郑毅私自吞兵,故而这次想连同荣国公也一并处置了。”   时月影看着他受伤的手臂,“既是计谋,你为何非要挨这一刀。”   “时月影,我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不挨这一刀,不确定他真的会背叛我,不走到这一步我不会放弃他。”元景行一字一句,神色真挚,“对你也一样,若非你亲手用刀杀我,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死心。”   他的手段可真高明啊。   时月影内心感叹,元景行他一早知道贤妃与郑毅之事,也知道大皇子并非他的亲生骨肉,知道荣国公杀了贤妃,知道尹蕊儿与荣国公结盟,还有吉嫔与兄长......这么多事,他心知肚明却隐忍不发。   难怪他当日指桑骂槐说她狼心狗肺。   “对了,兵符,朕将它埋在你金陵家中的花坛里了,小葱下面。下次我们一道回金陵,你记得提醒朕去挖出来。”   “???”时月影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觉得朕心思太过深沉?”元景行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   时月影不语,眸光闪躲,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朕有暗示过你的,朕说过你在想什么,朕都知道。朕在想什么,你无法知道。”   皇帝怎么有脸如此辩解,时月影瞠目结舌,“这算什么暗示?单凭这话我怎么可能理解其中深意呢?不,还有一点,陛下如何料定我会从金陵来皇城?兵符又不在我手中。”   元景行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唇边晕染开笑意。   “陛下在笑什么?”时月影觉得自己就是恼他,面上看似强势霸道,暴躁易怒,偏偏是个做局的高手!   “朕没有把握你会来。”他不错眼地盯着她,“那皇后为何会来呢?”   她为何会来?她、自然是、   时月影脸色骤变,元景行在试探她?!!   “臣妾来皇宫,只是为了讨要废后的诏书而已。”她立即补救,为自己找回颜面。   “你说谎,你是担心朕的安危才会过来。”元景行笃定道,似乎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旁人的背叛包括失去最信任的大将军,这一切于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她方才还想着为他挡刀。   “你在金陵时,说会命人将圣旨送来!!”   “朕说的是气话。”元景行无所顾忌地坦白,“废后?这几年朕抵着群臣压力都没有废后,怎么可能因为你不愿意来皇城而放手呢?”   “那郭茹呢?你离开金陵那日,我看到她与你并驾齐驱。”   时月影说这话时,元景行愣了那么一瞬,狭长的眼眸泛起一丝疑惑,短暂的回忆之后,他道,“朕在北疆遇到她了,方才萧伯霆口中的赵勋臣就是她的夫君,朕提拔他当了镇北大将军,还给他们赐了婚。”   “......”原来如此。   “时月影你吃醋了?”元景行醍醐灌顶之后语调上扬。   “没有”她飞快否认。   “你一直知道大皇子的身世?为何一直隐瞒,装作毫不知情?”   “那你呢?无论群臣如何将杀母夺子的脏水往你身上泼,你始终守口如瓶?”皇帝反问她。   “我、”她眸光轻晃,“因为我、我从未觉得贤妃有任何过错、”   皇帝听她说完后,若有所思了片刻。“朕也一样。这个秘密从来不是我计划的一环。灵玉是我的表妹,也只是表妹。我从未她与郑毅的事而恼火,也并不觉得大皇子的出生是累赘。从今往后也会一直隐瞒这个孩子的身世,我不想旁人将脏水泼在他和他母亲的身上。”   时月影诧异地望着他,听着他平静地说完这段话。   “怎么了?没想到朕会这么说?朕没有因此气急败坏,出乎你的意料了??”元景行道,“你几次三番偷偷调侃朕,朕都听出来了。”   他眼神凌厉,给她警告。   “......臣妾可什么都没说”她咕哝了一声,自己的心思从来不曾逃过他的眼睛。   “所以皇后与朕是同一类人。即使我们再狼狈,再不堪,也不会利用无辜的稚子。”元景行给她台阶下。   “那如果我没有回皇城呢?”   “朕离开时,就打算处理完皇城的事,赶在立秋之前回到金陵。”   “回金陵?”   “你不过来,朕便过去,从前是从御书房到未央宫,如今是从皇城到金陵,只是路程更长一些,其余并没有什么不同。”   时月影眸光凝滞,美目微瞠,额间的发丝温柔扫过眼睑,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由朕来主动靠近你,向来如此,不是么?”   是啊,一直都是如此,这些年的日日夜夜都是他主动亲近她。假意的训斥与无病、呻、吟,统统只是想博得她对他更多的注意。   元景行捂着受伤的手臂,假意蹙眉,“但是现在回金陵可不行,你看朕伤得这么重,需得修养数月,时月影你必须陪着朕,朕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你若现在回金陵那可就太没有良心了......”   时月影看他絮絮叨叨个没完,忍不住拆穿他,“皇上受伤的不是左臂吗?捂着右臂做什么?”   皇帝这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伤口的位置。   “朕失血过多,脑袋不清楚了!”他强行辩解,“还有,朕伤得重,今夜必须躺在软绵绵的凤榻上才能休息好!”   “陛下不是说过,凤榻软绵绵的,你躺着不舒服么?”时月影单手撑起下颌。   “朕背后也有伤,那外室的木塌太坚实了...时月影你再用朕从前说过的话堵朕试试?!!”他眸光凌厉了几分,故意凶她。   时月影看向他的眼神含着深意。元景行这个人很强势很霸道,心机深沉颇有手段,可是他从未像今夜一样对她说这些肺腑之言。   她从未觉得自己与他有任何相似之处,然而就他说到贤妃与大皇子时,她的心恍若被一只无心的手掌揉捏住了,就像是两个灵魂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相会相通。   “对了,朕想将江南行宫搬到金陵去,如此一来我们每年、”   元景行还在絮絮叨叨说话,她倾身靠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侧额绕过高耸的鼻梁,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右臂环在到男人颈后,以不可抗拒的姿态。   元景行瞠目,须臾回神之后才骤然醒悟,幽深的眼眸之中燃起万分欣喜的光,抬起没受伤的臂膀紧紧环抱住她。   惨烈宫变之后,诸事繁杂,处置谋逆之人,揪出同党......朝堂上又将迎来新的一轮腥风血雨。   然而当下皓月凌空,繁星点点,大殿间万籁寂静,长廊下的宫人们皆退得很远,仿佛世间只她与他二人,在未央殿门口跌作了一团,华裳微乱,青丝披散。   时月影曾无数次幻想着逃离这座精致牢笼,幻想着摆脱这个强势霸道的男人,寻一隅自在生活。   然而他略施小计,她便如倦鸟归巢般自愿折返。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这数年在他身边耳濡目染,比起寻常人的生活,她已经习惯当一位皇后,更愿意担起皇后的职责,也更懂得如何利用好皇后的权柄。   苍穹之下,未央宫灯火通明。   她吻得没有章法,而他以退为进,轻扶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诱她入阵。   终究没有人再去争论,皇帝今夜究竟能不能在那未央宫凤榻上休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感恩支持正版。明天开始更番外,预收文《绝不向皇室贡献一粒米》《趴墙小宫女》欢迎收藏。   --   今天真的是很神奇的一天,下午在医院确诊了一个不太好的病,最近就会手术,很大概率会康复,只要运气没差到走在路上被雷劈的程度QAQ   番外我会在接下来几天连续更完的。 第102章番外   华贵马车飞驰在热闹繁华的朱雀大街。   时月影惶恐不安地坐在之中,车窗竹帘外白雪皑皑,一派热闹新春之景。今夜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偏偏她在半个时辰之前被禁军侍卫强行带离时府丢进了马车。   缩进角落,瑟瑟发抖。   一个月前,新帝御极,开始大刀阔斧地收拾后党,朝堂之上哀嚎遍野、血流成河,受牵连的官眷或杀或流放或充入教坊。   时月影的身份特殊,她是皇后的侄女,曾与新帝有过婚约,后来因他遭贬而主动悔婚,自己在他眼里大约就是个朝秦暮楚、拜高踩低的女子。她实在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是何等凄惨的下场。   倘若被丢进教坊充当官妓、   时月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马车宽绰豪华,与从前姑母派来接她进宫的马车十分相似,她后知后觉,这是皇帝御用的龙辇。   或许新帝在杀她之前,想狠狠羞辱她一番,以报当年之仇。   龙辇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宫门,所到之处,宫人侍卫无不下跪。   最终在灵兮殿前停下,宫人们撩开从车帘,唯见昳丽少女脸色惨白地缩在马车角落。   “请贵人下车。”   她被宫女强行扶下马车带进灵兮殿。   此处是新帝寝宫,时月影出入宫廷数年都不曾踏入半步,她低眉敛目,眼角余光所见之处无不富丽华贵。   帝王寝殿内昏暗,冰冷彻骨。   “请贵人沐浴更衣。”   耳边响起宫人柔和恭敬的声音,她被带入浴殿,宫女们围拢上来褪她的外袍。   “别、你们、别碰我......”这一刻她再难隐忍支撑,恍若身处魔窟只能任人宰割。   她被迫沐浴更衣、重梳妆发,时月影放弃抵抗,如木偶娃娃一般任其摆布,最后宫女们将她带到内室龙塌,“请贵人静待陛下。”而后尽数退出灵兮殿。   时月影欲哭无泪,坐在龙塌边缘,仰起头怯怯地打量帝王寝宫,室外的熏炉飘出淡雅的茉莉香,炭火炉子里焚起了兽金炭,浑然将窗外天寒地冻的天地隔绝开来。   金银首饰堆砌满身,她垂眸看着裙摆下的缀珍珠绣鞋,一双游龙戏珠的金镯恍若镣铐般环在她手腕,好沉。   这样的自己如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与番邦每年进贡给皇帝的女人无异。   窗外大雪纷飞,她收拢掌心,端坐着,惶恐不安的揪住了裙侧的衣料。   她想回家、她好害怕。   数月前,元景行从北疆回来,再度被封为太子。当时姑母已经察觉到先帝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亲生子又已夭折,只能寄希望于太子将来登基之后能对她手下留情。   姑母特意设了赏花宴,不顾时月影已有婚约在身,安排她与太子见面。时隔数年的重逢,她羞愧,无意再与元景行有过多牵扯,只为敷衍姑母。   花宴上贵女如云,欢声笑语、纸醉金迷。   时月影清楚知道这是她们最后的风光,在这样的喧嚣之中,她仪态端庄,垂眸不语。   身旁的男人也同样沉默着,透着很难让人忽略那的气势。   北疆苦寒之地的风霜,完完全全改变了他,元景行再不是那个任由弄权之人摆布的少年。   如今的他羽翼丰满,蓄势待发,已经接手所有政务,只等着有朝一日龙跃九天,令所有欺他辱他之人悔不当初。   宴上歌舞声喧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笑语不断。只是无人发现,她与元景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也没有提前离开,就只是端坐在案前饮酒,直至宴会结束。   时月影回过神来。   新帝必定恨透了自己,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样的凌、辱与折磨。   此时的御书房内,议事的大臣们早在两个时辰之前告退离宫。   元景行枯坐在御案前,看着窗外的天渐渐暗下,风雪却愈演愈烈,浑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暖炉灭了,御书房里冷如冰窖。   门外有宫女恭敬回禀,说是已经遵照他的意思,将时尚书之女带到了灵兮殿。   她已经在他的寝宫里了。   男人修长手指摩挲着御案上的白玉纸镇,他仰靠御座,浑然没有离开御书房的意思。   ***   灵兮殿内暖得令人困倦。时月影在经历了整夜的惊心动魄之后实在难以支撑,靠在精雕细琢的床边龙柱上,濒死前的等待反而是最煎熬最磨人心的。   子时将过,灵兮殿廊下静得出奇,十数个宫人低眉敛目侍立殿门,直至骤然出现的脚步声令她们警觉,只见皇帝从长廊另一端走来,满身风雪。   “参见陛下、”   元景行身着深色锦袍,从御书房行来,肩上残留落雪,宫人们立即为他打开寝宫大门。   灵兮殿外室的灯已经熄灭,幕帘遮蔽了内室的光景。   偌大的寝宫之内,飘着清淡的茉莉香,元景行不紧不慢地用火折子点起琉璃灯,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内室,静得出奇。   撩开幕帘走近,少女早已经疲惫地伏在宽绰的龙塌上入睡。   床头的琉璃宫灯微微照亮侧颜,黛眉微蹙,略微憔悴。她睡得并不规矩,层层叠叠的月白色裙摆微微翻起,露出一节凝脂白皙小腿。   容颜瓷白,云鬓如墨。他们时家的人,容貌身姿皆出众。   他从风雪中而来,不免周身寒冷,同时也搅乱了一室的暖意。   时月影在清冷陌生的眸光之下,缓缓睁眸,榻侧男人的身影挡住了她所有的光亮。   须臾的屏息之后,她瞬间清醒,看清了男人的容貌。   几乎是从龙塌边沿滚了下来,屈膝跪到地上,颤抖着垂首,“臣女参见陛下。”   漫长的等待中,她明明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在御前该如何说话行事,但是她未料到自己竟然会睡迷了。   “朕听闻,你与别人有了婚约?”   数年分别之后,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比殿外的风雪更寒冷刺骨三分。她一双柔荑紧攥抵在膝上,浑身不住地微颤。   她怵他,咬着唇点头承认。   他垂眸看着少女白皙鹤颈,“你还记得朕的名字么?”   啊......?   时月影疑惑地仰起头,这也数年的分别之后,她初次认真清晰地看清他的模样。早已经褪去了少年稚气,五官英挺、身形健硕,处处透着权势滔天的君王气势。   她点了点头。   宫女们精心替她绾起的发髻松散,几缕青丝披散肩身,华美的裙裳也微微凌乱,皆怪她睡迷了,如此狼狈不堪。   男人躬身去攥那凝脂皓腕,“起身”   时月影却因突如其来的冰凉而缩回了手,眼神防备地凝视着皇帝。   他的手悬在空中。   皇帝站直身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时月影、”声音低沉,清晰地唤了她的名字。   她有一种错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反复斟酌,而正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过左右她与亲人的命运。   “你的父母兄长已被带到刑部大牢,明日便会被处斩。”元景行不愿再周旋,单刀直入地告诉她。   这一日终于来临。   时月影脸色苍白,但不至于太过意外,唇亡齿寒,时家身为后党,更是时后同族,在新帝登基之后肯定会被清算。   “朕今夜单独见你,想与你做一桩交易。”他撩袍在不远处的椅塌坐下,看她的眼神恍若阴森山林之中盯着猎物的兽。   她眸光茫然,今时今日,自己便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他用的是交易一词,时月影不懂自己手里有什么筹码是皇帝想要得到的。   椅塌上的人陷在阴影里。   “近日民间有人议论朕清理后党,手段残暴,违背先帝遗愿。若没记错,你与朕的婚事是先帝亲自定下的。”   她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当年自己远远不够资格当上太子妃,是她的姑母在先帝面前吹了枕边风。太子一直不喜她,她心里明白。   “若你愿意进宫做朕的女人,显得朕存着仁心,多少也会替朕挽回几分名声,朕也会考虑留你与你母亲的性命。”   天下人皆说她姑母是妖后,他如此大刀阔斧整顿朝纲,并不可能引来恶名,他多虑了,时月影心想。   但若说了实话,那么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她怵他。   此时的自己只能克服心中所有的恐惧,挺直腰身,不卑不亢,“臣女愿意为陛下洗脱恶名。但是臣女的条件是,换父母兄长五人平安。”   “你有资格跟朕谈条件么?”元景行问她。   确实没有。   “臣女的父兄虽为时家人,但这么多年并未助纣为虐,求陛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若朕说不呢?时月影你会拒绝这场交易么?”   不会。   但是细想之下,母亲身弱,若父兄死了,母亲恐怕也难以苟活。倒头来只余她一人孤零零的在世间。   听闻新帝的后宫妃嫔,尽数都是昔日太子一党的贵女,那自己身处其中,如履薄冰,天长日久的煎熬,倒不如......   她既做了决定,从冰凉的砖面站起身,恭敬回道,“若陛下不肯开恩,臣女、臣女不想苟活,愿意与父兄一道受刑。”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